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5
这是殳蔚第二次来到TS。
她到的这时间段,明江唐恰逢有事外出开会,两人并未照面。
殳蔚心有拘谨,本就是老板拜托她前来帮忙,人又不在工作室中,被里里外外、各有意味投射来的目光,笼罩着……着实令人尴尬渐生。
然而一切他早已安排妥当。
接待她的人,是第一回同周倩来时,在贵宾室为她们介绍新系列婚纱的那位年轻女主管。楼上楼下,人来人往中,有活泼的甚至还同她亲切招呼。
殳蔚只觉得那些视线过于热忱,心里暗忖今日拍摄行程该是公司员工都了解,他们大概实在好奇老板找来的新模特比之以往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这么想想,无形的压力似乎更大了。
“我姓俞,殳姐称呼我俞就好。”女主管停在一扇两开大门前,侧身示意殳蔚先进,“今天的化妆更衣间就在这,拍摄点也近,在隔壁屋。”
殳蔚免不了紧张,抿唇也笑,朝里走。
屋大敞亮,珠帘轻晃。雕栏刻画的屏风上是山水墨图,屏风后有茶几软垫,香炉青烟,很是曼妙。左右两排珠纱帘后,长杆高架挂着今日要拍摄的新系列婚纱旗袍,足有八件。
正中的梳妆台前,贴墙悬挂一枚大镜子,从镜子里头看,还能瞧见背后墙壁上挂着的液晶超薄屏。
这屋即有茶室的娴静文雅,又有闺阁脂粉古典韵味。婚纱非全白,均以浅暖色系为主调,飘然出尘;旗袍分长短款,清丽婉约。
布局设计精致无双,实在令人惊叹。
“你们这儿口碑、技术、细节满分,真不是随口胡诌的。”殳蔚接过俞递来的温茶,袅袅白烟飘散着香气。她轻嗅,是茉莉花。啜了口,又笑道:“连模特的试衣间都这么好看,很有心了。”
“才华斐然的,自然是我们老板。”俞眼挑着,人俯身在音响前拨弄,音乐倾泻而出,“这间屋子是新空出来,按老板的要求布置的,殳姐喜欢就好。”
意思是,以前没有?
殳蔚手捧茶杯,暖意丝丝渗入掌心。拇指顺着杯上凸起的花纹摩挲着,一遍遍寻它的轮廓线条,人还在晃神。
“那殳姐先坐会儿,我这边联系化妆师和礼服师,要是准备好了,我们就到隔壁拍摄点先试拍几张。”俞三言两语,回归今日主题上。
殳蔚闻言回神,紧接又是微愣:“……直接拍,不用等明江唐回来吗?”
她毫无准备,经验为零,现下连个心安的寄托也没有。
俞点头,安抚她:“殳姐别担心,老板嘱咐过,今日他临时外出,但拍摄之事刻不容缓,所以不用等他,可以先试拍找找感觉。”
“我不是专业的……要是我一直拍不好,岂不是浪费你们的时间?”她心慌四起,将茶杯中已凉的茶一饮而尽。
又听叩门声响,那扇虚掩的门被人从外朝里推开,有两个陌生的面孔映入眼底,在张望着。
两人朝这头微笑示意,走过来。
“殳姐无需担忧,”圆脸女孩笑眼弯弯,酒窝若隐若现,显然听见方才谈话,“老板了,如果真要耽误的,也是我们耽误了您的时间。”
另一位瘦削高挑的随后而来,肩上还挂了只巨大的化妆包。二人身份一眼即明。
话已到这份上,殳蔚自是不愿再因自己害怕而多添麻烦。
“如果真怕拍不好,权作是当了首位来这儿试穿了新系列全套婚纱的人。”
殳蔚错愕,抬眼望去。
俞收下这道复杂难辨的目光,冲她眨眼睛,心知肚明给了解释:“这是老板的原话。”
……
悠悠古乐,沉香隐隐。茶壶香炉,低言细语。屏风后隔着主厅的光,暗暗的,像午后黄昏之色透过窗帘的傍晚。人影映在雕花屏风上,像一幅画。
西施晓梦绡帐寒,香鬟堕髻半沉檀。
“中华女子体态娇娜,眉眼婉柔,是最适合旗袍的。”礼服师又漾起俩酒窝,眼底尽是惊羡之态,“合身又美,只此一人。”
门外有人扬声唤名,化妆师应了,开了门。
屏风内的殳蔚,隔着一幅幅山水墨图,去瞧站在门口的那二人。太朦胧,看不清。
暖意涔涔的屋中,茶壶汩汩,白烟飘袅。她竟有置身于大院闺阁的错觉,绣纹镶花为引,长袍柔缎似风。即将出阁,十里红妆,只为那个负手清风,笑诺对她一生不负的人。
然而穿上此身旗袍是婚嫁之景,
人不是。
……
话声消失,来人尚在。
