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大箱子的礼物分出去, 花费了不少时间。给长辈的,祈热一律用“街上见了觉得很衬您”这个法, 给三个男生的, 统一为“补生日礼物”。
又了几匣子的话,她没感觉累, 洗漱上床后倒立刻睡沉了过去。因为跟李妲姣约好见面,她提前调了九点的闹钟,可一觉睡醒, 摸出手机按亮看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以为是闹钟没响,点进去看,闹钟压根还没动静,翻个身想了想, 明白过来, 她手机上还是法国时间, 比国内晚了七个时。
李妲姣没联系她,估计以为她时差没倒过来。
换好衣服,简单吃了点, 祈热戴上围巾推开门,见院子里陆时迦刚骑上自行车要走, 她急忙喊住:“诶!去哪儿?”
陆时迦单脚踩地回了头, 入目是一圈红,这圈红,他看了有三四年。
“球。”他回。
祈热把大衣上扣子一粒粒推紧, 蹦跳着下了台阶,“带我一段,我去坐公交。”
陆时迦骑的还是先前陆正午给陆时樾买的车,几年下来有些旧了,祈热提起衣服下摆跨上去,听前边的人问她:“你要去哪?”
“七里铺高中下一站,你去哪球?”
“我也去那儿。”陆时迦脚踩踏板,车子往外,祈热顺手将一边的门闭上,见车子停了停,她又跳下去关另外半扇。
“那顺路。”关好门,祈热再次坐上了后座。
她捏了捏口袋里一个硬机身,歪头问:“祈凉不去?”
“他去排练。”
祈热将手拿了出来,“排练什么?”
“有个唱歌比赛,他跟班上人组了乐队,要去参赛。”
他这么一,祈热想起来了,祈畔在电话里告诉过她。
她望一眼矮子沉默的背,忍不住拍了拍,“不行啊,你跟祈凉都太瘦了,光运动不行,还得吃饱饭。”
祈热听见很轻的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应的。
她又问:“你们班多少人?”
“35。”
“女生多吗?”
“二十多个。”
“有美女吗?”
“……”
祈热笑了笑,“有喜欢的就要去追啊,桃子是不是长得特好看了?”
陆时迦张了张嘴,过了会儿才:“我们是好朋友。”
祈热“噢”一声,“也是,我记得你过,大学之前都不谈恋爱的。”
“……”陆时迦想反驳,他现在不这么想了,又不出口。
他把车骑去了目的地,祈热下车后站路旁,指了指身后的食品店,“你要吃什么吗?”
见他摇头,她转身往里走,“那你去球吧。”
陆时迦跟着看过去,见她走进食品店旁边那条巷子,她似乎丝毫不在意地上脏污的积水,两脚果敢地踩下去,水四溅开来,沾一些到了黑色的牛仔裤上。
他收回视线,龙头一转,骑着车子去往七里铺高中。
李妲姣住街道后边的阁楼,她站楼底下等祈热,两人见面便熊抱到一块儿,携手上了楼,边吃零食边聊天,之前发生的事儿,祈热又跟李妲姣绘声绘色地描述一遍,现在起来,也只引得两人笑作一团。
聊到最后,话题自然地落到了梁碧梧身上。李妲姣是听祈热电话里讲,才知道梁碧梧交了男朋友,“我给她发消息,她也没回。”
“我们去她家找她吧?”祈热提议。
李妲姣不赞同,“别去了吧,我觉得,她就是不想跟我们联系了。”
阁楼里光线昏暗,昂贵的商用电用不起,两人只能静处在黑暗中,接受现实。
李妲姣晚上得上班,没时间跟祈热一块吃饭,两人便一起下了阁楼,穿过巷子到了街上,祈热只顾着跟李妲姣话,听见几声自行车铃才抬起头。
“完球了?”祈热带着几分惊讶走到路边。
陆时迦点了点头。
李妲姣仔细瞅几眼,推推祈热,“哪里来的帅伙?”
祈热笑了笑,“矮子呀,不认识了?”
李妲姣睁大了眼,脏词发出半个音节后急急刹车,剩下半个被她生生吞回去,“也变太多了……”她又推祈热,“都长这么高了,可不能叫矮子了啊。”
再笑眯眯看向陆时迦,“来接你祈热姐?不错啊伙子!”她有些自来熟,一掌拍在了陆时迦肩上。
祈热将她手拉回来,“赶紧上班吧,要迟到了。”
李妲姣连连应着,走出几步远了,又回头看一眼。
祈热朝她挥手,转身坐上自行车后座。入了夜的梅城比白天低了几度,祈热把手伸进口袋时问前头的人:“怎么没戴手套?”
