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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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福守着温禅, 在房中地铺睡,可睡到半夜时,一翻身迷迷糊糊瞄一眼,发现床上空了。

    当时就把他吓得清醒了,一转头,就看见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条缝,阿福飞快的爬起来去暖阁, 但琴棋书画醉后正睡得熟,叫不起来,他现在院中找了一圈, 没有办法,只得敲开了梁宴北的门。

    梁宴北匆匆穿好衣袍和靴子,与阿福兵分两路去寻。

    这个时辰大家都安安稳稳的在房中睡觉,怎么就他一个人还能跑出来?

    可万一, 不是他自己跑出来的呢?

    一想到有危险,梁宴北心中也跟着有些急, 找遍了院之后,又出了院往外,沿着路边找。

    月亮高挂,整个府中陷入沉睡, 看不见一个人,偶尔有风吹过树叶的哗哗响声。

    梁宴北也没有走多远,忽而在草丛之中看到一个人,背对他站着, 一动不动。

    因为有一棵大树的遮挡,看得不是很分明,不过温禅穿着浅色的中衣,倒也明显,梁宴北慢下脚步靠近,出声询问,“温少爷?”

    “别过来。”那人突然出声,声音是温禅无疑。

    “你在这里做什么。”梁宴北松一口气,见他还是背着手站,哭笑不得,想上前去拉他,“快跟我回去。”

    “不要动,别踩到他们。”温禅回过头来,连连摆手。

    梁宴北吓一跳,当下止住脚步低头看,却发现什么都没有,疑惑道,“踩到什么?”

    温禅一挥袖,把整片草地划进范围,“朕的子民。”

    一听见这个“朕”字,梁宴北眼皮狠狠一跳,“温少爷,话可不能乱。”

    这话传进歹人的耳朵里,扣温禅一个谋逆的帽子绰绰有余。

    他知道温禅这是酒还没醒,往前走两步想把人带走。

    可是温禅一见他脚踩草地,两条眉毛皱起,紧拧着,梁宴北忙后退一步,妥协道,“好好好,我不进去,你出来行不行?你现在不也在踩着你的子民吗?”

    “朕不走。”温禅面色凝重道,“朕要守护西凉子民。”

    听他一口一个“朕”,梁宴北紧张得揪心,用非常低的声音道,“陛下,您的子民好好的,不需要你守护,你现在该回去睡觉了。”

    完他又咂咂嘴,心想醉后胡言,不得当真。

    “你骗人。”温禅噘嘴,“朕若不守护他们,就没人守护了,这是你的。”

    梁宴北一怔,“我的?”

    “就是你的,你我若还活着,西凉就有希望,你只是因为我,你才做忠臣,你凡是站在我对面的恶人,你都会杀光杀尽,你还……”他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双眸竟染上一层雾水,脸上布满明显的失落,“你还,你看上了司徒,你要娶她。”

    梁宴北越听越觉得惊诧不已,“这怎么可能?”

    前面的暂且不,但司徒同他一起长大,就像他亲妹妹一样,谁会娶自己亲妹妹?

    “你向朕讨赐婚圣旨,朕不给你,你还生气……”温禅眼睛轻轻一眨,长长的睫毛就挂上了水珠,“你一生气,连着数日不理朕,朕就只能给你,还赐你聘礼,赐你家宅,亲自看你拜堂……”

    着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终于装不下积起的泪水,全数溃堤,划过脸颊掉落。

    眸子隔了一段距离,盯着梁宴北,委屈的声音传来,“你西凉需要我,我听了你的话,浑身浴血坐上王位,你娶司徒,我也听了你的话,赐你们无上荣光,万人空巷的婚仪。”

    “你我不能独自一人,应该纳妃生子,然后我生了六个儿子,四个女儿,后来还有朝臣劝谏我将女儿嫁给你儿子,让我们亲上加亲。”温禅含着泪笑了,“多好。”

    他的语气很平静,也很轻,但是在梁宴北的耳朵里,那一字一句间,都带着沉甸甸的撕心裂肺,令他紧紧皱起眉毛。

    “你的话我都听了,可你却转身拥抱了妻子儿子,一家人其乐融融,令人羡慕。”

    温禅叹一口气,“西凉昌盛,百姓和睦,万国来朝,可是我一点都不开心。

    叠着声的,温禅又叹了一口,“我好累。”

    梁宴北听他得震惊不已,可又完全摸不准情况,见他一脸认真悲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的是真的,简直太荒谬了!

