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世界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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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际的掌门其实很想对着山中弟子上一句:没你们什么事,大家都散了吧。

    奈何知非气场太强,往那一站掌门就觉自己矮了半分成了个毫无存在感的“弟弟”。众弟子眼随心动,纷纷将视线聚焦在知非身上,老头心道:提醒还是不提醒大家,真是个难题。

    清官难断家务事。

    更遑论这知非和秦若的渊源

    “妹。”

    知非开口时,众人压根听不到他出口的话。这可不是山中弟子都成了聋子,而是知非双唇一触即分,只是做出了个口型。

    妹二字,便是对秦若一个人讲出语言。单有形状,而无声音。

    中庭开阔,从知非和秦若的位置看过去,两人间有数十米的距离。一双璧人,偏是站在两端。其中还要有座铜鼎,耀武扬威。鼎上盘珠,用来在黑夜中提供光明的珠子无底自立,照亮两人周遭。

    站在原处的秦若,正是借着那颗夜明珠的光亮,瞧清了知非口型。

    妹

    自她此次入九州,寻灵药跟子冲出了洞府后,倒是不时会遇到年轻散修和自己搭讪。叫姑娘的有之,叫仙子的有之,可这声妹叫得就让人莫名其妙了。

    山风徘徊,纱衣随之飘飘荡荡。隐隐露出一双光着的脚。光影绰绰,嫩白的足踝像是玩心大起的调皮精灵,一忽陷入黑纱之中,一忽又从纱色中冒出个头。秦若前行拉近自己和知非的距离,也就是走上几步的事。由她做来愣是让人脑中蹦出四个字:仪态万千。

    行走,是门学问。被普通人遗忘忽略的学问。一个人一辈子要走多少路,穿多少双鞋,抬起自己的脚尖多少次,又落下自己的脚跟多少次。鲜少会有人去记忆,可只要他还活在这世上,无病无灾的基础上每日都需要走路。

    所以,这走路时的样子也有讲究。

    赤脚前行,踩在地面的秦若走动时,就像是只猫。安静,笔直,从容优雅。仿佛是踩着一条笔挺的线,落下足迹。步履轻轻,脚步盈盈。纵观整体如水流般顺畅,拆开的每一帧也充盈着轻灵,飘逸的美感。

    足弓弯出一抹弧,白玉似的脚面巧玲珑。

    双腿摆动,犹如点在水雾之上。这便是美,实实在在又飘忽朦胧的美。

    便是行走了这几步的距离,也让守在周遭的人目不转睛。委实是种本事。

    站定约莫一米左右的位置,秦若停了下来。

    对她而言,这满身灵气冷冷清清的知非,只是个陌生人。

    “刚你叫我什么?”

    没有被人抓到后的紧张难堪,秦若下巴微扬,缓缓抬起头。

    知非很高,这个高度是和秦若取比较得出的结论。秦若的身高只到他肩头,若是想要和这人话,便免不得要抬起头。此时,秦若也便是如此去做。

    她看知非,知非在看她光着的脚丫子。

    属于秦若的声音听在知非耳中,五味陈杂。

    普天之下恐怕都没人能够明白他此时的感受,记忆中未曾褪色过的妹妹,本就有副好嗓音。桃源村中每日都能听到的少女声音,早就成了他只能从回忆片段中去体味的存在。乍然听到,竟是分不清这里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知非怔忪。

    音色靡靡,水声潺潺。是妹妹的声音,却又不是妹妹的声音,只是一个恍神的瞬间,知非那压在胸中的火山烈焰,翻滚不息。

    和他听了十几年的腔调别无二致,但眼前人的语调洋洋洒洒间又多出了不同于单纯妹妹的蛊惑。这滋味就像是突然有一日,山村中来了个格格不入的外人,打破了一村平静,让人惴惴不安。

    知非喉头一哽,错过了接话的时。

    他想不明白,为何秦若会这般话。由声观人,那掺着蜜糖样的声音,却又宛如带了勾。无形之中搅乱一池春水。

    未得回答,秦若倒也不催。只再道:“让我猜猜你来浮迷山的目的。”

    话,这从天而降的人,唯一能令秦若在乎的还真就是他的目的。

    自己便是来山中寻宝,若是这突然冒出来的人也是为了浮迷山的宝物,今夜他们是不是插翅难飞?端看这人内敛无锋,才是最可怕的。

    山中众人在秦若看来都不难对付,但若是这人和自己动,她能安然无恙吗?

