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殳蔚夜里接到同为部长的其他同事电话，邀她到学生公寓中层长廊喝酒聊天。

    平时里都是相熟的朋友，又都是女孩，她正巧洗了澡，想着第二天的课都在下午，就爽快应了。

    到了发现还有其余一男一女两个副部长，他们三人素来关系融洽，性格温和又讨喜，连带着殳蔚也爱在活动闲余同他们扎堆。

    地板上摆了一砸啤酒，零零散散的啤酒罐或立或倒。面前，是人手一瓶酒，低头低声话的俩副部长、以及背倚防护栏杆，面颊泛红，眸子半醉半醒盯着她的短发女生肖寅。

    殳蔚扫了眼她手脚旁四五罐空瓶啤酒，蹲在她身旁，伸出五指晃了晃：“失恋了？喝这么多。 ”

    肖寅不言不动地看她，狭长的眼眸半眯着。

    殳蔚刚转头想问那“不管不顾”的两人时，被她一把抓住停在半空晃悠的手，拽到胸口。

    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些日子道听途的八卦。

    肖寅一直以来都是假子的装扮，加上名字中性，刚开始有不少助理把她叫成学长，加之五官端正清秀，性格温和，整就一又酷又暖的标志好人，跟她告白的女生……也不少。

    殳蔚愣愣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以及完全没把他们二人放在眼中的两个聊得起劲的副部长们，一时间有些凌乱。

    她该不会……被哪个女生甩了吧？

    直到肖寅牵着她的手、靠上肩膀的姿势，转变成双手环抱住她的腰时，殳蔚坐不住了。

    她扬脸问已经结束了喝酒、开始嗑瓜子的两位闲人：“肖寅真失恋了？”

    副部长之一的圆脸娇妹子，名叫豆花。她天真又可爱摇晃着脑袋，耸肩猜测：“恋爱了，但很快就要失恋了。”

    男副部长周钟文似笑非笑地冲她重又举起啤酒，高深莫测地回她：“一醉解千愁，秘密全都有。 ”

    殳蔚愈发感到不对劲。抱着她的人，嘴里喃喃不断，喊的是……她的名字。

    回头望去——

    长廊正对着楼下商业街的大道，而商业街后就是操场。高处视线极佳，可以看见大道上来往走的人，那半块操场也纳入眼底。

    有人不断望上看来。

    殳蔚推了推貌似睡着的肖寅，好声劝着：“喜欢上谁了啊，这么难过？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宿舍睡觉吧，不然我送你回去？ ”

    豆花循声看来：“不管用，不然也不会叫你来了。”

    殳蔚疑惑：“叫我来更不管用，我也拖不动她。”

    周钟文面带微笑，竖起食指摇了摇：“你可以安慰她。”

    她抛了个白眼过去，下意识又回头看操场。

    这一看，生生地给僵住。

    高个男生身着一件黑色外套，若是没有围圈灯光，就要隐于夜色中。而他身后追跑着扯住他的女生，白裙白外套，要多飘有多飘，拽住他的手臂不肯放。男生回头，接住女生向下滑落的身子。有一双纤细的手腕，勾住他的脖子，贴向自己……

    殳蔚瞪大双眸，气怒攻心之时，嘴角边传来湿濡的触感。

    还有那倒吸凉气的声音。

    脑子瞬间当机，懵了几秒。

    她僵僵侧头，就见肖寅那双醺醉朦胧的眼中，全是她的倒影。

    “殳蔚，”她的声音染着酒气，下巴磕上殳蔚的肩膀，把她抱得紧紧的，“我喜欢你……”

    豆花噌地起身，扒开那些空瓶空罐冲到她俩面前，眉眼皆是狂喜：“你们亲到了？”

