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43章 逼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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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沪市,江澄平家里,妻子汪氏正浑身颤抖的抱着丈夫的脖子声哭泣,显见是吓极了。

    江澄平一边柔声安慰妻子,一边驱散门口看热闹的人群,正算关门,却见房东抖抖索索的跑来,搓着手,为难的看了他一眼,心的道:“江少爷,您这是惹了哪路神仙啊,已经三天了,再这么闹下去,恐怕我这租户都得跑光了,我看您还是赶紧搬家吧,惹不起躲得起啊,再了,这些瘪三可都是不要命的主,听尊夫人刚刚诊出有喜了,万一吓个好歹就不妙了,这样,我也不是那落井下石的人,租房的押金我全都还给你,再宽限你一日,你就赶紧的搬吧!”

    江澄平闻言即无奈又羞愧。

    哎,也不知他是惹上什么人了,这几日总有地痞流氓在门口转悠量,深更半夜又敲窗又砸门的,吓得夫妻两个惴惴不安。

    他今日实在按捺不住,便去衙门报案了,好歹,又出了不少血,才总算求得他们答应增派两个巡警过来巡视。

    不想才回到家门口,就见门前挤满了人,一问才知,原来他刚出去不久,那伙泼皮就又找上门来了,青天白日的在门口污言秽语的叫骂不休,对着门又踹又撞的,直把门内汪氏和一个雇佣阿姨吓得惊颤欲绝。

    可怜江澄平满腔怒火,却不知朝谁发。

    他素来也是个要脸面的人,现在不仅被众人指指点点,还被房东逼着搬家,还真是祸不单行。

    可伸手不笑脸人,房东好言好语的与他话,他连据理力争的力气都没有,再者,趋利避害,人之本性,确实也不该牵连到别人。

    因此只咬牙道:“烦请多宽限两日吧,即便要走,也得要时间各方安置妥帖了,只一日我们恐怕连下家也找不着哇。”

    房东看他如此好话,也松了一口气,若是这家人执意不搬,那恐怕他也要变成流氓无赖来对付他们了,到时候免不了各种麻烦,现在这样正好,因此笑道:“那是,那是,我都理解,那就三日吧,不过这损毁的门窗恐怕要从押金里扣除,望您谅解!”

    江澄平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只胡乱应下,房东得到满意的答复,这才回去了。

    “咱们回去吧,我可真受不住了。”汪氏惊魂未定的捂着胸口,刚才真以为要被吓死了,现在心还砰砰直跳呢。

    江澄平望着泪眼朦胧的妻子,深深叹了口气:“罢了,就听你的,我先送你回家去,明儿一早咱们就走!”

    汪氏轻舒口气放下心来,又疑惑道:“你还要回来?”

    “当然要回来,至少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否则不是平白无故的受了这么场折腾吗,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今儿来的那些人,在门口骂骂咧咧的,我听着好像是要你交出什么宝,”汪氏心翼翼的看了丈夫一眼:“难道是看中了你手上的什么宝贝吗?”

    江澄平一愣,什么宝贝?他能有什么宝贝!

    正苦思冥想间,忽又听到敲门声。

    汪氏噤若寒蝉,条件反射的抱住丈夫,吓得连啜泣声也止住了。

    江澄平壮着胆子,大声喝问:“是谁在外面?我可已经报案了,巡警即刻就到。”

    门外静了一瞬,才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澄平,是我!”

    江澄平闻言这才松了紧绷的神经,忙跑过去开门:“唐主编,怎么是您,快快请进。”

    汪氏听见男人的话声,早避到房内去了,既然定了明日就走,索性趁现在去点包裹、收拾细软。

    “你这里是怎么回事,我看门前乱七八糟的落了一地垃圾,门上还有刀印,你是惹上什么仇家了么?”唐才常皱眉询问。

    “嗨,我也正纳闷呢,真是晦气,无缘无故的,就有一伙地痞流氓日日上门骚扰,内子有喜不堪惊吓,正算明日回乡呢,”江澄平看到唐才常身边还站着一个人,疑惑道:“不知您今日登门所为何事?这位又是……”

    唐才常忙笑着给双方引荐:“噢,这位是《申报》的周孟希周先生!这位就是支付宝先生的代理人江澄平江先生。”

    两人抱拳见礼,分宾主坐下,唐才常这才对江澄平明来意。

    原来自《申报》创办副刊《自由谈》以来,一直反响平平,便欲向支付宝先生约稿,以求带动发刊量和增加名气,无奈支付宝先生从不显露人前,无从寻找,只好向他曾经合作过的商务印书馆听消息,可惜商务印书馆里为数不多的几个知情人,随着《绣像》的倒闭,全都被解雇了,只知道负责人是个名叫江澄平的编辑。

    在沪市找一个只知道名字的男人,那无疑大海捞针啊。

    正一筹莫展之时,恰好碰上唐才常。

    他原本就是《申报》的编辑,因为与人发生龃龉,才一时冲动的改投了死对头《沪报》,本来干得风生水起,哪知天降什么侄子、外甥,硬把他给挤了出去,而这时《申报》正好在筹备副刊《自由谈》,唐才常又恰好办过有史以来第一份副刊《消闲报》,而且办得及其成功,直接带着《沪报》起死回生,逆袭了《申报》,《申报》老板一看,喝,这么出色的人才,还是他们报社前员工,有几分香火情,现在还落难了,正好雪中送炭啊,于是十分有诚意的把唐才常又请了回来,而且还直接任命他为《自由谈》的总编,全权负责《自由谈》的所有事物。

