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呆呆地托腮思考着，顾谙无聊地拨弄着空碗，时不时地捂嘴打着哈欠。

    日渐正午，西门做露天生意的百姓开始收拾着摊位，皇上鼻翼上开始沁出汗珠，瞧着顾谙时有了哀求之意。看着家伙的可怜相，顾谙心里叹了口气，直觉师姐出太急，教学之心有功利之嫌。可是自己顺着师姐思路来辅导这位国主，焉知无揠苗助长之嫌想到此，摆了摆，道“走吧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皇上敛眉问道“可姐姐的问题我还没解出来。”

    顾谙轻抚他的头道“这世上每个人都会有解不出的问题，何况你年纪，怎会懂那些个枯燥苦涩的治国识人重士之策所以下次王师授课再有不懂之处直接出来。”

    “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便要依学者之资因材施教。”

    皇上缓了脸色，提问道“若是姐姐碰到所的那些个不喜欢的贤士怎么办”

    “我若能做到不因谏者生怒、不因媚者生骄，那便随他们去。若我被情绪左右时，我便告诫自己凡事，有同道、便有异道，世间大道万千，岂能尽随我心，尽随我意”

    “嗯”

    “我是江湖人，讲究快意恩仇。可你不能，你是皇上，这也是海一芊为什么对你知人善用的用心。她是希望你能做明亮的天地、做清澈的大水、做炎烈的大火、做有德之君。”

    “姐姐的话我听懂了。可为什么堂姐就不能也这样对我讲”

    “才做有德之君，你这又入了狭境了。我没有师姐的克制严肃，师姐没有我的荒诞不羁，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特点，而你要做的就是要糅合。就好像和面，水和面只有极好的相融，经过发酵、揉捏，才会被制成馒头。”

    “我明白了，这是要我兼爱。”

    顾谙满意地点头道“就你聪明嘛，一点就通。”

    炎阳升到高空，晒着大地，晒得皇上的脸色也开始泛着红晕。顾谙牵起皇上的，走出米浆摊，向东走去。

    京北七门里长长的街道上，相师堂的堂会还在继续，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参与到这一年一度的盛会当中去。皇上牵着顾谙的兴奋地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有几次得意忘形地撒开顾谙的，幸好都被及时地抓回。两个人在人流中涌动，像一对喜欢玩耍的姐弟，也渐渐将护卫落在身后。

    外面的糕点吃，皇上吃过多次，却仍一心惦念，未被牵的右攥满吃，嘴里被塞鼓的找不到缝隙，嘴角边渗出的汁液调皮地挂着。孩子每每遇到好吃好玩的，都要回头眯笑着不大的眼睛乞求着。顾谙这时的心每每也是又心痛又欣慰的。痛着自己夭折的弟弟，若活着，也这般大了；欣慰面前这位皇上真心将她看作亲人。

    “姐姐那是什么”皇上指着前面聚拢的人群边问着边拉着顾谙的近前观看，“姐姐，是杂耍卖艺的。”孩子惊喜的声音引得身前的几人回头望了几眼，见是一对锦衣姐弟，颇有礼貌地退避让出一方空地。顾谙点头致谢，人便被皇上拉了进去。

    场上表演的汉子正擎着一只火把在四周绕场，口里念念有辞。约绕了三四圈，观看的人群开始有了微词，还有人骂咧着甩头离去。顾谙也有心离去，奈何皇上坚定地不肯挪步，只好耐着性子陪他。场中那人右突地朝空中一抓，众人只恍然见一物扑火而来，紧接着一股焦香之味传出，再看时，那人右掌中竟托着一只烧鸡。众人皆被惊住，发出“啊”声。皇上亦捂着嘴巴，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望向场中，又一脸迟疑地扭着求问顾谙。

    顾谙双拢住皇上双肩靠近自己，双眼透着寒意望向场中。场中表演人似未注意到场外的变化，反倒好心情地与众观者分食了鸡肉。看着众人咀嚼鸡肉“啧啧”称赞，皇上回头道“我也想要”

