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世界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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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老头心里燃了点希望。

    明知道可能性极,还是指望着田越口中的他们,指的是秦若和顾西河。

    反正顾西河是没跑了,田越的指头尖还对着他呢。那就只能希望被抱的对象不是他们家齐妙吧。

    “想什么呢,要是这子抱的秦若,我把你叫来干嘛?”

    田越可不愿意让秦若受人非议,直直掐断他的话头。

    齐老爹支吾了声,女儿还在哭,被田越打倒的顾西河鼻青脸肿的。

    “越啊,你咋办?”

    老头把烟杆别在后腰,干巴巴问了句。齐妙反正没嫁人,顾西河也算是个归宿。不然和田越商量商量,之前定下的亲事就此作罢?齐老头心中敞亮,面上却现出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还能咋办,你看着办呗。”

    两人揣着明白装糊涂。

    田越咋想的,老头不知道。但这会的关键,也不在他身上。老头问女儿:“二妞,你咋办。”

    当初厚着脸皮去田家亲,自然是因为齐妙。有一日女儿回来,直要是嫁人,就嫁田越那样的。

    齐妙被他爹问到,还在落泪。自从被田越在田头逮到,她的眼泪就没停下过。这女人垂泪,也分好几个等级。嚎啕大哭,便是那最低等的段。像齐妙这般默默流泪,却不闻哭声才是上上乘。至少,没得惹人烦不是吗?

    她抬起梨花带月,被泪水浸的红扑扑的脸,“我”

    我了几个来回,只有眼中的金豆子掉的欢快。田越是她自己看上的,虽是种田的庄稼汉,可田越有气概。什么气概,不清。若是一定要找出个比喻,齐妙最先想到的就是时奶奶给自己讲的故事,故事里的英雄出身正是村中种地的农民。齐妙打那时起,就对村中光着膀子弯腰在田中干活的庄稼汉多看几眼。

    田越家里地多,又无兄弟。常常早起一气儿忙到傍晚,在齐妙看来这人是能干又勤快。村里找男人,标准可不就是那些,谁家里底子厚些,人又靠谱勤快,便相中谁吗?

    齐妙对田越动这心思,有一年。直到齐老爹和她姐提女儿大了,到了嫁人的年纪,她便抱着齐老爹的腿撒娇到自己要嫁给田越。

    这会儿,齐妙一肚子浆糊。

    顾西河她也挺中意,文质彬彬样貌俊俏。河边之后,这人见到她,就像蜜蜂见到蜂蜜——绕着转。齐妙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觉得自己都快成了神话故事里的仙女,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所以,本该严正拒绝顾西河求爱的齐妙,半推半就还和他勾搭着。

    东窗事发,她脑子里所想的不是对不起田越,而是这两男人如何取舍。

    泪眼朦胧,齐妙藏在水雾后的美眸在田越和顾西河身上兜兜转转。

    田越浓眉大眼,肤色黝黑。虽是张不太讨喜的国字脸,但那身常年劳作练出来的腱子肉可是实打实的招人。他光着上身,宽腰窄臀,一丝多余的赘肉都没。阳光一照,汗水就为他抹了蜜,不出的性感好看。

    反观顾西河,正值被田越揍得鼻青脸肿之际,半点文雅风流都不存。

    齐妙心中有了计较。

    她嫁男人,还不是为了往后过的日子舒坦。可如顾西河这般,肩不能提不能挑,就算真嫁过去只怕端茶倒水也要自己伺候吧?嫁人嫁人,她可不是找主子。

    齐妙收了泪,嘴一瞥冲他爹道:“我要和田大哥成亲。”

    齐老爹和田越,双双皆惊。

    田越不用顾忌齐妙的想法,话底气十足。

    “想进我家门?那也要看我愿不愿意娶你。”

    本是没打算让齐家难看,大家顺坡下驴把这事就掩死在田头。可听了齐妙的话,田越气不打一处来,真当自己仙女呢?他和那白脸,还由着齐妙去挑。

    这人怕是根本没搞清楚如今的状况,好听点他这是逮到了两个情投意合的孤男寡女,难听点他这可就是捉奸了。

    田越是如何假设,也没想到齐妙会有此一。

    同时,想不到的还有齐老爹和那看人模糊的顾西河。

    田家和齐家定亲的事,除了他们两家本就没人知道。住在村西的顾西河更是闻所未闻,此际突然听见自己的心上人斩钉截铁要嫁给那黑黝黝的庄稼汉,顾西河的一颗心像是被人扔在地上踩了又踩。

    他哆嗦着唇,艰难挤出:“秒儿,你你要嫁给他?”

