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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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春已是东风解冻, 但在车内也仍需开上暖气。

    陆时樾向来没有什么窥探之心,可旁边坐着陆时迦, 不久前两人互相坦言过, 坦言的事情又跟祈热有关。

    所以经过了坦言后的尴尬,他在等候红绿灯的时候问陆时迦,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问出口前与问出口后都觉得对自己有些残忍,可好奇多过其他情绪。

    被问的陆时迦也觉得尴尬,他尽量将语气放平放淡:“暑假的时候。”

    一, 自己也有些恍然,竟然都快半年了。

    半年间祈热处处都变得心翼翼,所以在一起后两人见面的机会反而更少。

    他都数得出来:开学前见了一面,被电梯里的老师撞见;中秋节前的那一面,在校门口碰到了花老师;国庆三天去看了音乐节, 他给她戴上戒指;祈凉生日那天, 祈凉知道后气得踢墙;她来学校取衣服, 又让季桃和虞梦蝶看见;冬至日,她和他妈柳佩君一起送来汤圆;冬至日那个周末,拿到她公寓钥匙后他壮着胆子去了一次;然后是考试前两天, 他死乞白赖在那儿住了一晚。

    现在,他哥也知道了。

    陆时迦隐隐有些不安。

    陆时樾则暗暗叹了口气, 将窥探的心一收, 敛入他调高音量的车载音乐当中。

    车子不疾不徐地由他住处到了木樨门,在院门内停稳,陆时迦解了安全带下车。在风中了个哆嗦后几步跨到屋檐下, 有些奇怪听到车声后的柳佩君今天竟然没有迎出门来。

    回头见他哥也迈步过来,他伸手推了门。

    冷暖交替,进门第一件,陆时迦去脱厚外套,里头蓝色毛衣彻底露了出来。

    “妈,”陆时迦进门便看见沙发上坐着的柳佩君,“哥回来了。”

    完,察觉到了异样。

    柳佩君坐在沙发上,手里紧紧捏着手机,视线黏在了手机屏幕上,神色严肃而紧张。

    走在后头的陆时樾也发现了柳佩君的不对劲,往常他要是回来,她听见车子的声音一早就出来开好门,这会儿他和弟弟一道回来,她竟不觉得奇怪,甚至都没有看过来。

    想到这里,陆时樾快步走过去,喊了柳佩君一声。

    柳佩君这才抬起头,眉头紧蹙在一起,她略过陆时樾,看向身后正在往挂衣架上挂呢子外套的陆时迦。

    “迦迦,”柳佩君声音的温度与室内的暖气形成了鲜明对比,她看事情总是悲观,什么事都往坏处想,但平时多半都是焦急多一些,这会儿脸上是少有的冷漠,“你过来。”

    从语气便可以确认,确实是有事情发生了。

    这个节骨眼,陆时迦下意识地想到了什么,然后迅速地做起了最坏的算。

    他走过去的步伐不快,每一步似乎都是在往事情败露的边缘徘徊。

    到了沙发旁的陆时樾坐到了柳佩君旁边,看一眼她手里已经熄灭的手机屏幕,关切与担忧一齐涌上心头,他语气无甚波澜,“怎么了?”

    柳佩君焦灼的心情没有被抚平,脸色愈发暗沉,看向陆时迦的目光凌厉,宛若一把锋利的刀子,“你去哪了?”

    陆时迦是吃完中饭出的门,和柳佩君的是跟同学一起去图书馆,晚饭可能回不来吃。柳佩君还抱怨他哥难得回来,他又要不在。可能是他期末考的成绩又一次进步,也可能是对他口里的朋友十分放心,柳佩君也没有多为难,随他去了。

    这会儿她沉着脸色,陆时迦知道自己不能再撒谎,坦白道:“对不起,妈,我撒谎了,刚才没去图书馆,跟同学去商场玩了。”

    他不能再用前一个理由撒谎,脑袋飞快转着,换了另一个。

    “哪个商场?”柳佩君没有因为他先前的撒谎生气,问得更加具体些。

    “和谐那边,”这回是陆时樾开了腔,帮着一起撒谎,“我中午就在附近参加的婚礼,出来碰见他了。”

    柳佩君看了眼陆时樾,稍稍被服,也知道这不是重点,所以没有再敏感地纠结于此。

    她手微微发颤,这回直接奔了主题,语气冷静得有些反常,“你班主任来电话,你谈恋爱了,现在你告诉妈妈,是不是真的?”

    柳佩君接到陆时迦班主任的电话是在半时前,听了班主任的话,她当即焦躁急迫了起来。虽然班主任可能是误会,但她先前就起过疑心,所以潜意识里已经当了真,也就自然而然地认为班主任发来的照片里必定就是陆时迦的女朋友。

    班主任发来的是个网址,点进去是贴吧的页面,恰好就是原先很火的那个校草帖。按照班主任短信的提示,柳佩君倒序查看,翻到指定的楼层,很快看到了那张几个时前发出来的照片。

    配文是:“清理照片发现张旧图,那天差点迟到了窝草,没想到在校门口看见你们嘴里的校草,本来不想发的,但是闲得无聊来发时间,旁边这个是不是他女朋友啊?”

    照片里是两个人,看背景是在校门口,穿一身校服的是陆时迦,他对面站着的人穿黑色外套,长发披肩,脸部被发图的人作了处理,用一个卡通贴图挡住了。

    而陆时迦正伸手拉住了对面的人,弯着腰,像是要亲下去。

    这样一张暧昧的照片,极容易引发猜测。放了假的学生多的是时间,里头的人又是大家熟知的,几个时的功夫,这一楼就有了上百条评论。故作叹息的有,表示惊讶的有,其他的多是猜测——

    “没穿校服……看着还挺成熟的,校草就是不一般,姐弟恋啊,这个姐姐到底长什么样,层主你敢不敢放原图?”