    同一时间，瞧见男朋友和其他女生搂搂抱抱，自己又被女性追求者告白偷吻，怎么会有这么狗血的事……

    殳蔚只觉头更痛了。

    ……

    本想着找个机会单独跟明江唐谈谈“家中失窃”的事，她睡不安稳好几夜，终于等到二人都抽出空得以见面的那天。

    好巧不巧，当天他们班上户外采集课，距里最近的是平时最远的三食堂。刚从食堂出来，就看见明江唐和不久前在他宿舍出现的白裙子女生并肩而行，迎面走来。

    明江唐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撞见殳蔚。他怔了几分，刚想上前跟她话，身旁的胡樱芳轻拽他的臂，截下他，侧头提示：“我们在树下等杨博吧，他马上到了。”

    不远处的殳蔚将这一幕丝毫不差地收入眼中。

    那个动作万箭穿心，她憋得连话都懒得。冷眼剜了二人一眼，不发一言，绕着走了。

    更让她生气的是，明江唐一没拂开那只罪恶的手，二没上前追她回来。

    李珏讪讪跟在她身旁，悄声凑近：“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分手了啊？那是她的新女朋友吗？”

    殳蔚猛地瞪她一眼，直觉要喷出一口血来才应景。

    谁道李珏并未悟其深意，立马转了话锋：“你放心，根本没你好看！白莲花一样，不值得为渣男生气。”

    天杀的，连旁观者都觉得那俩在谈恋爱！

    殳蔚气急攻心，却无法解释出一句话，直接把刚包好的饭甩进一侧绿色垃圾桶里。

    ***

    明江唐线上线下堵人行动，持续了两天后，于第三天消失得悄无声息。

    殳蔚的气压前所未有低到极致，她翻出衣柜里要脏不脏的衣服，一股脑全丢进桶里，拿到水池边奋力搓洗。那股猛劲瞧得舍友们目瞪口呆。

    李珏咽下一口奶油蛋糕：“要不……你帮我把我的也给洗了？ ”

    再后，舍友们盯着阳台挂得满满各式各样的衣服裙子，心里感叹女生的剁手败家的同时，又纷纷夸赞殳蔚贤妻良母，乐于奉献的崇高品质。

    李珏长舒口气，这种泄愤方式健康又益人。刚以为她坐下看手机是累得要歇会儿，再一回头就见殳蔚往大号编织袋里一件件塞着毛衣和薄棉衣，急忙发问：“你要离舍出走？ ”

    “我去洗衣房。”殳蔚拉好拉链，袋子勾上手腕，出了门。

    四下无窗的洗衣房里，只有一扇落地玻璃门敞着。

    轰隆运作的洗衣机，各式洗衣液、洗衣粉的味道飘在空气里。靠门口的两个女生低声着话，脚边是各两桶衣物。

    殳蔚在最靠里的洗衣机旁，盯着那缓慢旋转成圈的衣服和白泡，兀自出神。

    从撞见那日起，明江唐就在微信解释当天处境。

    刚从实验楼出来，教授突发兴致请全组人员吃饭。路上遇上胡樱芳纯属碰巧，没上前追殳蔚是因为教授正好赶到，无法脱身。

    他素来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可她却是越看越气。

    索性全盘托出：【周二那天晚上，我看见你和她在操场上了。】

    明江唐当即是一个电话拨来，被殳蔚按断。以此往复，他知道她不想接，于是全在微信上明情况。

    可她根本没心思看，他发十条，她回一条。烦事扰心，她只想清静清静。

    第三日，他不再找她。

    ……

    殳蔚拿着手机刷微博，奈何心全系在空荡荡的消息列表上。时而弹出消息，心咯噔一下，点开却发现不是他，又懊恼自己没用。

    微信还停留在他昨晚最后发的那条上。

    明江唐：【见见你，好吗？ 】

    不知不觉，眼前倏地就蒙了薄雾。她仰头，把涩意逼退，揿灭手机。

    刚松开手机，它又开始震动。

    殳蔚一看，明江唐三个字大大闪烁在屏幕上。

    那两个女生拎着桶走了，原本还点人烟气息的洗衣房里，现下就只剩她一人，笼罩她的洗衣机运转的声响。她握着手机，想接，又按不下手。

    电话没给犹豫的人机会，挂断了。

    她心下失落如潮水上涌，还没来得及拍心礁，第二个电话再次闪动。

    咬了牙，这回接了。

    刚开始两秒，谁也没吭声。

    “殳蔚？”明江唐的声音响在线路那头，不过两三日光景，她却忽觉恍如隔世，“我在你宿舍门口，开门，见一面好吗？ ”

