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囚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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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喟叹已经随风飘到了远方。
也不知道那还在努力生孩的父母,有没有听到。
杂乱不堪的后山里,枫正踽踽独行。
她早已习惯一个人的生活,独行对她来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再往后山里头走一些时,枫看见了五个人。
五个人虽然穿着各异,却都是年轻人。
其中有一两个人枫感觉很面熟。
大概在居酒屋做得久了,很多人也就记得了。
他们好像是二年级的师兄。
他们此时正盘坐着,看那势,多半在疗伤。
枫很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于是她上前问道:
“请问你们是?”
这五个人都闭着眼,听到一个年轻的女声也没有睁开来。
枫明白,运功需要安静,所以她刚才的话很轻;
枫明白,运功需要安静,所以她面对这样的冷漠也没恼。
可是过了挺久他们都没回应,这时枫就有些恼了。她觉得,他们是故意不睬自己,就像那些人。
枫不相信自己的推测,她又问道:
“要帮忙吗?”
枫自认为自己这些日子跟着店家学到了些内功上的本事,在北学的这几天也开了眼界,顿时觉得眼下的情况她可以帮忙。
这句话结束很久,才终于有一个人睁开了眼睛。
可是当他看到枫时,他的眼睛又闭上了。
枫的嗓音并不好听,长得也黑,不定正是因为这个,才不被人理睬。
起因虽不同,但这个情况似曾相识。
就像在村里。
因为自己是女孩,所以没有人搭理。明明女孩子也很可爱,可就是被村里人搁置在一旁,不闻不问。
也许在中原的其他村里不会出现这种极端的情况,可是这偏偏在枫身上发生了。
所以在她的观念中,也许只除了那位像爷爷般的店家,所有人都是轻女的。
枫也不幸运,恰好碰到了几位冷漠的师兄。
所以她的自卑心突地被点燃了。
可是枫明明是要强的。她能够成为姐妹中唯一的那个幸存者,就足够明。
此时若是换作了其他人,不定已经离开,但枫偏想让他们理睬哪怕一下自己。
于是她坐了下来。
“你有什么事么?”过了很久,终于有个人道。
“我就是想问问这里乱糟糟的到底发生了什么。”枫谨慎道。
可能是伤疗得差不多了,几个人都陆续停下了运功。其中一个人看着枫,许是觉得面熟,道:“你是居酒屋的伙计吧。”
这句话一出来,大概他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妥,改口又道:“你在居酒屋勤工吧。”
枫本来自然要是,可是怕一旦出来大家对她的看法会有什么转变,于是她迟疑了很久,很久后她才轻声答道:“是。”
这个“是”字一出口,枫便在拼命观察师兄的神情。
“你叫什么啊?”
“我叫枫。两无猜,枫林如火。”
“没有姓吗?”
“我姓。”到这里时,枫不自觉地流出了忧伤的神色。
“中原好像没有‘’这个姓吧!”
“有的。”枫坚定道。
枫和几位师兄聊了一会,才知道他们原来是带着两个师弟上山来的,只可惜一阵风一阵塌陷后师弟陆续和他们走散了。
其实几位师兄并没有什么对自己冷漠,之前可能真的只是抽不出空吧。
是自己多想了。
似乎自卑的人,别人的一举一动他都十分在意,而且总会不由自主地往自己身上扯,其实这些东西和他根本没有关系。
枫的自卑来自村里人的轻视,这怨不得她。可若是自卑和她自身熊熊的要强之心碰撞在一起,这个人就变得耐人寻味了。
世上也有很多像枫一样的人。也许自卑与要强这两个不同路上的东西已经被捆绑在一块,被造物主批量生产。
枫正是一个典型。
“我们再休息一会就要进行疗伤的最后一步了,枫你要是还有其他事情不妨先走,但是千万当心。”师兄道。
“当然你也可以在这里等我们,毕竟你独自在这后山行动非常危险,和我们在一起也有个照应。”另一个师兄接道。
“对啊,就和我们一起行动吧。看你拿着把柴刀,不就是来砍柴的嘛,正好我们也是。”又一个师兄道。
几位师兄在这些话的时候,都是很关切的。
其实几位师兄似乎挺喜欢枫的。
虽然有些缺憾,但她本就长得不差,形体也很好,只是她自己太不自信了。而这世上也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而正因为这般不自信,她才会认为几位师兄先前的冷漠是出于恶意。
世上本就没有很多坏人。只可惜枫现在还不知道。
听到这些温暖的话枫登时觉得方才的自己真是大错特错,自己真不应该随意揣测别人,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和村里人一样的。
一个人若是总把自己当主角,那他就难免常常给自己加戏。
也许枫自己是不愿意的,但她已身不由己。
触动了很久,枫终于道,不过在这之前,她捡起了一块石子。
石子虽,却也坚硬。
她就用两根指轻而易举地把石子捏成了粉末。
石子被捏成粉末却不是因为她指腹上的茧。茧虽硬,却远远未到能和石子抗衡的地步。
