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3
当晚回到家中,潘志文难得笑颜浅浅地同殳蔚聊到家长会上再见明江唐母亲,她的初中班主任齐梓华之事。
齐梓华对于殳蔚,不仅有教育之恩,也有寄宿之惠。那一年半载的光阴,潘志文没能在女儿最需要自己的时刻陪伴左右,带她适应新生活,一直心存愧疚。
而对于齐梓华,对明家,在孩子最敏感无助的时刻,关怀备至,他感激不已。
哪知殳蔚,却从未与他提及过明江唐高中再与她同班的事。
殳蔚没能见到恩师,不免有些遗憾。也存了些兴致,询问老师近况。但一提到齐梓华,她心心念念都是下午在拐角栏杆旁,明江唐的所言所为。想多了,想久了,再无暇顾及旁事。
“雪呢?是化在了你手掌心,还是融进了你眼底。”
“没有什么事,是一颗糖解决不了的。”
“直问你的心。问它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找我。”
……
她蜷缩进柔软的被子中,脸埋进枕头,呼吸的每一秒,想的都是他。
在最累、学业最忙的时候,收不住心想着一个人,太难熬。他的一举一动,细枝末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般,影响着她。只能将那份悸动藏进角落,化为披荆斩棘,与他并肩的动力。
并肩之后呢?
他喜欢的人……会是她吗。
***
十二月飞雪,天地一色,万籁俱寂。
期考来临之际,学校撒网向在校学生征集校服初稿,为学生们定制符合心意校服。
忙碌的学习之余,设计、讨论校服稿件成了一大排解压力的趣事。
“一中以前不是都不用穿校服的吗?今年怎么回事,我们一来就卷起校服热潮?”
殳蔚看向胡利云:“能让我们自己设计,征集初稿,已经很人性化了。”
言想附和点头:“你不知道我们初中的校服,贼丑,生生降低了十倍颜值!”
许生万从奥数题中抬头,贼兮兮回身:“和校服无关,是人的问题。”
被言想抡起课本猛捶。
一周后,学校安排各班文艺委员到展览室选校服样板。
途径的同学们带回头条新闻:震惊,一中马上就要成为艾利斯顿商学院。日系韩系校服不再是梦!
展览室人潮涌动,一排的制服短裙晃花人眼。言想拉扯着殳蔚的衣袖,凑近她耳边担忧道:“穿裙子要露腿,我得减肥……”
殳蔚拍拍她的手背:“中国学校始终保留保守的传统美德,如果大家真的都选制服,我猜学校会让女生也穿男生那套,长裤。”
言想抽着嘴角,幻想着“女扮男装”的模样:“那可真是灾难。”
最后因种种原因,票选通过的,是一套棒球服。男生黑底灰袖,女生红底灰袖。
周一升旗仪式后的学生模特展览环节,全场按捺不住八卦沸腾的情绪。比起传统版校服,衣服尚且青春,主要是选的模特容貌出众,两人并肩,很有情侣装登对的模样。
殳蔚垫脚张望,拽着言想,视线仍在台上:“男生就是15班的河玺吧?虽然没见过真人,但橱窗上的照片我看过。真的,在这个年纪的男生里,他可不是一般的帅。”
班上有女生窃笑捂嘴的谈论自后而来:“我觉得还是咱们班的明江唐帅一点吧?”
“那天我路过办公室,听本来展示的模特先找了明江唐,他直接拒绝,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后来才找到河玺。”
“河玺跟我朋友一个班,人可是暖男,明江唐看着太玩世不恭了,要不是成绩摆在那,真的就像个凡事提不起劲的公子哥。”
“……”
不止同班,其他队伍也在激烈的讨论着。
身旁的人没有回应,殳蔚又低唤了声。
还是没动静。
她诧异,侧头看去。这一看,微愣。
言想抿唇,目光一直盯着台上,那眸光水波中透出的百感交集,却又无从得知。
***
校服热潮告一段落,紧接着迎来的是年度大戏:期末考试。
学习组仍在持续战斗,躲过了段考和月考的才艺表演,期考的落后惩罚,是在年末班级聚会上,服务同学。
十二月无雨干燥的清,依旧寒得很。
殳蔚戴着耳机,反复听着mp4里播放的英文短文,思绪全在这上头。心中默念,朝教学楼走。
上了楼,停在水箱旁。
有很轻的脚步声,在身后陆续走过。
她盯着红线,满格后,水杯凑近,接着那汩汩而下的热水。
水还未满,右边耳机被摘下。周遭的声音、风声、水声、以及……人的呼吸声,混杂着落入耳畔。
“叫你也不应,别告诉我你今早骑车来,耳朵里也塞着这个。”明江唐两指捻着一边耳机,有几分不悦,“过马路时会很危险,你不懂?”
