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世界33
“没事,就是想着晚上吃点什么。”她慢吞吞收了饭盒,就听二哥道:“妹,王绣娘家织的红布我看着挺漂亮,一会你去问问她,几袋子大米能换一批。”
村中还流行着最原始的以物换物,像绣娘家里不种地,靠着的就是她的一织布艺跟村人换粮食。
“哥哥是看上了谁家姑娘?”
红色喜庆吉祥,可下地干活的人除了逢年过节跟绣娘换上两匹,平时都是不会穿这色泽的衣服。除非二哥看好了对象,打算成亲。
二哥在她额头屈指一弹,不疼不痒。“丫头片子,竟想些有的没有的。”
回程经过那片田头,秦若又瞥见了两人。
日头正晒,照的人睁不开眼。眯缝起来的眼睛,仿佛比原先看得更清晰。离得近些,方才瞧清穿着月牙白衣的那人拽了齐家二姑娘的。
因为背对,她始终无缘得见那人真容。但那日河边一幕骤然浮现脑海,她就总觉得那身月牙白眼熟,可不正是顾西河穿过的吗?
指紧了紧提着的饭盒,秦若脚步放慢。
二哥让去绣娘家里问句话,田头那片是必经之路。这两人堵在道边,秦若觉得自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心中莫名尴尬,这算个什么事?
她打算等等,等两人离开再去找绣娘。
夏日炎炎,站在太阳地下一会就是满头大汗。秦若挨了片,只觉后背隐隐发烫。撇眼田垄间,那一男一女姿势就没变过。
找了颗歪脖树,秦若顺势蹲下。
几片叶子挡着,热意好像没那么让人难以忍受。至少灼着她后背的光线不再烫人。她把食盒放在脚边。
一人快步疾行,踏过她身前,尘土飞扬呛得秦若咳嗽了两声。
打眼去看,正是光着膀子的田家大子。
三两步跑向那对还牵着的男女,田越扯开了嗓子喊:“好你个齐妙,这还没嫁到我家就想着偷人了?”
秦若:
齐妙定亲了?
也就是,目前站在田头的那一对男女,都是要在不就的将来做别人的丈夫和媳妇。
齐妙确是和田越了亲,成亲的日子都定了下来,就在今年秋天。和秦若一般岁数的齐妙,今年都是刚过了十四。
赤条条光着上身的田越,二话不多一拳砸在顾西河脸上,白白净净的脸成了花猫,一管鼻血顺流而下。
秦若把刚蹲下的身板拉直,首次窥见了顾西河真容。唔,挨了一拳的真容。撕扯上的田越两拳落下,那月牙白的袍子就掉了个面,抓着头发使劲朝顾西河后背捶打的田越,嘴上也没拉下。
“奸夫**,今日看我不打死你们。”
嘴上没把门的,田越是火气上涌,想到什么什么。莫此刻是顾西河,就算是顾书生站在这,他的拳头也不会轻上一分。
起簪飞,别着顾西河满头黑发的那根玉簪不其然落了地。
束得整整齐齐的乌发全乱了套,大部分都被田越揪在中。
平时添茶倒水都有人伺候的顾西河,哪里会是这日日挥舞锄头的庄稼汉对。也就几个呼吸,被揍的顾西河嘴角淌了血。
田越坐在他身上,胳膊高高举起再重重落下。
一扯着他发梢,好不野蛮。
秦若倒退一步,本是要赶紧离开这是非地。不想那顾西河被拉扯得被迫上扬的脸,正对自己。
正在倒退的秦若,只见顾西河唇畔一张,道:“不是奸夫**,我们是两情相悦。”
话毕,田越另一拳落在他脊梁骨。
几缕滑落的黑发挡住他眼中的认真,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秦若错觉丛生。
那人眼中清澈,光明磊落。就好像刚刚出口的话是对自己所言。是因为他直勾勾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吗?秦若拎起食盒,倒退的脚步前迈两步。
顾西河眼中执拗,偏坦坦荡荡,半点做贼心虚都找不到。他的眼不算很大,眼皮内双弧度绵长。咬牙努力撑着,也不及田越炯炯有神,反倒给人一种涓涓细流之感。
初看并不出彩,盯得久了又觉顺眼无比。秦若正是被迫始终都和他双目交接,才有其感。
很耐看,也很好看。
停在了原处,秦若脑中茫茫。
她要上前阻止田越吗?
