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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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了电话之后他照旧在墙边踱步,谁都能看出来这个人此刻有些许不可靠近的疯狂。

    黎明将至的时候麦考夫赶到了医院,苏拂依旧没有从抢救室里出来,他走进医院的时刻正是一天之伊始,几乎所有细微的声音正在破夜的万籁俱寂,几乎所有的事物都在苏醒,都在重新开始……除了彻夜不眠的人。

    他几乎没有认出夏洛克来。

    他觉得自己不敢相信那个靠坐在墙边的孤零零的长椅上,满身凌乱褴褛不堪的乞丐是他孤傲不可一世的弟弟。

    因为这个人看上去死气沉沉的,让人心惊。

    “夏洛克·福尔摩斯。”

    麦考夫罕见的叫了他的全名。

    像是隔了一个银河系似的,半响过后他才慢慢抬起头来,看了麦考夫一眼,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眼前站了一个活人,又重新垂下头去,毫无意义的盯着地面。

    “夏洛克!”麦考夫蹲下去箍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了两下,像是要把他的脑子摇的活络过来。

    “麦考夫……”他终于低声应答了一句。

    满身风尘仆仆的麦考夫松了一口气,他掩着额头,眼神疲惫,显然彻夜不眠的不止夏洛克一个。

    “苏还在那里面,”夏洛克几乎艰难的呢喃的一句,“被抢救——是我的错……”

    麦考夫费力的将他扯得直起身来,盯着他蓬乱头发掩盖下一动不动的眼珠子——它们仿佛一个世纪没有活动过,已经失去了生气。

    “发生了什么?”他沉声问道,“你必须告诉我——”

    夏洛克为了追踪莫里亚蒂,半年前孤身一人来到了美国,当他想不被人发现的时候,谁也不能找到他,这理所当然。

    起初苏他会隔一段时间的写封信,后来虽然写的少了,但是依旧还有消息,麦考夫当然担心他,但是同时也相信他,没什么别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弟弟,他是福尔摩斯。

    因此当秘书告诉他,弗兰克姐留言要去找福尔摩斯先生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在意,一个智商优于常人几倍的福尔摩斯和一个会魔法的女巫,这样的组合不论怎么看都吊世界上的大部分人,似乎完全不用忧心什么,直到昨天夜里,他接到了那个电话。

    那是他的私人号码,知道这个号码的人不多,即使是夏洛克,这个号码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于是当他消身匿迹半年之久,突然之间拨了自己的私人号码,最有可能的就是,发生了他不可控制的意外事件。

    于是他听见,电话里夏洛克的声音低哑而冷酷的可怕,但是麦考夫对自己的弟弟再熟悉不过,他听出来他的深沉冷酷之下,压抑着的轻微的颤抖。

    再于是,他连夜赶过来,看见了一盏亮了一整夜的急救灯,和他糟糕透顶的弟弟。

    “发生了……”夏洛克张了张嘴,却不出话来似的硬生生梗了半天,才呢喃道,“我知道她来纽约——我之前在信里暗示过她,我离开了芝加哥到了纽约……”

    他话的语序颠倒,语速也比平常要慢很多,麦考夫耐心的问:“苏知道你在纽约,于是专门来找你,然后呢?”

    “我知道她来纽约,猫头鹰带着她找到了布鲁克林。”他又重新弯下腰去,手肘支在膝盖上撑着额头,“要是我不想让她找到,她是绝对找不到我的……”

    麦考夫道:“这一点我很清楚。”

    “但是我没有……我故意在广场拉提琴让她注意到我,”他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我想让她来找我,我想和她话——而不只是写信,她明明已经到了我跟前,我……”

    “——你很想念她。”麦考夫帮他接上那句话。

    “是,我很想她——于是我让她知道了我藏匿的位置,但是这件事,它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如果我没有——”

    “没有如果,”麦考夫略微冷硬的断了他的话,紧接着却又放缓了语气,“继续,你让苏去找找你,发生了什么?”

    夏洛克抬起头来,他看着麦考夫,眼神有些幽深的呆滞,像是久病不愈,或者经年不见阳光的病人。

    “莫里亚蒂有一个令人兴奋犯罪帝国,”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在美国,在芝加哥……在纽约,我调查到了这里,布鲁克林有一个团伙,和莫里亚蒂单线联系,他们最近正在运输一种非常稀有且危险的化学物质,我基本确定了他们的行程,再有一个星期,不,三天,我就可以把他们犯罪的证据摆在纽约调查局的办公桌上……”

    “但是我没有忍住想见她……所以她来布鲁克林找我,我应该带着她离开那个地方的——我明明知道,那里很危险,我不该这样……她中了枪——”

    “等等,”麦考夫皱着眉头断了他的话,这个时候医院的走廊上渐渐人多了起来,他不得不压低了头,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你是,苏·弗兰克中了枪?她是巫师,她有着异于常人的力量——”

    “是……是因为我,”他懊恼的握紧了拳头,“是我没有发现,我们后面还有一个抢手,苏发现了,她的咒语杀死了抢手,却来不及阻止那颗子弹……子弹本来,本来——”

    他停下了,目光刻板而机械的望着自己血痕历历的手掌。

    麦考夫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些,他隐约觉得将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却依旧问:“本来什么?”

    “……本来被子弹穿了心脏的该是我,她推开了我,所以——所以才,”夏洛克牙齿磕了一下,发出清脆而让人冷不丁颤的难受声音,“才需要抢救,她——”

    “她还没死!”麦考夫冷静有力的道,“医生正在抢救,她还活的好好的,只要手术结束了,你就能再见到她!”

