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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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必修三·挑灯夜战是你,奋笔疾书是我】

    他身后,是黄昏绿树,鸟雀归巢。

    殳蔚心拔得老高,瞅见那双眼眸还在笑,她轻咽下口水:“你怎么,还不回家。”

    他答非所问:“你知道自己今年几岁了么。”

    末了,又低笑起来:“地上滚舒服吗?”

    大抵是晚霞晕染,风过无痕。他和往昔并无不同的损人话中,竟生出了异样柔软。

    殳蔚大脑几秒发空,呆呆地视线下挪。

    目光所及之处,明江唐的手指动了动。

    她像触电般反应过来此情此景,猛地朝旁滚了一圈,拉开彼此距离后,翻身坐起。

    他笑容更深:“怎么样?”

    殳蔚:“什么……”

    “滚,”明江唐手腕懒洋洋一动,食指在空气中划出她运动轨迹,“你刚才不是滚着走了吗。”

    殳蔚耳根红晕,低头拍了拍衣袖裤腿。不经意间,目光扫到了那双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上。想到他遮过她的双眼,想到他扣过她的手腕,想到他替她拧开瓶盖……

    她眉心揪着,闭眸抿唇甩掉胡思乱想。再睁眼时,她鞋尖前二十厘米处,就是他的鞋。

    走路都没声的吗?

    迟早会得心脏病……

    “别动。”他低声发话,“你头发上有东西。”

    “是虫子吗?”殳蔚僵得屏住呼吸:“还是……什么?”

    女孩子对虫子的敏感害怕程度果然都是如出一辙的。明江唐心里忍着笑,面上却神色凝重,猛地一伸手好似抓到了什么,握紧拳头给她看。

    殳蔚咽下口水,迟疑问:“在这里?我头上还有吗?”

    “没了。”他想了想,收回拳头建议,“你最好别看,我替你解决它。”

    “是什么啊……”好奇心作祟,她轻扒他的手腕,欲探又惧,“你离我远些,开看看。”

    他作势松开手掌。

    殳蔚紧盯那处,丝毫没察觉某人嘴角弯起的一丝得逞弧度。

    明江唐一双眼睛静静注视着她。

    本想吓唬她一下,女孩子面容柔软,像极了入口即化的白云棉花糖。那么轻那么棉,经不起风水雨,一呼即散。

    有些舍不得。

    他摊开手掌,殳蔚看到的就是一根……草。

    她此刻的神色心情,就跟他手中的东西,一样。

    少不了追着他一通乱锤。

    还在苦练正步的言想,在许生万贼眉鼠眼的示意下朝后望去——

    明江唐志得满满,身手矫健地躲开殳蔚各种拳脚踢的攻击,倒步跑着,边跑边逗她。

    殳蔚不着,追不上,气得七窍生烟,抓狂跺脚。狠咬牙,掉头就走。

    明江唐脚步一转,又追上去。

    ……

    言想:“果然女人的话靠不住,好的陪我练习,还不是见色忘友。我这还没个出路呢!”

    许生万:“我给你分析一下,你一个正步踢完的时间大概是一秒,手和腿的摆动频率一致。但你从第六步开始,腿跨步的时间提升至0.8秒,而手却跌至1.2秒。照这样计算,你从第八步开始,就会出现同手同脚的情况。所以如果你在十五步之内想要调整回手脚一致频率,你需要……”

    言想:“天色已晚,我觉得我明天再练也没有问题,现在应该回家了。”

    ***

    十五天的军训转瞬即逝,没有强制晚修的日子成了宁西市一中高一学子段考前的最后温床。

    一学期一次的重大段考,其重要程度不亚于期末考试。涉及到高二文理分科时进尖子班的名额排名,学校的各社团活动都相继接近尾声,埋头苦学的场景充斥在一天学习十几时的重点班之上班级中。

    班主任陆惜成立学习组的规定是:段考结束,会把组成员总分加起在班上排名,排名最后的两个组,要在班会课上表演节目。

    函数、长单词、化学方程式、物理加速度都不足为惧。

    独独表演最致命。

    第一天下午最后一科考政治。

    殳蔚停笔那刻,抬头看了眼时钟:还剩四十分钟。

    她检查了一遍选择题,又在试卷上多添了些内容,静待到考试结束。

    铃声响起,监考老师指挥每组最后一名同学往上收试卷。

    殳蔚挪开凳子起身,将桌面试卷整理,随手一翻,僵在原地。

    试卷最后一面,还有两道大题,五个问。

    耳边是嘈杂的退场声,耳膜像隔着一层水,所有声音似在耳畔,又模糊遥远。

    她听见前桌女生回头问她:怎么还不收试卷?

    她听见考场中有人哀嚎:我还剩十分钟的时候才写完,前面还空着有!时间太急了!

    她听见监考老师在讲台上喊:第二组收试卷的是谁?不可以再写了!赶紧把试卷交上来!

    殳蔚从未有过这般,头皮酸麻,背脊发寒,血气尽退的时刻。

    ……

    殳蔚整场晚修心神不宁。

    只要一盯着复习试卷,她脑海中就陡然惊现下午政治考试中半页空白。

    后面还有两天考试,这次就当吃了教训,纯粹是检查不周,粗心大意……她不断给自己心理疏导,还是挥之不去的头重脚轻。

    一传一,组员都知道了她的情况。

    言想总是第一时间安抚:“你看我们学校,一科差个十几二十分,或者三十分,在其他科目上扳回来的还占少数吗?真的别想了,后面还有六科考试呢。”

    胡利云单手撑着大脑袋,越过言想,侧着身子看她:“没事,不定你前面写得好,最后也拉不了多少分。我第一次月考跟俊哥差了二十几分,他物理就比我高了36分,我那次物理还没及格。最后还不是被我文科成绩扳回了一些。这不我们又在了同一组。”

    周恒俊无奈瞥她:“如果这是按成绩分的组,别和我,你和明江唐差了快一百五十分吧,你还能坐在这?”

