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冒险
一秒记住本站:9北学采用旬休制。九月十一是上课第一天,那十八就是中旬上课的最后一天。往后两天则是休息。
前朝末期已有一些地方在使用西洋新历,大武建元后初相顺应潮流统一了新历的使用,但依然保留了“初一”、“廿一”这些旧历的法。这样的保留虽有不妥,但百姓们仍然乐意接受。
上面布下来的东西,百姓就算不认可也只能是接受的。
十一那天过得无比漫长,之后的每一天却过得无比匆匆,只因之后每一天的内容与第一天并无不同。而太过相似的事物,人们往往分不清何东何西。
就像惟在马车开跑的当头车上人才能体会到它的速度,而它一旦趋于平稳,无论它跑多快车上人都感受不到快了。
生活就是这样。很多人愿意享受这种平静,但也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明明旬末还没到,他们就开始筹划了。
而故事也永远只发生在敢于冒险之人的身上。
“等中旬的课结束了你们去做什么?”陈先生走后,谭微拉来武秋和赫连灼悄声问道。刚才的美学与礼仪课听得他简直要睡觉。
自从谭微把赫连灼的身世告诉师姐后,他们俩经常形影不离,而武秋和真彩也是如此,谭微时常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被边缘化了。
“回家啊。”武秋直言。武秋收到了奶奶的回信,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家看看了。
可这“回家”二字竟似一把钢刀插入赫连灼的心房。他已没有家,别人可以回家,他回哪里?
所幸赫连灼本就不是起伏之人,这些天又得别冰师姐百般照顾,像这种言语他已然免疫。
他的心房已被铜墙铁壁包围,任钢刀再锋利也奈何它不得。
“回什么家,你家那么近随便什么时候回都可以。”谭微明显在照顾赫连灼的感受。其实他何尝不想家,但他既已决心帮助赫连灼,那无论是言语上还是行动上都要考虑周全。
“就是因为近才要回啊,远了的话区区两天怎么够!”赫连灼的身世,武秋却是一点也不知道的。
一听武秋此言谭微一开始还觉得颇有几分道理,但是他转眼想到赫连灼的身世不禁动情道:“回甚!天天上午都要上四节一模一样的文课难道你们不觉得烦么?天天都要做这四节文课的写字任务难道你们不觉得累么?天天下午都要去把那些水杯移来移去难道你们不觉得乏么?天天下午都要把那些长拳短拳打来打去难道你们不觉得苦么?天天晚上都要对着那耍了十几年的东西吹来吹去却死活吹不出个名堂来难道你们不觉得躁么?我现在已经是又烦又累又乏又苦还躁,我就快要爆炸了!”
谭微就像一个气球,起初尚扁,到最后却被吹得硕大了。这个大让人感觉气球一触就炸。
于是所有人都看着这个气球。没有人不会去注意大的东西。
课间自然是吵闹的,但是谭微一番话却让所有人安静了下来。这是武秋万万没有想到的。
连真彩也转头了。
谭微没有尴尬,反倒是武秋先尴尬了。武秋赶紧对上真彩的眼睛,连忙做了几个“和我无关”的夸张动作。
真彩笑了下,继续和朋友聊天去了。
刚才那些话谭微越越来劲,越越激动,就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浪涛,浪涛越来越大最后已然成为怒涛。在这样的滔天巨浪下,武秋根本无法再出“回家”这样的言语。
“那谭兄就是有计划了。”武秋已被谭微的排比问压得服服贴贴。
方才面上还带着躁气的谭微,此时却突然大变,压低嗓音神神秘秘道:“我拉你们过来就是要商量此事。”
这变化的表情真是神鬼莫测,武秋直感觉面前的谭微来自天上地下而绝非人间。
“什么商量,你就直吧。”武秋无奈道。
“哈哈,知我者武兄也。”谭微又乐了,但很快地,他沉声道,“后山。”
一听到“后山”两个字,武秋神色突变,甚至连赫连灼也忍不住偏头看了眼谭微。
但谭微神色不变,眼睛里依然充满镇静。
“后山多猛兽,没听师姐吩咐么?师姐第一次见到我们就了不要去后山。”武秋制止道。
北学三面环墙,夹着一座后山。后山是北学的生命来源,那最清澈的溪流,就源自后山。高年级的弟子也经常要上山去伐木、采果摘实。但是无论是谁也不出它有多大,因为无论是谁也没有去到过后山深处。
人言后山深处住着举世无双的猛虎,它的一声咆哮,可以震垮方圆好几步的花草树木。
人言后山深处也住着一条极粗极壮的巨蟒,且没有人可以从它的尾巴一直看到它的头部,因为根本没有人知道它有多长。
后山深处自然还有很多豺狼毒物。恐怕没有人进了后山深处还能全身而退。
然恰恰因为是这样,更吸引着无数年轻人去冒险。
但北学的孩子毕竟年幼,这条凶恶的冒险之路自然已被长辈堵死。
“那那些师兄师姐呢,他们难道没有去过后山?”谭微不悦。
“他们是奉命去山里办事的,怎么可以一概而论?”武秋立马反驳,“再北学唯一一条通往山里的路始终有人看守,而且就算你想踩轻功,四周都是又高又光滑的墙壁上哪去找立足点呢?”