    也就是想到此处,秦若才不按常理直接来问他的目的。

    纱衣轻蔓,皓腕自纱下探出,她伸出食指,继续道:“你也是为了山中魂玉?”

    这话,她的极清。

    虽两人离得不近不远,秦若却还是含了气音。无他,跟这人的对话断不能被那掌门听了去。

    她仰着头,如时候一般只要笑一笑,眼睛就弯成了月牙。

    听来似是自报家门,不打自招的蠢话,其实目的两重。若是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真是为了魂玉而来,秦若和他自当是要下见见真章。若是这人不是为了魂玉,而是为了其他宝物,此际她言至于此,想来这人也不会难为自己。若是这人是浮迷山掌门叫来的帮

    电光火石,秦若在知非降临在这座院落中时就开始猜测他的身份。无论哪一种,这突然冒出来的男人于她而言都不会是件好事。正是先入为主,有了之前的考量,秦若才敞开天窗亮话,直言不讳。

    魂玉,她势在必得。

    笑容浅浅,只是这些年来养成的习惯。蓄着那缕笑意,秦若问得尖锐。

    没来得及回答秦若最原始的问题,再听得这丫头一出口就是魂玉,知非脑中清凌凌倏然静了下来。

    就像是被人兜头泼了盆凉水,由不得他不清醒。

    兄妹相认都要往后放一放,知非面色一凛,言道:“你要那魂玉作甚?”

    实在是,秦若的话让人不得不浮想联翩。

    魂玉,最大的用处便是补魂。

    突闻秦若来到浮迷山,竟是为了那块魂玉。知非首先想到的便是秦若神魂受损。

    话问了出来,他又在心中自言自语:妹看来魂魄俱全,难不成这都是假象。

    指尖如电,寻到她伸出的食指。一经接触,灵气就顺势进入了她体内。

    知非从来到山中就没变过的表情终是出现了裂痕,眉心轻蹙,复又归位。他那缕探出的神识不过呼吸间就将秦若周身探了个遍。

    “魔修?”

    与掌门曾问出的问题相似,知非扔出了答案。

    秦若确是修了魔。跟知非周身涌动的灵气不同,秦若体内全是魔气。七经八脉,魔气浩荡。体内往昔循环,生生不息。

    黑压压的雾色荡在她体内,重重叠叠。若是秦若修为再静进一步,可以内视,自然瞧得见满身魔气,如朝似雾。

    “妹,你”

    修什么不好,怎么偏偏去修了魔道。

    这话,真是知非想要出口的,可惜的是他尚且来不及全,秦若被他碰触的那根食指抽了回去。

    知非动作太快,起先的秦若是完完全全没想到这人道貌岸然,竟是不吭不响就敢来抓她的。此是一错。

    借着呼吸间的空档,知非探出的灵气在她体内走了一圈,秦若没能即是封闭自我,此时二错。

    瞬息间,因为她的掉以轻心就让知非把自己的老底探了个光,秦若心中膈应。

    那滋味就像是她在这人眼前最后的遮羞布也不见了。怎么不让人气恼。

    抽回,秦若脸上笑意冷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表情,疏离冷漠。

    她暗暗剜了眼知非,眼波浅动。明明是恨煞了这人不经主人同意就做出出格的行为,可在知非看来,就多出了其他味道。

    眸中含水,波光流泻。自以为犀利的眼刀对知非而言,更像是丫头在跟自己闹脾气,娇娇嗔嗔。

    只此一眼,知非心口发软。

    他仿佛又回到了桃源村中那间和妹妹共同居住的屋中。面前的,也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魔修,而是自己呵护关心了十几年的妹妹。