    “顶楼上,明显是比我们大的姐姐,估计都二十了,PS:两双大长腿都要布满屏幕咯。”

    “光看身材,这位哥儿们眼光不错,就怕层主是故意把脸糊了,怕太丑吓到我们?”

    ……

    几个时前发的图,照理来班主任不会知道,现在又是寒假期间,学校多半不会注意贴吧的动静,可偏偏陆时迦班主任的女儿也读高三,女儿先前就知道陆时迦是她爸班上的学生,看到帖子后没忍住跟他爸提了一嘴。

    班主任看到照片后一惊,虽然不知道里头的人长什么样,但两人看起来确实很亲昵,明显不是一般关系。这会儿是关键时期,他不敢掉以轻心,思量过后决定给家长提个醒。

    其他人尚且不知道被P掉的人是谁,可柳佩君是什么人?她从看着照片里的人长大,所以只消一眼,就能确认大家纷纷猜测的那个人是祈热。

    因为柳佩君潜意识里就认为照片里的人是儿子的恋爱对象,所以在辨认出来的当时心里猛然“咯噔”一下,拿手机的手止不住地发抖。

    她慌张得扶住沙发坐了下来,眼睛没有离开屏幕,又盯着照片仔仔细细地看。

    将照片放大的同时,也回头从记忆里搜寻些有关的片段。

    祈热手里提着的白色袋子她也认得,是她送陆时迦回校那日带去的,因为祈热有事不在公寓,她便让陆时迦带回学校,改天给祈热送过去。

    看照片,大概是祈热自己过去取了。

    再看这个动作,确实很是亲密,但她们归根结底是姐弟,柳佩君也记得先前在饭桌上就讨论过,几个大人一致认为,陆时迦是越来越黏祈热了。她也当面问过陆时迦,他解释学法语之后跟她越来越亲。偶尔两家人在一起,两人确实不像先前那么剑拔弩张,总和气坐在一块儿,比起祈凉,两人看着倒更像亲姐弟。那会儿她还在撮合祈热和陆时樾,祈热和陆时迦感情好倒是好事,是以看着十分满意。

    想到这儿,柳佩君不像刚才那么紧张,应该是她太先入为主了,若是姐弟,这个动作就合情合理,或许当时也不像照片里看着那般气氛微妙。

    所以这会儿她改持怀疑态度,但是这事儿给她提了醒,她先前以为自己能接受陆时迦谈恋爱,刚才听见班主任的话,却发现就算是季桃,她也没法淡定地接受。

    虽陆时迦成绩一直在进步,但她既然瞧出了他恋爱的端倪,就趁这次试探他一回,若是真的,她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既然要试探,她便演一出戏。

    她脸色沉重,又怕自己试探出她不希望看见的结果,要是他当真谈了恋爱,她还得操心。

    “你实话,迦迦。”

    她铁青的脸色已然在告诉其他人,她已经知道事实,陆时迦撒没撒谎,她都一清二楚。

    陆时迦虽做了最坏的算,听他妈妈直接问出来,心理建设倾然间间倒塌。

    他不知道他妈妈知道多少,更不知道他班主任又是怎么知道的,一肚子的疑问无用地翻滚,都没办法帮他想出一个合适的答案。

    他干愣愣杵着,面前是质问他的柳佩君,还有和他一样不知情的陆时樾。

    他一时手足无措,脑袋发着蒙,又很快自我镇定下来。不管怎样,既然不知道情况,他先否定了再。如果他妈妈真知道了,那承受这番风雨就是了,反正早晚都要经历。这么一想,他反倒不担心了。

    话前又跟他哥对视一眼,陆时樾面色沉静,眼神里给他传递出可靠的信号,让看着的人十分安心。

    “没有,”陆时迦皱眉看向柳佩君,“我班主任的?肯定是误会了,他怎么乱呢?”

    他语气听来十分坚决,也隐约带着些被误会后的恼怒,柳佩君听着面色缓和了些,但仍然存有疑惑,于是将手机屏幕点开递过去,“那这个照片是怎么回事?现在学校很多人都以为你跟你……”她原本早就想把照片给陆时樾先看,又怕他看了会不舒服,这会儿也不太敢提,顿了顿才继续下去,“跟你祈热姐谈恋爱了!”

    陆时迦听着心脏一缩,接过手机后机身一转正对自己,就看到屏幕上自己跟祈热的照片,仔细一认,紧跟着暗暗松了口气。

    他边想着怎么解释,边点开了评论。

    “虽然看着是比他大,但是一看就很配啊,自己都长得那么好看了,对象还能不好看?”