    这可是刚刚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动打人的粗人!

    齐妙没应,替她答话的是齐老爹。

    “我家二妞早和田越定了亲,要嫁他不是应该吗?”

    齐老爹护短,女儿再不好他自己可以,放在外人这那就是不成。

    听得顾西河话中的惊讶不是作假,齐老爹条件反射的过来给女儿撑腰。话是完了,人却是自己楞住了。他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

    听听他都了什么,本来还能转圜的余地都被他给死了。

    这下子,在场的顾西河和秦若,算是都知道了齐妙和田越的亲事。

    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齐老爹可买不到后悔药,嘴快的结果,就是原还有一线希望嫁入顾家的可能也成了空。

    且不顾西河稀罕不稀罕他家二妞,就单是顾书生只要知道齐妙是和人订过亲的,就万没道理再来他们齐家求娶。

    齐老爹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抽了自己一耳光。

    叫你嘴快,这下全黄了。

    始终都充当背景板的秦若,此刻也才恍然大悟。为什么齐思在河边对众人声厉色荏。原来,里面还藏了这么个秘密。

    田越舔了舔被烈阳晒干的嘴皮。

    “齐老头,我可不管齐妙想嫁谁,总之这女人我们家不要。”

    女儿没头没脑,这当爹的也是个糊涂蛋。他心底盘算着娶齐思的事越发觉得不靠谱。齐家这样的,还是少碰为妙。索性就在田头跟齐老爹撕破了脸,直抒己见。

    蝉鸣阵阵。吃饱喝足连叫声都软了两分的家伙,伏在枝头没完没了的知了,知了。

    齐老爹又掐上了自己的烟杆。

    他很想来一口,压压惊。

    可现如今怎么圆回去呢?女儿的事今儿在这田头一定要处理好,不然赶明儿不得村里就是风言风语。田越那子,算是把话堵死了,齐妙能不能嫁人,剩下的端看顾西河的态度了。

    老头略重的目光瞅向那还在惊讶中的顾西河。

    “顾家子。”他连称呼都改了,虽不明显,田越却是闻言唇畔挂笑。

    嘲讽。

    这齐家人的风向转的可真快。他刚绝不会娶齐妙,齐老爹的心思就动到了顾西河身上。

    看眼秦若,田越替她遮住大半正午的阳光。高高大大的身板恰能将姑娘困在影中,田越声跟秦若:“丫头,你瞅清楚没?这两人可是奸夫**。”

    他声音压的极,奸夫**四个字的却是半点不含糊。虽然话难听的紧,可他嘴角含笑,哪里找得到不高兴的痕迹。

    秦若瞧出这是田越的幸灾乐祸,却十分不解。

    她也同样声道:“田大哥,她不是你未来媳妇吗?为什么你能的如此轻松。”

    同样都是背负着婚约,秦若自问做不到田越这般潇洒。至少,她在顾西河面前就生不出这份心思。

    “嗨,多大点事。反正那齐妙也没进我们家门。这不正好,让我瞧清了她的秉性吗。”

    就事论事,田越所言极是。

    秦若心里咀嚼着田越的话,反复思量。齐妙如何,暂且不提。顾西河在这桩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明知道齐妙定亲在前,还一意孤行勇敢求爱?

    也不像。

    就刚刚齐老爹一言既出,顾西河问出来的那句话就听得出这人怕是什么都不知道。可不管齐妙有没有定亲,顾书生却是和自家老爹定了亲的。

    也就是,不管知道不知道齐妙的状况,顾西河本身的做法就不对。

    秦若想了半晌,只得出这么个结论。

    她看眼站在身边的田越,突然觉得可笑。

    原来,她和田大哥是一样的。

    这厢两人窃窃私语,那厢顾西河却是大声质问齐妙,“你怎能如此对我?”

