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二 抢城
李自成低着头扛着包袱跟在人流之中,身边跟着老婆刑氏,两人都用青巾裹头,慢慢前进,虽然他不想带老婆上阵,但官兵查的极严,如果遇到盘查,他这一口的陕西口音很容易引发怀疑,这时候有个会山西话的女人在旁边,更好处理,况且刑氏灵的很,他也稍稍放心些。
李自成前后都有一辆大车,拉车的汉子都是他从老营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老兵,很多跟随了他三四年了。
如今闯王率领的大军还在洪洞一带,他只带了五百精锐前来抢夺城门,天色暗了,等拿下城门天肯定黑,便可借助天黑,守住城门,支撑到闯王的前锋到来,平阳城便可攻下。
这是他筹划许久的计划,甚至为此延缓义军进入平阳府境内的速度,惹的好些首领不满,但如今平阳城早就不是去年的平阳城了,不仅城墙上的满是人,连护城壕都拓宽挖深了,听闻守军粮饷充足,绝非能硬攻的。
人流慢慢的进入城门,当第二辆大车将要进入的时候,却被官兵拦下,押车的汉子很快与官兵起了口角,李自成担心露出马脚,对身边的高杰使了个眼色,就跑过去圆场。
高杰与刑氏缓缓前进,不一会便到了城门口,此时李自成还在与官兵攀谈,脱不开身,这显然与计划不符,高杰不由有些焦急,他那样子被一把总发现,那把总喝问:“你为何不快点进去?”
高杰见李自成已经出声,若自己再出陕西话,可能会被怀疑,便哇哇呀呀的装作哑巴,那把总仍旧不依不饶,这时刑氏跑过来,揽住高杰的臂,:“这时俺家相公,不会话,老爷莫要怪罪,莫要怪罪。”
那把总见刑氏貌美如花,极为水灵,叹息一声:“好好的娘子嫁了这么个哑巴,可惜了,进去吧。”
这一切被李自成看在眼里,看着二人挽进城,甚是亲昵,一点也不生疏羞涩,他不由的想起侄儿李过对自己过的话。
好不容易推着满是柴火的大车进了城,李自成却发现情况并不对,城门里面已经聚集了近百人马,列阵在道路一旁,己方的大车已经被推到一旁,被人查验,已经有十几个弟兄被押到了一块,此时身后,人流忽然断了,只有大车一辆一辆的进来。
看着自家弟兄身上的白布如鹤立鸡群一般显眼,李自成偷偷扯下了身上的白布,忽然,一个人高喊:“车上有刀,这些人是抢城门的流贼!”
这一声喊,好像水倒入油锅一般,城门附近一下乱做一团,李自成自知计谋被识破,当即拔出随身短刀,插入旁边一个官兵的心口,抢过他中长矛,趁官兵不注意,连续刺杀三人,一边酣战一边高呼:“快出城,快出城。”
那些弟兄也是从大车上拿出刀枪,向着城门冲杀而去,好在外面的人已经与官军杀成一团,又有四散而逃的灾民掩护,李自成等人得以逃脱,好不容易与率领大队的李过汇合,便看到远处有百余骑兵冲杀而来,李自成身边虽有三百余人,仍然不敢接战,当即带人冲进城外的杂木林中,再看周围,只有不到二百人了。
“叔,婶子呢,咋没冲出来?”李过一把擦过满脸汗水,焦急的问。
李自成哪里知道,他进城也没有见到刑氏和高杰,这时一个头目:“头领,刚进城时,高统领官兵有异动,所以带着夫人伪装成夫妻,与百姓进了城,他若抢不下城门,便先藏在城中,待打探了消息,在出城寻咱。”
“罢了,官军追的紧,咱们先脱身,翻山鹞灵的很,有他在,倒也无妨。”李自成淡淡道,带人向南而去,李过跟在他后面,却也发现自己这位叔有些不对劲,他的脸色铁青,提及高杰的时候,也称呼了他的诨号,要知道,平日在自家兄弟面前,李自成都是以兄弟称呼高杰的。
平阳城北门,看着满地的鲜血和横七竖八胡乱堆放的尸身,张守华忍不住捂住了口鼻,然而让他真正后怕的是今日流贼抢城门,若不是杨鹤识破,怕是贼人已经得了。
见杨鹤骑马而来,张守华忙迎上去,恳切道:“今日若不是恩师在,学生学生怕是要辜负这满城百姓的信重啊,学生千算万算,想不到流贼竟然还有如此狡诈之计啊。”
杨鹤微微点头,:“怀远不必过于自责,你不知兵事,又少与流贼接触,此事倒也怪不得你,只是你麾下武将如此昏聩怠惰,就不是能轻饶的了。”
张守华正找不到人当替死鬼呢,当下便让人把一守备,两个千总抓捕起来,一直到了晚上,才收拾妥当,前去拜望杨鹤。
“学生才疏学浅,又不知兵,这城防之事,还是请恩师多多提点,学生与城中数十万百姓,不胜感激。”着,张守华便要跪下。
杨鹤微微扶着他臂,:“怀远已经做的很好了,如今粮饷充足,士气正旺,怀远只需防备城中有内应便可。”
“恩师,哨探回报,流贼已经从洪洞、浮山、襄陵三面围了过来,学生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兵马,不免有些担忧呀。”张守华道。
“罢了,如今城中尚有两个不稳定之处,一是灾民,怀远要安顿好他们,免生变乱,二是陕西来的客军,其虽耐战,却与城外流贼牵连太深,不可让其守备城门等要点位置,还是作为预备队吧。”杨鹤见张守华问的诚恳,也不搪塞,出了心中所虑。
张守华听后,赶忙去准备了。
第二日,平阳周边开始出现流贼探马,早上的时候,只有三四队,每队十余骑的样子,但到了下午,便有数百骑兵在城外驰骋呼喝,溅起的尘土飞扬。
到了下午,流贼前锋抵达,其多为骑兵,佐以少数步兵,足有五六千人,前锋抵达,便四处散开,抓捕丁壮,修筑营寨,而流贼马队在城外驰骋,试探城防,当晚便攻到北门羊马墙下,惹的北门一阵骚乱。
前锋在北门五里之外扎营,当晚,整个北门都是一片火光,待天明,杨鹤登上城门望去,北门之外,已经被一片旗海覆盖,不断有大批人马从北而来,浩浩荡荡,连绵数十里,这还只是一个方向,若在天空鸟瞰,四面八方都是长矛与红头巾汇合成的巨浪,正滚滚而来。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营寨,和如蝗虫一般汇聚的流贼,杨鹤黯然神伤,很快便老泪纵横,张守华被扑面而来的压力弄的脸色苍白,见杨鹤痛哭,顾不得害怕,牙关紧咬,扶住了杨鹤。
“怀远啊,若当年多费些心理,岂能让流贼猖獗至厮,国事也不至于败坏到这个地步,我杨鹤,对不起天子,对不起这天下百姓啊。”杨鹤懊悔不已,越想越是自责,竟然头撞城墙,溅起大片血渍。
张守华吓了一大跳,当即让人搀扶杨鹤起来,派人去找大夫了。
待安顿好杨鹤,张守华找来营中精锐哨探,把一封文书郑重交予他,道:“你今晚便出城,趁着贼人尚未完全围困,报于洪总督,便三十六营齐聚平阳,联营四十里,人马近三十万,让洪总督速速派兵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