    “看着就很配,两个人的手也真的很绝。”

    类似这样的评论很多,陆时迦看着十分受用,但知道这会儿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很快将手机递回去,“这根本就是瞎扯嘛,您不是知道么?我本来要去给祈热姐送衣服,但是她怕耽误我时间,就自己过来拿了,这照片谁拍的?偷拍就算了,还故意拍成这样,我当时就是跟祈热姐拿个吃的。”

    陆时迦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着谎,实则心里十分没底。这次他可能可以幸运地逃过,可以后真正要跟柳佩君坦白,估计她会更气。想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对面柳佩君将手机接回来,看一眼陆时迦的脸色,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这事儿必然是误会,既然照片也不是她想象中那样的,她便把手机又递给陆时樾,“时樾你看看。”

    陆时樾扫一眼便关上了手机,“现在技术都很先进,有很多图片处理器,这张照片发出来之前是什么样子的,只有发图的人自己清楚。”他将手机放到了面前的桌上,“妈,迦迦也了是误会,而且这种平台都是学生看的,十几岁的学生都喜欢开玩笑,就过去了,不用太当真。”

    柳佩君看着陆时樾,又被他的法服了一些,她再次看向陆时迦,“好,那你告诉妈妈,你有没有跟上次来咱们家里的女孩子谈恋爱?”

    陆时迦深吸一口气,“季桃?没有!我没有谈恋爱,现在学习那么紧张,哪有那个时间和心思?”

    他不得不把话死,不然柳佩君必定会再起疑心。

    到这里,柳佩君知道自己是想错了,彻底松了一口气,嘴上仍然苦口婆心,“不管怎么样,妈妈不希望你现在想其他的。你也还,还不到那个时候,先好好准备高考,也不要跟其他学生一样上这些网站,有这个时间不如多做一套卷子。”

    她着站了起来,“我给你班主任电话去,他也很紧张,就怕你走错一步,我得告诉他,让他好放心。”

    见柳佩君走向电话机旁,陆时迦肩膀一塌,像是了一场战役,疲惫得很,用眼神跟陆时樾了声招呼,立即转身往楼上跑,边跑边回头朝柳佩君喊:“我上去写作业了!”

    他快步进了房间,掏了手机给祈热电话。

    祈热已经快到家门口,在他的提示下提前下了车,听他把刚才的事情简单复述了一遍,一颗心便跟着起起落落。

    听完后她沉默了片刻,当即提醒他,让他一定注意,把所有跟她有关的东西都收好。

    陆时迦举着手机往书桌旁走,“那可太多了。”

    好在柳佩君给了他足够的空间,不至于因为疑心就来翻他东西,不然随便一件都够他好一阵解释。

    他语气里透露着不乐意,但经历了刚才一遭,他再不敢任性,把所有的东西收到一块儿放进箱子里,然后上好锁。

    另一边,祈热沿着一排光秃的法桐朝家里走去。挂了电话她仍然后怕,要是陆时迦刚才在柳佩君的试探下承认了,那这会儿她就得提着脑袋回去。但现在她的心情也不好受,跟提着脑袋没多大区别。

    她步子缓慢,在离家还有些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

    十来米外,陆时樾站在院门口,已经看见她,朝她笑了笑,一看便是在等她。

    祈热跟李妲姣坦白的时候十分畏缩,但那份煎熬仍不如现在,即便陆时樾已经知道。可就是因为知道,她反而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她在原地停了会儿,就见陆时樾抬脚走了过来。

    “迦迦跟你了?”陆时樾脸上带了一丝笑,步子稳当地到了祈热跟前,话的语气跟平常没有不同,自然而淡定。

    祈热始终屏着呼吸,听他话后才顺了顺,“嗯。”

    两人十分默契地朝着反方向走。

    陆时樾问完那一句也没再话,面对陆时迦是一种样子,现在面对祈热,他心里多少还是觉得怅然。

    祈热双手揣在兜里,走了一会儿,笑着低声问他:“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陆时樾顿了顿,随即笑着点头,“是。”

    “我也觉得,”祈热脸上的笑容淡下去,重复着两个字,“疯了。”

    越是时间久,越这样认为。

    换作任何问题,陆时樾都可以开口安慰她,但这件事,他做不到乐观看待。思来想去,他觉得更应该提醒她,站在他的角度给她分析利害关系。

    “家里人的性子你也清楚,刚才是好险逃过一劫,等之后你们跟家里坦白,家里会发生什么变化很难得准。虽然我们是几十年的邻居,已经是一家人,但是以现在的情形来看,我妈到时候可能会很偏激,以后两家人形同陌路,是谁都不想看到的。”

    祈热听后心下立即又焦虑起来,陆时樾的一字一句都在点上,也是她一直暗暗担心的。他们当了多少年的邻居,便有多少年的感情。若是因为她和陆时迦的事情让爸妈们割袍断义,那她就是最恶毒的那个罪人。

    她当然不愿意看见,可是私心更不愿意跟陆时迦分开。

    她自己明白,她是自私的。

    “你觉得……”祈热故作轻松地开起了玩笑,“我能坚持下去么?”

    陆时樾看出她笑容里的勉强,“我相信你,跟迦迦聊了之后,知道他也很坚定,”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出两个字:“但是……”

    但是现实过于残忍,九岁差不是嘴上而已,父母那道坎也远远可以预见。还在住处的时候,陆时迦的话让他相信且有些乐观地认为,或许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他父母不至于拆散他们,但等真正站到了柳佩君面前,他即使不是当事人,也觉得要开口实在太难了。因为害怕,因为知道开口便是纷争的开始,所以觉得难。

    他没有下去,而祈热也全都理解,她故意耸了耸肩放松心情,“我知道,大不了……”

    大不了什么,祈热也不知道。

    “大不了我无理取闹,耍无赖。”她随意编出一两句。

    陆时樾看着她的样子有些难受,他渐渐慢下步子,最后停了下来,“以前我设想过和你男朋友见面时候的样子,会想你要怎么介绍我,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现在好了,也省去介绍这一步,挺好的。”

    祈热心里也难受,她嘴唇翕动着,最终笑了出来,“嗯,那你呢?”