    闲空的那只手搓攥着毛衣下摆的流苏，在听他重复第二遍“见面”后，她还是心软了：“我不在宿舍，有什么事，电话里吧。”

    他不话。殳蔚猜到他可能觉得自己在骗他。

    “是真的，我在外面。”殳蔚轻喃着，眼神飘忽，“你赶紧回去吧，现在阿姨查得严，被发现要记过的。”

    又是一段没有对话的“空窗”时间。

    直到他：“我在楼下等你。你回来了，告诉我一声。”

    “我不想见你，”殳蔚耍了性子，不给他机会，“你要等，我今晚就不回去了。”没等他开口，她挂断通话。

    不过是气气他的事。

    那盒无辜的盒饭，也是要讨回来的。

    ……

    通话后的时间，恍惚过得飞快。

    殳蔚把衣服一件件从洗衣机里捞出，放进桶里。身后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传来，她弯腰将衣服拾掇好，起身那一刻，后背撞上什么。

    回头，就见方才电话里被她拒而不见的人，此刻正定定站在她身后，看着她。

    殳蔚还是被吓了半晌，踉跄半步，退后站稳脚。被他生生挨过来，再后退几步抵在洗衣机前，圈住。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殳蔚避开他那双吸人魂魄的眼眸，视线在他胸前、地板、门口三处来回飘悠。

    “听见电话里的杂音，跟你舍友确认了。”明江唐俯下头，喉咙发干。不过三日未见，脑子里每时每刻都是她的影子。煎熬在心尖，想亲她。

    殳蔚手掌去推他挨得太紧的胸口，推不动，温热蔓延在掌心。灼热的视线自头顶笼罩而下，令她避无可避，有种无所适从的焦躁感。身子一动，嘴唇迅速被他堵住。

    “就当可怜我，”他在她脸边低语，“都是没影儿的事，被拉下水这么几天，只在等你消气。我这么努力，你也改给我一个哄你的机会才是。 ”

    几句话的功夫，直戳她的心窝子，竟然有受委屈的人是他的错觉。人还在恍神间，他已经把人搂得严严实实，亲到腿根子发软，脑袋发懵，什么飞醋受气都烟消云散了。

    有人进来，视线暧昧地抛了几个来回。

    明江唐身子一挡，她完全被覆盖住，娇滴滴缩在他胸口。手从衣服下摆伸进去，捏他的腰。

    他笑着去捉她的手，她烫着脸，在他幽深的眼眸注视下，不敢造次。

    一手牵住她，一手替她拎着桶走到了公寓楼底，突然低头问：“今晚长明街有花灯夜，还有烟花，想去看吗？”

    殳蔚怔怔抬头，见他揉着她微凉手心，笑得英挺明朗：“想着要是今天能和好，就带你去。如果没有，就骗你去。”

    她在心底默默啐了他一口，让他在楼下等着，自己把桶拎上去。

    “这个重，我送你上去。”明江唐道，复而又问，“去吗？”

    殳蔚声回应：“这不明摆着么，不管怎么样都会被你拐去。”

    明江唐倏地笑了，提醒她：“那就带些简单的洗漱物品和衣物，我们周日下午回来。”

    她愕然：“啊……那、那我们住哪？”消息来得太突然，她听懵了。

    他笑了声，手按在她的发顶，声音低低的：“自然是，住旅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