这种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吧?
又打了几下,田越心头的愤怒发泄得差不多。想到了站在一旁的齐妙,他站起身踢脚躺在地上的顾西河,冲齐妙道:“回去告诉你爹,咱两的亲事黄了。”
真当自己是朵花,谁都往身边凑呢?村里又不是城里,不讲究长相好不好看,他更稀罕脚麻利,干活利索的媳妇。若不是齐老爹带着齐妙亲自登门,又了许多好话,把自己的闺女夸成朵花,他还真不会多看齐妙一眼。
他相中的是齐家大妞。
气归气,这还没成亲就背着自己偷人,放在谁身上都要气出个好歹,田越就算是对齐妙无意,也是个男人。头上青草艾艾,谁受得了。可打女人的事,在桃源村还真没有。他田越也是条汉子,那事做不出来。
尽管气得恨不得将这一对狗男女沉了塘,田越还是压着脾气没对齐妙上。
他撇眼倒在地上的白脸,嫌弃的很。
眉头皱起,再道:“赶紧去把你爹叫来,今咱当面把这事了了。”
田越看上去是个糟汉,心里却是半点都不糊涂。
抓人抓双,真等着秋天以来娶这么个不安分的女人回家,不如今天就把他爹叫来,好好道道。
打了半晌,田越抹开额头的汗心下盘算。
这事是闹大了好,还是就断在这里好?
闹大了,虽然也能跟那娇滴滴的娘们解除婚约,可丢人的不光是他们齐家,还有田家吧?
但若是在今日私下和齐家私了,他是不是能借着这由头跟齐老爹商量换了那齐家大妞嫁进他们家门?
这么一想,还是不将事情闹大的好。
田越扫眼四周,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秦若。心下一惊。
这丫头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面上一软,勉强扯了笑。冲秦若勾勾,把人朝过来。
“妹,你怎么在这?”
潜台词,那可就是你什么来的,看到了多少?
走是走不了,秦若顺着田越的意思挨几个人近了点。
二哥秦钟鸣和他交好,平时田越进出老秦家虽然没有李婶勤,倒也是隔三差五。这不,就连唤秦若的叫法,田越都是随着秦钟鸣,喊她妹。
“田大哥。”
赶鸭子上架,秦若冲田越喊了声哥,就老老实实的把自己想成木桩。
麦色肌肤的男人嘴角的笑有些挂不住,他摸摸秦若毛茸茸的头顶,温声道:“刚刚的事你都瞅见了?”
秦若点了下头。委实不知要点什么好。
不止顾西河和齐妙尴尬,她这个全程旁观的更为尴尬。
田越在裤子兜翻了翻,时用来哄秦若,糖果总揣在身上,这样的一旦养成,田越总跟变魔术似的,能从身上寻到糖。
他掌心多出块深红浅红相间的方糖,拿出对付无知丫头那套,田越道:“日头这么晒,妹去树下吃糖。哥哥这里忙活完了,晚间去找你二哥。记得啊,碰见村里的人,你可就当没看见这事。”
秦若算是明白了,这是拿块甜糖堵自己的嘴呢。
她和田越熟,此时那默默掉眼泪的齐妙又在田越的吩咐下离了田垄,倒也没多想。捏了递过来的糖含在口中,走到顾西河身边捡起那束发的玉簪,轻轻给他重新别好。
此举太过出乎田越所料,大一抓田越扯上了秦若腕子。
“妹,你干嘛?”
他眼中满是不赞同。
这人是谁,他不知道。不过白脸是跑不了了,秦家这自己自看到大的丫头,碰他干嘛?