    陆时樾脸上现出疑问。

    她解释:“我刚刚跟鹿诗见面了,她……她要往前走了。”

    陆时樾心下了然,开玩笑:“她已经看清我了。”

    祈热却没有笑,又问一遍:“她要往前走,你呢?”

    陆时樾没有正面回答,抬脚继续沿着石板路走下去,“我有样东西要还你,等过年之后看哪天有空,我们一起吃个饭。”

    祈热跟在他旁边,听后真心笑了出来,满口答应:“好。”

    两人走到卖部才原路返回,回去后时间还早,祈热没去隔壁,一个人在家躺着。

    傍晚的时候,季来烟和祈畔一起回来了,车子停在院子里,还钻出个半路搭上顺风车的祈凉。

    祈凉已经从陆时迦那儿听了今天发生的事,下车后想去见见他,可不知道怎么地,他也跟着心虚了起来,脚步方向一变,最终还是回了自己家。

    他很少去祈热房间,这回十分自觉地敲了门,听见里面应了一声才把门开了条缝。

    “干嘛?”祈热干巴巴在床上躺着,这会儿坐起身来问门口的人。

    “还能干嘛?”祈凉怕楼下爸妈听见,压低了声音,“提醒你心一点!被发现就死定了!”

    祈热嗤笑一声,“要你提醒?”

    好心当驴肝肺,虽祈凉的语气听上去确实不像好心,他至少也是关心她。“你自己有数就行,刚才来的路上我差点就跟爸妈了。”

    祈热沉默了两秒:“我已经告诉他们了。”

    “什么?!”祈凉没控制好音量,直接喊了出来。

    祈热故意捂了捂耳朵,淡定道:“不用这么惊讶。”

    “靠!你也不早!我刚才都憋死了!”祈凉急得要蹦起来,完才反应过来,“他们什么反应?”

    “你觉得呢?”祈热觉得他大惊怪,重新躺了回去。

    祈凉想了想,他爸妈那么淡定,一直都很开明,“那肯定是心态稳得不行。”

    祈热没搭理,间接地赶人,“把门给我带上。”

    听见祈凉“切”了一声,然后是门关上,祈热闭上了眼睛。翻个身,叹了口气。

    祈凉猜错了,他爸妈同样震惊不已,甚至也少有地没有任何主意。

    那天陆时迦从她公寓离开,她给季来烟了电话,因为是周末,祈畔也在家。也好,省去她两回。

    她陈述了一番事实之后,那边久久都没吭声,缓过神后问了她几句,然后:“热热啊,这事儿没那么简单,等你回来咱们好好聊聊。”

    也是因为家里头都知道了,所以才会有后来祈畔问陆时迦未来规划的事情。倒不是祈畔要试探,就是关心几句,如果他们俩要一直走下去,陆时迦得更有担当。可听了陆时迦的回答,祈畔又觉得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不该给自己太大压力,所以当晚就给祈热了电话,让她给陆时迦做做思想工作,不要只想着买房这一件事,她也就真的将原话转达给了陆时迦。

    后来回家也确实跟家里聊了,话题围绕的皆是如何跨过柳佩君这条坎。怎么也聊不出结果,只能暂时搁浅。

    祈热原来想跟季来烟今天的事儿,但不想他们更加担心,思考过后决定不提。

    她眯上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再醒来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祈热揉了揉脸,了个呵欠:“进来。”

    门便在下一刻推开,她隐约见人进来,抬头看过去,心猛然一提,低声朝正反手锁门的人喊:“你怎么过来了!?”

    陆时迦看着面色如常,朝床边走了过去,“我妈让我来喊吃饭的,”他往床上坐,立即被祈热推了一把,他配合地往外倒了倒,又笑着坐回去,“不是我要上来,祈叔叔你在睡觉,让我大点声喊你,我喊了呀,你没听见。”

    他不想被误会,所以故意喊了“祈热姐”,旁边祈畔没忍住笑出声,默默叹了口气便:“迦迦啊,你得上去喊,这么喊你祈热姐醒不来。”

    他便兴冲冲上来了,根本不知道让他上来的祈畔在楼下摇了摇头,不确定自己这么做是帮他们还是害他们。

    祈热也算明白了,见陆时迦还什么都不知道地傻笑,也跟着笑出来。

    他不知道也好,省得战战兢兢。

    “好了,我知道了,赶紧走,待会儿柳阿姨要怀疑了。”她顺了顺头发,准备起床。

    陆时迦没动,默默看着她,见祈热马上就要上手赶人,立即解释:“我妈故意让我过来的,她就是想给自己证明我跟你没关系,是要好的姐弟,弟弟来喊姐姐吃饭再正常不过了。”

    祈热笑了笑,“那喊完你就回去,哪有喊个人这么久的?”

    陆时迦还是不动,“晚上出去吗?”

    祈热来气了,抓着他衣领,“陆时迦,你得分清轻重缓急,现在不是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忘了今天你怕成什么样了吗?”

    “可是是我生日啊,过了十二点,我就成年了。”

    “那又怎么样?”祈热松了手,“今晚之后成年,你之后都是成年,不急这会儿。”

    陆时迦不依,直接:“晚上十二点半我在路口等你。”他着就要起身,半路上一停,又飞快地探身回去,在她嘴角亲了一下。

    祈热声地怪叫一句,虚捂着嘴,“赶紧走!晚上在家待着,我不会去的!”

