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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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新生吹管乐的,是俊先生。
当谭微听到会武大典的时候,他的眼睛闪烁着很亮的光。这道光不只为自己闪烁,也为别冰师姐而闪烁。
他已认定自己必能通过考核,他也认定别冰师姐一定就是这次参加会武大典的师兄师姐其中之一。
听到会武大典的时候,谭微还看了一眼赫连灼。
赫连灼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他的眼睛里也闪过了一道光。这道光远远不及谭微的亮,但还是被谭微察觉了。
他一定也在为别冰师姐而闪光。谭微想。
别冰在首座讲话那天能站在主厅门口迎候,绝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因为和她站一块的,还有几个并不英俊的男生。
别人没有留意,但是谭微不盲。
那也不是因为别冰的家世。别冰家虽然也不困,但是和她同年级的富家公子大家千金大有人在,其中有一人甚至连谭微也比不上。
更何况北学从来不看这些。
连赫连灼都愿意收的北学,早就抛开了世俗之物。
那一定是因为别冰优秀,才有资格站在那儿的。
所以谭微不担心别冰师姐能不能去会武大典。
想必赫连灼也不。
谭微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这种很多人参与的大会,他绝不会错过。既然别冰师姐也会去的话,那谭微就更加要去了。
他要去为师姐打气,也好在路上想办法撮合他们。
在北学毕竟受学业所缚,谭微没多少会大显身。他日出了北学就是自由身,到时候天高海阔任谭微穷尽办法。
谭微已决定要帮助赫连灼,目前他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和师姐在一起。
想到这里,谭微忍不住笑了。
他毕竟还,没那么大的城府来装下内心的喜悦。
赫连灼好像察觉了谭微的异样,若有若无地看了他一眼。
这若有若无的一眼虽然很轻很,但还是被谭微发现了。谭微也不害怕,直接对上赫连灼的眼睛。谭微没有话,但那坚定的眼神已经话。
赫连灼现在当然还不知道谭微要搞什么名堂,但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
可是这只是谭微的一厢情愿,他似乎并没有询问赫连灼的意愿。人当局者迷,然好像在爱情面前,连旁观者都是盲目的。
赫连灼拒绝别冰,自然有他的苦衷。
谭微千算万算,漏算了这关键一步。
不乏有很多好心帮倒忙的事发生,这是世上最残忍的事。
——
狩猎结束的时候,武秋和真彩的眼睛也随之湿润。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在互相望着对方。
他们的眼睛之中除了泪水,还有情。
乐为曲子投入的情绝不会在一时半会就消失,他们都还,需要足够多的时间去平复心情。
但二人眼中的情绝不仅是为曲子投入的情,这其中更多的还是他们对对方的情。
故事毕竟是遥远的,眼下二人却是真切存在的。
“没想到你对我的习惯模仿得那么精髓。”武秋拭了拭眼泪,打趣道。
“那个时候的曲子往往要听很多遍才能听出趣味,狩猎是我印象中唯一一首一学就喜欢上的曲子。”真彩把提放下很自然地坐在钢琴前那张凳子上,这些动作没有带任何思虑,比起最开始的不自然,真彩已然从容。
真彩继续道:“听到这首曲子我总能立刻就幻想出一幅秋天的画。你看那些很快的回弹音,那肯定是在模仿马蹄踏过溪水的声音。一条溪水流过密林深处,还有很多落叶的场景总让我想起田原的那条种满樱花的河道。虽然一个勃勃,一个肃杀,但在我眼里它们并没有什么不同。森林是鹿的故乡,所以它不能离开那里;但是我呢,为什么田原是我的故乡我却要离开那里呢?”
这是武秋第一次听真彩那么多话,而真彩着着,眼泪又涌了上来。他知道,真彩又想家了。
武秋家在东武,离北海并不远,而且他来北学之前几乎一直待在东武,他自然无法同真彩感同身受。他不知道该些什么去安慰真彩,只是轻声道:“不要忧伤。”
这“不要忧伤”其实等于没有,但是武秋明白当朋友在倾诉的时候往往不需要别人的安慰,朋友只要知道自己的话有人在听就足够了。
世上情绪之事,只能靠自己解决。这一点大家都明白。
“我没什么。”真彩突然笑了,“只是突然想起了从前。”
其实真彩在田原待的时间并不长,可那恰恰是他的童年。虽然有很多阴影,但也和很多欢愉同时烙进了她心底。那是她一生最珍贵最难忘的回忆。
唯有不懂事的年纪的记忆,才是最深刻的。
“田原那么美,哪天你带我去看看吧。”
“哪那么容易。”真彩立刻浇灭武秋的幻想,“从东莱港坐船到平户最快也要一个月,而且海上风浪那么大,能成功到那儿都是侥幸。那年我和父亲母亲回来的时候就差点被浪打翻。”
“那就坐更大更快的船。”武秋坚定道。
既然远,那就坐快船;
既然险,那就坐大船。
武秋这一句话竟仿佛让真彩看到了希望。
真彩忽然笑了,也不知是在笑武秋的天真,还是在笑武秋的直明。