殳蔚将颈间细扣扣好,再隔屏风去看时,关门声传来。
她绕过屏风,行过珠帘白纱间,往主厅灯光下走。
“真跟量身定制的一样。”化妆师笑赞,“见过一穿就合身的,前头是舒舒,第二个就是殳姐了。”
殳蔚脚步一滞。
礼服师忽地轻咳了声,几厢沉默一霎。她以笑圆场,扶殳蔚坐回镜子前的沙发上:“她的是老板带来的朋友,不过她应该是定制前就量过尺码的,所以合身。”
“你是身段好。”化妆师接了句。
殳蔚被这几句话捣得心神难定,勉强扯了嘴角:“我认识舒舒。她是我妹夫家的亲眷。”
身后两人对视一眼,似有惊讶之意,随后双双笑称世界真。
“她试婚服旗袍,怕也是好事将至吧。”殳蔚垂眸冒了句。
化妆师轻抬她的下巴,唇笔顺着唇线细细勾勒:“近日日子好,好事也多,老板不也是。”
她的唇轻颤了下。
“抱歉,我弄疼你了?”化妆师讶然。
殳蔚阖眸摇头,又听身侧礼服师笑接那茬,偷偷绕着老板趣:“不知道年底前,能不能吃到老板的喜糖?”
***
八套中西婚宴礼服全拍过一轮后,用时也不过三两时。
要是为TS工作室而拍,倒不如像在为她……场景道具皆是齐全,每套礼服拍不过几张,但又张张都过,并无重拍出错之处,着实像她是付钱来拍婚服写真集。
每轮拍摄结束,她试探询问摄影师。见他翻着底片,笑着直称没有问题,非常完美,还夸口天花乱坠把她赞了一圈,惹得她不敢再问。
虽更是狐疑,却也无从分辨。
殳蔚独自一人坐在梳妆镜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
最后一个妆,是化妆师还有一套主婚纱未拍,特地在原基础上加以修改的妆面。浅浅蜜桃色,似云如雾般的飘渺,左眉上绘有淡粉色木棉花点缀。活泼似少女穿行于花林间,明媚如初春云层中渗来的第一缕阳光。
什么样的婚纱才配这样的妆容?
她对那件主婚纱愈加好奇。
桌面摆了几盒茶点,是方才有人敲门送来的。怕她拍摄期间消耗体力,撑不住,是先拿来给她垫腹,之后再送主食。
哪知盒子一字摆开,吓得她连称不用再买多余食物。这水果、蛋糕、甜糍、坚果就有几盒,再送其他,怕多是浪费了。
心中却八百次暗叹,这儿的人性化服务真真贴心坎。
她闲着发闷,行于屏风后,再去观摩这一处。
记起以前她曾对明江唐过,家中若有一块地,要以古典风韵为主调,屏风、茶几、软垫为主物,最好还能高桌上放置香炉,焚喜欢的香料,香味儿细细的,能闻上一日。而那窗帘拉敞开,就是映入灯火河面的落地窗。
她走到窗边。
深秋时节,天色暗得早。窗帘之下,大片大片沉蓝色的天幕压向眉梢眼角。她盯着落地窗后的高桥耸立,道路交错,灯火市景,一时恍惚到心底隐隐有刺。
有人进来,卷过一阵不轻不重的声响,没有人话,却又很快消失。
殳蔚本以为是她们二人归来,哪知寂静蔓延,又觉不像。绕过那屏风,朝外看去。
脚步越来越慢,直至停住。
眼睛也顿住,盯着主厅中央,在瞧在看——
可推动的纯色高架衣杆上,是一件蓬云似雾,飞花流雪般长纱。远看如同一朵睡在白云枝头的木棉花,近看又是那般层层叠叠,丛丛簇簇的满室芳园。
然而,无论远望近看,热烈宁静,都似那急景流年里,心上人在朦胧梦境中微笑,毫不喧嚣、无声又忘不掉的,那种美。
门被推开,礼服师探头看来。
“已经被送来了啊?我还联系了半天。”她舒了口气,走到殳蔚身侧,笑跟她介绍,“这是这次系列的主,纯手工,一针一线皆出自老板之手,也是近日才完工的。”
殳蔚不出话,目光波动时,手轻抚那如花瓣般的裙摆上。
“实话,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它。”礼服师叹为观止,喃喃自语,“还是沾了殳姐的光,这惊世佳作,百闻不如一见。”
殳蔚收了手,清淡笑道:“我哪担得起,都是你们老板那双巧夺天工的手,有他在,还有更好的在后头。”
“但这样的主题系列,以后也不会再有。”她撅唇了句。
礼服师锁了门,又将这婚纱高架推至屏风后,愉悦地采访她:“那作为第一位穿上这件婚纱的人,你有什么感受呢?”