    陆时迦却十分开朗,“我等你。”然后高高兴兴地出了房门。

    祈热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心思这么开心,可是他开心,她也就跟着放松了一些。

    晚上的饭桌上,柳佩君对祈热没有任何区别,似乎真的只当白天是场误会,也没在饭桌上提起那件事儿。

    其他人也一切如常,的多是明天陆时迦的生日宴。分明都把事情交给了酒店,柳佩君却仍然操心得很,将一样一样确认过的事项又在饭桌上列一遍,最后问他们有没有遗漏。

    季来烟开几句玩笑,安慰她不用那么紧张,然后不经意地岔开话题,水过无痕般提起晚上回来被隔壁邻居喊住的事儿。

    柳佩君听了后应:“对对对,上午把喜糖送过来,你们都不在家,我先放这儿,人家非要亲自给,是心意要送到,看来是真的很满意儿媳妇。”

    隔壁家的儿子,便是非典那年考研,初试吊车尾害怕被刷,结果最后免了复试直接录取的那位,这次结婚也就是他。

    “那可不是?都三十好几,终于结婚了,家长肯定高兴。”季来烟从来不会因为年龄去攻击别人,但现在没其他法子,她顺着话头问柳佩君:“听对象比他了得有十多岁?”

    这一问,一桌人都竖起了耳朵。

    祈热看一眼她妈,季来烟看着淡定如初,她不禁感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他儿子三十二,儿媳妇刚满二十,满了二十才能领证,差了十二岁呢,”柳佩君上午跟邻居聊了几句,所以知道一些,“我上午也见了人,看着比实际年龄大一些,两人站一块儿倒还挺般配。”

    “看看别人家还成,要是发生在自己家那肯定不行,十二岁相差也太大了,”柳佩君连连摇头,“现在可能还不觉得,等以后越老越有差距,他们家是没其他法子了,能找到对象就是好的。”

    “什么十二岁?”去厨房加汤的陆正午这会而端着一大碗汤出来,将季来烟到了嘴边的话逼了回去。

    柳佩君看一眼对面的陆时樾,再过两三年他也要三十了,她心里急得很,可这会儿不好些什么,只对着陆正午发火,“没什么!懒得跟你解释。”

    陆正午笑了笑,“行行行,来来来,这个是热热最爱喝的,赶紧趁热喝一碗。”

    祈热赶紧拿了碗起身去盛。

    柳佩君便又看一眼祈热,要祈热还比陆时樾大那么二十来天,她就是随她妈妈,看着十分显,她二十岁也不过分。可偏偏对陆时樾没感情,要是两人能在一起,她现在也不用操这份心。

    她心里暗暗感叹着,等晚上爬上床睡觉,到底还是跟陆正午提了几句,也耐着性子跟他了隔壁家的事儿。

    “你时樾这事儿可怎么办?我就怕他三十好几了也不愿意找对象。”

    陆正午听这话不下百遍,仍安慰她,“孩子都有自己的主张,你不用操心,我看咱们家这俩孩子好得很,长得好,成绩好,懂礼貌,时樾那么贵一辆车也买了,现在正是事业往上走的时候,不急,男人结婚不怕晚。”

    他有理有据,柳佩君却听不进去,“每回跟你,你都这么个态度,我真是欠你们老陆家的,一个个都要我操心。两个孩子是好,可一个不结婚,一个还差点谈恋爱了,你我能不操心么?”

    陆正午暗暗一惊,“你迦迦?”

    “除了这两个儿子你还有哪个?”柳佩君更来气了。

    陆正午知道儿子是真谈恋爱了,他这段时间忙没怎么关心,现在听妻子的是“差点”,只能试探性地:“谈恋爱好啊,又不是什么坏事儿。”

    “就是你这种教育方式,我跟你,你这种方式不对!现在要是时樾谈恋爱,我会这么操心?你想想迦迦才多少岁?!”

    “明天就成年了,成年了谈恋爱没什么问题,”陆正午将被子掖得更紧了,又问:“真谈恋爱了?”

    柳佩君哼一声,“真谈了我这会儿就不在这儿,早给他做思想工作去了。”

    “那你刚才不是谈了恋爱?”

    “我的是差点!”柳佩君气冲冲地翻个身,手一抬把被子里的暖意全送了出去。

    她气得不轻,一点不觉得冷,把今天的事三言两语跟陆正午了一遍。

    “虽然是误会,但是我知道那会儿着实吓得不轻,你要是热热跟迦迦真在一块儿,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了?”

    她完没听见回答,侧头看过去,陆正午已经眯眼快要睡着了。她忿忿地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陆正午立即睁开了眼。

    安慰道:“不要瞎想,迦迦比你想象中懂事。”

    柳佩君看陆正午这副懈怠的模样气不一处来,一翻身背过身去,“我跟你没得。”被子一拉,彻底不话了。

    时间已过十二点,窗外的月亮圆满得出奇。

    圆月亮底下,认真搭配了一身衣服的陆时迦站在路口冻得直哆嗦,他掏出手机自拍了一张发给祈热,然后迅速将手伸回口袋取暖。

    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手机有动静。

    刚要再掏出手机给祈热电话,身后传来一串脚步声。陆时迦只消听脚步也知道是谁,还没转头便笑了出来。

    祈热穿长长的厚棉袄,跑起来十分碍事,见陆时迦十分欠揍地笑着,到了他跟前便忍不住捶他。

    她知道他在笑什么。不来的是她,现在提前就跑出来的,还是她。

    陆时迦伸手挡住她捶过来的拳头,紧接着将手落到她腰上,与另一只手碰上,将她紧紧圈住了。

    这会儿街上没什么人,祈热还戴了口罩,便有些肆无忌惮,任由陆时迦抱着,在他怀里缓着呼吸。

    陆时迦低头压在她肩上,一转贴到她耳朵边,“祈老师,你刚才跑过来好像一只鸭子啊。”

