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雄蛊
岩香寺的火烧亮了京城的半边天, 惊动了城中大半百姓。
火势太过凶猛,再加上又是在山上,不好引水灭火,滚滚黑烟在夜空中笼罩了一整个夜晚。
奇异的是,待到天亮官府要去灭火时,那火却随着的出现消失了,只剩下一堆被烧剩的残骸, 而岩香寺里的所有和尚都离奇失踪。
寺中那颗巨大的红豆杉树,更是烧得连根都不剩。
异事在京城内传开,一时间流言纷飞。
司徒舟兰站在东湖桥边, 听着四周都是讨论岩香寺一事,知晓是钟国义的事失败了。
先前钟国义来邀请她一同行动时,她就拒绝了。
钟国义为了杀温禅,自愿献身给腐骨妖, 在她看来是十分愚蠢的行为,因为她早就知道钟国义不会成功, 只要梁宴北还守在温禅身边,那么对他做什么都太过困难,其最根本,还是也要从梁宴北下手。
她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自床榻下拿出一个雕着镂空花纹的木盒,开之后里面还有个盖子是椭圆的盒,司徒舟兰心翼翼的把盒子拿出来。
盖子开后,里面是泛着银色的稀水, 水中有两只几乎看不见的肉虫缓慢的游动着,司徒舟兰看了一眼,诡异一笑,又把盒盖好,装在自己身上。
她把东西藏好之后起身踏出房门,被门外的单柯拦了个正着。
“阿兰,你要去做什么?”单柯的声音有些冷漠。
“单二哥,这跟你没关系,你别介入。”司徒舟兰也以冷淡相应。
“钟文晋身上的蛊,你是从哪得到的?”单柯上前一步逼问,双眉皱得很紧,“你真的在养蛊?”
司徒舟兰生怕自己身上的东西被发现,忙后退一步,道,“那是我在别地买的,只是普通蛊而已,我看着好玩便带来一只。”
“对人体无害?”其实他先前已经向她问过了,这次又确认了一遍。
司徒舟兰有些不耐烦,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道,“放心吧,无害的,若是有什么问题,我会亲手给他拔蛊。”
单柯道,“阿兰,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知道你并非心恶之人,但愿你别执迷不悟。”
劝导的话,单柯过很多,从金陵一路来了京城,而今他也觉得累了,最后提醒了一句,他转头离去,不再多。
司徒舟兰看着他的背影,心道,还差一点,只差一点。
抱紧怀中的木盒,司徒舟兰匆匆走出衙门,往梁府去,路上她尽量避开了人比较多的街道,行至梁宅旁时,却突然被人从背后捂住口鼻。
司徒舟兰并不会武,根本没察觉有人的靠近,更别挣脱了,还来不及挣扎就被人蒙住了眼睛,紧接着后颈一痛,就晕了过去。
恢复意识之后,她的后颈还是酸痛的,眼前依旧蒙着什么东西,手脚被缚住,坐在一个硬邦邦的椅子上,她抬了抬脑袋,发出一丝呜咽。
“好像醒了。”身边有人道。
“把蒙眼的取下来。”另一人道。
司徒舟兰立即听出第二人是九殿下温禅的声音,下一刻眼睛就被亮光刺痛,她皱眉眨了眨,适应光线之后,抬眼一看,就看见了温禅。
他坐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椅上,一身杏黄色的锦衣,头上戴着端正的羊脂玉一般白的玉冠,如墨的黑发绾起,刻着如意纹的白簪折射温润的光,俊俏的面上带着淡然的笑意,优哉游哉的端起一杯茶盏浅尝两口。
“九殿下,你这是何意?”司徒舟兰冷着神色问,她虽然恼怒,但并不是大喊大叫撒泼女子。
“司徒舟兰,我把你请来这里,原因你自己应该知道吧?”温禅反问。
“请?”她嗤笑,“殿下的礼节还真是特别。”
“大胆!”阿福在一旁道,“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我们殿下这么话?!”