    《申报》投了那么甜一个桃给他,他自然要回报个更甜的李子啊。

    这不,直接带着人找到江澄平门上来了嘛。

    可惜这江澄平居然要回乡去了。

    江澄平对唐才常是十分敬重且信任的,而且耕围也曾在信里对其表示过好感,想来并不介意他透露些许消息。

    况且耕围自从写完《才子变身记》后,近两年都没再动笔写过东西了,问他,只是随意随性就好,全不像别的作者那样乘势而起、一鼓作气,简直是浪费那一肚子的奇思巧情。

    作为他的忠实书迷和朋友,江澄平认为自己有责任督促他、鞭策他。

    他略一思索,便笑道:“实不相瞒,这支付宝先生其实便是在下同乡好友,只是为人低调清高,不喜浮名,不爱应酬,所以都是托我代为交际,既然贵报想要约稿,这次回乡,我便与他知会一声,不论成与不成,下月必有准信。”

    “如此就有劳兄弟了,请务必……”周孟希正起身拱手致谢,却被一阵突兀的砸门声中断了。

    江澄平脸色一变,气愤道:“又是这群无赖,我今儿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是想要我身上的什么宝贝?”

    完猛的走到门前,一把拉开大门。

    倒把门外的几人吓了一跳,他们怔了一瞬,很快又流里流气的呼喝起来。

    江澄平怒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一个领头的瘪三歪脸斜嘴的道:“哟,您可别朝我们发火,咱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罢了!识相的,你就赶紧把那什么宝贝交出来,也免得咱们兄弟一日三趟的往这儿跑,你不嫌烦,咱哥们还嫌累呢!”

    “什么什么宝贝,我能有什么宝贝?”江澄平气苦,他觉得这群流氓肯定是想讹诈他,这一年来,因为收入颇丰,他手头不免散漫了些,莫不是因为无意间露了富,这才惹得这些人惦记上了?

    这时,另一个流氓跳出来喊道:“是支付宝!你快把这支付宝交出来!”

    “没错,就是支付宝,你赶紧交出来,人家可了,这是你从人那里偷去的。”

    这时屋内的唐才常和周孟希也出来了,三人面面相觑,江澄平突然面色古怪道:“支付宝?”

    “对,没错。”混混们胡乱叫道:“赶紧交出来。”

    “你们是《消闲报》的那个陆正林派来的吧。”

    江澄平灵光一闪,突然记起来了,那《消闲报》的陆正林正是报社老板的亲侄子,为人好大喜功、急功近利,又愚蠢自私、肚鸡肠,早在报社时,就看不惯江澄平白拿薪资不干活了,后来江澄平辞职出来,还被他扣了最后一月的薪水。

    后来《才子变身记》连载完后,报纸的销量又每况愈下,报社这才意识到这支付宝的重要性,而后陆正林便几次派人登门,软硬兼施,要求江澄平告知这作者支付宝的具体信息。

    江澄平自然是不会松口的,那些劝的人来了几次后就不再出现了,他还以为对方知难而退了呢,哪知居然是换了“劝”的方式啊。

    听到《消闲报》和陆正林的名字,混混们果然静了一瞬,这无疑是告诉江澄平他猜对了。

    唐才常一看就明白了,顿时气道:“简直无耻之尤、下流至极,这《沪报》果然是藏污纳垢、歪风邪气,怪不得一直被人看不起,我呸,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去《沪报》任职,平白污了我这么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你们回去告诉那姓陆的,再敢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唐才常一副牛逼哄哄,好像分分钟能捏死他们背后金主陆正林的神情,倒真把几个混混虎住了。

    这沪市一向藏龙卧虎,能人辈出,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惹祸上身了,他们只是几个街头地痞罢了,认真起来,还不够人家一盘菜的,填江也就填了,因此,在不知对方虚实之前,还是认怂为妙,欺软怕硬,一向是他们这些人的生存之道。

    几个混混一对眼,虚张声势的了几句“再宽限你几日,识相的就把宝贝交出来,若不然,定叫你好看”之类的话,就一溜烟跑了。

    原来这宝贝竟是指的支付宝,这几个泼皮也不清楚,害得他胡思乱想了好几天,江澄平真是哭笑不得。

    周孟希脸上鄙夷,心中暗喜:这《沪报》居然能干出这么没水平的事,这不是在把聚宝盆往别人怀里推嘛。

    《申报》副刊《自由谈》就是他一力促成的,办得好了,大功一件,办不好,可能连现在的职位都不保了,所以他和唐才常是最希望《自由谈》能办好的。

    现在馅饼被人送到嘴里来了,还是块肉馅的,不死死咬住,简直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哇。

    周孟希当即与江澄平包票,一定帮他解决此事。

    然后回去就写了一篇文章,标题基本类似“震惊,无良报社居然对作者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龌龊事”,狠狠的揭露了该报社用吃喝嫖赌抽来控制作者的丑闻,一时在报界引起轩然大波。

    《申报》一直就是沪市报界老大哥的地位,义旗一举,那自然是一呼百应。

    这篇文章一出,炮头直至《沪报》,瞬间引发报界和作者界对《沪报》的讨伐。

    也是《沪报》这一年太过高调,整一个人得志便猖狂,行事不知收敛,早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再加上自己的确立身不正,黑料一抓一大把,还不断的花样作死,不出三个月就落得个将报社转让给了日本的东亚同文书会的下场,这是后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