    祈热立即火了,一把将他推开。

    陆时迦往后退了些,拉着她再往远处走了几百米。到了公园,找了张干净的红长椅,两人一起坐了过去。

    梅城有条护城河,先前他们在老街那边放的河灯便是沿着这条河往下游。

    这会儿他们就坐在河边,冷风随着河面吹过来,刮在脸上像刀子。祈热见陆时迦穿得少,叹口气后将外头棉袄的拉链拉开,两只手从袖子里钻了出来,往肩上一抖,再命令他:“过来。”

    陆时迦见她里头仍然穿了短款外套,便没有拒绝,往她那边挪了挪,按着她的意思钻到温暖的棉袄里,下一刻,双手圈紧她的腰,一用力,将她抱到了自己腿上。

    祈热吓得连往他胸膛上拍,“你做什么事能不能先告诉我?!”

    陆时迦点头,“能,”然后凑近,先告诉她:“现在我要亲你。”

    完,迅速地寻到她嘴唇,索取她的气息。

    祈热笑了笑,勾住他脖子回应他。两人靠得十分近,他太用力,祈热不禁往后压了些,再被他双手捞回去。

    边亲边话的本事,陆时迦似乎无师自通,“祈老师,之前你帮我许过一个愿……你希望我能够心想事成,可你都没问我许的什么。”

    祈热牙关被他舌头凿开,边应付他,边留些意志想他提的事情。可没如愿,这会儿思维跟不上,连他的吻都招架不住,更谈不上理智地回忆。

    陆时迦便给她列出几个关键词,“初三……图书馆,初雪……兔子。”

    祈热这下想起来了,推开他后问道:“许了什么?”

    那次陆时迦先把自己的愿望机会用了,他希望祈热永远不为钱发愁,因为,不想再听到她被抢劫没钱吃饭的消息。

    那时候他觉得一个愿望不够有保障,于是顺着第一个愿望许下第二个,他希望——“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只要他在,他一定不让她受苦,更不会让她受伤。

    他得正经,祈热听后却不太乐意,伸手将他嘴巴捂住,“我过的吧?不准这种话,肉麻!”

    陆时迦眼睛弯成头顶的月亮,又故伎重演,亲了亲她手心。

    祈热果然松了手,直接往他身上抹,“你恶不恶心?”

    陆时迦低头看她手抹过的地方,开玩笑:“祈老师,你非礼我。”

    祈热手擦在他腰侧,听他一,便当真“非礼”起他来,手掀起他衣摆钻进去,碰上他皮肤,笑着问:“非礼?”

    她手热,所过之处皆发起烫来,陆时迦将脑袋埋到她脖子里,“嗯嗯,你尽管来。”

    祈热见他乐意得很,反倒是自己吃了亏,便笑着将手抽出来,将他往后一推,然后双手捧住他脸,“我问你,你平常都看什么片子?”

    他们已经有过十分亲密的接触,再提到这些话题,陆时迦已然面不改色,“不好怎么,以后我们一起看。”

    祈热赶紧将手一松,嗔怒道:“谁要跟你一起看!”

    上一秒瞪他,下一秒又笑出来,身子稍微偏了偏,将口袋给他,与他先前的做法别无二致,“看看里面有什么。”

    陆时迦依言将手伸进去,一摸,触感有些熟悉,便没再将手拿出来,“都在一起的人会越来越像,祈老师你现在完全模仿我!”

    祈热下巴一抬,“爱要不要,自己戴!”

    “就这?”他佯装不满意,“我可是成年,一枚戒指就给我发了,气……”

    嘴上这么,动作倒十分诚实,他将她口袋里那一圈戒指拿出来递给祈热,祈热接过来后往他手指上套,“我确实气,”见戴着合适又立即将戒指取了出来,“现在不给你,等毕业了再,暂时放我这保管。”

    陆时迦要去抢,抢了个空,眉头皱着,跟她着商量:“我先戴脖子上。”

    “也不行。”祈热十分果决。

    陆时迦看了看,没有再坚持。他瞅着她,手慢慢往她腰上去,然后一路游离到她背上,接着重新吻住她。

    祈热像是要逃,又没有彻底躲开。

    头顶一轮满月便当了镜子,将两人的影子印下来。

    祈热也不知道他怎么就隔着外套和毛衣将她背上的搭扣解开了,这是未解之谜之一。第二便是,他将裹住两人的棉袄用作被子,又窄又短的椅子成了床铺,压下去,用各种方式亲近她。还有第三:让祈热觉得万分羞耻。除去场所让人羞耻,更加具体的内容,由两人的喘息声里泄露出来。

    再将她抱起,祈热埋在陆时迦肩上不敢看他,她身上酥酥麻麻,有几处尤其滚烫,宛如咕噜咕噜被煮沸的火锅,各种滋味混杂其中。

    陆时迦将一顿火锅吃干抹净,辣得腹里像有火苗在燃烧。没法纾解,只能再吃一份饭后甜点,连餐盘也舔舐干净。

    终于,两人都平静下来。

    陆时迦突然,想快点到2017,祈热问他为什么。

    他贴在她耳边,故弄玄虚道:“护城河知道。”

    祈热跟着他视线看像静静流淌的河,敷衍地配合他:“它怎么知道的?”

