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个字，落入眼中的第一秒，她的念头是：太好吃。

    第二秒——

    想死。

    殳蔚僵硬半晌，费劲咽下那颗烫嘴烫喉的鱼丸，美味在口中第一次体会到味同嚼蜡的极端。

    手机“嗡嗡”震动一声，听在殳蔚耳中犹如死亡之音。

    明江唐：【我在你身后。】

    她像磁盘卡带般，慢动作回身。那人穿着灰色毛衣内搭白衬衣，套了件黑色长款呢子外套，坐在她正后方。他单手拖着下巴，唇角噙着笑，望向五六米外的她。

    殳蔚不知是不是那心虚的心理作用，她只觉他在零散几位客人间显得尤为突出。烟气袅袅间，他微眯着眼，笑得不甚正派。

    明江唐招手唤来服务员，指着殳蔚旁边低声了几句，服务员微笑点头，替他端了锅，放到了殳蔚旁的空台上。

    “谢谢。”他落了座，竹签筒挨着她的，寥寥几根和将近一把，反差得可爱。

    “你吃得可真多。”明江唐扫了眼她的签筒，约莫估计着，“起码也有二十串。这才多久？”

    殳蔚尴尬得手脚不知搁哪，几度想当场走人。

    碗里还剩两颗鱼丸。

    她闷闷地用筷子戳着，就听身侧那人轻描淡写：“撒个谎，漏洞百出，跟你的物理知识点一样。”

    “哪儿漏了？”她不服。

    他悠悠指点：“你第一条短信怎么的？早上起来感觉身体不舒服，头很晕，今天不能来图书馆自习了。”

    她迟疑片刻，他背得倒一字不差。

    “后来我问你到家了吗，你怎么回的？”明江唐嗤了声，从她锅里挑出一串牛肉，“还回我‘到了’，你真能耐。”

    殳蔚愤愤一口咬住鱼丸，心中哀嚎遍野，耳边落进他半嘲半笑：“有了吃的智商直线下降，你可真容易被骗走。”

    “哎哟，烦死了……”她蹙眉低语，为自己的愚蠢而苦恼。

    心中不顺，下意识伸腿朝前踹中那旋转高台，“咚”地一声不大不，倒引得几束目光往声源处射来。

    “苦肉计？没用的。”他，“你骗了我，要负责。”

    殳蔚索性破罐破摔，仰头硬气：“我、我可不回去自习了，吃完以后我要逛文具店，然后回家睡觉。晚上再回学校上晚自习。”

    “知道。”明江唐答得轻巧，往三鲜锅里扔了几串蔬菜，待那汤壶转到跟前，拎过给二人加了汤：“没吃前就开始犯傻，吃饱了脑子怕使不得，得花我十倍时间跟你讲题，累死我。”

    殳蔚恶狠狠盯着他的侧脸，攥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顺了好几口气才平缓。

    他加汤的动作不停，眼眸从锅上一转，和她对视。

    她的心咯噔一下，立马收回目光，埋头吃碗里的食物。

    生气懊恼后悔锤人都是假的，他回看她的那一眼，除了心跳哪里还剩什么。

    ……

    殳蔚吃到第四十八根签的时候，已经快早十点。

    同一批来的人早已走光，第二第三批来的都快结束，她仍坐如泰山，屹立不倒。

    明江唐早就给炉熄了火，剩余的时间都在看她吃。从最初的震惊转为失笑，到现在，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给她加加汤，数数签，或是问她“还想吃什么”。

    殳蔚已经全然忘了今天撒谎骗过自习的事，吃得欢快且开心，肩膀摇啊摇，双腿也跟着晃啊晃。

    明江唐瞅见她可爱的动作，不免又笑：“你这是吃的早餐吗？午餐都可以一并吃了吧。”

    “十二点后还得吃一些，不然会饿。”她回。

    过了半晌，见明江唐不话，她偏头去看他。

    他单手撑头，微侧过身子，半面向她。眼神飘落在某处，手指捻玩着她书包拉链的挂穗，若有所思的模样。

    殳蔚抽过纸巾，擦着手：“想什么呢？”

    他的眼眸悠悠转回，落在她身上。就见她又问：“你今天不去图书馆了吗？”

    “本来今天也不算去。”明江唐。

    殳蔚在书包里捣鼓一番，翻找出口香糖。听他这么一，后知后觉，恍然道：“原来你早就想放我鸽子了！”

