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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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烟雨楼时天已完全黑了, 凉月并不着急回府, 当身后如两条尾巴的护卫不存在,慢悠悠地踩着沿途灯笼的幽光闲逛。

    凉月忽然有些茫然。

    这段时日经历太多事,她意识到自己越来越凉薄, 甚至是冷血。

    离开归云庄, 她竟觉得是解脱了。

    今日宋子煜出现,她与他交谈的耐心也没有,出言相劝不过是念及一起长大的情分。

    仿佛自白锦书将麒麟角给她拿去救宋子煜那一刻起,她便觉得与宋子煜两清了。

    宋子煜是替挡剑伤到的, 所以她心下难安去寻药。

    她的一切变得不同,似乎是从遇到那书生时开始的,她觉得自从与傻书生相遇, 她开始转运。

    因有傻书生在,好运才萦绕她。

    然而宋子煜的出现令她隐隐不安,再加上这几日与景陌朝夕相处,她被迫了解了许多皇家残酷的斗争。

    景陌傻书生是生死相依、荣辱与共, 当时她还觉得好笑, 这形容得过于暧昧了些,令人想入非非。

    但此刻, 凉月全然理解了景陌的话中深意。

    唇亡齿寒。

    景陌过,他们最大的劲敌是德安王,叔侄斗了这许多年,表面瞧着是他们占了上风,因为太上皇将皇位传给了他。

    实则不然, 德安王的势力不容觑,此时的景陌与白锦书明知德安王狼子野心,却无实证,奈何不得德安王。

    想起方才宋子煜的那句‘他们这些权贵’状似脱口而出的话,其实隐藏太多信息。

    凉月确定总在白锦书身后放冷箭的人便是德安王无疑了。

    她顿足转身问身后的护卫,“你们可知晓德安王府如何走?”

    俩护卫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点头。

    凉月了一个响指,露出神秘阴恻的邪笑,“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早该给有贤王美名的德安王送一份大礼了,趁今日有兴致……”

    自家夫人这不怀好意的笑令两名护卫不由得一颤,腹议道只有公子在时夫人才不会这般吓人。

    似乎夫人每一回皆是背着公子才回做‘好事’的,诸如不久前才替靖国侯教儿子该如何做一个好人……

    一个时辰后,三人才回到丞相府,凉月挥退两名护卫,踏着愉悦的步子朝白锦书的寝屋而去,她要向丞相大人邀功。

    在德安王府放了一把火,她趁乱摸进了德安王的书房,顺走了一样物件儿。

    她拿到了景陌与白锦书一直苦寻不到的钥匙。

    景陌手上有一秘盒,盒子的锁很是特别,他给凉月瞧过,据盒子里放的是能扳倒德安王的罪证,此盒原本归纪如卿之父纪初杭所有,纪初杭死后此盒落到纪如卿手上,可开锁的钥匙却在纪如卿的母亲岚安公主手上,三年前岚安公主误杀自己的私生女后疯了。

    钥匙辗转便落到了德安王手上,是以德安王才有恃无恐与景陌对着干。

    景陌与白锦书也曾派人去探过德安王的府邸,不是有去无回便是无功而返,此次凉月到德安王府放火并非一时兴起。

    久等未见凉月回来的白锦书有些担心,正欲唤南风来,恰好凉月出现在他门前。

    “与你师兄会面去这么久?”丞相大人面色不虞,自己却未察觉到语气有些酸。

    凉月眨了眨眼,无辜摊手,“我带了护卫一起出去的,又不会与师兄私奔,你别板着脸嘛。”

    白锦书一噎,暗自苦笑,他确实忌惮她与宋子煜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分,且两人自幼定亲,差一点儿便成了夫妻。

    他不话,凉月凑到他跟前,故意靠近他,几乎要贴在他身上了,察觉他绷直了身子大气也不敢出,她露出得意的笑。

    “谁家醋坛子翻了,远远便闻到一股子酸味儿,莫非是我家的老陈醋?”凉月故意趣他时依旧不忘朝俊颜摸了两把。

    白锦书下意识要抓住她的肩,不经意触到她的手臂,指尖触及一片湿意。

    抬起手细看,他顿时色变,“你受伤了?”

    后知后觉的凉月低头望去,是手臂上的伤口裂开了,暗色的衣裳很不易察觉,经他这么一提醒,她才感觉到痛感。

    “我没受伤,是伤口裂开了。”她不以为意笑了笑。

    而白锦书的面色并未因她的安抚而好转,轻轻抬着她的手臂,动作轻柔卷起她的衣袖,瞧见伤处时面色不由得又沉了几分,对外扬声吩咐,“南风,去将府医请来。”

    他向来身子孱弱,府中有府医常住。

    凉月本想不必大动干戈请大夫,重新包扎一下便好了,但瞧见那紧抿的薄唇后,她识趣地闭了嘴。

    傻书生生气的时候是真生气,更是因为担忧她才会如此,此时顺着他便是。

    伤口重新包扎好后,白锦书才再次开口与她话,语气依旧别扭。

    “宋子煜约你所为何事?”