秦若答得十分幼稚。
“别上好看。”
她含着糖,话有些含糊,腮帮子鼓成圆包,跟时肉嘟嘟的模样无甚区别。
田越心下一软,到了嘴边的教没碎碎念出口。到底还是个丫头,心思单纯只知道好看不好看。这可是个人,又不是当年他和秦钟鸣给她抓的兔子,好看个屁。
无力被秦若束好发,顾西河脑中的疑惑也在秦若那几个字中灰飞烟灭。
背着光,他被打的睁不开的眼眯成了缝。女孩模模糊糊的窈窕身形便成了轮廓。
别上好看,那意思是不是在自己好看。顾西河用顿顿的脑子想着。
本是想堵上秦若的嘴,再将人打发走的田越,到了此时想法突变。
他胳膊一伸,挡了人。
“算了,你留下。一会齐家人来了,好好给我听清楚。”田越粗眉大眼,标准的国字脸。虽看起来凶巴巴,实则真是个标标准准的好心人。对待齐妙他那是打从第一眼就看不上,对上秦若,他却是掏心挖肺的好。
这丫头刚刚给白脸别簪子,就这待遇他都没享受过。不吃醋那是假的,可田越就是知道他唠唠叨叨一大堆,这丫头保不准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还不如让她亲眼见到,所谓好看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妹今年也十四了吧?你爹还没给你张罗亲事?”田越守着顾西河,和秦若聊起了亲事。
十四岁,正是半大不。有早出嫁的,十三就许了人,十四这阶段,怎么着也该定下来了。
秦若想到秦猎户早上对自己的那番话,摇了摇头。
顾西河和她,只怕这辈子都成不了。只做根本就没听过秦老爹给自己的亲事,秦若觉得自己挺知趣。
“秦猎户怎么想的,难不成还要你在身边伺候一辈子啊。”
那无力垂头的顾西河,猛然抬眸。
顾书生在家中得他耳根子都生了茧,可不就是秦猎户三字吗?
他偷偷去瞧秦若。这就是秦猎户的女儿?
不是尖嘴猴腮,跟只耗子似的指甲里都是灰的女人?
最先看得,竟是秦若指甲。
只怪顾夫人出的话根深蒂固,早已在顾西河心中落地发芽。他原以为自己老爹给他相中的就是灰扑扑,脏兮兮的邋遢女。
眯缝成条的眼中,却落入一双白白嫩嫩的。
这只,绝不难看。只看得到背的顾西河,心中第一想法就是如此。那只自然垂落的背上甚至还有几个浅浅的肉窝。
可爱娇。
顾西河顺着她的往上看,铆足了劲想要看清些。只可惜刚刚田越头一拳就捶在他眼窝,看什么都带着层浅浅的雾。也是秦若跟他站的近,这只上一刻才为了他束了发,此时就在离他及近的一尺处,顾西河才看得清背。
但再远的距离,就成了模糊。
他疼的厉害,胳膊都抬不起来。试了几次去睁眼,发现也是徒劳,索性破罐子破摔,躺在地上闭目养神。
这厢没多大功夫,那用帕子一直抹泪的齐妙就把齐父带到田头。
田越倒也没有为难这对父女的意思。左不过是想借着这事把定好的媳妇换成齐思,齐父以后还是他的老丈人。故此,田越敛了敛脸上的煞气,也算是心平气和。
“老丈人,你来给我评评理。”一开口,他就先让齐父吃颗定心丸。指着顾西河道:“我在田头看见这两人的时候,他们可是抱在一起的。”
他们,自然是指顾西河和齐妙。
齐家老头里还捏着烟杆,一看就是被女儿临时扯来,什么都不知道的迷茫。
闻言,目中换成了怒气。
嘿,齐妙一路上只是哭,拽着他袖子一直哭。他还道是谁家让女儿吃了亏,烟都没熄提了鞋就跟过来。
见了田越,才知根本和他所想不是一回事。
撇眼顾西河,齐老头眼角抽了抽。
这人村东没几个认识的,偏偏他却是识得。可不就是顾书生家里那惯得不成样的顾西河吗?
老头捏着烟杆的指发白,心里琢磨着田越的话。
抱在一起?
是顾西河和他家齐妙?
“那个啥”齐老头眼尾扫到了充当木桩的秦若。“你的抱在一起,是指我家闺女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