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一七 各奔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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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砰砰!

    清晨的一阵敲门声惊醒了大顺文水伯家的门房,看门的门房探出脑袋,见门外停了一辆马车还有两个短衫汉子,正笑着看着自己。

    “你们是什么人啊,知道这是谁的府邸吗,就乱敲门。”门房用浓郁的河南口音训斥道。

    那汉子却是嘿嘿一笑,道:“知道,怎会不知道,这是文水伯陈永福陈伯爷家的府邸,烦请您通报一声,便是伯爷故人来访!”

    着,汉子从怀中掏出几枚铜板来,那门房咣当一声,把门关死,在里面道:“滚滚滚,什么狗屁玩意都来招摇撞骗,也不花点本钱买件衣衫,不过是两个力巴,也敢冒充我家主子朋友,什么玩意。”

    门房的话未曾完,咣当咣当的敲门声再次响起,那门房开门,本想怒斥两句,然而刚打开门缝就见一个沙包大的拳头砸了过来,老汉年纪本就不了,被砸中脑门,竟然直接晕了过来。

    那汉子咧嘴一笑,跨入门中,大声呼救,不多时,一个中年妇人带着婢女赶了过来,那妇人喝问:“你可知这是谁的府邸,竟然敢行凶伤人?”

    汉子笑了笑,:“自然知晓,这是文水伯的府邸,夫人莫不是忘了在下了,当年在下可是与夫人有过几面缘分,还曾在总兵府邸住过几日呢。”

    妇人听了总兵府第四个字,当即明白是陈永福在河南做河南总兵的时候,但却也想不起这人是谁,她忙慌看了看外面,连忙:“快些进来吧,伯爷上朝去了,许久才回来。”

    “陈德陈公子呢。”那汉子又问。

    “还在前线,不知何时才能回来。”陈夫人脸色落寞的道。

    汉子笑了笑,:“陈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儿的,劳烦夫人找几个仆人来,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

    着,另一人掀开布帘,里面堆满了口袋和木箱子,陈夫人道:“哪里还有什么仆人,如今这年景,养不起都遣散了。”

    汉子也丝毫不以为意,与同伴一道,把东西搬进了后院的厨房里,来来回回搬了几趟,累的满头大汗,陈夫人听侍女里面都是布匹、盐巴等紧俏货,对二人更是热络起来,倒水沏茶,让进了堂内。

    几人正喝着茶,聊着凑趣的话,只听到咣当一声踹门,文水伯陈永福踹门而入,甩着大袖袍子,在院中边走边骂:“格老子的,他娘的李自成还真把自己当九五之尊了,老子不过劝了他几句不要乱征民力,这狗东西竟然让人打老子板子,什么狗屁东西,一个泥腿子,连他妈的官话都会,大尾巴狼!”

    见陈永福跳着脚的骂,陈夫人连忙跑出去,拉扯到:“快些住嘴吧,让旁人听了去,还不知道惹多大祸事呢。”

    “谁敢乱嚼舌头,牛金星这个贼丞相比老子骂的厉害,出了宫门就骂上了。”陈永福气鼓鼓的冲进大堂,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茶水流的下巴脖子上都是,他坐在那里,才发现堂内竟然坐了两个外人,其中一个他还认识。

    “曹曹将军!”陈永福想要站起,腿一软,却直接坐在了地上。

    曹变蛟笑了笑,搀起陈永福,:“老哥这是做什么,莫非兄弟还是洪水猛兽不是,当年咱俩搭伙的时候,也是亲近的很啊。”

    陈永福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连忙对夫人:“快让人把门关上,若有人找上门,就我巡城去了。”

    曹变蛟与陈永福交情不浅,二人搭伙在中原一带剿过流贼,因为曹文诏为人比较古板,陈永福和曹变蛟交情倒是深一些。

    “曹将军,没有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彼时你我同为将佐,并肩作战,时移世易,如今你为官兵我为贼寇,真是想不到啊。”陈永福直接坐在了椅子上,叹息道。

