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九 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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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州大人,为何如此打扮?”孙伯纶淡淡的问道。

    见孙伯纶眼神锐利,似有恨意,周士奇老脸一红,还在考虑应对之策,一吏忽然从慌乱的人群中冲出,指着孙伯纶鼻子,高声喝道:“哪里的狗杀才,敢挡知州大人的道。”

    孙伯纶看了他一眼,虽无过目不忘的本事却也认出这右颊凸起,口齿漏风的吏是今天下午为难自己的那个,孙伯纶微微一笑,不知何时,雁翎刀在,寒光一闪,一颗脑袋直直的的飞起,溅起一飚血水,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火光照耀下的孙伯纶半身是血,脸上尚有血珠滚落,煞是骇人,孙伯纶在那尸身上擦了擦刀,平静的:“知州大人,这吏临阵脱逃,还敢冲撞上官,卑职斩了他。”

    周士奇哪里见过如此血腥场面,当下双腿发软,若是身边仆人扶着,怕是早已摔倒,他颤巍巍的:“孙孙大人,你这是。”

    这时,一城防营的把总走了过来,抱拳:“孙大人,查明了,这狗官要跑,七辆车,家眷仆役二十余人,还有一万多两现银,其余奇珍异宝数不胜数。”

    孙伯纶拍拍那把总的肩膀,:“胡,知州大人明明是微服私访,巡防城防事务,你莫要污蔑。”

    周士奇为官多年,怎不知孙伯纶在给他台阶下,当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仪容,却发现衣着与贩夫走卒无异,脸色微变,轻咳一声,:“是了,孙大人的是。”

    “诸位,知州大人体谅众位城防辛苦,又欠饷数月,特取来家私助饷,尔等还不快快谢恩。”孙伯纶站在那里,高声道。

    众人皆是跪下,高声谢恩,周士奇眼见自己家财为孙伯纶强抢,却也不敢乱动,孙伯纶叫来徐白云的心腹,绥德卫指挥佥事齐峰,让其率人取了周士奇行礼中的现银,前往四门补发欠饷,周家人眼睁睁看着钱财被这些丘八抬走,心中愤愤不平,但那无头尸体还在那里,谁人敢个不字呢。

    周士奇本来官威极盛,却被孙伯纶抓住把柄,又以刀兵威胁,脸色时红时白,见兵丁散去大半,才走到孙伯纶身旁分:“孙千户,本官也是没法子呀,巡防营和绥德卫的兵马是什么货色你心里清楚,哪里是那些积年老贼的对,本官夤夜出逃,也只是想保住家性命啊。”

    一个白天,周士奇也想明白了,这绥德八成守不住了,自己性命难保,不如携带家私财先逃出城区,日后朝廷怪罪下来,也能保的家人富贵安全,若留在城里,流贼进来,第一个要祸害的就是自己一家子。

    “你只想着你的家,城中这数万百姓呢?”孙伯纶不由的质问道。

    周士奇听了这话,羞愧难耐,长叹一声,:“也罢,时也命也,老夫逃脱不得,便与绥德共存亡吧,只希望孙大人莫要为难老夫家。”

    孙伯纶呵呵一笑:“卑职不敢。”

    话着,孙伯纶忽然想到一事,:“如今流贼已经潜入城中,来日大军围城,城中必然混乱,还是请大人家回州衙吧。”

    “大人,绥德虽然文风不盛,却也有十几家缙绅,如今诸位老爷都在州衙为守城官兵捐粮助饷,大人仁德,不如请大人出面,去各家请来缙绅家眷妻,同住州衙,徐守备的家丁营已经进驻左近,一旦绥德有失,卑职也好保护诸位大人离去呀。”孙伯纶不等周士奇回话,又道。

    周士奇一听这话,叫道:“好好好,本官这就去做。”

    也怪不得他高兴,作为绥德父母官,一旦流贼破城,他有失地之责,这个责任大不大,不,如果只是这番罪过,只消买通洪承畴,待收复城池,还有转圜余地,真正让周士奇担心的是城中缙绅。

    一旦城破,这些平日作威作福的缙绅首当其冲,肯定被流贼杀的满门绝灭,届时,这些缙绅的同年、同族及那些同乡,在朝中为官者定然相互联合弹劾攻讦当地官员,那个时候,谁也保不住自己了。

    孙伯纶此番先护住诸缙绅,又有破城时护送的想法,让周士奇也看到一条活路。

    这个夜晚在安宁中度过,然而隐藏在平静下的暗流却让绥德的局势风云波谲,支借粮饷之事并未如孙伯纶想象的那般顺利,最终还是近百家丁押送着缙绅们的家眷进入州衙,才让那些铁公鸡松口,周士奇在一旁苦劝,又声言已经拿出全部私财,缙绅们才纷纷出。

    第二日一早,天刚放亮,出了门的绥德百姓见到满城的告示和街面上巡逻的巡防营和衙役,才知道,绥德进入戒严状态,执行宵禁政策,且州衙宣告,城中百姓不许收容饥民,不许私自赈济,违者以勾结流贼意图谋反论处。

