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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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雨了。”

    雨势由疏转密,仿佛只是眨眼间,整个世界便笼罩上一层雾蒙蒙的水汽。灰色的天空中,大块厚重的积雨云飘在头顶,沉闷、压抑,好像下一刻便要直直坠落下来一般。

    “去我家吗?”忍足侑士目视前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红黄绿三色的交通信号灯在他的眼中明明灭灭,雨水顺着鬓角滑落,打湿了衣领。

    他会对很多个女孩子过这句话吗?

    我的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却是这个疑问,总觉得他这话得实在是太坦然,不掺杂一丝暧昧,或者挑逗,仿佛只是一个单纯的邀请。

    但是,我仍然微笑着,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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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如其来的暴雨打破了街头的平静。

    行走在人行道上、怀中揣着公文包的下班族纷纷加快脚步、奔跑起来,优雅荡然无存;汽车、电动车互不相让,令窄的路面更加难以通行,身穿果冻色透明雨衣的少年蹬着脚踏车,在人群空隙间穿行。

    冰帝校服的裙摆很短,从脚踝到膝盖,双腿大部分的肌肤都直接裸露在外,脚上的短袜因吸足了水汽,湿哒哒地紧贴在皮肤上,风一吹,便带起一阵刺骨寒意。

    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将脸往围巾里埋地更深了。

    忍足一撑着伞,另一揽住我的肩膀,将我往他那边带了带,主动侧身挡下了大部分冷风。

    “女孩子要多穿一点衣服啊。”他握住我垂在身侧的,轻柔地搓了搓,血液流通间,我竟也产生了点细微暖意的错觉,尽管我和他同样冰冷。

    走至路口,以往我们一同回家时就会在这个拐弯路口分别,他往左,我往右,是截然不同的方向,绝无相交的可能。

    而今天,我如同一颗偏离了正常轨道的星球一般,不由自主地滑向了有着忍足侑士的那一方。

    在等绿灯的过程中,我注意到湿漉漉的水泥地上趴着一只奄奄一息的青蛙,通体碧绿,是很可爱的动物,它两侧的白色腮囊一鼓一鼓的,似乎在积蓄着力量。

    绿化带处,便宜、好养活的各色花草即便在秋冬季节也依旧开得繁茂苍盛,浑浊、掺杂了泥沙的雨水顺着植物宽大的深绿色叶片滴落。

    叶片下,几只背着厚重壳的蜗牛颤颤巍巍地伸出透明的触角。

    雨天,似乎能释放生物压抑的天性,无论是人,还是自然界的动植物,都在雨季蓬勃而自由地生长着。

    我握紧了忍足侑士的,而他也十分顺从,任由我紧握着,我们一路上没有太多话。

    并非是不想话,似乎是因找不到应景的话题,而雨声、风声又太大,雨水噼里啪啦沉重地敲打着伞面,所以我们便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在雨中缓慢、艰难地行走着。

    一路上的风景很陌生,但又是东京随处可见的景象。

    忍足侑士租住的房子距离冰帝学园不远,坐落于一片安静的富人区,安保系数极高、注重**性,交通便捷,周围有超市、购物中心、医院等,生活设施完备。

    当然,租金也同样昂贵。

    他并非家中独生子,上面还有个大他四岁的姐姐,目前出国留学,母亲是家庭主妇,父亲忍足瑛士是东京大学附属医院的院长,常年忙于工作。

    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下,按道理来,身为幺儿的忍足侑士本该备受家中长辈宠爱,但他却在高中这样一个重要的人生阶段,选择独自搬出去居住,离开了父母的庇护,这着实令人感到奇怪。

    -

    将钥匙插/入孔中旋转,伴随一阵齿轮转动声,轻微的“咔嗒”一下,门便被打开了。

    入目是一片漆黑,唯有皎洁、清冷的月光透过阳台上的玻璃门斜斜洒落在地板一角,室内窗户半敞着,薄如蝉翼的窗帘在夜风中轻轻抖动着。

    忍足侑士轻车熟路地开灯照明,他将中还在滴着水的长柄伞放入门口的雨伞架中,然后半弯腰自鞋柜中拿了一双拖鞋放在我面前。

    “干净的。”

    待我穿好鞋后,他又主动接过我背上的背包,放在沙发一侧,然后顺势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空调,调到了人体最适宜的温度。

