第七章宫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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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奴说道:“五郎君,婢子那日落水之时,心慌意乱之下已不记得身上穿的衣物是何样式,所以衣物如何,烦劳五郎君随意处置便是。”

    只是,水奴眼里闪过一丝黯然,想起阿母所赐予的那个物件,有些遗憾而已。

    “这样。”殷暖点头道,“吾明白了,对了,你且等一下。”

    殷暖说着去到里间,不一会儿拿着一只步摇出来,漆黑的簪身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木,远远的就闻见一丝沁人的香味,簪头是一枚铜钱大小、墨绿色之间似又缠绕着丝丝晶莹的碧玉,坠着一条纤尘不染的白色流苏,煞是好看。

    一直低垂着的眼睑忽然抬起,猛然间倒影在一双湿润的瞳孔里的殷暖亦怔愣了一下,待看见水奴有些惊喜的神情时,殷暖忍不住笑道:“吾就想着应该是你很重要的。”

    水奴忍不住想伸手去接,又想起自己刚才的选择,便有些犹豫的缩回了手。

    殷暖拉起她的手,把步摇放进她的手里,“这个和什么都不相关,水奴你且小心收好便是。”

    待看见她手心的伤时,惊讶道:“这是怎么……”

    水奴只是匆忙收回手,小心的握紧手里的步摇,恭恭敬敬的对殷暖行礼道:

    “五郎君大恩,婢子水奴没齿难忘。”

    殷暖有些无奈,“吾都说了并不是挟恩求报的。”

    水奴告退,才到门外,就听殷暖说道:“水奴,吾和管事的说一声,你之后就到树砚阁来做事吧!”

    抬头打量着窗外的院子,又说道,“每日就打扫这个院子里的落叶好了。”

    水奴打量着没几张树叶的院子,点头应了一声“是”,并无任何过于欣喜的神色,低头告退之后转身离去。

    于她而言,奴婢等级再高,终也不过只是奴婢而已。

    之后去织房找到容柳,容柳知道她终于不用再做粗活,自是高兴的很。

    夏季本就是生意葱茏的时节,落叶不见多少,大瓣的落花倒是偶尔顺着风摇曳落下。水奴尽职得很,有叶子就扫叶子,没叶子就扫落花,最后连肉眼可见的灰尘都扫得干干净净,总之一天下来就看见她走来走去,不见休息半刻。

    她身材单薄修长,手里握着比她还高些的扫帚,长裙及脚踝处,头发虽然也和其他的婢女一样梳了简单的双丫髻,但是因为过长就留了些垂在背后,随着她走来走去的动作很是好看。

    殷暖偶然从书中抬起头来,看见这样的情形颇觉有趣,见其他婢女善意的上前亲近,水奴也只是点头致意,偶尔不得已才开口回答几句,心里又不由得感慨水奴果然太疏离了些。

    谢氏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陌生的做婢女打扮的小娘子站在*的太阳底下,手里握着扫帚抬头看着院子里的玉兰树,那认真的模样倒好似在等着树上掉下叶子给她打扫似的。

    水奴听见脚步声回头,就看见几个婢女簇拥着一位端庄貌美的妇人走进来,虽是第一次见,但是听见旁边婢女的称呼,便也知道这就是殷暖的阿母,大娘谢氏。便退到一边,恭敬的行了一礼。

    谢氏对她点了点头,便走进了树砚阁,水奴收回视线,抬手抹去额上的汗滴,有些僵硬的继续重复扫地的动作。

    谢氏进了门,若有所思的回头打量着水奴的动作。殷暖见自己阿母走进来,忙放下手里的书卷迎上去。

    “阿母,天气炎热,你怎么过来了?”

    谢氏收回思绪,柔声说道:“来看看你,也给你送些冰镇的果子来,去去暑气。”

    这一天水奴正在院子里打扫,太阳有些炙热,其他婢女奴仆找了空闲机会都到树荫处凉快去了,只有她好像没感觉似得,只是在汗滴划过脸颊时才抬起袖口擦了擦。有家僮上前好心告诉她五郎君脾性好,暂且休息也没事。水奴便摇摇头只说自己不热。

    树砚阁的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也绝对不小,便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妪围着走上一圈也必须得停下喘上两口气。将近午时,水奴的打扫工作才将结束,正打算把拢成堆的残枝败叶挪出院子,就见在殷暖屋子里伺候的婢女穗映手里端着一个碗走过来,递给水奴道:

    “这是五郎君让送来的,水奴你先休息会儿再接着扫吧!”