    “我喝醉酒那次,之前不是去放河灯了吗?我们写的愿望它都知道。”

    祈热信了他的邪,故意:“哦,没兴趣。”

    陆时迦也故意气她,“我们刚刚做了什么,它也都看见了。”

    见祈热瞪过来,他斩钉截铁地重复:“它都知道。”

    祈热懒得跟他计较,朝他耳边贴过去。

    陆时迦下意识要躲,以为她要闹他,后脖子上又多了一只她伸过来的手,将他往回带,他便感受到她气息喷在他耳朵上,听见她——

    “生日快乐,我的男朋友。”

    祈热话语里都是笑意,不趁着这会儿,等到了白天人多眼杂,估计就再没机会。

    完,又亲他一次。

    头顶是月,身后是河,皆是他们的见证。

    回去的路上,陆时迦牵着她手:“祈老师,你给我唱《月亮河》吧。”

    祈热愿意,又偏要提点建议。她停在十字路口,像是指导交通的警察,“你把我从这这个路口背到下一个十字路口,我就给你唱一句。”

    她扬着脖子,像骄傲的天鹅,也像《蒂凡尼的早餐》里,奥黛丽·赫本饰演的Holly。

    陆时迦喜欢天鹅,也喜欢Holly。

    他心甘情愿地在她身前蹲下,等她贴上来,他手臂绕过她腿弯将她背了起来。

    祈热不擅长唱歌,可声音不错,一首歌被她拆成八句唱了出来。陆时迦背她,到下一个路口,又将她横抱在臂弯,来去交替。

    几条宽宽的街道宛若世界,被两个夜旅人踏足,鞋不沾泥,也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月亮,河,街道,昏黄的路灯,以及漫无边际的黑夜,都将记得,陆时迦喜欢天鹅,喜欢Holly,但更喜欢祈热。

    他站在离家最近的路口,耳朵里还回荡着祈热唱的《月亮河》跟最后道的那句“晚安”,他看着她背影越来越远,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视野当中。

    他等待片刻,知道她已经回了家,便抬脚去追随她。

    他步履不停,十二点一过,他迈过成年的关口,脚步也跟着愈发坚定。

    头顶月亮西移,他必然朝着更加光明的地方走去。

    照了一晚的月亮,终于在七/八点的时候隐去了身影。

    室内忽地大亮,陆时迦艰难地睁眼,被柳佩君生拉硬拽地起了床,又眯着眼上了陆正午的车。车门一关,一家子往酒店的方向赶。

    陆正午看陆时迦睡眼惺忪,问他昨晚几点睡的,好像听到他半夜起来。陆时迦闻言立即强精神,要开口编个理由解释,副驾上柳佩君先发了话,“好不容易放假,之前上学都没得睡的,现在还早,要不是有事我也不会喊他起来。”

    陆时迦听着又心安理得地闭上眼,歪头睡了起来。

    这是昨晚一直和祈热聊天留下的后遗症,他睡眠严重不足,一路睡到酒店,进了酒店大门,也是到哪儿睡哪儿。

    直到陆续进门来的客人给他发红包,他才清醒了不少,嘴甜地喊人,又一一道谢。

    他前两天和祈凉计划了件事儿,等正月一过,收完红包他俩就一道去办张银行卡,把所有家当都存进去,日后好交给自己对象。

    所以他现在是个见钱眼开的财迷,眼睛睁得十分大,睡意全无。

    站了大半天,终于等来想见的人,可偏偏没有他最想见的那个。

    祈家四口来得不算早,挨着午饭时间过来,祈畔和季来烟各给陆时迦一份红包,就往大厅里头去了。

    祈热则干脆没从前门进,找了个偏头到了一早安排好的位置。

    陆时迦回头看向大厅,好一会儿才找到她,悄悄给她发消息,“祈老师,我是你见不得光的情人。”

    祈热看见短信立即吓得锁了手机,不再拿出来看。

    一餐宴席很是准时,到点便开了饭。角落里一大桌子的学生,是跟陆时迦要好的朋友。

    一桌人恰好都跟祈热认识,经过时都跟她了招呼。

    唯独季桃和虞梦蝶,没有搭理她。祈热本要主动跟她们话,两人像是没注意到,目不斜视地就朝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两个女孩子洗了手没立刻回去,站在大厅入口着话。

    “我现在已经不能正常看待陆时迦了。”虞梦蝶开口道。

    她们本来今天不愿意来,可怕其他人起疑心,也怕影响大家的感情,所以陆时迦给她们发消息,她们商量后还是决定来。

    “更不能正常看待祈老师,”虞梦蝶着异常激动,“真搞不懂她们在想什么,差那么多竟然还谈起了恋爱。”

    “我更担心陆时迦,”季桃双手揣兜,看向陆时迦的方向,“我怕他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虞梦蝶吓了一跳,“不……不至于吧。”

    “我想了很久,就怕他是一时间想错了,可能他根本都不知道喜欢是什么,”季桃又看向祈热的方向,“不定是她教坏了他。”

    虞梦蝶看着季桃,后者完随即苦恼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如果他们一直在一起,陆时迦要承受的眼光和压力会很多。”

    虞梦蝶知道她是为陆时迦着想,还是十分公道地添了一句,“祈老师压力也很大吧。”

    季桃没有否认,“所以他们为什么要在一起呢?”