陆时迦完球有了一会儿,身上的热量散去大半,答案却没什么不同,“不冷。”
祈热再次捏了捏口袋里的机子,看向他外套的口袋,“你带MP3了吗?”
陆时迦脚上动作慢下来,手刹一紧,自行车停在了路边,他从口袋里拿出MP3,往后递。
祈热接到手上,将缠绕得整齐的耳机线绕下来,将耳机塞进耳朵,开机播放,歌从关机前的那首开始放,她听出是王力宏的声音,歌词唱着“脑袋都是你/心里都是你/的爱在大城里好甜蜜”,她听不过两句,切了,下一首是周杰伦,唱着“霍元甲”,再下一首,是张韶涵。一连切下来,她也没听见预料中的音乐。
车子平缓地压在马路上,祈热把MP3关了,手指戳了戳陆时迦后背,“你平常就听这些歌?”
祈热听见他否认,“出了点问题,刚格式化过,里面是店老板随便下的。”
祈热扬眉,把MP3塞回他口袋,这才把自己口袋里的机子拿出来,一只耳机塞进自己耳朵,另一只往前递,“你听听这个。”
陆时迦双脚点地,将车停了下来,将耳机戴好才继续骑了出去。
祈热开了机,按键一摁,播放的是她熟悉,也是陆时迦烂熟于耳的歌。
腰乐队的《我们究竟应该面对谁去歌唱》,播的是第一首,祈热又往面前的后背戳了戳,“这首叫什么?”
“《紧张》。”
祈热故意逗他,“你紧张什么?”
陆时迦不疾不徐地解释:“歌名叫《紧张》。”
祈热“噢”一声,“你很喜欢这支乐队?”
陆时迦从刚才听起就有些惊讶,惊讶于祈热会听这支乐队,惊讶过后,也不问她,只应一声:“最喜欢的乐队。”
祈热扬眉,笑得有些得意。
一张专辑放到第四首,车子到了家门外。祈热把耳机收回来,关机时下了车,缠好耳机线,把机子递给陆时迦,“借你听。”
陆时迦看过去,看清了机子的模样,长条的白色塑料机身,一只,没有显示屏。他认得,是苹果的iPod Shuffle。
祈热晃了晃,“不要啊?刚才还是第一次听,新的,你的不是刚修过么?正好换一只。”
陆时迦不自觉捏紧了自行车龙头。
祈热仍递着,“就这一只,你不要,我给祈凉了。”
陆时迦脑袋里还残留了些柳佩君的法——不能平白无故地接受东西。
祈热看进他眼睛,笑了笑,“不要也得要,这是封口费。”着,把iPod塞进他黑色外套的口袋里,摊掌在外拍了拍。
陆时迦面上露出几分急色,“我没跟谁。”
“那不就得了,”祈热又往口袋里掏出来一封红包,“这个,新年红包。”
这回他拒绝得很彻底,“我不要。”完,抬脚一踩,骑着车进了院子。
祈热把门闭上跟进去,在他身后:“我现在可有钱了,等没钱,一毛都没有。”
陆时迦似没听见,把车停在角落,一步跨过几级台阶进了门。
祈热又紧跟着进了那道门,踏进客厅,刚才跑走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她把红包塞回兜里,望一眼楼上,踩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第二间房门没关紧,祈热站在门外,指关节扣在门上。
陆时樾闻声回头,透过门缝看见半抹身影,他起身过去,将门拉开,冲她一笑,“怎么不进来?睡醒了?”
祈热这才进去,“早醒了,还出门见了大脚。”她像往常一样坐他床尾,见他桌上放着个证件类的本子,好奇地走过去,“这是什么?”嘴上问着,已经看清上面的字,“英语四级证书?”
陆时樾到了她旁边,“嗯。”
“现在都要考么?”她翻开来,上面没有具体的分数,只写了“优秀”两个字。
“没有要求,你之前推荐了几部美剧,看的时候正好可以报名,就去考了。”他低头看她半隐在围巾后面的脸,又看她散在肩上的头发,“头发的颜色,跟Ellen Pompeo剧里的一样?”
祈热抬手摸了摸,“谁?”
“《实习医生格蕾》的女主角。”昨天去机场,他见她第一眼,先注意到她染了颜色的头发。
“噢……不知道她真名,我也没看几集。”祈热解释。
“嗯,”陆时樾转开头,把她放回去的证书推到一角,“确实不是很好看,你的那几部,《犯罪心理》更有意思,里面……”
祈热忽然断他,“对了,我刚才回来,大街上老放同一首歌,什么…隐形的翅膀?”
陆时樾把椅子推到她身后,“嗯,就叫这个,刚出没多久,挺火的。”
祈热往椅子上坐,“听着太悲了,你平常听什么?”