墙壁不仅高,还经过了长辈巧妙的设计,连绳索也是无法在上面使用的。
一听到武秋的“再”谭微突然乐了,因为这代表武秋在潜意识中认可了谭微的提议,只不过这个提议是不能实现的罢了。
“那那条从山里流下来的溪呢?”谭微自信地问道。
武秋一惊:“难道你想顺着它上去?”
“难道不能么?”顺着大自然进入大自然,这确实是一个绝妙的主意。
“那溪流虽不湍急,但毕竟是逆流而上,恐怕不用到里面半路我们就累死了。再你水性足够好么?”
“谁一定要全程涉水?我们只需要潜过有人看守的那一段就行了。一旦绕过守卫,之后管它是地上水上,任我们往东往西。”谭微慢慢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那一段水足够深么,你就保证一定能避过守卫的眼睛?再我们一旦潜水,浑身湿答答的还怎么去冒险?”
不论谭微什么武秋好像都能想到驳斥的言语。其实武秋自己可能还没有意识到,方才这些自己的话无异于在和谭微讨论“怎么成功地进入后山”这一问题。也许武秋并无此意,也许他只是想制止谭微,但他已不知不觉掉入了谭微的言语陷阱。
但是谭微能想到利用溪流进入后山这个办法明他肯定就此下了不少工夫。武秋好像开始有些动摇。
“还有你觉得你能想到的先人就一定想不到么?到时候还没进入后山就被抓个正着岂不是雪崩?”武秋又反问道。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试试怎么知道,再没有危险的行动又怎么能算是冒险呢?”谭微直视着武秋的眼睛,坚定道,“即便这条方法行不通我还有另一条。后山那么大谁一定要从北学进去呢?为什么我们不能出了北学从外面进入后山呢?北学能管住我们不假,但是外人呢,它又岂能管住那千千万万想要冒险的外人?”谭微的计策一个接一个,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坚定。
坚定的眼神不会不具有感染力。武秋已经明白谭微的决心。
武秋好像已被服,那赫连灼呢?
谭微马不停蹄。
“不可。你们不用再讨论了,我会告诉师姐。”赫连灼没有给谭微任何希望。他已见过太多死亡,他决不可让朋友无端去犯险。
“赫连兄你——”正当谭微要发脾气时,李先生进来了。
谭微赶紧坐好。
自从李先生那天展示了他无形似仙的神妙身法,大家对他是又畏又敬。
李先生开始讲课了,谭微的心情总算慢慢平复。
去后山本就是他为赫连灼量身订做的计划,不然他为什么不回家享受好吃的好喝的,还不是想着赫连灼没有家回。
他绝没料到赫连灼会拒绝得那么彻底。若他把计划告诉了师姐,那这后山是绝对去不成的了。
其实他联系赫连灼的身世立马就能明白赫连灼拒绝的原因,但他一意孤行却偏偏漏算了。
所以他生气。他气自己没有考虑周全。
很多时候人的生气其实与他人无关,只是在恨自己的失策或无能。仇恨岂非也是如此?
想必赫连灼对此十分清楚。
幸而谭微明白发脾气解决不了任何事情,于是他开始寻思其他可行的办法。既然话已撂出,连武秋都被自己动,那就绝不能让它流产。
武秋耷拉着脑袋,想着方才谭微的种种。
武秋倒是不排斥去后山玩的提议,毕竟冒险是一个任何年轻人都想尝试的东西。
但是玩与不玩还是要看和谁,如果那个人不去那么便索然无味。而若和那个人玩,那么去哪里玩玩什么都无关紧要了。
武秋望着真彩,也不知她是否同自己一样有着一颗年轻的冒险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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