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开课一周后，最值得期待的，莫过于年级春游。

    兴高采烈出发，一鼓作气爬山，气息奄奄下山……

    最后，三五成群在草坪上铺了野餐布，把包里的零食、餐点、饮品统统摆上。

    殳蔚从包里掏出几盒懒人速食火锅，撕了包装，开始捣鼓：“我爸肯定没时间帮我准备便当，所以我买了这个。”

    “虽然早就立春，但春寒料峭，还是很冷的呐。”言想两手合掌哈气，轻声催促，“快热上，我好饿。”

    垂眸间隙，对面伸来一只手捞走一份，跟着拆了：“你可真爱吃火锅。”

    “明江唐，我问你，你是喜欢吃火锅呢，还是喜欢跟殳姐吃火锅？”胡利云拉着背包拉链，一如既往不怕死地趣。

    殳蔚镇定一指，转了话题：“你带了什么？”

    胡利云将包整个一翻，各种零食糖果哗啦啦散落大半空间。

    “各种零食，应有尽有，买这个方便。”她火速把大份零食撕了口。

    一个又一个塑料餐盒摆上视线，排骨、薄饼、寿司、蛋卷，还有……周恒俊从登山包中拿出最后一盒：辣白菜。

    众人目瞪口呆，纷纷望去。

    周恒俊腼腆一笑，挠了下眉毛：“我妈听今天春游，比我还激动，老早就准备了。她这人闲来没事，就爱做吃的。”

    他的手背贴上盒子感知温度，温和提醒：“时间太久，快凉了。大家别嫌弃，将就一下。”

    “不嫌弃不嫌弃——”

    饿狼扑食般，风卷残云。

    ……

    下午，春游结束，乘坐大巴返程。

    相比出发前躁动激情，回程的车上倒更显慵懒疲惫。开车后的十分钟，几个班干组织大家唱歌解闷。

    瞧着时间差不多，秦逸瑜在前头跟陆惜低声交谈几句，站在前方正中：“大家一会儿选一首歌一起唱吧，咱们录个视频，用来做班级年度总结汇报材料。”

    选了刘若英的《后来》。

    倒是一首很适合大合唱，很容易融入集体氛围的歌。重点是人人都听，人人都会。前奏旋律响起时，莫名的，不止是心，连周遭的空气，四下的呼吸，都染上了宁静。

    言想坐在殳蔚身侧，头靠上了她的肩膀。

    少女心事，总是容易被相似的旋律勾起，想到那个人。

    音箱的歌声，回荡在整个车厢。

    秦逸瑜轻声倒数：“3、2、1……”

    众人齐声唱起：“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陆惜举着摄像机，缓缓地拍过每一个学生的脸，唇畔是浅浅的笑。

    “栀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爱你’，你轻声，我低下头闻见一阵芬芳。”

    两个女生互搂着腰，对着镜头比了剪刀手，笑颜青春。

    “那个永恒的夜晚，十七岁仲夏，你吻我的那个夜晚。让我往后的时光，每当有感叹，总想起当天的星光。”

    爱捣蛋搞怪的男生，朝着镜头做了鬼脸。

    每个镜头下的脸，都有着属于这个年龄，属于他们自己的，张扬姿丽，温柔腼腆，活泼自在……但没有一个人吵闹，没有一个人断，没有一人独占这一场、这一首，属于他们心灵独白歌曲。