    “陈将军哪里的话,咱们秦王可还是记挂着您呢,旧军镇的官将里,能入秦王法眼的寥寥,你陈将军可是其中之一,到底,你与秦王也有些交情不是!”曹变蛟坐在了那里,温言道。

    “交情?”陈永福仔细回忆,响起当年洪承畴刚任五省总督,中原剿贼,孙伯纶也刚成为游击将军,前往河南议事,两人也不过是几面缘分,那个时候他已经是河南总兵了,万不会想到一个的游击将军能走到如今这一步。

    “一面之缘而已,如今老哥真的是虎落平阳了,里没了兵马不,还从了贼,谁曾想我陈永福剿贼剿了半辈子,最后成了贼呢。”陈永福甩甩脑袋,满脸的惋惜。

    “可是秦王想给你一次反正的会啊。”曹变蛟认真的道。

    陈永福忽然站起身,握住曹变蛟的,胸膛起起伏伏,最终问:“当真?”

    “这还有假,若没有秦王下令,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曹变蛟,继而又道:“有些条件也不是我能决断呀。”

    “老弟,哥哥中就几百个瘟兵,都是以前的家丁,跟着我混吃混喝混军饷的兵油子,可当不得大事啊。”陈永福哭着脸道,故意把自己的不堪些。

    诚然,在大顺王朝大厦将倾的时候,陈永福也想着给自己找条后路,但只有活着才有后路,这西安城可是大顺的京城,腹心之地,如何是想动就能动的,一个不慎被人抓住把柄,那可是要掉脑袋的,现在西安几乎每个城门都有挂着的人头,就是警告那些逃跑的人。

    曹变蛟笑了笑,问:“老哥不是还担着西安城防的担子嘛。”

    “你可别抬举老哥了,这等担子岂能交给我们这些降将,城防是左营制将军担着,那是李自成打天下的老兄弟,从米脂就跟他了。”陈永福苦着脸,又:“如今他们日子不好过,兴许也是觉得末日将至,刘芳亮整日吃喝玩乐,纵情享受,所以巡防的事交给了我,但兵马城门还是人家控制着,老哥也不过是当个苦力罢了。”

    “哈哈,老哥也是老行伍了,这城防之事应该看的透彻吧。”曹变蛟问。

    陈永福点点头,找来纸笔,一边讲解一边写写画画,把西安的城防和城内设施了个通透,各城门的火力、兵将,和府库、粮库及秦王府的情况,除此之外还有各关口的守军的兵力和钱粮情况,只是陈永福对此知道的也是不多,可以,陈永福提供的消息让曹变蛟对西安城了如指掌。

    用了半个时,陈永福交代清楚,然后问:“兄弟可记住了?”

    曹变蛟看向身边的那年轻人,年轻人微微点头,陈永福立刻把那张纸一把火烧了,陈永福道:“这位兄弟年纪轻轻,便是好记性啊。”

    “讲武堂毕业的学员,秦王的弟子,如何能差了。”曹变蛟也不吝赞赏,他拍了拍陈永福的,:“老哥提供的这些消息,足以让你家宅平安了。”

    着,曹变蛟从怀里掏出一个铁牌和一个文书,递给了陈永福,陈永福接过来一看,文书和铁牌都是大都督府颁发的,文书上还有秦王的印玺,证明持有者是义民,王师上下不得侵犯,而铁牌则是挂在门外,表明身份的。

    “老哥把这文书收好,若西安有变,便让夫人把这铁牌挂在门外,保你全家无事。”曹变蛟道。

    “老弟,哥哥若不止如此呢?”陈永福收起文书,盯着曹变蛟的眼睛问道。

    曹变蛟嘿嘿一笑,指了指地上的尚未完全熄灭的灰烬,:“老哥哥哟,咱都是持矛用弓的武人,若想要富贵,就得用命去搏啊,战阵上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啊。”

    陈永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莫要看我年龄大了,但一腔子血还是热的,你便吧,该如何做。”

    曹变蛟微微摇头,:“如今闯逆是大厦将倾,估计除了那些个跟着李自成打天下的老兄弟,没几个人愿意跟着他殉葬,可是若真的围城打起来,那就是玉石俱焚呀,人的心呀,会变的呢。”