殳蔚开始卸身上旗袍,佯作思索:“我应该会,很漂亮?”
礼服师笑着附和:“是美过天仙!”
……
殳蔚肤白莹润,锁骨细显,颈线胸型皆是窈窕之姿。除开勾勒身形比例的旗袍外,最是合适穿凸显肩颈、腰背、手臂等处的婚纱礼服。
而这件花朵儿似的婚纱,将她的美展露无疑。
整件婚纱就似一浅粉色花朵。似木棉,又像樱花。面料似花瓣层层叠叠,极富层次感的设计。
不同于传统抹胸式一字肩,裁剪缝制成花瓣模样,以其为缀,绕胸口、手臂一圈,蓬松而有立体感。束腰修臀,延至大腿中侧。
往下,是流纱垂坠铺地,长摆尾微卷,似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层层纱上,是与胸前同样的立体花瓣圈围而下,轻盈又有层次感。
雾中雾,花中仙,只眼前。
殳蔚盯着镜中,自己的脸,恍惚到不识。
礼服师同样只字未言,却是被惊到发不出声。
……
“等、等会,我记得,还、还有一些配饰。”她深呼气,一步三回头,仿佛目光离开一秒都是极亏之事。
再回至身侧,将几朵大不一的纱仿花瓣,贴于殳蔚的锁骨、肩膀、手臂之上,又在她眼角、鬓边缀了朵的。
“大功告成。”礼服师绕着殳蔚一圈圈地走,啧啧称赞,“我要是男人,马上娶你回家!”
“那我们,现在过去拍摄屋?”殳蔚低头察看着,稍有担忧,“这衣服下摆太长,而且看着好贵,我怕这么一走弄坏了。”她此刻压根不敢乱动。
礼服师一怔,忽笑得前俯后仰,险些岔了气:“不,不会的!这件还没定价呢,因为它还缺一个头纱,老板想了很久也没决定头纱要如何设计。”
殳蔚颔首,却莫名的,不敢透过镜子再看。
“明江唐还没回来么?”她突然问。
礼服师一愣,复而接话:“老板他——”
敲门声陡响。
两人相视一眼,礼服师跑去开门,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你怎么还在这?婚纱拿过来……”
话音戛然而止。
殳蔚站在原地,任那位俞女主管惊讶之眸盯着。
“你、你拿这件婚纱,是什么意思?”俞张了唇,快步走近,礼服师紧跟而上。
“有什么问题吗?”礼服师讪讪而言。
俞眉心紧蹙,拿过对讲机:“C组今天喝**汤了?拍摄婚纱拿错,‘心上花园’怎么送来阁间了?赶紧把主送过来!”
礼服师面色煞白:“我以为这就是……”
殳蔚心神不宁,目眩感自背脊升起。
她想起礼服师曾也是今日初次见这件婚纱,强精神为她解释:“弄错了是吗?婚纱是有人直接送进来的,当时我在屏风后,也没注意,或许是他们送错了。”
她看了眼礼服师:“露露也是后面才来的。”
俞诚恳地同殳蔚道歉:“也不怪她,新系列主和这件都是完全经老板之手,内部保密,见过的人也少。”
殳蔚自是理解,沉吟片刻:“所以这件是别人定制的。”
她穿错了。
“对。”俞欲言又止,面露难色地扶额苦笑,“这是老板为他未婚妻设计的婚纱。”
作者有话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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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