    言想的眼眶早已湿润，殳蔚牵过她的手，轻轻唱着。

    陆惜已经走到了她们跟前。

    “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

    殳蔚抬眸看向镜头，倏地，笑了。

    千种情绪，一曲终了，归于沉浮后的寂静。

    大伙都累了，车厢静悄悄的，睡倒一大片，醒着的也只是静静望向窗外。

    殳蔚坐在靠走道的一侧，睡得不安稳。头一颠一晃的，像个不倒翁，随时要朝下栽倒。

    明江唐坐在她正后方，目光透过座椅缝隙，又移到外侧。随着她的脑袋，左一下，右一下，晃晃悠悠……

    他眸色清浅而静，只看着她。

    秦逸瑜和陆惜商量完一会儿回班需交代的事宜后，站在座位旁作记录。

    车子拐了个弯，她扶着座椅站稳。陆惜温声提醒她坐下，她笑应着，抬头朝寂静的车厢瞟了眼。

    这一眼，笑容僵在脸上。

    明江唐突然伸手，扶住一女生朝旁睡倒的脑袋。他拖着她的侧脸颊，轻轻地扳回，靠在椅背上。

    那女生，正是殳蔚。

    ***

    生活依旧淡而充实地继续。

    下半学期，好似大伙都跟了定神针似的，疯闹闲聊的少了，更多的是埋头苦学，疑题请教。

    贴吧上过去的帖子不知是删了还是沉了，总之没再看见有新的花边新闻重出江湖。只要不是关于她的，就好。

    晚自习前，是班上一天最嘈杂的时刻。

    殳蔚把水杯交由言想带回，自己绕到了洗手间。他们班所处之地和洗手间的距离，正好一头一尾。

    走出洗手间，抬眼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河玺。这一段路上，欲进欲出的就他们二人，殳蔚能感觉他们的目光交汇了两秒，直到他先错开，进了男厕。

    言想的运气不太好。要是刚才不嫌远同意陪她来厕所，这会儿不就见到河玺了。殳蔚抿唇笑了笑。

    ……

    进了班，嗅出不同寻常的躁动和喧闹。

    殳蔚目光一扫，映入班级“事王”刘文坤上蹿下跳，发现新大陆似的激动身影。他一出现，不是八卦就是闹事。

    讲台上围着一圈人，有男有女。刘文坤站在中间，手里举起一张16K白纸，激躁之情溢于言表：“这他.妈也太纯了吧，谁好这口啊哈哈哈哈！还偷偷画了素描，要不要这么骚！”

    班上同学朝上看来，围着的人轮传着那张纸，嬉笑评论。

    殳蔚本无意理会，奈何她的座位需要跨越讲台。挤过人堆时不经意扫了眼，浑身仿佛中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那张纸传到下一人手中时，被人一把夺过。

    “谁放在这里的？”她的问话很静很冷，盯着画上的羊角辫女孩素描，仿佛要灼了这张纸。

    众人没察觉她话中之意，误以她只是八卦想看看，被她突然插入而导致安静的氛围，重又被点燃，各式言论谈话起来。

    刘文坤耸肩笑道：“不知道，一回来就看见它在讲台上。”

    他两指抽出那张纸，伸长手臂在空中甩晃两下，吊儿郎当喊着：“谁的自画像，还是心上人画像啊？落在这里任人观赏了啊哈哈哈哈，赶紧来我这里认领！”

    有人捂嘴在笑，也有人皱眉瞪来几眼，捂耳看书。

    一只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下那张纸。刘文坤只觉一个影子晃过，手中的画纸又不见了。

    周遭再次陷入几秒安静。

    殳蔚目光毫无温度，压着那股气，冷冷道：“这是我的，不好意思，不用大肆宣扬了。”

    刘文坤是个能折腾的主儿，显然还没玩够，鼻子哼气：“你是你的就是你的？你的画像还是你姐妹的画像，我瞅着怎么一点不像啊？”

    围观的同学散去了一些，也有瞧着这剑拔弩张的氛围，窃窃私语再看过来的。

    殳蔚懒得与他理论，对折了那画像，下了讲台：“你不是就不是？你已经影响到了班上同学学习，回座位吧。”

    “喂！”刘文坤一把上前，拽过殳蔚手臂，强硬命令，“还回来，班上同学还没回来完，怎么能确定就是你的？我你想故意销毁算不算？”

    几排之后的胡利云倏地站起身，卷起书本指向他：“刘文坤！你很吵知不知道？还想女生啊？你赶紧给我滚开。”作势就要从最靠里排座位冲出来。

    “放手。”殳蔚缓缓攥紧那张纸，看着他。

    刘文坤朝旁“呸”了声：“你——”

    “砰——”