温禅抬手制止,“你先退下,我与她单独聊聊。”
阿福应声行礼,恭敬的退出大殿,轻轻的带上殿门,整个殿内就剩下两人。
“恕民女愚钝,不明白殿下的意思。”司徒舟兰一派冷硬作风,似乎拿准了温禅不敢对她如何一样。
想着自己毕竟是姓司徒,在金陵也有相当重的分量,且又是梁宴北一起长大的妹妹,就算是碍于梁宴北,温禅也不会对她出手。
温禅放下茶盏,轻挑眉,“你愚钝?”
他从茶壶后拿出一方盒,轻放在司徒舟兰的眼下,“这东西是什么?”
看见这盒之后,她脸色才剧变,“你竟然搜我身?”
“我请你来禧阳宫,自然要确认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危险物件。”温禅轻笑,随后拿出一大把纸包药,还有几个瓷瓶,叮叮当当的掉落在桌上,“你看,你身上可藏了不少东西,谁知道这里面哪一样是致命的呢?”
司徒舟兰的怒火一下子冲到脑顶,也维持不得冷淡的模样,恨声道,“你把东西还给我!”
温禅冷眼看她,问道,“你拿着这两只虫子去梁府,是想做什么?”
“你监视我?”司徒舟兰难以置信的瞪着温禅。
他扬起讥诮的神色,“监视你又如何?”
着将盒的盖子开,撇了一眼里面的两只虫,“这两只虫游得挺欢,你揣在怀里,可是什么宝贝东西?”
“不是不是!”司徒舟兰慌忙否认,“只不过是两只普通的虫罢了,我养着玩的。”
“养着玩啊……”温禅若有所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桌子上敲着,“你的是真话吗?”
司徒舟兰道,“九殿下,你派人将我晕带来这里,可有想过后果?司徒家好歹在江湖是有名有望的,就算宴北哥不会站在我这边,还有单家……”
“我不想听那些。”温禅断了她,道,“这两只虫,是蛊对吧?”
她神色一滞,原本还带着威胁的面色忽而一转,浮上些许恨意,笑了一下,“是啊,就是蛊。”
温禅不动声色,任她继续。
“你既然知道了,那我就明,这种蛊是我特地为宴北哥准备的,名为雌雄蛊,殿下没听过吧?”司徒舟兰对着温禅嘲笑,“它们是我托人在妖市上买的妖蛊,雌入男体,雄入女体,成熟之后便可让男女相互爱慕,时间越长,爱意越深。”
温禅听到这,气得牙邦咬得疼,面上却不显,“你想把这喂给梁宴北?”
“殿下,你好歹讲些道理,我陪了宴北哥十几年,我们就订了姻亲,前些年他出了事,我耐心陪在他身边六七年,只为等着他恢复正常娶我,你为何要横插一脚?”司徒舟兰似开始陷入癫狂的状态。
“男婚女嫁才是天经地义,我可以为宴北哥生儿育女,你呢?你能做什么?”她道,“司徒与梁家在金陵之内,早就是人人赞颂的亲家,只要宴北哥吃了雌虫,一切就可以回归正常了,这样不好吗?”
“你凭什么替梁宴北做决定?!”温禅双眸满是冰冷,“他有他爱的人,你又算什么?”
“你若是不从中作梗,宴北哥爱的人就是我,也只能是我!”她喊道。
温禅笑了,带着浓郁的嘲讽,“凭着一只妖蛊,你就算骗得了天下所有人,你能骗得了你自己吗?”
“这对我来不重要。”司徒舟兰道,“我只要他的爱。”
“可惜你的诡计被的发现了。”温禅嗤笑,“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殿下,雌雄蛊并不是天下独此一对,你拿走了这对,我还可以去妖市上买,只要我还待在宴北哥的身边,我就一直有机会。”司徒舟兰有恃无恐,“你无法阻止,我与梁家上下早已形同家人,随时可以下手。”
温禅闭了闭眼睛,似乎在顺气,拳头握得紧紧的,崩在爆发的边缘,他道,“你休想!”