殳蔚心猿意马,拧紧那瓶盖,顺手把另一头也摘了:“我放的声音不大,喇叭声那种肯定听得见。”
她不动声色地看去。他身上是一件黑色短款羽绒服,脖子上还有一条浅灰色围巾。头发有些乱,约莫是开车来不敌那呼啸的风,倒更衬那双惺忪的眼。
“我叫你,你不也没听见?”他。
“你的声音又不会有喇叭声大……”殳蔚双手回搓着保温杯,嘀咕反驳。
不用看,听着水声,判断着明江唐也接满了水。
他单手绕下围巾。修长的脖颈外露,微凸起的喉结,延下是锁骨……殳蔚移开视线,脸微烫。
“我就隔了你两米,”明江唐手腕一抬,那围巾便随意搭在肩上,斜睨她,“要是那些车也隔了你两米才按喇叭,你听见后又猛刹车……”
殳蔚眼眸朝上斜去,盯着他:不可能。
明江唐也回视她。
隔了几秒,他拽住围巾一角,趁着殳蔚愣神的功夫,胡乱绕住她的脸,蒙得严严实实。
“你、你干嘛?”殳蔚用手扒开,被他制住,气急败坏。
“都眼睛看不见,耳朵能灵光点。”他绑好结,凉凉道,“这样也不怕听不见我话了。”
殳蔚抬脚就朝前踹去,被他轻而易举闪开。
明江唐垂了眸盯着她。看她跺脚烦躁,笨手笨脚去解颈后那团结,眼底柔和几度,勾了唇。
不给你点教训,下次不带耳机都敢无视我。
他心中嘟囔地“哼”了声,人已迈开步子走了,只丢下句“回到教室,围巾还我。要是敢丢,我让你亲手织一条”。
殳蔚彻底扯下那该死的围巾,头发乱糟糟的,脸蛋和耳朵都冒着粉红。
恶狠狠盯着手里的围巾,忍了几次,按住那燃烧正烈的,丢下楼底的冲动。
呼吸起伏间,她的手,倏地攥紧那棉软的料子。
被围住脸上,满身满心,都是那冬风冷冽的气息和……他的味道。
就像梦里那样,被他拽到身前,拥在怀里,被他凑在耳边轻声调笑着,低下头来……
混蛋。
殳蔚心中甜酸交织,咬牙切齿地朝墙上踹去一脚。
……
殳蔚保持着百分之两百的警惕,万事留意着明江唐的一举一动。
见他回身传下试卷,倏地伸手借笔,或是勾起那条堪堪滑落于地板的围巾,她都止不住咯噔一下,两手拽扯住言想,躲靠向她。
明江唐瞅着她那老鼠见猫的怂样,居高临下地笑了:“慌什么,不弄你。”
殳蔚心有余悸,和他对视几秒又挪开,敌不过脸热的处境。
许生万耳尖捕捉,福尔摩斯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逡巡,嗅出异样:“弄?你想怎么弄?不对,是你之前怎么弄过?”
胡利云嫌弃地攥着草稿纸成团,扔向他:“你别这么猥琐行不行?”
末了,补了句:“肯定是你不知道的姿势……嗯不对,形式,弄的。你别在那想入非非的瞎猜。”
殳蔚深吸几口气,扶额:“我想离开这组。”
许生万毫不在意,展开那纸条,“啧”了声:“你这公式都写错了,怎么可能算得对。你是在写19题第二问对吧?来我告诉你……”
明江唐两指捻晃着,是她的物理习题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先把无偿补习费用结清了再走。”
言想眉梢挑起,兴起提议:“你弄她的时候,故意占点甜头不就好了,一箭双雕啊。”
一众人除了主角二人,竖起拇指恍然大悟,纷纷称赞言想的蕙质兰心,透过现象看本质的绝妙本领。
殳蔚两颧火烧,瞪他:都怪你!
明江唐斜支下巴,笑了:笨蛋。
***
六人显少时间凑得上,放学后一道出校门买晚餐。
殳蔚挽着言想臂弯,目光落在各式吃餐点上:“我记得上次主任过,这段时间这些摊都得清走吧?”
“快期末了,都这样。”言想,“怕学生吃坏肚子影响考试,都会‘查’一段时间。”
胡利云长叹声:“这一个学期就过了,我还是没决定要学文还是学理。”话锋一转,她跑到周恒俊身侧,“俊哥儿,你我学文还是学理?”
周恒俊:“当然得是你自己选。”
言想瞧着那二人的身影,笑道:“胡利云和俊哥也是一对欢喜冤家。”她偏头盯着殳蔚的眼睛,“你呢?学文还是学理?”
殳蔚注视着三四米外明江唐的背影。他双手插着衣服口袋,时而侧头和许生万话。路过他身旁的女生,无一不多看了几眼,有些甚至捂唇回头再看。
她一时心绪万千,没吭声。
言想不用猜也知道她在看谁,佯装可怜,逗她:“以前呢,你最舍不得我。现在啊,我的位置早就不及某人了。”
殳蔚垂了眸,弯唇,似笑非笑凑近她:“你文理均衡,肯定选理吧?河玺这样的人,应该读理科无误了。”
言想倏地停了步子:“你、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殳蔚笑意刚抵眼底,身子一震,环顾四周:“你听见了吗?有人在叫我。”
“嗯?”言想心跳未稳,还没回神,迷糊张望,“谁?明江唐他们吗?”
周围女生兴奋地一个劲回头看:不是我们学校的吧?你没看见他的衣服吗?
[什么啊?]
[武校的,不是普通高中生。]
[腿可真长……身材一定很好吧。]
[你笑得太明显了啦!他在望这边看……]
殳蔚抬眸,目光望向那人潮流动的门口。
“你怎么了?真有人叫你?”言想晃她的手臂,“没看见什么熟人。”
她长吁气,按住心脏,轻摇头:“突然有些心慌而已。”
刚走两步,有一道声音比方才更清晰地传入耳底:“七七……”
殳蔚倏地挣出搭在言想臂弯的手,朝前猛地跑了两步,左右张望。
她听见了,有人在叫她。
七七。
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她。
言想不明所以,有几分担忧,提声喊了句:“殳蔚?”
不远处的明江唐几人,也顿足,回身望来。
殳蔚不知是走是留,僵在原地。
那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和笑意,温和地又重复了一次。真真实实就在身边,不是在脑海:
“七七,看你斜后方。”
“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