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萤泪流满面，他已经没有办法用言语来明心里的想法，从一进门的一刻，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膝盖一步一步缓慢的挪到了床前。

    每跪行一步，他就会看清楚一点床上，亲人的样子。

    因为多日的伤病困扰，柳三枝此刻面容形容枯槁。原本慈眉善目的脸庞，也因为，清简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之后，五官呈现出一种略有些狰狞的模样，仿佛只是一个骷髅骨，上面附了博博一层皮，眼球已经有些浑浊，甚至是喘气的时候，都会带动着她，眼皮剧烈的上下撩动。

    也许她的意识早就已经恍惚，以至于祁萤已经到了他床前，跪在那里，默默流泪了，许久之后，她才仿佛大梦初醒般，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一个人，又努力的聚焦了好半天以后，才勉强认出了这个人。

    干枯的如同破烂的树枝一样的指，缓缓的从被子里面伸了出来。一点一点摸索着，中间还几次偏差，最后祁萤忍不住一把抓住这，把贴到自己的脸上。

    滚烫的热泪仿佛也烫醒了，她有些涣散的心智。

    她笑了笑，喉咙里困难的发出几个破碎的语调：“终于，把宝贝孙子等回来了，我就等着你来，我才好，安心的走。”

    她虽然在笑，可是祁萤只想痛哭流涕。

    已经显现出死气的脸庞上，没有任何生盎然的样子。

    青黑色的肤色中，血管里的血液，也是暗暗的黑色，如果得通俗一些，就是血液的运行已经出现问题，如果的玄一些，就是已经到了，经脉之中，生气不再互相循环的地方。

    本来就已经斑点密布的脸上，现在又浮上一层蜡黄，更加看起来已经脱了相。

    可能是看到宝贝孙子，终于回来了，已经，不怎么能的，出成句的柳三枝，还是忍不住停不下话匣子：“那时候，山里面是真冷啊，大冬天的，全是一个又一个雪窝子，咳咳，当时啊就记得，漫山遍野的雪，连树杈上都是，沉甸甸，丫的，时不时就有树杈受不了断了的声音。”

    屋子里非常的暖和，虽然现在，已经可以断了火炕了，但是，因为她病得实在严重，这屋里从来没有断火，始终比外面要热。

    这会儿她一着急，想多几句话，可是身子骨又撑不住，反而，把脸上挤出了几分血色来。

    祁萤赶忙跪上前去，抓住她的，帮她轻轻的拍打着胸口，并拿着绢为她擦去嘴角溢出来的药汁。

    轻轻地摇了摇头，柳三枝示意自己不要紧，重重地，呼吸了几口以后，缓出一口气来，她继续道：“当时那年代，大东北的日子艰苦啊，可难过了，家家土坯房，茅草房顶，夏天漏雨，冬天路雪，又不遮，风也不挡雨，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我要不是凭着，祖上传下来这点能耐，还能混口饭，只怕也早就饿死了。”

    当年，有一家富人，生了个女娃，这孩子生下来就奇怪的不像个话，不哭也不笑，两只死死握着，才生下来，眼珠子就瞪得溜圆，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会被她眼神吓到，接生婆连连摇头，是晦气，连脐带都不给剪，就收了钱，急匆匆走了，可是这不剪脐带孩子活不下来，正好当时柳三枝在那边，给人做法事，听这个事儿以后，有人给这家出了个道，让他试试找这些走马仙看有没有转圜。

    事情也经的多了，这种生来带着怨气的更是常见，去办这件事儿也没用上多大功夫，单纯的，带了只仙家去给祛了个邪也就搞定了，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快要太阳落山，自己在山里走，她当时也不会害怕，毕竟自己不是一个人，只不过这山里，风声很历的，又没有个人烟，偶尔有两声乌鸦叫，听起来也不太吉利，裹着身上的破棉袄，她想趁着天黑之前赶紧往家赶，却在不远处的山坳里，听到了微弱的哭声。

    的话，她的目光里，满满的都是慈爱，看向了眼前，已经哭得跟个泪人似的祁萤：“要是没有前赶后错，阴差阳错的那一场，到场，我也不会走过，那据是给了山神，地盘儿的禁地，更不会遇到，被人扔在山里准备喂狼的你。”

    祁萤以前也知道自己的出身，只不过那时年少，他也没有刻意去在意这件事儿，虽然中间因为某些变故曾经跟，老太太非常芥蒂，但是那都是过去的事儿，养育之恩大过天，亲生父母都没有把他当成，能养活的希望，是老太太给了他这副身子。

    现在，唯一的亲人，也要撒人寰了，这让她怎么能接受，而老太太这些话怎么听，怎么像是，临终之言，他想打断可是又没有勇气。

    柳三枝的整个状态就像是，将死又不太想要，立刻死去的，她不时的把目光，对着眼前，茫然找不到焦点的方向，四顾着。

    祁萤有一段时间不在老太太身边，也不知道他是想要做什么，或者想要什么，他着急想把老太太，念到的东西给她，却发现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只好转头去看周靖。

    多日不见，周靖也跟以前，变了好多，她已经不再那么冒冒失失，或者是恃才傲物，反而身上多出了很重的沉稳气息。

    想想也是，不在这些日子，里里外外都靠她一个人打点，日子怎么会轻松呢？毕竟祁萤自己在的时候，动不动还搞个稀巴烂。

    “别找了，老太太最近多了个习惯，总是要隔一阵子就看一眼，外面的挂钟，只不过他不知道，这挂钟，虽然声音能传进来，其实是摆在大厅的，离这里远着呢。”

    看时间，这时他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所以叶落归根人死如灯灭，但是真正到了生死关头还是，会忍不住想要多活一会儿。

    外面的老式挂钟还是上次青浦，当时回来带来的，一开始大家都觉得新鲜的不得了，可是这个挂钟，每到整点就要发出，钟鸣一般的声响，放在卧室里，晚上很容易睡觉被吓到，后来就拿到大厅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