    这个问题无解。虞梦蝶朝大厅两个角落各看一眼,摇着头:“不知道……”

    酒店里地毯铺了厚厚一层,踩地无声,两人刚准备回到位置,被后头陆正午喊住。

    无非是问她们觉得菜式怎么样,吃不吃得习惯。两人皆有礼貌地夸赞了一番,这才走回去。

    “应该没听见吧?”虞梦蝶有些紧张,声地问季桃。

    “没有的,”季桃断定道,“刚刚看见陆叔叔是去找酒店的人。”

    两人再次经过祈热那桌,这一回,还是笑着朝她示了意。

    祈热回以微笑,夹一块虾到祈凉盘子里,祈凉忿忿地帮她剥了,再将虾肉扔进她饭碗。

    他声为陆时迦抱不平,“以后陆时迦就是个妻管严!”

    原本陆时迦爱效的劳,现在他不方便,只能转移到祈凉身上。

    祈热问心无愧,将虾肉蘸了酱送进嘴里。她也就吃下几只虾,再没了胃口。

    没办法跟陆时迦在一块儿,也不需要她帮忙。放下筷子,她便离了餐桌,去一趟洗手间后没再回去,直接从后门走出酒店。

    到路边拦了辆车,一路往家里去。

    她刚进门没多久,就听外头传来车子进院门的声音。

    走到门口,见陆正午的车开了进来。

    祈热迎出去,等陆正午从车上下来,问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阿姨忘记拿给迦迦的礼物了,我在家给一样的,她非要我现在来拿。”陆正午走上台阶,大概是刚才忙着接待客人累了,这会儿捏了捏脖子。

    祈热看过去,循着他的手,看见他头上一层不太明显的白。

    屋檐下就有凳子,陆正午索性坐下来,“让叔叔在这儿偷偷歇一会儿,”又朝祈热招了招手,“陪叔叔聊会儿天。”

    祈热便过去在他旁边坐下,见他揉肩,便:“我给您按摩?”

    陆正午摆摆手,“不用不用,老毛病了。”

    他扫一眼院子,忽地叹了口气,“眨眼间,迦迦竟然就成年了,”而后笑了笑,“咱们家几个孩,一个个都是有出息的。”

    “一个二个,都是叔叔看着长大的,”陆正午颇为感慨,“你跟时樾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两个弟弟也要高考,马上就要进入人生新阶段了。”

    祈热稍稍点了点头,然后开着玩笑:“我们再怎么长大,在您眼里都是孩。”

    陆正午看向她,“这倒是实话,你记不记得,的时候你以后要赚钱买个大房子,咱们两家人住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祈热想了一会儿后摇头,笑着挠了挠脑袋,“没印象了。”

    “也是,你那会儿太了,可叔叔一直都记得,”陆正午脸上带着笑,“之前也以为,咱们以后真的会是一家人。”

    祈热听出了弦外之音,陆正午大概和柳佩君一样,希望她能和陆时樾在一起,可惜两人有缘无分,走不到一块。

    “但是——”陆正午继续下去,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我们还是没有那个缘分。”

    祈热微微张了张嘴,一时又不知道该些什么。

    也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太敏感了,她脑袋里咀嚼着陆正午刚才那一句话,总觉得他的似乎又不止是陆时樾。

    “热热。”陆正午喊了一句。

    祈热朝他看过去,心脏莫名一颤。

    “什么年纪的人,就跟什么年纪的人交道,这是本分。”陆正午语气坚决。

    祈热乍然间明白了过来,手跟着一抖,眼睛想要避开陆正午的视线,又下意识认为不能这么做。

    陆正午脸上线条也一紧,“叔叔相信你跟每个人都聊得来,但如果是因为其他感情,叔叔没办法赞同。”

    祈热心跳急速加快,手指抠在木凳上,指甲因为太用力而变了形。

    “现在还不晚,你尽管去做你该做的,剩下的叔叔会看着办,”陆正午语气还算缓和,但分量十足,“搬家,或者让迦迦先休学,之后再复读一年,我认为都不是大问题。”

    祈热努力稳住,才没在陆正午面前失态。

    她该是忘了,陆正午是有魄力的大企业家,是个彻彻底底的商人,只要他愿意,谈判的技巧随时都能摆出来。她以前没见过,是因为他收了起来。

    陆正午拂了拂衣袖,“如果需要的话,我会告诉你柳阿姨,到时候会怎么闹,叔叔也不能保证。”

    “但叔叔希望你能听进去,不要到最后两家人撕破脸皮,那样就不好收场了,”他用着最平淡的语气,的却是最让人接受不了的话,“也希望你理解叔叔的立场,叔叔就两个儿子,不能都折你手上。”

    他还了一些话,祈热一字一句都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正午看了一眼表,随后站了起来,“叔叔得回酒店了,今天太忙,都没来得及跟你喝酒。”

    “要是还有机会,等过几天咱们在家下棋的时候喝两杯。”

    祈热始终没有动,她看着陆正午踏着沉稳的步子走到车旁,开门上车,然后缓缓将车倒出院子,转个方向绝尘而去。

    抠着板凳的手隐隐发痛,祈热将手抬起来按在了胸口。

    她觉得呼吸困难,视线也越来越模糊,明明没了力气,却想起先前和徐云柯的“定时炸.弹”理论。

    她错了,每一个知道的人,包括季来烟和陆时樾,通通都错了。

    大错特错。

    他们以为的“定时炸.弹”,柳佩君,不过是起着烟.雾弹作用的麦格芬,而真正的“隐形炸.弹”另有其人,威力强了千倍万倍,一招致命,却偏偏被所有人忽略。

    让被击中的人毫无防备,即刻就千疮百孔。

    祈热捂着心口,痛苦地埋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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