她随便一问,陆时樾也抓起鼠标调到音乐界面,点击播放键,音乐流了出来。
祈热听前奏就已经听出,“这不是老歌了么?”
陆时樾迟迟应一声,他平常会听新歌,听到底,还是要听回这首。
一遍又一遍地听,一次又一次地体会歌里那几句“若毋是因为爱着汝/怎么会夜深还没睡意”,听多了,似乎也要跟着歌里的“我”,思念成疾。
他只穿一件单薄的毛衣,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她,有那么一瞬间,满腹的话想全倒给她听。
祈热感受到他的目光,偏了偏头,手往口袋里放。她上楼来,是要问他梁碧梧的情况。
“Biu跟你室友在一起,你怎么没告诉我?”
若要在以前,她必定是用生气的口吻责问他,这回,陆时樾只听出一丝心翼翼,他解释:“平常项目忙,跟室友接触也不多,我是听室友才知道。他们是之前一起吃饭认识的,后来联谊碰上,多接触几回,也就熟了。”
祈热听着,眉头一低,轻叹一口气,“她不理我了。”
陆时樾知道她重情,十分珍惜身边最好的两个朋友,现在一个与她渐行渐远,他能理解她的心情,但没有安慰她,他眼下不关心谁理不理她,关心的是——
“你也总不理我。”
他本想平淡地出口,一完,自己也察觉出里面的几分怨气,他少有这么话,祈热自然也听了出来,觉得有些稀奇,反问他:“我哪里没有理你了?”
“忙的时候,一天要赶四五个ddl,”下一句有些心虚,“追剧都是用睡觉的时间,睡不好,内分泌失调,脾气有点差。”
“人在那边,接受各个老师的摧残,时不时还得接受国内花老师的临时突击,辅导员也总找我,生怕我出点事情。”
总结下来,“我比你想象中忙。”
陆时樾一句句听进心里,深觉自己没有考虑周全,以为她不至于忙到连话的时间也没有,听她一条条列举,设身处地地想,自责愈深。
她这样滔滔不绝,是久违的光景。陆时樾听着笑了起来,心明白了,又想听她更多。
祈热见他头顶愁云消散,手伸进口袋,里面两封红包,一封没给出去,另一封厚一些,她拿出来,拍到桌面,不话,只看着他。
陆时樾一眼便明白,他将红包抽过来,“等暑假回来,再给我。”他重新放回她口袋。
“我现在有钱啊,暑假不定就没有了。”这套法,她都要用烂。
“没有就不给。”他得理所当然。
祈热站起来,“我给你,就像你给我一样,我收了,你也得收。”
她又要去掏,陆时樾伸手按住,隔着一层柔软的衣料,他笑着仰起头,“我不缺钱。”
祈热心谁要看你笑,她堵回去,“我也不缺钱。”
“国外用钱的地方多。”这话像极了祈畔。
再推下去祈热要烦了,她松手坐了回去,“以后你也不许给钱给我。”
陆时樾想也没想便应一句,刚才那些都听进去,唯独这句,除外。
祈热没再坚持,几句要走,出门前悄悄折回,床头柜抽屉留一条缝隙,刚好够红包插进去,放完,她满意地走了。
翌日,两家人一起出门,祈家去取车,陆家作陪。不比以前,祈热现在对车提不起兴趣,一早儿就催着赶紧跑完去吃饭,左等右等,总算等到祈畔跟季来烟满意。白色的雷克萨斯ES,几个长辈颇感兴趣,坐上了新车。
几个孩挤上桑塔纳,祈热坐副驾驶,陆时樾开了广播,出来便是法语,祈热看向主驾驶,“你还听这个?听得懂么?”
陆时樾专心看路,隔会儿回:“听得懂一点。”听的是FRI,法国国际广播电台,他想起之前的新闻,“前不久中文部开通了网站。”
祈热仔细听着电台,无心回应,她听着听着皱起眉,直觉法国接下来不会很太平。
车子开去一家意大利餐厅,祈热逮着菜单一顿画,再递给下一个,隔壁是祈畔,祈畔把菜单拿到手上,一扫,看回自家女儿,“热热,这‘×’的是要还是不要?”
祈热反应过来,“要的要的,习惯了,您给我改过来。”
“法国是叉?”陆正午觉得稀奇。
“对啊。”祈热点头。
“挺好,”季来烟发表观点,“钩是对,叉也是对,同一件事,没有绝对的对与错。”
祈热捂着耳朵,“啊,季老板!放过我们,不要听大道理!”
一桌人笑,角落里两个学生也跟着笑起来。
祈热还是那个祈热,风风火火,饿不得肚子,没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