    可是温禅那带着埋怨和委屈的话,又让他浑身不舒服,仿佛刀柄杵在心脏上,隐隐作痛。

    温禅好像的累了,没再出声,倒是用手挠了挠脖子。

    梁宴北这才注意到他身上又被蚊虫叮咬的痕迹,也顾不得许多,上前两步直接把人抱起来,柔声道,“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

    还怕他挣扎,收紧了手臂。

    但温禅这次没有挣扎,反而抱住梁宴北的脖子,把脸埋进去,眼泪都蹭到他的脖子上,低低的“嗯”一声,不知是叹息,还是应答。

    这让梁宴北有些意外,垂眸看他一眼,发现他竟是连鞋子都没穿,白皙的脚上覆满泥土。

    脖子上传来炽热的鼻息,让梁宴北觉得痒痒的,他抱紧了人,大步往回走。

    梁宴北把温禅放在床榻上,点燃了房中的烛灯。

    火光一亮,温禅的样子就能看的清晰,这时候他已经停了眼泪,可是双眼还是湿汪汪的,眼眶发红,仰着头盯着他。

    两手交叠在一起,脚垂在床榻外,坐的像个孩童。

    梁宴北笑起来,黑眸透着光,“你坐着别动,我去烧些水来。”

    见温禅点头,梁宴北才离去。

    烧的水不多,没用多长时间,再加上梁宴北也有些不放心他一个人,很快就回房,进去之后发现温禅还是乖乖坐在床上,姿势没变。

    他似乎一直望着门口,梁宴北一进来,就对上他的目光。

    那原本平静的眼睛,在对上视线的刹那荡起波澜,像被点亮一般,星星点点,煞是好看。

    温禅从床上下来,步伐有点急促的向梁宴北走来。

    “你下来做什么,心地凉。”梁宴北把兑成温水的盆放在桌上,拉着温禅又回到床上坐。

    近距离一看,他发现温禅的脖子上有好几处红肿和被挠出的抓痕,看来是被蚊虫折磨得不轻。

    “你大半夜的,没事作何要跑出去?”梁宴北无奈,拿了布巾湿,动作轻柔的给温禅擦脸。

    他知道自己力气大,所以尽量把力道放到最轻,先把他脸上的泪渍擦干净。

    又顺着脖子往下擦,把蚊虫叮咬的地方都擦了一遍,再把手擦了,起身洗了一下布巾,稍微拧下点水,拿着湿的布巾给他擦脚。

    拉起左脚来,一串链子就出现在眼前,梁宴北只看了一眼,心口就像捏了一下似的,动荡起来。

    红线缠金丝,串着两枚铜板,更衬得温禅皮肤白净,他伸手摸了摸铜板,嘴角忽而挂上笑意。

    “你喜欢这个东西?”他轻声问。

    温禅晃了晃脚丫子,很实诚的点头。

    “那你就一直戴着。”梁宴北欢喜,仔细的给他擦脚,“戴着也好看。”

    擦完一只,又去擦另一只,擦得干干净净,才托着他的脚放到床上。

    梁宴北又拿来了止痒消肿的药膏,坐在床边给他抹,笑问,“你为何那么讨厌舟兰?”

    梁宴北心里一直疑惑,记得温禅那日初见舟兰时,那神情分明就是厌恶极了,才会激动到把吃的面都吐出来,后来也很明显的排斥她。

    可舟兰是跟梁宴北一起在金陵长大的,自己以前都未跟温禅有交集,舟兰又怎么可能有?