    胡利云一副惊喜万分的神色:“哟,俊哥儿,你会顶嘴了!有进步有进步!不过我和明江唐差了一百五十分,你也和他差了一百二十几分呀!喂,你这次物理得考高一点,不定可以把差距缩到一百分呢!”

    两个冤家又开启斗嘴模式。

    纵使开头周恒俊奋力反击,不相上下,最后局势都会转回——周恒俊被胡利云牵着鼻子调侃的下场。

    ……

    晚修上课铃再次响起,殳蔚心烦气躁地翻着试卷,强迫自己去看上面红蓝黑的各种笔记。

    有人路过她身侧,正好就在她把只写了一个数学公式的草稿纸揉成一团丢进抽屉的下一秒。

    那人停顿驻足。

    “如果这是高考,你要带着这样的情绪走进下一个考场?”

    殳蔚听到这个声音,抬眸看他。

    那一眼,撞进了太多委屈和不甘。

    明江唐单手灌了口水,悬紧瓶盖。抽开板凳时,也顺手拎起她装订好的数学复习试卷,淡漠地扫了眼:“错题都会举一反三了吗?公式都能熟练运用了吗?标红的问题都解决了吗?如果没有,你还敢花时间来伤心反悔吗?”

    这一番话,如雷贯耳,却又太过压抑。

    金字塔顶端人的学习模式和心态调整,非凡人能迅速接受。

    全组人寂静无声。

    胡利云在班上最后一丝杂声中,轻咳翻书:“这差距一百分果然是有原因的。”

    前桌的周恒俊背脊一僵,这猝不及防的中枪感,让他朝前狠挪板凳。

    殳蔚眼眶都憋红了,干着嗓子,恍若荒漠中求生:“谁能是你,我只是普通人。”

    明江唐倚靠在桌子边沿,把她的试卷集放回原位。动作礼貌轻缓,更突显声音淡漠冷冽:“知道自己现在还只是普通人,你就更该庆幸,这不是高考。”

    因为普通,我们年轻时寻求于命运的改变,倾注在高考之上。

    也因为普通,我们才想脱离平凡,不惧一切在黑夜中奔跑,朝着海平线升起的光亮,虔诚追赶信仰。

    你有流泪的权利。

    但你是否具备放肆的资本?

    ***

    当晚,殳蔚在班上复习到十一点半。

    精神和视线在冷风刮来的那一秒,放纵自己有了一刻的松懈。

    对于这所全区闻名的重点高中学子而言,每场考试,都意味着一次战场争夺,一次角逐厮杀,他们孤注一掷,他们越挫越勇。

    肩上的责任,笔下的答案,都是太沉重的枷锁。

    殳蔚听着脚步声的节奏,就知道是他。

    她低垂着头,扭过车头,和他擦肩而过。

    “生气了?”他抓住她的手臂,迫使她停下,“刚才是我话太重,我跟你道歉。”

    殳蔚不言不语,在用力挣脱他的禁锢。

    明江唐任她挣扎,自顾自地,轻笑低声:“知道你经不得,我是真心道歉的。”

    他此刻的轻言细语,和方才教室里的冷漠高远反差太大。

    大到她仿佛坐了一辆过山车,忽起忽落,就在鬼门关边缘。

    殳蔚一颗心酸得厉害,愁事交织,情绪眼泪来就来。

    她死憋硬嗑,不愿放下那道闸:“你得没错,是我心态不稳,太脆弱。我会调整,尽量不让成绩影响组总分。”

    明江唐怔了下,被她轻易挣脱开,推车欲走。

    他三两步又把她拦下,垂眸看她,低声解释:“我不是担心组总分,那个分数完全没有意义。有我撑着,你怎么考也不会让组成为最后那个。”

    殳蔚倔强补充:“倒数第二个也要表演。”

    明江唐“嗯”了声,顺着她:“也不会成为倒数第二个。”

    四下太静,又太冷。

    他把她挡在避风口,她耳边只有呼啸而过的风,棚被吹着一起一伏的声音,还有二人轻轻的,细微的呼吸声。

    他借着棚里微弱的灯光,看她的眉眼:“了不会,我也不在意。我比较担心你。”

    接着,又轻声道:“你最爱乱想,别因失大。做事要高瞻远瞩,不要被一时的成败蒙了眼,太亏。”

    两个人没有亲密的接触,连站的位置都是外人望来以为只在交谈的距离。但他的句句话,各个字,都似在心上拨弦,撩拨着她的心。

    她不明白,想不透,他是如何做到的。这些话,能让她感觉被掏空了心似的,眼泪猝不及防的,悄悄就滑了下来。

    明江唐心中早已作了无数假设,包括她会哭在内。

    但真当触及到那眼泪时,所有设想的、排练的话,都统统抛之风里。

    他犹豫半晌,终是心底叹气,伸出手,替她擦了眼泪。

    “想哭就哭吧,我不告诉别人。”明江唐轻轻的,揉她的头,“你是可以在我面前哭的。”

    作者有话要:  先放上来,晚些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