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 进京之路
“放肆!”皇帝听完,大骂道。
这时,王承恩回来,递给皇帝两张揭帖,一张上控诉云中伯跋扈擅专,市米资敌,通敌叛国。而另一张则大赞云中伯乃是不世之忠臣,广募忠义之士去六部示威,死保国之良将!
皇帝看后,撕了个粉碎,脸色涨红,大声:“去,让镇抚司严查,是什么人在滥言妄议,离间朕与云中伯,是什么人污蔑国朝良将,北镇抚司若查不到,就让那些指挥使提头来见!”
王承恩踢了那百户一脚,呵斥道:“还不快去!”
“皇爷,皇爷莫要生气,老奴以为,此事还是和杨大人商议一下,还要尽快告知云中伯那边,老奴就怕云中伯听闻此事心有疑虑,若不来京城,岂不是坏了皇爷与云中伯的君臣情分呀。”王承恩道。
皇帝抚胸粗喘,:“便这么办,召杨文弱,回宫!”
崇祯九年。
刚进三月,天气虽然转暖,然而冷风已经让旅途变的清苦,孙伯纶带了二百亲卫,于半个月前从黑铁城出发,一路东进,在大同左卫进了边墙,先是与大同的曹文诏畅谈了两日,又向东前进,却并未走内边墙的路,而是沿着外边一路西进,沿途宿在郝家的商栈,进了宣府境内则联系上了白涵宇家的管事。
孙伯纶先进了张家口堡一带,与白家管事一道,游览了一番,才与其一道南下,那管事是白涵宇的侄子,却是个爱话的,一路到了昌平州,已经到了中午,管事问:“伯爷,您想吃些什么,咱也好去让人准备。”
“塞外多食牛羊肉,便是有鱼也是大锅炖,今日到了边墙内,便吃些鱼脍吧。”孙伯纶倒是一点不客气,。
那管事道:“哟,没您不圣明的,这昌平最近新来了几个淮扬师傅,鱼脍做的那是一绝,今日的也是有口福了。”
二人正聊着,忽然前面的道路上出现了一个穿着羊皮袄子,脑袋上插着翎羽的汉子,挡在路上看了一眼,便离开了,管事脸色微变,孙伯纶疑声问:“那厮看起来倒像是绿林众人,莫非与你有仇吗?”
管事道:“那是七龙寨的人,怕是路上不太平了。”
着,管事解释了一句,原来这七龙寨是宣府一带有名的盗匪,平日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最近一年,与京城出塞的商队对上了,几番抢掠,白涵宇派人探查,才知道,七龙寨的大当家是山西大商家的远亲,当年是流贼的一股。
“叔叔,七龙寨专司打杀我们前往塞外的商队,去张家口的抢掠财货,若是去河套的,鸡犬不留,这次怎生遇到了他们。”管事后悔的道。
孙伯纶笑了笑:“原来是山西的老对头,竟然干这种腌臜之事,也罢,今日碰见了,便莫要他们走脱。”
着,孙伯纶打了个势,与牧锋各带来一半人马追了上去,那管事愣在原地,许久清醒,对身边的人喊道:“愣着作甚,还不快去昌平,把那几个淮扬师傅和家伙什全都带过来,便安置在前面的山神庙中,老徐,你去盯着,要最好的师傅,最大胆的伙计和最新鲜的食材,万万不可马虎了。”
一个时辰后,山庙中,铺满稻草的地面上支起了蜂窝煤炉子,上面支起一个锅子,里面翻腾着浓汤和鱼肉,而在旁边的矮几上,一盘鱼脍切的薄如蝉翼,孙伯纶正拿着汤匙在十余种佐料中搭配着。
牧锋进来,把四个人扔在地上,:“将主爷,七个头领,杀了三个,就剩这四个玩意了,咋处理?”