在做这个动作时,枫是笑着的:“我功夫不差。我先在附近探探,等各位师兄伤好了再来找你们。”
那是一块长刚石,几位师兄不会看不出来;
那是一块长刚石,几位师兄不会不知道捏碎它所需的内劲。
于是师兄道:“那你千万不要走远。”
“知道了。”
枫完就起身走了。
虽然几位师兄待她不错,但是她不能因此抑制自己的年轻之心。那又是风又是塌陷的种种,已让她心潮澎湃。她已然把自己当成了故事里的主人公,而这起身后踏出的第一步,就是她冒险的开端。
枫的心情忽地就比来时好了很多。
也许爷爷早就知道了些什么,才执意让自己上山来的。
而这把莫名其妙的柴刀,不定能在紧要关头帮自己一把。
故事里都是这么写的。枫想。
——
后山很大,大得让这里足够同时拥有山洞和深峡,还有那不知流向何处的涛涛急流。
后山也很,得让一些根本是天南地北的人都能够狭路相逢。
真彩和武秋,别冰和赫连灼,他们两行人本一个在峡谷之巅,一个在山洞洞口,此时此刻却相逢了。
事情还要从早些时候起。
从山洞出来后,赫连灼一行正在担心谭微。
谭微和几位师兄是和别冰一起来的,可是现在却不在洞口,而从洞里出来的这一路上也没有看到他们。
别冰不得不担心。
龙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这才是赫连灼最担心的。
但所幸,龙忽然感应到了什么。
洞口不比洞内,这里是很亮的,但笛头上的紫光却比阳光还要亮,亮得赫连灼不得不去问龙发生了什么。
“前辈是有什么发现吗?”赫连灼问道。
“前辈要是有什么发现就出来吧。”别冰有些急。
“孤老了,法力早就不能够通天彻地了。”声音里的无奈,没有人会听不出来,“孤不能准确知道你们师兄弟的方位,但是孤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是什么?”别冰好像看到了希望。
“是什么呢这感觉似曾相识,可就是不上来。唉,可能老了就是这样吧”龙似乎在自言自语。
“那还请前辈给个方向,不定我们走得近了您就能感应到了。”赫连灼倒还明智。
于是心急的别冰住了嘴,她明白龙需要安静。
竹笛突然漂浮起来。
赫连灼知道,龙要引他们走了。
真彩那边也遇到了相仿的情况。
“龙兄你要做什么,这里风这么舒服让我们再多待一会啊!”提琴不受控制地拖着武秋走,可是他正在享受这绝美的风景。
这里的风景确实很好,只因它足够高,没有人会在看过它之后还不记得它的。
但是囚牛偏偏不给武秋继续赏景的会。
古琴也拖着真彩。
“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真彩不解。
可是无论是武秋还是真彩的问话,囚牛都没有回答。
它就像一匹已经奔跑起来的骏马,而仅凭人力,是绝对无法让它停下的。
其实武秋要想脱离囚牛的牵引,大可直接松,就像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而这也是武秋经常做的事。
可是他害怕古琴摔坏。
囚牛爱不爱这把琴武秋并不知道,但他自己却是很爱这把琴的。
他怕囚牛怀恨在心,直接把琴一头撞烂。
他吃不准,所以他绝不能松。
但武秋显然多虑了,囚牛的目标只有一个。
真彩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狼狈,便踩着轻功尽力跟上古琴的速度。可是囚牛跑得太快太猛,真彩的头发自始至终都没有垂下过。
虽然后山被狂风袭击过,但仍然有很多屹立不倒的大树,也有不少顽强的荆棘丛,可是在古琴的带领下,真彩二人如履平地。
就仿佛这些障碍,根本没有存在过。
跑直线总是能一下子就到很远。
不多时,二人就到了和先前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这个地方不一样却不是因为它的景色,而是因为囚牛停下了脚步。
之前那么多地方它不停,但偏偏在这个地方停下了,这已足够让这里成为一个不一样的地方。
锦上添花的是,它还很美。
长亭,古道,芳草。
晚风,垂柳,笛声。
夕阳,残山,重山。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自古以来,长亭就是送别之所。
越是深情,离别带来的伤痛就越深,而周边的景致,也就越荒凉。
所幸月亮终有圆的那一天。
月圆之夜,周边的景致总是美好的。
武秋和真彩就被眼前的景色所吸引。
这里没有长亭,道路很新,芳草也都已长成大树。
这里也没有什么晚风,树很挺拔,笛子所奏的,也都是悠扬的旋律。
在这动听的笛声之中,武秋真彩终于看见了吹奏的人。
那人正是赫连灼。
于是古琴和竹笛相逢了。
提和笛相逢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它们本来就不是一个地方的乐器,自然不会有什么渊源。
可是琴与笛里面却住着两个灵魂。
于是它们也就有了心,而有心的人,总是避免不了要动情的。
真彩似乎听到了一个哽咽难语的男声。
别冰也好像听到了一个笑着啜泣的年迈的女声。
渤海的风又吹来了,这次的风很暖也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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