    顾谙轻轻扳回皇上的脸，未言语。

    场中那汉子回到身后摆着各种物什的桌子上，左右各抓了把土和菜种，道“众位可看清，土是好土、种是好种啊”随着他“啊”声起落，他左右一扬，将土和菜种撒入空中，两物在空中画了几道弧后安静地落了地。见识到他神通的众人这回学乖，屏了声，静静盯着、等着。那汉子回身拿起一水碗，却“咕咚咕咚”喝起水来，未再出。围观群中有人终耐不住，问道“那汉子，扔了一地的土和菜种要做什么”

    那汉子闻言，微微一乐，道“自是要种菜喽”

    “那菜呢”

    “你奉肉来，我便赠一篮菜给你。”

    “当真”

    “绝无玩笑”

    便有人跑着离开，不一会儿，提着一条猪肉挤了进来，示威的架势道“肉我买来了，你的菜呢”

    “在呢”汉子罢，突地从中口中喷洒出如柱清水，正洒到方才落地的土和菜种中间。瞬间菜种破土发芽，蓬勃而出，继而生叶伸长，弹指间便长成青翠欲滴的青菜。众人瞠目，一时如惊入梦，如醒又坠梦。那汉子顺拿起桌上的篮子扔了过去，喊道“去摘吧”话音刚落，便有几个好事者趋前拔菜，上揉捏，兴奋至极地喊道“真的是真的是真的啊”仿若方才那戏法是他们变幻出来的。

    人群中又人有道“那汉子，你只道神仙戏法，神仙戏法的，这戏法我们见识了，能不能让我们见识见识神仙呀”众人闻声皆起哄开来“你若请来了神仙，咱们这赏钱铁定也少不了”

    汉子听了赏钱二字，立时来了精神，嘴上却道“哎呀，神仙不在家，遣了童来送口信，今日出门游玩去了。”

    人群马上唏嘘声一片。那汉子不急不恼，继续道“只有那送信的童，不如请来与大家会一会”人们这才知他耍了个心眼，便一个劲催促道“快些来，快些来”

    汉子直身上下整理衣衫，冲着西天方向恭敬地躬了一礼，道“敢叫仙使知，此地民风淳朴，有心诚者，乞望现身一见，解百姓追慕之思。”

    话毕，只闻空中有丝竹乐起，紧接着彩衣飘舞，云上隐约显现两位童子身影，仙风道骨模样令观看者俯身膜拜不已。

    “我辈本仙君府中童，只为仙家传递消息，不敢逗留，故在此与君别。”罢，二人双忽地一转，只见天中云起，偶尔可见绚烂光芒，众人仰天观望，只听有人喊了句“不见了”，才恍见两童子已然消失不见。

    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有如神仙。

    只是有如神仙，又岂是真神仙

    只是世人不知罢了。

    才所谓神仙戏法。

    皇上仍被顾谙拢在身前，孩子隐隐感觉到顾谙身体里传达出来的绷紧的情绪，虽不明白，却也听话地站定不动。

    汉子托着一个铁盘又开始绕圈子，不过这一次不是表演，而是求着赏钱。顾谙脸上开始泛起笑意，看戏似地瞧着。一个不缺钱不爱钱的人得酝酿多久才能堆积这满面喜色全无贪婪的喜色反而是猎人发现目标的狂热

    汉子绕到顾谙面前，半低着头，恳切道“请姐、公子，捧个场”

    皇上回头看向顾谙，顾谙眼睛直盯着汉子，半晌突道“你觉得你能在我上过几个回合”

    汉子身子一怔，抬眼一脸疑问。

    顾谙叹口气道“一啄门也不甘寂寞，要搅一搅这天下了，是要分羹还是求庇护”

    汉子喜色的脸上复了凝重，赞道“相师堂少主果然与众不同，只一场幻术便看出我们的出身。”着，汉子将中铁盘一翻，再翻，铁盘竟化为掌中物，径自送到皇上面前，接着道，“物什，送与公子把玩。”话毕，左右衣袖突甩，瞬间暴涨，渐成布围，道道成墙，待围观者扯了布围，才发现汉子一行人早已没了踪迹。

    皇上摆弄着里的铁片，问道“这个怎么玩”

    顾谙沉静道“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