她见温禅气成折磨样,无端的开心,正想笑,就被外面传来的声音断了。
“殿下,梁公子来了。”
司徒舟兰眼睛一亮,张口就要大喊,温禅却动作极快的掐了她的哑穴,再把先前蒙她眼睛的布捂在嘴巴上。
她疯狂的挣扎起来,想闹出些动静,奈何身上的绳索绑得实在太紧,她半分都动弹不了。
温禅把两扇屏风给拉开,把司徒舟兰连人待椅子给藏在后面,因为拉得急促,屏风处留下一条缝,司徒舟兰的眼睛恰好对着那处,她看见温禅把桌子上的东西囫囵收拾了一下,揉了揉脸,道,“让他进来。”
然后就是门响的声音,梁宴北进门就喊,“殿下,外面好冷啊,你还让我站那么久……”
着随手脱了身上的大氅,搭在一旁的椅子上,瞥眼看见桌子上还有半盏热茶,他顺手拿起来喝了。
温禅问,“你这时候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啊。”他答。
走过屏风之时,司徒舟兰又发狠的开始挣扎,企图制造出一些响动,温禅注意到她的意图,忙用一大串笑声把那细碎的声音压下去。
梁宴北很意外,笑眯眯问,“殿下是碰见什么事了?这么高兴?”
“你来看我,我就高兴。”温禅,然后拉着梁宴北远离了屏风,,“我这两天刚做成了一个笛子,吹给你听听。”
他从案桌那边拿出一个盒子,将里面好油的短笛拿出,没来得及让梁宴北细看,就直接放在嘴边吹。
起来温禅还是会吹一点的,毕竟自己也是个做笛子的老手了,做完之后总忍不住想吹,但是他从没有因此去学过,只是自己摸索。
能吹出响,但是并不好听,可温禅为了压住司徒舟兰发出的那些动静,还是厚着脸皮吹,不一会儿整张脸就涨得通红。
梁宴北对这笛声表示非常诧异,听了一会儿想要劝算了算了,但见温禅吹得卖力,一点也不给他话的机会。
“殿下……”他试着喊了一下。
温禅充耳不闻,侧过身去换了口气继续吹。
而司徒舟兰这边快急得吐血,一边听着刺耳的笛声,一边也又要费劲心思让梁宴北注意到自己,手脚都磨得生疼。
就在温禅要换第三口气的时候,梁宴北忽而一把拉过他的手腕,拿走他的短笛,将人给轻轻一推,推到了墙上。
然后他整个人贴上去,也不给温禅反应的机会,俯下头含住他的唇。
司徒舟兰看见这一幕之后,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僵住所有动作,瞪大眼睛。
她看着梁宴北将温禅的身形覆住,手扶住他的后脑,亲吻里透着一丝温柔的意味,封住了温禅的所有声音。
这算什么?!这是什么?!
她从没有想过自己会亲眼看见这样的场景,透过这一条缝,刺得她眼睛生疼,她恨不得立即挣脱桎梏,冲出去对面前的两人一顿拳脚踢。
梁宴北很快就松开了温禅的唇,沿着他的嘴角往下,留下一个个轻触的吻,最后在他耳根处咬了一下。
温禅的脸还红着,一想到司徒舟兰还在房中,就更加有些羞赧,不自在的咳了一声,低低埋怨道,“能不能不要突然的胡闹?”
梁宴北蹭了蹭他的鼻尖,“是殿下的样子太可爱了,我忍不住嘛。”完他把短笛抵在唇边,轻轻一吹,清幽的笛声便滑出,只一个音,就已成韵。
“下回我教殿下吹。”他。
温禅点点头,“我可记下了啊,不能食言。”
“我对殿下何时食言过?”梁宴北顺手把笛子揣进了自己的袖中,又点了一口他的唇,“我还要去面圣,晚些再来看你。”
温禅此刻真是巴不得他走,立即道,“雪厚路滑,你路上心些。”
梁宴北应了一声,绕过桌椅向屏风走来,司徒舟兰见状又忙挣扎,希望他能听见。
然,梁宴北走过屏风时,朝着细缝里看了一眼,明明白白的对上司徒舟兰的目光,只停顿一瞬,却又在刹那后走了过去,司徒舟兰一下子僵住了。
他看见了!他一直都知道她在这!但却选择了无视!