孙伯纶调配好佐料,夹起鱼脍蘸了蘸,放入嘴中,连称鲜美,看了看矮几上的鱼脍,:“这新鲜的鱼脍只有这么多,不够那么些人分食,便给这四位支个锅子暖暖身子吧。”
牧锋应了一声,便找来绳子,让亲卫们把四个当家的吊在梁上,然后找来砖块,把一块大石板支起,那些盗匪头子勉强能踮脚支撑,但很快,石板下堆满了火炭,炙烤石板,烟熏火燎之下,盗匪不仅不敢用脚触碰石板,反而死命的蜷曲腿,支持不住了落在烤热的石板上,就是一阵嘶嘶的声音,盗匪们哎哟哟的惨呼着。
孙伯纶吃着鱼脍,淡淡的问:“你们是范家的狗还是王家狗?”
“你们这群狗杀才,等我家东主知道了,一定要杀光你们全家!”一个当家的高声骂道。
砰!
一端着海碗的牧锋不知何时掏出一把铳,四枚铅子射出,直接把那人的一根腿从膝盖处打断,露出了白白的骨茬,血顺着裤管流淌而下,落在烧热的石板上,嗤嗤作响。
孙伯纶用竹筷从盘子中挑出一块溅了血珠的鱼脍,扔到一边,:“你看看你,坏了我一块好肉!”
牧锋嘿嘿一笑,稀里哗啦的把海碗里的肉汤喝光,面朝这那些当家的,装填子药,面对黑洞洞的铳口和空气中飘荡的烧焦气味,其余三人不再嘴硬,一五一十的了,原来七龙寨是山西七八个大商家一道组织起来,专门对付京城和直隶与孙伯纶贸易的商人,以报复孙伯纶在塞外对山西商家的针对行为。
孙伯纶放下筷子,一招,白家的管事走了过来,孙伯纶问:“白管事,我有他们的那么厉害吗?”
那管事满脸堆笑:“唉哟,伯爷,如今您在大明可是首屈一指的人物,跺跺脚,朝廷都要颤一颤,莫要我们这些商人了,伯爷或许不知道这些事儿,山西那些商家,如今收益连往年的三分之一,这才狗急跳墙,干起了杀人越货的买卖,明摆着就是同归于尽的策略呀。”
“我做了什么吗?”孙伯纶淡淡的问,商贸方面,一直交由幕府和义兄郝允辙经营的,孙伯纶倒是不清楚。
那白家管事显然知道不少大事,一一道来,原来,在幕府支持下,所有参与河套和西域商贸的商队都需要持有幕府的行商旗,若是没有就会被沿途的军队围剿,商货没收,人员充为矿奴,而且幕府借着周士奇的名义,控制了宁夏到潼关几乎所有的黄河渡口,西去的商路完全被阻绝,而河套提供的廉价粮食、布匹、烟草冲入了张家口堡这个山西商人走私的大本营,让其利润直线下降,而郝允辙大规模介入茶叶贸易,更是挤兑了山西商人最后一块利润,如今山西商人除了继续往左翼和东虏走私,几乎没有什么赚头,即便是在这个方向也时常受到其他地方商人的联合打压,而已经深入左翼的特穆尔骑兵,遇到这些商人便是抢掠一空。
“这样起来,这些叛国贼商恨我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倒是苦了你们这些直隶、京城的商家,特别是你们白家。”孙伯纶笑呵呵的道。
“没您不圣明的。”管事乐颠颠的。
吃过饭,一行人马赶到,为首是一中年官员,进了山神庙,环视一周,问:“敢问哪位是云中伯?”
孙伯纶敲了敲矮几,道:“我便是。”
“微臣顺天府通判徐志有,参见伯爷!”那官员恭敬的道。
孙伯纶笑了笑,:“哟,剿灭股盗匪还惊动了顺天府的大人,倒是得罪了,也罢,徐大人,这些尸身便是七龙寨的匪首的,你且拿去吧,也好跟府尹大人有个交代。”
徐志有看着梁上挂着的四个人,在那断了腿的家伙身上看了一会,才道:“伯爷,这这哪里是尸身,这分明是。”
孙伯纶呵呵一笑:“马上就是了!”