    手臂上的力骤松，殳蔚只见砸落在地的一颗篮球，和刘文坤踉跄朝一侧险些栽倒的糗样。

    他啐骂一声，猛地将那颗球踹向墙壁，涨红了脸回头狠狠瞪去。

    “让你放手，听不见？”

    明江唐面色阴沉地站在前门口，隔着讲台，射来万箭穿心的寒冷眸光。

    ***

    当日，有同学早就不满刘文坤干扰学习，吵闹不堪，在座位上发出抗议之声。

    也有刘文坤的那帮朋友，替他抱不平，一一怼回。

    好在巡堂老师下发随堂测试卷，早来了十几分钟，终止了这场闹剧。

    然而，还没给班上同学闲余八卦的时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班上闹出从未有过的偷窃事件。

    被盗者是班上一住宿女生，肖春燕。家境贫寒，学习刻苦。她误把钱包搁在教室一晚，第二天来就发现，里面一周的生活费，被一洗而空。

    这对她无疑是重创。

    陆惜得知此事后，在班上严厉指出，如若是自班同学所为，一天内向她自首，可不上告学校，通报批评。如若无人自首，将调出监控查看。

    一天期限到，无人自首。

    年级各班相继报出有钱财失窃事件，教导主任在临时急召大会上大发雷霆：“我从教这么多年，在宁西市一中，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败坏风气的事！你们能考进来，都是成绩拔尖的优等生，哪想到，学生还没做好，首先这人都不会做！再给犯案者一天时间，谁做的，告诉自己班主任，我可以从轻处理。不然，别怪我给你退学处分！”

    学校领导层在监控覆盖时间内，已经调出查看。

    当日，陆惜在班上喊了肖春燕的名字，她犹豫片刻，又叫了殳蔚。

    三人脚步刚远，班上立马轰闹沸腾，流言纷纷。各种猜测如雨后春笋般疯狂冒芽，其中不乏大胆猜着偷窃者是殳蔚的法。

    胡利云猛拍桌子，高声截断：“这还看不出来？殳蔚跟老师举报有人偷翻她的东西放讲台上。时间就发生在偷窃的前一天，连着监控可以一起看了，这有什么好叽叽歪歪的。谁做的事，谁自己清楚！”

    话音未落，明江唐已从座位上站起，面无表情地跟了出去。

    刘文坤不屑地“切”了声，吊儿郎当地转着笔：“自己东西没放好，讲不准是从课本滑下来，被好心同学捡起来放讲台上的呢。这都告状，是不是学生？”

    胡利云冷笑嘲讽：“别人都了是自己的东西，你死命不放，不就是想闹着出丑吗？肮脏的心，连女生都想，你还算不算个男的？”

    言想低声阻止，语速极快在她耳边着什么。

    刘文坤就差没站上凳子指着她两两对骂，被男副班长镇场大吼一声，全班这才慢慢消停下来。

    ……

    肖春燕率先归来，殳蔚和明江唐随后。

    后面二人，对在办公室发生的事，看到的监控画面，保持缄默。

    陆惜在班上告知查明的最终结果：偷窃者已经找到，作案人数有三人，钱财都已悉数归还。按学校惩处办法，这三名学生会被予以勒令退学处分。

    而对于前一天的班上素描画事件，则让刘文坤和明江唐各写检讨1000字和500字，上交办公室。

    两件事，均告一段落。

    有同学私下问起殳蔚那张画的事，她轻描淡写地一句话盖过：“被人捡的而已。”

    有些事，必然严以处罚，以正纲纪。而另一些，不过是迷了心窍，保护大于摧毁，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春风又绿江南岸，万物逢春，自该生机勃勃。

    沉夜，明江唐收到一条短信。

    殳蔚：【不许再偷偷画我了。】

    没隔几秒，又蹦出新的。

    殳蔚：【你可以放家里，不可以再拿来学校……】

    殳蔚：【混蛋……】

    明江唐凝视着手机屏幕，忽而，笑了。

    明江唐：【别气了。】

    明江唐：【这回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