梁宴北俊美的脸上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拿了大氅披在身上,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临别时还颇是不舍的看了温禅好几眼,而后冒着寒风离开了禧阳宫。
温禅确认他离开之后,松了口气,开了屏风,却看见司徒舟兰一脸失了魂一样的呆滞神情,还以为她是被方才梁宴北亲自己给吓到了,便没在意。
他,“司徒舟兰,我虽然不会杀你,但我也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你。”
他转身拿出了那个盒,解下她嘴上的绸布,捏着司徒舟兰的下巴迫使她张大嘴,“你就好好享用你买来的这一对妖蛊吧。”
她意识到温禅想做什么,忙剧烈的挣扎,但温禅手上的力气极大,钳住她的脸动弹不得,只得生生吞下他灌进嘴里的雌雄蛊。
温禅还捏了一下她的咽喉,确保她全部吞下,才松了手,笑,“这样也挺好,以后你最爱的人就是你自己,谁也不会夺你所爱。”
司徒舟兰浑身颤抖起来,剧烈的咳嗽,不断的干呕想让自己吐出那对蛊虫,可蛊虫有生命,一入口就往里钻,进了内腑血脉之中,根本无法凭借着干呕排出。
泪水汹涌而下,不一会儿就湿了她整张脸,绝望铺天盖地。
那个跟着她一起长大的宴北哥,会保护她也会关心她,像兄长又像亲人的哥哥,如今竟为了一个外人彻彻底底的抛弃了她!
她费尽心思所做的一切,都在那一个对视的瞬间,化为腐朽,烟消云散。
温禅看着她痛哭流涕,心情大好,差点笑出声,端着个稳重的外皮扬声喊道,“来人!”
阿福应声进来,“殿下,奴才在。”
“把她送回去。”温禅指着司徒舟兰道,“随便找一地儿扔下就行。”
“温禅!我恨你!”她怨毒的瞪着温禅,诅咒道,“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阿福听了一怒,立马上前甩了她一个十分响亮的耳光,“呸!闭上你这张烂嘴!”
温禅倒不在意,笑,“你你恨我?”
他走近司徒舟兰,神色越发冷然,“你可曾想过,我曾经有多么的恨你?就因为你这一对雌雄蛊,毁了我半辈子,如果可以,我真想把你抽筋拔骨,折磨致死,解我心头之恨。”
他的神情在这一瞬变得极其恐怖,让司徒舟兰不由自主的退缩。
但是下一刻,温禅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润,笑着道,“但我不会那样做,我要让你自己尝尝这些恶果,在不甘心和怨恨中一点一点的消亡,像钟文亭一样,像钟国义一样。”
司徒舟兰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喊,疯了一样的挣扎,想扯断身上的绳索,双眸里充着血,看样子是恨极。
阿福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忙拉着温禅后退几步,对外面道,“来人!来人!”
先前将司徒舟兰绑来的暗卫早就准备着,听见他一喊齐刷刷的进门,跪在地上待命。
“快把人扔出宫。”阿福道,语气里是万般嫌弃。
暗卫上前,把还在嘶吼挣扎的司徒舟兰一下子砍晕,像来时一样,带出了皇宫。
阿福送一口气,“殿下,这女子一看就是个疯子,你还离得那么近,万一咬到你了可怎么是好?”
“她脖子哪有那么长?”温禅坐在软椅上舒服的叹一口气,“你一对雌雄虫在同一个宿体里会发生什么?”
“是相亲相爱一同繁殖后代呢?还是会为了争宿体互相残杀呢?”
阿福不明白他的什么,但还是认真想了想,道,“或许会为了生存繁殖后代吧,然后吃空宿体?”
想着,他了个哆嗦,“奴才怎么觉得有些吓人。”
“有吗?”温禅笑,“我觉得还不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