一挥,庙内庙外铳声大作,四个匪首连带抓住了近百盗匪全都被枪决,铅子巨大的动能打碎了那些人的脑袋,脑浆和血撒了一地,孙伯纶起身,拍了拍那通判的肩膀,笑道:“回去告诉你们府尹大人,下次再有这种事儿,我便不会帮他出了。”
随着七龙寨覆灭,云中伯到了京畿的消息已经在京城传来,不知何人走漏了消息,云中伯当于今日从德胜门入京,无数闻讯的百姓从四处赶来,德胜门两侧的官道上,人声鼎沸,从崇祯六年起,孙伯纶的名头就已经在京师打响,在王师接连败绩的形势中,无论面对东虏还是流贼,连战连捷的孙伯纶自然顶上了大明第一良将的名头。
特别是宣大御虏,朝野上下大江南北无人不知延绥总兵镇西将军的名头,而如今受封云中伯,位列超品的孙伯纶要来京师陛见,特别是在前段时间有东虏用间,污蔑孙伯纶通敌叛国的情况下,京师百姓已经完全沸腾了。
一早天未亮,百姓就占据了昌平通往德胜门的官道,十里之内人都攒动,路旁的杨柳树上爬满了人,人人想知道这连杀东虏威风的云中伯究竟是何模样。
内阁好不容易劝阻了想要出城迎接的天子,最终由首辅杨嗣昌出城十里,虽杨嗣昌是首辅,但伯爵之位是超品,位列百官之上,倒也不算违制,杨嗣昌面无神色的站在树下,静静的等待着。
“云中伯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官道之上很快炸开锅,人人奋勇向前,想占据有利位置,幸好五成兵马司派来的诸多人马,又有京营配合,才勉强控制住局面,只见远处一面孙字大旗高高耸立,迎风招展,其后旌旗似海,二百余精骑全身披挂银光铠甲,身披红色大披风,士气昂扬,军容威武,肃然追随,可谓将士如虎,战马似龙。
孙伯纶骑着黑风,一身黑色山文甲,微笑着看着两侧密密麻麻涌来的百姓,心中不免热血沸腾,看到树下站着的杨嗣昌和众多京师官员,孙伯纶翻身下马,走到杨嗣昌面前:“杨大人,末将何德何能,当不得您亲自迎接。”
杨嗣昌微微点头,语中带刺的:“伯爵大人已经位列超品,如何当不得!”
孙伯纶笑了笑,心道这厮心中有气,日后还用的着他,也不好得罪,连忙牵来一匹全身雪白,无有杂色的白马,扶着杨嗣昌上马,自己才翻身而上,到了德胜门不到三里,涌来的人越发多了,孙伯纶一声令下,亲卫队所有人下马,牵马步行,旗牌官在前,高举大旗,前面开路,忽然十余个亲卫解下马上包裹,抓住旗杆,用力挥舞,却见十几把色彩怪异,塞外风格的大纛迎风而起,继而大纛被倒持,彩带与鬃毛在地上拉扯着前进!
“此乃东虏正蓝旗大纛!”人群中,一眼见的富态商人忽然指着第一排倒持的大纛高声道!
“这是正白旗的,那个是镶白旗的!”一石激起千层浪,当即便有人纷纷附和。
一时间,喧嚣声直冲云霄,百姓无不热血沸腾,激情澎湃!
杨嗣昌看了看那拖沓在地上的大纛,:“云中伯倒是好段,此番倒是好好杀杀东虏威风!”
孙伯纶报以微笑,只是:“东虏不过是建州禽兽之属,打败他们,算不得什么大事。”
“真汉子!”
“好汉!”
京师百姓无不欢欣雀跃,指着孙伯纶的亲卫,高声称赞,当有辽东逃来的人竖起大拇指,用特有的口音喊道:“纯爷们,纯的!”
蹄声如雷,旌旗如云,虽不过几百人,却是气势如虹,不知何人喊道:“壮哉!壮哉!”
当即百姓高声齐呼,声势冲天,甚是骇人。
杨嗣昌心潮澎湃,不由的感叹:“云中伯,百姓如此,便是舍了性命,也是心甘了。”
孙伯纶却不似他文人那般多情,拉了拉杨嗣昌的袖子,:“首辅大人,我们还是快些进城吧。”
杨嗣昌问:“为何?”
孙伯纶苦着脸,:“大人,如今百姓已经高喊云中伯万胜了,若哪个不知死的喊一句云中伯万岁,你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杨嗣昌见周围百姓慷慨激昂,已然高兴过了头,连忙:“此言有礼,你我还是速速进宫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