    明江唐手背挡开她捏着口香糖指向他的手，随后一顺，在手中颠了两下握住，才嗤声道：“你以为我是你？没心肝的，自己跑来吃好的，把我扔在冷风里。”

    殳蔚被他念得升起几分委屈愧疚，嘟哝着想“你太凶了，怕你不给我来”，又听他：“见你最近学习辛苦，本来想带你去吃西巷堂那家新开的芝士年糕火锅的。”

    话音刚落，所有堵在喉咙呼之欲出的话语都被瞬间粉碎。

    殳蔚脑子乱糟糟的，心跳一声重过一声，呼吸却压得轻。

    他伸长手臂，把她锅下的炉子开关揿灭。二人付了账，掀起帘子出门，风铃声轻轻作响。

    她在陡然迎面的寒风中，缩了脖子，轻声问：“还能吃么？”

    “还没吃饱？”他挑了眉，明知故问，“我可吃不下了，你还想吃什么？”

    殳蔚脸臊，他明明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故意拐弯抹角来逗她，讨厌死了：“我是年糕火锅，下次还能吃吗？”

    明江唐神色悠然，吊着不开腔，突然朝她伸来了手。

    殳蔚眼前光线一黯，就见那伸到她发顶的手，拐了个弯，掐在她两颊上，左右扯了扯。

    他俯下身，脸凑近了：“我的没错吧？你果然是有吃的就能跟着跑的，太容易骗了。”

    殳蔚两颧烧着烫，耳根泛红，挣扎无果地瞪他。

    明江唐眼底笑意渐深，勾了唇，静看她。

    兴许是这寒风凛冽，女孩子皮肤本就偏白且薄，那被捏着的两颊已见红痕，他松了手。

    没忍住，又掌心搓揉了下。

    殳蔚被他这一系列动作早就撩得魂飞魄散，脑袋左右摇晃，挡开他的手：“你干嘛，很痛诶。”

    那被他捏出的红痕，还有她那委屈又记仇的眼神，均清晰地映入他眼底，五脏六腑都在化为柔软。

    明江唐把她脖子上绕得乱七八糟的围巾重又整了番，蒙住口鼻后，才：“月考物理考上85分，我就带你去吃。”

    ***

    距离月考还有三天，谁也不敢松懈。

    倒数第三天——

    殳蔚早七点来到教室，落座后翻出英语报纸，抬脚朝前轻踹。

    明江唐头也不回，两指捻笔手腕一抬，二人同时低头开始做完型填空。

    结果是，明江唐全对，殳蔚错了三题。

    倒数第二天——

    组组员围坐一张桌，由明江唐和许生万负责物理与数学的错题详讲。

    殳蔚低头全神贯注在练习册上做笔记，倏地头皮一紧，马尾被人揪着朝后，她瞪眼回头。

    “还嫌近视不够深？”明江唐蹙眉松手。

    “再扯我头发，心我咬你！”殳蔚毫不示弱。

    他勾起唇，轻笑：“你想咬哪？”

    一众人再坐不住，发出暧昧的“啧啧”声。

    正在讲题的许生万愣愣抬头，挠着后脑勺：“我是不是不用讲了？”

    “他们秀他们的，你讲你的，我们选择性旁观哪一场。”

    倒数第一天——

    图书馆里，殳蔚单手朝前滑了本练习，被明江唐接住。

    内夹两张试卷，一张字条：比？

    明江唐摊开试卷，一张英语真题，一张物理填空。

    他弯唇抬眸，单手举起物理填空，示意从它开始。

    三十分钟，十题精选填空。明江唐正确率98%，殳蔚正确率85%。

    十五分钟，一篇完型填空。明江唐正确率100%，殳蔚正确率90%。

    练习册滑回，殳蔚正欲订正，掌心按了按，有东西鼓鼓的塞在练习册里。

    她开，是一条德芙巧克力。

    ……

    月考压在两天考完九科，省时却耗力。

    从这次月考开始，学校使用答题卡进行考试，不仅改卷方便快捷，也极大降低了漏看试卷漏答题的现象。

    下发物理答题卡当日，殳蔚前所未有的紧张。

    明江唐一如既往懒洋洋地起身，悠走上台，排在了组长中最后一名。

    领试卷。

    胡利云啃着手指，坐立不安，看得抓耳挠腮：“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明江唐能不能有点竞争意识？每次晃悠晃悠才上去，都排最后！下次授权我替他拿！”

    周恒俊搓揉太阳穴，长叹声：“你坐好来，别踹我的凳子。”