    “滴”的一声,柜式空调开始运转,他脱下一大半被雨水打湿的大衣,将它挂在了衣帽架上,然后将阳台上的植物搬到室内,关窗拉窗帘,一整套动作熟练至极。

    忍足将袖口挽至臂弯处,当他用力时,臂肌肉线条流畅,腕骨处的血管微微鼓起、青紫色的经脉隐约可见,力量中透着一丝性感,腕同臂处还有一条明显的肤色分界线。

    随着室内的温度渐渐升上来了,他又抬解开了领口的两个扣子,随后看了我一眼道:“你饿了吧,我去做饭。”

    他的一系列动作都极其自然,包括对话,仿佛我和他演练了上千次一般。

    我略有些拘束地坐在沙发上,挺直了脊背,双老老实实地放在膝盖上,闻言点了点头,声道:“谢谢学长。”

    忍足侑士笑了笑,是如春风化雪般的温柔笑容,他道:“别紧张,这里就我一个人。”着,便转身进了厨房。

    沙发是深沉的颜色,大大的浅咖、深棕的方形抱枕堆在正中央,面前的茶几桌上放着蜡烛、花束,还有几本凌乱摊开的书籍和笔记本,圆珠笔夹在中间。

    他将这间公寓收拾地很整洁。

    我整个人陷入沙发中,它带着一种暖和的温度,仿佛在无声无息地吸收着我身上的寒冷,从外套、百褶裙到裸露在外的冰冷肌肤,连同雨水一起,一切都悄无声息,唯有湿痕在缓慢蔓延,最后勾勒出一个人的轮廓。

    暖风徐徐,我渐渐放松下来,而精神一旦松懈,疲倦便如潮水般向我涌来。它仿若化作实质性的浪潮,一遍一遍拍打着我的脚踝、双腿,继而没顶,整个人都深深陷入甘甜的绵长呼吸中。

    悄悄伸了个懒腰,我起身来至厨房。

    明亮的灯光下,忍足侑士正在准备晚餐。

    厨房墙壁上铺设的瓷砖整洁干净,从毛巾、刀具到砧板、碗筷,所有的东西都被整齐收好,摆在它应该在的位置。

    他先是取出冰箱内的鲷鱼片、有豆腐,撕开透明包装,置于常温下解冻,然后清洗海带、豆芽等蔬菜,沥干水后放入盘中备用。

    他的刀工很不错,竟意外是一个擅长做家务的男孩子:细腻易碎的豆腐在他的下被完完好好地切成一块又一块,海带长宽等大、透明水亮,指按着白菜根柄处用力一切,偌大的白菜便被均匀分成左右两半。

    我倚着墙壁,一时看得有些入神。

    点火,倒油,加水,待锅中水沸腾后便依次倒入豆腐、海带、豆芽,煮大约一分钟后再加入柴鱼粉、虾片提鲜,最后加入味增和酱油。

    酱油色的汤料在瓷白的圆碗中悠悠地打着转,热气腾腾,再撒上少许翠绿色的葱花,一碗日式料理中最为常见的味增汤便做好了。

    “我帮学长端吧。”我主动开口道。

    忍足侑士递来一条毛巾:“当心烫。”

    味增汤做好后,鲷鱼片已经解冻大半,它颜色接近粉红色,肌理间还有一道道的白色细纹,肉质鲜嫩、无肌间刺,是上等的食材。

    同样地点火,倒油,液体入锅后发出“噗呲噗呲”的轻微响声,一阵白烟自锅中升腾,被拉扯成细细弯弯的形状,继而被吸入油烟中。

    用菜铲将食材心推入锅,避免溅油,几下翻炒,鲷鱼片便被煎炸成好看的金黄色,但又没有粘锅烧焦,忍足对时间的把控地十分准确。

    料理是一种艺术,对于忍足侑士来,当他挽起衣袖、戴上围裙,在一方天地里细细琢磨食材的奥秘时,举投足都透着非凡的魅力,即便是洗切、翻炒这样简单的动作,他做来也格外赏心悦目。

    一餐一饭皆透露着烟火气息,世人似乎总也无法摆脱对“下厨”这件事普通、庸俗的印象,甚至当我主动谈及时,周遭的环境也迅速由高雅的艺术殿堂变为平凡的日常生活。

    然而让我惊叹的并非忍足侑士的厨艺,事实上,他所做的料理远不及真正的大家之作。

    但那双,是拉过提琴的;是持着刻刀,在情人节的前夕精心雕琢巧克力花纹的;更是在比赛中,打出一个个宛如奇迹般的发球,最终赢下比赛的。

    他曾翻阅莎士比亚戏剧,也曾拜读简奥斯汀的,从卢梭到尼采,他囿于“自然状态”苦闷不得脱,也发自内心的大声呐喊过“我是太阳”。

    如今,这双置于水龙头下,缓缓洗去指上所沾染的鲷鱼片的腥味,它仍是骨节分明、削瘦有力。

    理想与现实在忍足侑士身上结合地那样好,矛盾和和谐似乎互相拥抱,继而达成一个完美的圆。

    他又做了一道煮白菜,淋上特制酱料,从冰箱里取出先前做好的炸虾、鱼子酱寿司和甜点草莓大福,一顿简单双人晚餐便完成了。

    将碗筷挨个摆好,拉开椅子,忍足侑士在我的右边轻轻放了一杯温水,他这样道:“吃饭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好似带有什么不可言的魔力一般。