    凉月自知身边跟着的那两个护卫怕是早已将她与宋子煜见面之事传回给南风了,倒也不意外白锦书会这样问。

    听他阴阳怪气的,她并不觉得生气,反而窃喜。

    翻醋坛子的傻书生很是令人心动。

    “师兄他后悔了呗,大概是想带我私奔。”她算逗他一逗。

    白锦书忽然不话了。

    凉月觉得异样,疑惑望去,白锦书已负气扭头不再瞧她。

    呃……真恼了呀。

    “我笑的,你别当真。”凉月笑着缠了上去,自身后单手抱住他的腰,声嘟囔,“我是去做正经事的,给你带回了礼物,当时赔罪可好。”

    着,她来到他面前,将从德安王书房的暗格内盗取出的钥匙递上。

    却不料白锦书的脸色更冷了,拿了她手上的钥匙攥在手中,气势凛凛。

    “又是陌儿诓你去盗取的!”这一下他不仅是脸色冷,连声音也是冷的。

    凉月不自觉便后退了一步,心下又觉得委屈,她带伤夜闯守卫森严的王府,破机关寻到暗格取到钥匙极为不易,他竟敢甩朝她甩脸子。

    “白锦书,你凶我!”她比他更凶,气愤嚷道,“丞相大人好大的官威,会吼人了不起啊。”

    白锦书愣住,见她眼底濛濛,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凉月,我……”他想伸手去抱她,被无情挥开了。

    凉月挥开他的手后还推了他一把,而后气呼呼地往外走,白锦书急忙去追,在她走到门口处时终于抓住了她的手,可未给他解释的机会,凉月便大力挥开他。

    待他再想去拉住她时,已然晚了。

    凉月虽生气,但理智尚在,明日她还要与他一同去将军府,将军府那样的地方并非寻常人想进便进的,她想尽快见到纪如卿,捷径便是白锦书。

    急忙追出来的丞相大人见她回了自己的屋,暗暗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松懈,正要抬脚踏入屋中时又被折回关门的凉月一把推出门外。

    ‘砰’的一声响,房门合上了,而丞相大人被拒之门外。

    目睹了自家公子吃闭门羹的南风仰首往夜空,嗯,他方才什么也不曾听到,什么也不曾瞧见,世界还是和平的。

    未免被殃及池鱼,南风悄无声息地溜了到院外,伸长耳朵偷听公子是如何哄夫人的。

    丞相大人苦恼地在房门外踱步,几次抬手要敲门,犹豫良久,终于轻轻敲了两下。

    “凉月,我错了。”

    认错并未得到回应,安静地令人尴尬的气氛。

    院外的南风也觉得公子认错的态度不诚恳,夫人会开门才怪了呢。

    精明如公子,在夫人面前却蠢萌蠢萌的,紧要关头还得靠他出马指点才行,否则也不知何时他才能完成离开漓县时主子交给的重任。

    照公子与夫人这拖拉的进展,怕是要个三年五载才会有公子或姐的罢。

    于是乎,觉得任重道远的南风硬着头皮凑到自家公子身侧,声提示。

    “公子您近日受寒,身子不适,今日又不曾喝药,怕是又要咳……有人闯入,公子心,”南风的话未完,忽觉异样,长剑出鞘,将自家公子护于身后。

    原本听到他的声音该出现保护公子的护卫一个也未现身,南风心生警惕,大喝一声。

    “何人胆敢夜闯丞相府!”

    听到南风的大喝,凉月解衣的动作停下,心急抓起桌上的长剑,疾步朝外走去。

    凉月拉开门便瞧见十数名黑衣刺客自院墙上跃下,缓慢围了上来,而丞相府的护卫除了南风外一个也未出现。

    有备而来,明显不是因今夜钥匙被她盗走之事,这些刺客是冲白锦书来的。

    有人想取他性命,瞧这阵仗,怕是蓄谋已久。

    凉月心惊,忙将白锦书扯到身后,叮嘱道,“一会儿跟紧我。”

    白锦书镇静自若,轻轻握住她的手,胸有成竹地勾唇一笑,“凉月莫怕,我会保护你的。”

    “……”

    不仅凉月无语撇嘴,连南风亦觉得自家公子竟学会了吹牛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