    许生万背靠椅子，单手转笔，两指搓下巴分析：“十个组，台上就有十名组长。课代表并没有事先分好试卷，如果按当场分试卷，第一组需要花费一分钟来算计，那么到了第五位时间可以减半为三十秒，第十位则是直接拿走最后六张试卷不需要耗时。前五位耗时五分钟，六到九耗时两分钟，加起来就是七分钟。第一名组长的位置在最靠边一组倒数第二排，但以他步行的速度来计算跑到座位只需要2秒。而明江唐在中间组第四排的位置，以他步行的速度慢走到座位可能需要5秒……”

    言想眼酸头胀，扬手断：“结果是？”

    许生万缩了下被拍的肩膀，继而道：“很简单，我们会比第一组慢七分零三秒才能看到试卷。”

    胡利云双眸瞪圆，差点蹦起来：“这么久？试卷都能生孩了！”

    教室内早就不复宁静，压着声音交谈讨论的都是物理月考的分数。

    七分钟后，明江唐终于领到答题卡。他一贯礼貌清淡道谢后，施施然翻看，朝下走。

    殳蔚莫名其妙地在倒数他步伐的时间。

    第五秒，他停立在了座位旁。

    答题卡一张又一张往后翻，那快速扫视的双眸一顿。抬眸后的第一眼，看的是她。

    殳蔚的心脏在疯狂胀大，紧张得像全世界就他那块是鲜活的，在动的，其余均是黑白单调，无色无声的静物。

    等待他的回音。

    胡利云一直在胸前比划阿弥陀佛祈祷的动作，边做边问：“怎么样？我上65了吗？63也好啊！”

    明江唐站在座位旁，把手中答题卡一一发给对应的人。

    答题卡上尚未有总分，想知晓分数只有马上核算。

    空气前所未有的寂静，大伙不约而同屏气凝神，加算总分。

    明江唐：“如果我没算错，全组人都有进步。”

    话音刚落，胡利云嗖地蹬开凳子，站起惊呼：“什么？我竟然72分！”

    言想惊喜道：“我78诶！不可思议。”

    周恒俊已经在同许生万讨论错题，胡利云激动地就差没在桌上手舞足蹈，被言想低声压着警告了几次才收敛些。

    殳蔚笔算心算连核查了两回，死心般地放了笔，五指缓缓攥起，咬唇不语。

    84分。

    就差一分……

    ……

    随后，物理老师整顿课堂，称月考物理难度相比段考又创新高，不易拿下高分段。又表扬了考试上了80分的同学，尤其称赞考上90、95的几位，其中包括组内的三个男生。

    明江唐物理全班、乃至全年级最高分——

    99分。

    众人惊羡连连，震叹不已。更是在老师的带动下，爆发成片掌声。

    胡利云躁动了大半节课，终是熬到下课铃响。

    “这次家长会让我爸看到这有生之年难得一遇的分数，一定会用力称赞他优秀的女儿的！”胡利云喜上眉梢，又抬脚连踹几下周恒俊的凳子腿，“俊哥俊哥！你这次92分，我们还是差了二十分，但是层次不同了啊！我们都进化了啊！你是不是！”

    周恒俊单手搭在椅背上，转身看她发疯的样，只能无奈发笑，顺着她是。

    明江唐从抽屉里变出一盒德芙，一人发了一条。

    “进步奖。”他，“今天停一晚课后补习，大家自行休息。”

    殳蔚从领到答题卡后，闷闷不乐都写在那双眼睛里，话极少。

    两条德芙递到她面前。

    “谢谢你。”她轻声道，伸手去拿。明江唐忽地换了手，右手贴着她手心一滑，撤开。

    殳蔚五指轻拢，怔神间，两条德芙放在了她桌面。

    “殳姐，你为什么有两条？”

    胡利云眼尖发话，众人皆被吸引望去。

    周恒俊：“人家殳蔚84分，你多少分？”

    “全组就殳姐得了两条德芙，许生万95分不也只得了一条。”胡利云撑起下巴，故意拖长尾音，“区别待遇啊，谈恋爱真好哦……”

    调侃揶揄的心跳早已不胜他给的那一秒。

    在众人误以她害羞不应，又转去逗趣明江唐时，她抽出手心纸条，心展开。

    【周日上午九点，西巷堂一楼，不见不散。】

    作者有话要：　　今儿有事，先放上，老规矩晚些修嘻嘻~

    竟然写到了4000一章，不容易！写得我心跳连连哈哈哈哈~

    希望你们看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