    “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这位情场浪子昔日曾肆意纵情、潇洒于名利场中,磨灭了自己身上最后一丝青涩稚嫩的气息。

    他老练,他心照不宣,他是社交高,他是完美情人,他同水仙花王子截然不同。

    而如今,他却洗做饭,在阴雨天的明亮灯光下,仿佛散去了通身的放/荡不羁,围上围裙,切菜声“咔擦咔擦”作响,甘于平凡。

    -

    “原本想和学妹去区后面的公园走一走的,可惜雨还没有停。”忍足侑士敛眉垂目,看上去有些遗憾的样子。

    他轻轻喟叹,用语言出神地描绘着:“黄昏傍晚,大半片天空被染成耀眼壮观的霞色,一轮弯月挂于天际,几颗璀璨星子隐于其间。

    安静的公园,远处摆放有运动器材的地方有几个孩子在嬉戏玩耍,欢快的笑声隐隐传来,除此之外,便是风声、树叶摩挲声,还有呼吸声。”

    “我们站着,不话,就十分美好。”2

    忍足顿了顿,微微一笑:“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情。”

    他的神情真挚、不似作伪,他是真切期待着这样的平凡生活:可以没有很多钱,不需要经常出入高档场所、一掷千金,他只想找个志同道合,偶尔聊聊文学、聊聊理想的女孩子,然后两个人并肩牵走在夕阳下公园的径上,一直走下去。

    洗做饭,生儿育女,和日本大部分的家庭一样,疲惫的丈夫在下班后可以吃上一顿香喷喷的饭菜,有温柔的妻子、可爱的孩子相伴左右。

    这实在是一个极其朴素的梦想,因为无论是金钱还是爱情,甚至于是文学理想的实现,对忍足侑士来都轻而易举,一切他唾可得,伸便可触碰世界。

    他出了这样天真的话语:“你愿意吗?”

    一时之间,我竟不忍心拒绝。

    许是误会了我的沉默,忍足侑士很快笑着改口道:“我随便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他站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

    -

    用过晚餐后,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我提出辞行的想法。

    忍足侑士取过架子上的白色毛巾擦干净双,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风雨未歇、雷声大作,天空不时划过几道凌厉狭长的闪电,衬得夜幕越发狰狞了几分。

    “外面还在下雨,而且,时间也挺晚的了,你一个人走不安全,我送你回家吧。”

    我推辞道:“不用了学长,那样太麻烦你了。”我们两个人的房子其实靠得不算近,又是一左一右截然相反的距离。

    “那就留下来吧。”

    我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当我抬起头看着他时,忍足侑士却是十分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我听得清清楚楚,他:“那就留下来吧。”

    我盯着他:“你知道你在什么吗?”

    “我知道。”

    “学长对所有人都这样吗?”

    他翘着腿坐在沙发上,撑着下巴,歪头,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窗外——密集的水流顺着透明的玻璃窗淌下,晕开一片湿意,他开口道:“这是我第一次带女孩子回家。”

    “公寓对我来是一个十分私密的环境,所以我搬离了父母,选择独自居住。大概是从前去过太多的地方,当我试着想要安定下来,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在相同的地点停留太久。

    我已经习惯漂泊,无论是生活上还是感情上。

    虽然我可能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又或许短暂的激情期过后,生活的疲惫和琐碎会带走我所有热情,但是当我看见你的时候,内心深处又久违地涌现出一股希望。

    砂糖,我不想错过你,但我同时也不想欺骗你,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

    “矛盾偏执、无可救药,滥/情放纵、荒唐不忠,随便你怎么形容我,但这样不堪的我,就是真正的我。”

    “所以,要和我尝试一下吗?”

    他朝我伸出了,衣冠楚楚,宛如罪恶的沼泽地中开出的那一朵极恶之花,妖冶妩媚、惑人心魄。

    这是独属于我和他的血腥爱情故事。

    作者有话要:  万能青年旅店-揪心的玩笑与漫长的白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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