    “多谢穗映阿姊!”

    水奴本想说先扫完再说,无奈殷暖特意让穗映送了来接过,不好推却只得伸手接过,丝丝冰凉入手,却原来是放井里冰过的梅汁。下意识的看向殷暖的方向,正见二楼玉兰花树半遮掩着的窗边,殷暖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

    水奴默默收回视线,小心把扫帚放好,穗映又提议道:

    “趁着现在喝梅汁的时间,咱们且去那边树荫下坐坐!”

    水奴无奈,只好跟着她过去坐下。

    穗映见她额头上犹自滴落汗珠,不由说道:

    “水奴,五郎君在对待奴婢方面并不严厉的,不管是炎热的夏季还是寒冷的冬天,除了每日必须喂养猪羊牛马的奴仆,其他人都可以偶尔歇息的。”

    水奴饮了一小口手里的梅汁,把碗放在石桌上,低声道:

    “多谢穗映阿姊提醒,只是婢子蒙五郎君所救,每日里只是扫扫院子本就有愧,不敢松懈丝毫。”

    “你可真够老实的。”穗映笑了笑,拿起自己巾帕替她擦额头的汗。她虽然只比水奴年长两岁,确是殷暖屋子里伺候的婢女中最年长的,做事沉稳心细。和容柳一内一外的照顾殷暖起居,很得谢氏信任。

    对她的亲近有些别扭,水奴不动声色的躲开穗映的动作。

    穗映收回帕子说道:“申时左右五郎君要出门,我有事走不开身,现在正是蚕忙时节,其他屋里伺候的婢女又被织房临时换去了一些,只有阿元和几个奴仆陪着也让人不放心。水奴你做事最是踏实最是让人省心的,你能跟着五郎君出门一趟吗?”

    水奴一怔,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不曾想自己等了这么多天的机会就这么轻易的送上门来。平日里虽然能偶尔听容柳说起外面的情况,终归还是自己能出门见闻一番也好判断。

    几乎想也不想,水奴便点头应承下来。

    申时将过,太阳已经西斜,下午凉风徐徐吹过,此时出门不禁不热,还有些舒爽之意。

    殷暖此次出门并无要事,不过闲来去书肆逛逛可有新进了什么好书,以及随便在街上走走而已。阿元性格活泼些,见殷暖身边有水奴跟着,便自顾东看西顾去了,几个奴仆跟在后面,不声不响的,偶尔不动声色的隔开推挤着殷暖的人群,却也不会让人侧目。

    “水奴,之前可有逛过新安城吗?”殷暖见水奴偶尔抬头四顾,以为她是好奇,故而由此一问。

    水奴想了想,摇头道:“不曾。”

    之前因为明照的缘故她虽然常在新安城,不过偶尔出门一次都是浩浩荡荡兴师动众的,后来就懒得出门了。

    殷暖闻言,便起了为水奴讲解的心思,城里多楼阁之类的建筑,殷暖抬头欲言时才发现视线被一把油纸伞遮挡住。

    “水奴。”殷暖道,“现在日头已经不那么毒辣,不撑伞也没关系的,何必累着。”

    “谢五郎君关心,婢子不累。”水奴撑着油纸伞的手不动分毫,由于两人年岁较小,身量不过到常人肩膀处,水奴又刻意压低了油纸伞,是以很好的隔绝了周围的视线。

    两人说着说着便走到城墙边较为空旷的地方,忽然一队官兵气势汹汹的走过来,隔开群众之后在一面张贴了一张画像,并有一人高声说道:

    “百姓听令。”

    说话之人声如洪钟,气势如雷,声音传出老远,不过转瞬间百姓便纷纷聚拢而来。殷暖几人离那画像较近,都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却不注意身边的水奴早已经苍白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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