    而混在饥民中的贺一龙也发现情况不对,此时他只带了几个人在身边,不带兵刃,衣衫褴褛,一身打扮与饥民无异,持破碗,到施粥棚吃粥。

    “马老爷家的施粥棚拆了,你们都去东关货栈,那里有官府的施粥棚。”昨日吃粥的地方正在拆解,一打听,几个绥德百姓告知了贺一龙现状。

    东关货栈此时已经被收拾出来,里面摆了十几个大水缸,水缸下,炭火旺盛,空气中弥漫着大米的香味,贺一龙发现,货栈中已有饥民数千,正排队喝粥,贺一龙咽了口吐沫,就要进去,却被两个衙役挡住。

    衙役打量了一下贺一龙几人,:“你们都是丁壮,这竹筹挂脖子上,万不可掉了,所有丁壮都要干活才能吃饭。”

    “俺要不干呢?”贺一龙身后一膀大腰圆的汉子喝问。

    衙役冷声一笑:“今晚宵禁,巡防营巡查街面,凡是在街面上的丁壮,一律处死,我们州衙的老爷也会抽查饥民安置区,发现丁壮,一律锁起来。”

    贺一龙咧嘴一笑,接过竹筹,发现上面写着丁壹拾叁,再看身边人,各不相同。

    货栈有两个粥棚是专门给丁壮施粥的,贺一龙发现自己不少属下混在其中,也就排着队,接了一大碗稠粥,还有人盖上一勺子咸菜,蹲在墙根,和几个下稀里哗啦的吃完了。

    刚吃完,就有衙役上来,拿起贺一龙脖子上的竹筹看了一眼,:“跟我走。”

    贺一龙不明就里,只得跟随,不一会,货栈四百余丁壮被分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八个队伍,贺一龙这时感觉到了不妙,一看身边,几个下都被分到了不同的队伍,都伸着脑袋看自己,脸色焦急,已然没了主意。

    贺一龙忙打势,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你们现在已经参加了劳工队,按照知州大人定的规矩,戒严期间,劳工队听候城防官孙伯纶大人调遣,众人皆不能妄动,劳工队一天两顿干一顿稀,比普通饥民要好很多,但也要注意,皆要听队首吩咐,不得离开队伍,若有家人在城中,只可家人来看你,不可去看家人,除了吃饭无忧,干活一天赏好米三斤大钱一枚,但也要注意了,若有异动,被巡防营看到,定斩不饶!”一吏高声道。

    “官老爷,不会让咱们去和流贼拼命吧。”一个饥民跪在地上问道。

    吏哈哈一笑,:“你们或许不知道吧,凡是参与守城者,当下就发下现银一两,斩杀流贼一人,赏五两,若有伤亡,抚恤与守备大人家丁等同,这等厚赏下,多的是有人参加,你们还轮不上。当然,你们也可以报名参见辅兵队,参与守城,待遇我已经了。”

    “杀贼一人赏五两,真的吗?”当下有人问道。

    “哼,不妨告诉你们,城中诸老爷为守城拿出现银十万两,还会骗你们吗?”那吏不屑的道。

    “俺老婆被流贼糟蹋了,俺要参加辅兵队杀敌。”

    “对,俺与流贼有仇,也愿意参加。”

    当下就有几十个丁壮站出来,贺一龙拿不定主意,给人群中几个下使了眼色,那几人也站出来加入其中。

    吏让这些人排队,登记造册,旁边站了一把总协助查验,待登记完,吏又问了一遍,待无人答话,把总带了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士卒上前,从中挑选出了十七八个人。

    “来人,把他们拿下,锁起来。”把总喝道。

    “大人,这是甚意思啊,俺们没犯事啊。”这十几个人惊恐的跪在地上。

    把总喝道:“你们指的茧子都是拉惯了弓弦的,也有两腿微分的,定然是骑惯了马匹,定然有流贼混在其中。”见这些人纷纷跪地喊冤,把总又道:“尔等勿要喊冤,也不要用猎户之类的话搪塞俺,孙大人有令,尔等先押进大牢之中。”

    “各位百姓乡亲,不要混乱,这些人不会受刑罚,一应衣食与丁壮无异,若有家中男人被巡防营抓去的,白天带上亲朋去认领便是,只要妻儿父母去认领,便送还,还赏二钱银子呢。”吏见那些老弱饥民也要围过来,当下喊道。

    见众人安定下来,他又道:“各位乡民、劳工、辅兵都听着,流贼已经混杂在你们其中,城防官孙大人有令,检举有赏,包庇有罪,凡是发现意图不轨者,告知巡防营和绥德卫所官兵,一旦查验属实,赏银十两!”

    “嘿,有饭吃,有银子赚,知州大人真是仁德的好官,就是不知道干活累不累了。”几个丁壮相互之间聊着天。

    “听要去城门担土,城防官孙大人下令,以砖石土袋堵死城门,让流贼进不来,等援军一到,聚歼流贼于城下。”

    贺一龙藏在丁壮之中,听到堵门的事儿,脸色一黑,一时竟失了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