    让他愤怒的,不是齐妙定亲。而是刚刚在齐老爹的问话中,齐妙给出的答复——她要嫁给田越。

    昨日在家中,他还绝食抗议,只求父亲收回成命别将自己和村东秦猎户的女儿绑在一起,今日就听得齐妙如此冷酷的答案。

    顾西河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妙儿,你怎能如此绝情。”接踵而来的第二句,哀怨悱恻。

    看得那替秦若遮阳的田越差点把中午饭吐出来。

    我的妈啊,这是大老爷们会出来的话。

    他这正儿八经的定亲对象都没如顾西河这般。田越心里琢磨着,那模样怎么跟爹妈都死了似的,不就是被女人抛弃了吗?犯得着吗?

    原来,刚刚他和秦若两人话,那边三人早已摆明了态度。

    齐老爹想把齐妙跟顾西河送作堆。偏偏齐妙铁了心要嫁田越,一来二去,齐妙是泪也不落了,只顾着拽着他爹衣角颠倒是非。

    她一指顾西河道:“都是他的错,我跟他根本就没有私情。今日也是他把我堵在田头,都是他。”

    秦若和田越,错过的正是齐妙这么两句话。

    顾西河却是听得真真的,心中悲愤。

    他仰慕的姑娘,居然当着自己的面编瞎话。君子坦荡荡,自顾书生就教导他为人要诚恳,所以打从知道他爹去秦家提亲,顾西河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他爹表达自己不愿意娶秦若。

    这件事在他们家那都已经人人见怪不怪了。顾西河三天两头往他爹屋里跑,所求的只有一个,就是将和秦家的婚约解除。

    他爹倒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任他千求万求就是不松口。无奈,顾西河开始在家中变着花样自虐,绝食,割腕,撞豆腐,总之是一天一个新方法。

    他要和秦若解除婚约,娶齐妙。

    在家中闹了几场后,他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昨日绝食之后,倒是黑着脸和他过一句,若是真这么看不上秦若,他会亲自去秦家赔罪把这门亲事给退了。

    所以,今日顾西河来赴齐妙的约,正打算将这事告诉心仪之人。先前因为有亲事在身,顾西河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今日他正是春风得意,堂堂正正来告诉齐妙顾家准备上门求娶。

    不成想只顾着表达思念之情,中途就跑出来个见人就打的疯狗。更想不到的是,齐妙居然和自己一样,都是有亲事在身的人。最最想不到,还是都被人逮到两人私会,她却一口咬定要嫁给田越。

    顾西河一时又急又气,悲伤逆流成河。

    他耳根子软,不代表心中没主见。听得齐妙颠倒是非,将今日之事成是自己强迫于人,当下只觉一口热血涌入口中。

    以袖掩面,顾西河生生强咽回那口血,问道:“秒儿,你怎能如此?”

    怎能如此待我。

    他的眼睛将这句话补全,可视线落点的齐妙却是看都没看他,只顾和顾西河撇清关系。

    月牙白的袍子沾着地上黄土,鼻青脸肿的顾西河首次尝到了心酸。

    这刻,顾西河脑子里锈得厉害。

    秦若和田越在顾西河的质问中同时抬头望来,见到的就是他半死不活的颓废样。

    田越心道:爹妈死了也不用这么颓吧?

    秦若却是只看了一眼就匆匆撇开视线,投向大片田地。

    齐妙的解释前言不搭后语,就连齐老爹都听出了破绽。他听来听去,女儿的法全无可取之处。就算是想要信,他也骗不了自己。

    叹口气,齐老爹捂住了齐妙的嘴。

    “二妞,你少两句吧。”

    没看见那顾书生的儿子,面如金纸已是要被他女儿口中的话给气得吐了口血吗?

    这齐妙要是有齐思一半懂事,他也不用操碎了心。

    齐妙银牙咬在老爹上,齐老爹却是死死捂着,就是不让她再口。

    齐妙咬得狠,齐老爹上发力将她捂得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