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Chapter.82
我一直处在黑暗中,用尽全力想要去到上面的世界,试图有一天可以和你并肩站在光明中。到了最后,我发现自己仍然摆脱不了黑暗,但我已经坦然接受。你站在光明中就好了,我静静看着你就好了,为了你,我的一切愚蠢决定都将变得有意义,你就是我的光明。1
我闻到海水的咸涩,与一股若有若无的鱼腥味,与此一同传来的、夹在风中的是车辆的轰鸣和行人的私语。
街道并不整洁,某些少有人经过的路甚至是脏乱、污浊的,海鱼鲜红色、带着点腥味的内脏被剁鱼的渔夫随扔在脚下,那些有着洁白羽毛、尖喙细脚的水鸟探头探脑,将食物啄起吃掉。
还有带崽的猫咪,它有着一身奶橘色的皮毛,四只爪子是白色的,尾巴高高竖起,讨好地在码头上卖鱼的摊贩脚边蹭来蹭去,以此来获得一条死鱼的奖励。
这些都是很平常的事物,但这些看似平常的事物在即将到来的危险面前是那样弥足珍贵。
“前辈,我们以后还能一起去你推荐的餐馆吃饭吗?”我记起那个微不足道的约定。
青峰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好一会儿,就像是他终于从脑海的某处扒拉出自己曾过这句话的记忆,他点了点头,同我:“可以。”
这像是一个信号,一个代表他似乎并没有责怪我的信号,我感到有一丝丝窃喜,一点轻松,但在下一刻又忍不住唾弃起自己的侥幸之心。
我还是愿意在青峰大辉心目中的“我”是干净美好的,她来自山梨县,念过大学,在政府部门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即便那是虚假的。
“要给科长打电话吗”我询问道,但我立即想到我和青峰无法解释这样做的缘由,因为这只源自于两人的“猜测”,并没有证据,除非将我是卧底的身份和盘托出,借此取信于科长。
但,这意味着什么呢?
污点证人吗?
我可能会失去我在异能特务科的工作,被组织清算,遭到港口黑//党的追杀,毕竟我搞砸了森鸥外的一笔大单子还没为他拿到相应的名单。
我名下所有由组织提供的账户会被冻结,我将会失去一切,更有甚者,如果无法争取到减刑的会,我会因为过去的错误而受到法律的惩罚,比如坐牢。
坦白并不能让我得救,但与之相反的那条路,便是推青峰去死。
似乎从头到尾,我的一切挣扎、犹豫,并因这种纠结心态而做出的决定都是愚蠢且毫无意义的,我从来都没有选择,我只能顺从森鸥外的心意,在异能特务科心翼翼蛰伏,寻找时为他窃取那份名单。
一旦我生出二心,并试图摆脱控制,他会立刻证明:什么叫做不自量力。
闻言,青峰从上衣的口袋中掏出,拇指轻点划开通讯录界面,找到了标有“羽生风太”的电话号码后,他似乎打算摁下去——
这一秒无限拉长。
我甚至在内心暗暗乞求着他不要揭发我,再多给我一点时间,一点点就好。就好像,此刻,我所乘坐的火车即将冲向断崖,但我并不关心,我只想再好好看一眼车窗外连绵起伏的山峦与天际一轮恬淡的鹅黄色圆月,这样宁静的夜景,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就足够了。
我屏住呼吸。
青峰点下了绿色通话键,但过了两秒还是三秒,他又迅速挂断,然后直接将塞回口袋中,回头朝我伸出,道:“走吧。”
“咚咚——”我的心脏剧烈跳动着,这一刻,我似乎连话的能力都丧失了,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几乎是在瞬间,眼眶涌出一股热流,稍微眨眨眼,睫毛上便挂上了泪花。
“为什么呢?”
我突然想起那天在居酒屋,暖橘色的壁灯照在木纹细腻的桌子上,似黏稠的焦糖倾覆,桌面泛出一种迷人的褐色光泽感,众人推杯换盏,麦芽的香气充盈鼻腔,仿佛稍微嗅一下,整个人便一脚踏空,坠入浅色、泛着气泡的酒盏当中。
似乎当时我和青峰大辉在讨论关于各自未来发展的打算,而两人的设想相差甚远,于是我开玩笑地问道:
“那你会尝试朝我走来吗?”