    但他的表现又不是假的。

    温禅一听到司徒舟兰,脸上就出现极其直白的厌弃,撇嘴慢吞吞道,“我不可能厌你,也不可能厌你儿子,总要讨厌一个人吧。”

    他也做不到真心实意,满心满眼的祝福那个家。

    “况且她也不是什么好人。”他道。

    梁宴北听闻忍不住笑,歪着头给他脖子上药膏,“你怎么总是我娶了她?”

    “你本来就是娶了她,我又没有错。”温禅相当理直气壮。

    “行行行,你没错,是我记错了。”他自己趣起来,“我娶了个妻还生了个儿子,我怎么给忘了呢。”

    温禅重重的点头。

    他挑起眉毛,眼眸里都是笑,“为何我娶了人你还哭了,有那么伤心吗?”

    “我们关系好。”温禅想了想。

    “关系好?”梁宴北语气很随意,又扭了扭他的脖子,抹这边,“关系好你不应该高兴才对吗?”

    问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温禅回答,梁宴北眸光一抬,看向那双亮盈盈的眼睛。

    他的目光既专注又认真,让梁宴北很好奇,“你总看我做什么?”

    话音还没落,却见温禅猛地扑上来,紧接着嘴上一热,竟是被他咬住了。

    梁宴北心脏‘突’地一跳,惊得微微瞪大双眼,他的脸颊被一双微凉的手捧住,温禅身上的味道和药膏的清香混在一起,萦绕着他的鼻子,身上也承载着温禅大半的重量。

    温禅的牙没有使力,只是轻轻咬住了梁宴北的唇吸了一下,而后就伸出柔软炽热的舌尖,慢慢的舔舐,像品尝甜食一般,细致耐心。

    但这对梁宴北来,却是一种巨大的煎熬,他可以清晰的看见温禅长而密的睫毛,白嫩的脸,嘴里徐徐传来的气息还有些梅子酒香,尖尖的牙齿咬着嘴唇,有着微微的刺痛。

    每一样都让他悸动不止,涟漪从心尖泛开,一圈一圈的扩大,最后翻起滔天波浪,血液都被之波动,翻滚奔腾。

    他的呼吸渐渐不稳,难耐的咽了口唾沫。

    终于在温禅撬开他唇瓣的时候,他没忍住吸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顺喉而下,缠在心中。

    他把手上拿的膏药合上扔在一边,正想好好深入一番,温禅却突然离开了他的唇,垂头靠在他肩上。

    梁宴北呼吸一顺畅,整个大脑清醒起来,只感觉脖子处被他口中喷出的热气闹得很痒。

    他把人扶起来,就见温禅眉眼中是餍足和睡意,心中有些郁闷。

    咬了一下他的嘴就满足了?这胃口也太了……

    梁宴北觉得此刻的自己需要冷静,于是把温禅轻轻放在床榻上,自己收拾了一下水盆,端着出去了。

    出门刚倒完水,就见阿福急匆匆的走来,一副快要哭的样子,“怎么办怎么办?!梁公子,你找到了吗?”

    梁宴北忘了还有阿福这个人,有些羞愧的摸了摸鼻子道,“你且放心,我找到温少爷了,刚才给他擦了擦手脚又抹了驱蚊止痒的膏药,现在已经睡下了。”

    阿福听闻大松一口气,非常信任梁宴北,“那就委屈梁公子照看我们公子一晚了,我还要回去仔细着琴棋书画酒吐。”

    “放心去吧。”梁宴北十分正人君子,“我会好好看着的。”

    阿福早就折腾累了,听了这话,感激的告了个别,兴颠颠的回去睡了。

    梁宴北回去之后,温禅已经睡着了,侧卧朝里,窝成的一团。

    他站在床前定定看着,若有所思,良久,他摊开薄薄的锦被盖住温禅的肚子,然后熄灭了烛火,正人君子本人也上了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