    夏洛克停滞了一瞬,才道:“……那个医生也是这么的。”

    “那就没什么问题,”麦考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真实可信,“死人可不需要拯救,她一定会活的好好的。”

    他顿了一下,终于找到一个最有服力的理由:“苏可不是个普通人,你要相信她。”

    “我……”夏洛克的眼睛终于细微的动了动,他低声道,“我相信她——我一直,都很相信她……”

    窗外淡青色的天光逐渐明亮,抢救室的指示灯看着似乎没有那么刺眼了,麦考夫揉着太阳穴,揽着夏洛克的肩膀使劲拍了他两下,道:“你不会等很长时间的。”

    对方缓慢而僵硬的点了点头。

    天大亮时抢救室的门终于“吱呀”一声被从里推开,夏洛克愣了一瞬,紧接着安了弹簧一样从长椅上蹦了起来,却又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腿脚僵硬踉跄着差点栽倒,护士推着病床出来,克丽丝汀一眼就看见了他,连忙上前来道:“病人已经脱离了危险,你不要——担心……”

    她的话差点被吓了回去,因为夏洛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忽然转身一拳擂在了墙壁上,手指骨节发出了好大一声脆响。

    “非常感谢您,医生,”麦考夫同时也长舒了一口气,“您拯救了我弟弟的朋友——”

    “嗯,”克丽丝汀取下了口罩,一边侧身将身后的人让出来一边解释道,“事实上,主刀医生不是我,是我的同事,斯特兰奇医生……”

    斯特兰奇撑着两只满是血迹的手,依旧目光灼灼,语气高高在上:“你的朋友和我一起成就了一项生命的奇迹。”

    他话的时候面朝着夏洛克。

    “但是别高兴的太早,她的心脏曾经有至少不少于两分钟的骤停,这种急性损伤非常容易造成不可逆的昏迷,所以她能不能醒——”

    “她还活着!”麦考夫急促的断了医生的话,将自己的弟弟拉过来,“你好好看看,她是个活人!”

    病床上躺着的女人,双目紧闭,脸色比消毒医用被单还要惨白几分,透明的呼吸罩扣在她脸上,仿佛下一瞬就要将那张脸压碎似的。

    “没事了……”麦考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跟着护士将病床推到了重症监护室。

    ……

    ……

    接下来的几天福尔摩斯兄弟俩大概都是在重症监护室那扇玻璃门前度过的。

    麦考夫头疼的想将夏洛克拉走,因为他除了苏手术结束后那天睡过两个时不到就惊醒之外,一连两天几乎不眠不休不吃不喝,麦考夫觉得自己快没有办法了,第三天的时候,帕默尔医生惊喜的宣布,苏已经完全脱离了危险,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但是她依旧昏迷着。

    “你这样毫无用处。”麦考夫疲惫的道,起初的时候他看着自己的弟弟站在病房的玻璃门外长时间一动不动,他甚至不愿意去换掉自己那身流浪汉的装束,最后麦考夫威胁他,如果苏醒来看见他这样子一定会嫌弃的要死,因为众所周知,她有相当严重的洁癖——他才离开了那间病房。

    而等他刮掉了胡子,减掉了过长的头发,洗去了血污,麦考夫才发现,他的弟弟,几乎已经形销骨立,他的脸色和重症监护室里的苏拂一样苍白,眼窝和脸颊深深的陷下去,下颌突兀而凌立,甚至连手指,都成了皮包骨,跟个秃鹫爪子似的,外衣穿在他身上都空荡荡挂着。

    难以想象,这个家伙这半年里到底经历什么,才使他看上去这么苍白而虚弱,而正是在这个时候,还出了这样一个乱子。

    麦考夫大步过去拥抱住他,良久不能言语。

    ……

    ……

    苏拂转普通病房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但是她依旧没有苏醒,起初几天夏洛克一直守着她,后来他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连着消失了两天之后又重新回到了病房里,像个病人一样昏睡了一天一夜,这个时候电视上正播报着,纽约某个极其顽固的犯罪集团终于被击落网的新闻。

    他醒来的时候是晚上,病房里开着有点暗的暖灯,他一睁眼就偏头去看隔着自己不远处的躺着的病人,脑电图仪屏幕上连续着一条条平静起伏的波浪线,昭示着这还是个活人。

    也是在这天晚上,大洋彼岸的邓布利多暂时整理了自己手头所有的事情,将将要开学的一大堆事宜都扔给了麦格教授和西弗勒斯,在后者的确强烈抗议之下,去了国际飞路网中心。

    邓布利多匆匆忙忙的赶到了医院,身上还穿着一件银色缀满星星的巫师袍,他无声无息的走进了这家麻鸡医院,一路走过去,走廊上的灯里挨个熄灭,待他走过之后又重新亮起,也幸好这是晚上,医院里除了值班护士没有多少其他人,不然又是一场兵荒马乱的电路抢修事故。

    他之前专门拜托美国魔法国会的老朋友帮他查过苏拂的病房号,于是他拿着那张写了数字的羊皮纸上到六楼——幸亏不是十六楼,他对麻瓜们的电梯用的可一点也不熟练。

    到达目的地后,他伸出一截魔杖尖敲了敲门,却发现病房的门只是虚掩着,邓布利多轻轻推门进去,一眼看见靠近门方向的床边上,坐着一个佝着腰的年轻人。

    邓布利多将门关上,抬起魔杖点亮了一朵银蓝色的火焰,照的抬起头的年轻人和不远处的病人苍白脸颊都成了幽幽蓝色。

    他叹了一声,尽量平静的道:“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境下见到你,福尔摩斯先生。”

    作者有话要:  爱你们,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