    “老弟看的倒是透彻,墙倒众人推,只是大伙儿有些担心,怕保不住性命啊,特别是有些人与北府还有些过节,脑袋上也顶着叛贼、附逆的帽子呢。”陈永福搓搓道。

    曹变蛟摆摆:“老哥,秦王了,你是被迫附逆的,并非主动投降,便是不论这个,高第又如何,不也封了伯了嘛,秦王是个大方的人,钱财土地上向来不吝啬,只是怕有些人得陇望蜀,还想着加官进爵,贪图权柄呢。”

    陈永福连连摇头,他很清楚,北府的铁血政策虽然有所放开,但也只给名位和富贵,权柄之上向来慎重,尤其是军权,九边早就名存实亡了,想靠着临阵倒戈抓住兵权,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老弟呀,老哥哪敢再奢望那些呀,就是想着别让妻家人跟着我吃苦呢。”陈永福放低了姿态,:“老弟,给老哥哥出出主意,还有没有路子让哥哥走。”

    曹变蛟道:“正如我刚才的,人心会变,只是如今关中尚在中,大伙都在西安这块肉板上,不敢妄动,所以老哥得替秦王看看,谁真的想找退路,谁是阳奉阴违,谁能得秦王谅解,谁是必死无疑,哪日关中有变,老哥也好收拾人心,助秦王一臂之力呀。”

    “最关键的还是自己家,如今你家公子在竹林关掌军,那也是个紧要位置啊。”曹变蛟又。

    陈永福微微点头,正要回应,曹变蛟又:“老哥啊,千金买马骨,自古已然,平辽镇,高第封了伯,夺了魁首,打闯逆,反正之人中也该有个典型,老哥啊,抓住会,你也可以封伯啊,便是一个虚衔,也是几代人的富贵呢。”

    这话自然不是无的放矢,高第封了伯,虽然被困在京城,但凭借以往的积攒和朝廷的奖励,投入各种产业,收获颇丰,其子也在朝廷为官,一应待遇与官宦子弟无异,羡煞众人。

    这话却是引的陈永福血气上涌,不知不觉间脸色也是红了,送走了曹变蛟,其夫人走了出来,问:“相公,如何了?”

    “以后还是叫伯爷的好。”陈永福整理了一下衣衫,傲然道。

    “相公不是,在家里不用那般。”陈夫人诧异问道。

    陈永福哈哈一笑:“夫人呐,今天你家相公是大顺的伯爷,明日便是大明的伯爷了,你这个伯夫人的位置,怕是要坐一辈子了。”

    陈夫人满脸欣喜,有些不出话来,陈永福:“再取纸来不,那些帛卷来,我把信写在帛卷上,你缝在给儿子的衣服里,这事可得慎重呀。”

    时间流逝,已经是进入了九月,虽然秋收时节到了,关中的粮食却并不丰盈,不光是灾荒不断,最重要的是缺乏人力,越来越多的丁壮被强征成士卒加入了大顺军队之中,而更多人则转运粮草、军械,修筑堡垒,在丧失了大量劳动力之后,秋粮的收获比崇祯初年大灾年份还要差。

    而大顺国的形势越来越差,除了孤悬在蜀地的田见秀和鲁阳关尚未投降的李来亨两支兵马,所有人都被禁锢在关中之地,或者圈在了西安、凤翔二府,潼关正在鏖战,鄜州、宁州和平凉的秦军、延绥军在试探,秦军主力猛攻秦州,希冀打开关陇大道,而在南面,武关在与曹变蛟血战,延绥军却全力进攻进入汉中的道路,子午道、褒斜道、党骆道、陈仓道、连云道,五条战道上都是烽火连连。

    汉中已经被一条钢铁锁链圈了起来,而这条锁链则不断的收缩着,大顺皇宫一日三惊,中的兵力四处调派,四处救火,谁都知道,一路不慎,满盘皆输。

    “或许咱就不该出商洛山,被宋献策、李岩他们迷惑,做什么皇帝梦,或许张献忠那厮的是,咱祖坟上就没有那根蒿子,或许咱也得找条退路,真不行就去西番地,要么再退入商洛山,反正天下有的是穷哥儿,还有东山再起的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