“你这人当真无邪,和我还一些的时候很像。”
这好像是在武秋幼稚。若是换了别人武秋也许会恼,但现在武秋却也不恼,乐道:“世上很多事都是很容易可以解决的。当年一条鞭法出来的时候有几个人看好,最后还是成功地为明朝延续了几年生命。一条鞭法本就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
这句话一出来,真彩突然发现自己绝不能瞧眼前这个人。
武秋的话中,既有对一条鞭的肯定,也藏了些讽刺。而真彩见过的同龄人中,几乎没有人能将历史事件看得这么通透。
富家公子大多夸夸其谈,而眼前的武秋却是明智的。
真彩对武秋看法的首次转变,发生在午间。而这第二次,当属晚间。
真彩突然发现自己不仅爱上了武秋的容貌,连武秋内心里住着的东西,她也有兴趣去了解。
一个人若是先天遗憾,那就后天想办法丰富自己;而有先天优势后天也多识的人,则堪称完美。
武秋现在在真彩心中就是完美的形象。
可真彩的琴技远比武秋好,这一点让武秋在真彩面前非常不自信。
虽然有时候露出自己所长时武秋又会流出那种傲慢的神情,但一涉及自己不熟悉或者不够擅长的领域他又开始自卑起来。
武秋现在可能还不明白,一个人的这般不稳定,只因他太过年轻。
而一个人的成长,正是为了将这份不稳定恒定下来。
真彩期待着武秋的成长。
真彩也愿意随武秋走过往后的风风雨雨。
——
器乐课结束的时候,谭微也想留下来稍微练练。可是比起赫连灼的事,这练与不练就无足轻重了。
他要尽快找到别冰师姐,把赫连灼的身世告诉她。
谭微料赫连灼会再练练,了句我去门口等个人便离开了。
谭微几乎是在俊先生走出大间门的那瞬间紧随其后出去的,可是到了琴房大门时,他却傻了眼。
除了先生们和高年级的师兄师姐出去外,谭微根本没看到几个新生,也没看到别冰或者她的同学。
看来大家都在为会武大典做准备。
于是谭微兀自在那叫了好几声“先生晚上好”。
守在大门的老伯见谭微此状,问道:“这位同学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等个人而已。”谭微随口道。没等到师姐他有些心急。
转念一想,别冰师姐在这里也有一年了,不定老伯认识,于是谭微客气道:“晚生在等别冰师姐。”
许是见那谭微前后不一的语气有些不悦,老伯竟只哦了一声便没再话。
谭微本以为老伯会告诉他师姐的下落,未曾想老伯竟这般傲娇。所幸谭微不是愚笨之人,他知道老伯在恼什么,于是他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向老伯就方才之言语道歉。
老伯当下大乐,道:“算你们年轻人还通几分世故。别冰那女娃子忙着会武大典,一时半会不得空出来。”
“师姐在哪呢?”
“不让打扰的。”见谭微不肯放弃的样子,老伯继续道,“我看这样吧,等她出来我告诉她有个人在等她。”
“那不胜感激。晚生谭微,师姐知道的。”
——
赫连灼已经走了,是去练功房练练。也不知是什么厉害的功夫,要特意跑到练功房去。
别冰进门的时候,大间里除了谭微还有几个新生。
谭微一见师姐进来也顾不得吹埙了,当下上前乐道:“师姐好啊!”
但谭微的神情立马严肃起来:“我们出去吧。”
别冰见谭微认真的样子,也没多问,便随他出去了。
他们进了个无人的单间。
谭微把他所知道的赫连灼的身世全部告诉了别冰。
“你不应该告诉我的。但是你既然了,我还是要感谢你。”
别冰神情有些乱,这还是谭微第一次见师姐这般。
赫连灼在上午的课上提到了侠客行,之前在入学测试时又吹奏了施女南皮行这样的曲子,谭微绝不仅仅是要撮合他们俩那么简单。他觉得赫连灼心中住了个仇恨的魔鬼,且那魔鬼还藏得很深,他很担心赫连灼。
他觉得晓师姐以悉数是正确的选择。
别冰忽然想起第一天遇到赫连灼时他们俩的对视。
别冰好像终于明白那一眼的真意。
“你放心吧,他绝不会是嗜血杀戮的孩子。”
看着师姐不动不摇的坚定眼神,谭微终于安心了些。
——
谭微到宿舍时,正好看见武秋和真彩。
等他们道别后,谭微一个箭步冲到武秋身边,坏道:“你们成了?”
“什么东西?”武秋大惑不解,“我不知道你在什么。”
谭微没再话。武秋的神情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武秋走进了寝室。进来前他去看了看有没有自己的信,不过想想也知道肯定是没有的,东武再近也不会这么快的。
不知道奶奶现在有没有睡下。
今天好像发生了很多事。
武秋看了眼天花板,他知道,今天就是从自己撞上那里开始的。
上午的文课,见到了四位高深莫测的先生;
下午的武课,见到了幽默风趣又十分了得的左先生;
晚上的器乐课,又碰到了那个御子先生。
这些先生都有自己的过人之处,他们教会了武秋很多道理。
武秋突然觉得,仅仅这短短的一天,就学到了前半辈子都没有学到的东西。
当然比起这些,真彩对他来还是要更有份量些。
虽然有很多曲折,但结局毕竟是美好的。
只要结局是美好的,那那些再多的曲折对他来也不过是一种乐趣,没有荆棘的密林,总是乏味的。
今天终于要结束了。
武秋正梦见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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