    容色显露了他些微内心,渐渐偏于柔软。

    知非垂眸对上她,“妹,魂玉之事再。你且随我将这身魔功废掉再。”

    到底是他的妹妹,修魔修仙,都不会改变的事实。

    这一句,知非得语重心长。

    可惜,有人压根就不领情。

    那娇滴滴站在他面前的秦若,眉心一皱头就偏了过去。明晃晃做着:我不听,我不听的表情。

    也怪知非自己,秦若只当他是外人。哪里会为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废掉满身魔功。

    痴人梦,不过如此。

    只是因着她如今魔功出成,一举一动皆带出魅意,才让这赤,裸裸,坦荡荡的拒绝显得婉转了几分。

    披在身后的锦缎黑发,垂在了她耳畔。

    知非眼中便成了美人傲娇,侧影连连的景象。

    如果这里只有兄妹二人,只消知非吐露实情,言道自己是秦若兄长,也就罢了。偏偏此际还是在浮迷山的山头上,人家的地盘。这就意味着,旁观这一幕的眼睛,有无数双。

    虽美人让人赏心悦目,但掌门刚就提过秦若可能是魔修,此际再得知非肯定,有些人可就没那么老老实实愿意当背景板,乖乖看戏了。

    “既是魔修,便当当场擒拿。”

    黄衫醒目,素儿一语好似惊醒了梦中人,令大家从美色的旋涡中回到清醒的现实。

    之前还左右摇摆,隐隐对秦若生出怜意的众人此时神志清明,正邪分立,想也不想就加入了素儿阵营。

    “是啊,这若真是魔修,难不成还要放虎归山让她去害人不成?”

    弟子附和。

    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里的掌门一看,大事不好。

    他门中的弟子群情激奋,竟是当着知非的面要拿秦若,心下大惊。

    老头急中生智,封了女儿哑穴,“都瞎嚷嚷什么呢,你们是哪只眼看到这位姑娘害人了?有见过吗?有吗?没看到就别瞎扯淡。赶紧回自己屋里去。”

    老头子这是真急了,顾不上文绉绉的表现掌门该有的气质,全是糙话。纵观浮迷山中,只怕明白人只有他一个。

    先不提秦若,就这知非一根指头就能将浮迷山夷为平地,他拿什么资本和别人叫板。再了,人是他招来的,本是卖人情的好事,怎么到了这些徒子徒孙这就变了味。

    这些兔崽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赶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没得在这碍眼,还让他跟着担惊受怕。其中,最能祸祸的便是他一拉扯的女儿,今夜过后素儿当被关在后山!

    老头心头盘算,话放了出来。

    可众弟子脚下生根,就是没人移过半分。

    这

    可如何是好。

    老头习惯性招招,捏了顾西河耳朵一顿耳语。

    “你当这般这般”

    长长一大串,腻是凭着一口气了个全。

    其实老头真没什么,不过是让顾西河去接替自己本该做的工作,将这对兄妹引到偏殿。却这不是什么大事,可掌门一想到那也醉酒,自己蓄了多年的长发在知非下全成了灰,心里就跟着发毛。

    这得是什么修为,不用掐诀不用施咒。似乎只是凭着他心念而出

    正是有了那点顾忌,老头耗子似的胆子就缩的紧紧的。死活迈不开步凑过去。

    自己做不来,那就让徒儿来做。

    故此,掌门叫了顾西河。

    得了师命的顾西河,踏步上前。

    悬在飞剑上的子冲看到秦若面有郁色,也正赶来。

    四人齐聚,站到一处。

    其间,每个人都是和秦若有些渊源,又对其他人一知半解。岂是一个乱字了得。

    知非见到顾西河,面色微澜直劈出掌。

    子冲寻来,伸臂企图隔开秦若和知非。

    而顾西河便是四人中最无辜的那一个,脚跟还未站稳就有灵气相偕而来。

    因着先前被知非“偷袭”过一次,秦若此番正是凝神屏气,全神贯注。

    只当知非掌中灵气是冲自己而来,抬眸震臂,以气御敌。

    四人站定一处,众人只觉得刚眨了下眼的功夫,怎么回事这是又开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