“如果你在等我的话。”他这样回答。
我在等你,我一直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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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湾沿岸所设立的仓储园区共分为a、b、c、d、e五个部分,a为海鲜生鲜,b为进口钢铁器械,c为日用百货,d是危险化工原料、产品,e是石油、稀土等珍贵资源。
据我所知,港口黑//党中掌握着除ae外其余三个部分的一些货仓,b用来走私枪支,c用来倒卖文物,d则是贩/毒,但近年来,森鸥外已经很少参与d类活动了,基本上都是组织内部的某些成员在利用渠道接私活,首领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和青峰两个人换上了园区所特有的深蓝色工作服,我特意将头发都盘进了帽子中,脖子上还搭着一条白色毛巾,可以在擦汗时借观察四周的环境。我们各自推着一辆高度约一米三左右的橘黄色动推车,一前一后,装作运货的样子从众多的货仓门前路过。
但由于上衣是短袖,如果贸然穿上与工作服配套的长袖外衣在这炎炎夏日中则会显得很奇怪,所以我不得不将腰间的武装带取下,将配/枪藏在推车上方的货箱之中。
配/枪离身让我有些不安,毕竟一旦交火,这是我唯一可以还击的途径。
两点的下午是一天中最为炎热的时刻,万里无云,太阳似一颗巨大的炽热火球,无时无刻都在朝四周喷吐着滚烫的气焰。路边砖瓦的接缝处,原本顽强生长的深绿色杂草也气息奄奄地卷起了锯齿状的叶片,这株植物无力地伏在泥土上。
路上很少有人经过,似乎大部分人都躲进了空调间,捧着刨冰躺在藤椅上懒懒地闭目憩,毕竟在烈日下奔波很容易中暑,员工中暑又意味着雇佣公司可能要在医疗费用上花一大笔钱。
所以,一条空旷的马路上,两个推着推车往前走的工人就显得有些突兀。
我和青峰基本不交流,也尽量避免眼神接触,我们约定的暗号是用在货箱一侧敲击:一下表示附近存在可疑目标,两下则表示危险。
最初,风平浪静,只有偶尔敲击一下表示目标存疑,但经过短暂地检查后,也解除了嫌疑,直到,直到我看见芥川龙之介——
这位领导着首领直属游击队“黑蜥蜴”的队长有着较为严重的呼吸道疾病,他厌恶灰尘、花粉、雾霾等一切会被他吸入口中的不洁颗粒。体质偏寒,所以无论何时都穿戴整齐,即便是气温高达30摄氏度的夏季,也穿着一件过膝的长袖黑色风衣。
话少,为人沉默,给人一种阴郁的感觉,看着他,好似望见了深渊,而深渊之下又隐藏着极为扭曲的压抑和疯狂。
“咳咳。”他的指轻抵下唇,带出一连串的咳嗽。
海港的气味并不好受,更毋论是闷热潮湿的夏季。
咸涩、黏腻的鱼腥气,汗水划过油腻的皮肤、伴随着浓重的体味,还有肉质腐烂的味道
那些隐藏在空气中张牙舞爪的看不见的病菌正肆意地繁殖、生长,就像菌菇伸出了自己细长卷曲的菌丝,经由呼吸道,一点点、缓缓被你吞咽下腹,在你体内生根。
简直令人作呕。
“咳咳。”
我敲击了两下给青峰提醒。
我不清楚他是否认识这位对外有名的“残暴分子”,但无论如何,和芥川龙之介正面对上是十分不理智的,我们基本上没有任何胜率。
芥川龙之介的异能极富攻击力,我曾见识过他解决敌人的段,这副看似孱弱的躯体蕴含着一种可怕的兽性,他的异能“罗生门”不仅能够切割空间,甚至能够撕裂、吞吃人的身体,比如一条臂。
鲜血似一股喷泉一般从敌人的身上喷射而出,那黏稠、温热的液体如同颜料一般,淅淅沥沥,伴随着剧烈疼痛和止不住地呼吸抽搐,瘫软在地上的一团已经不成人形的生物失去了呼吸,任何同他为敌的人都会深深恐惧着这一切。
普通异能者在他上都撑不住几个回合,更毋论身为普通人的青峰大辉。
我浑身上下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但我知道这位“黑蜥蜴”的队长是那样敏锐,即便是稍微错了一两拍子的清浅呼吸声,他也能够捕捉到,并迅速在心中判断目标是否值得怀疑。
但我仍要竭力地保持平静,我不断地催眠自己,催眠自己,在脑海中抹去一切关于芥川龙之介的记忆,就好像他只是一个面容模糊的陌生人。
在同他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我恍惚感到肾上腺素带起的电流从我的脚底一下子窜上头顶,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无声地尖叫,它们挤作一团,在极致的紧张中又挨个炸裂开来。
我甚至不记得那短短几步路我是如何走过的。
但就在我刚要放松下来的时候,我听见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来自芥川龙之介,他话很慢,似乎是为了纠正幼时出身于贫民窟的不标准口音,他话总是很慢,咬文嚼字,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一字一句道:
“你似乎认识我?”
但这句话并不是对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