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惊醒
在李明蕊的印象里,父亲非常的严厉,和她也不怎么亲近。
但父亲对府里的女孩子基本上都是这样,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可是即使再不亲近,基本的尊重和爱护是有的。
即便是她被发现身世有意外的那天,父亲也从来没有这样对她过话。
李明蕊一时还没有想到,自己算计焦明心的事暴·露了。
只以为因焦明心与人幽会让父亲丢了脸,所以他才会将这股怒火波及到自己身上。
这么想着,人跪在那里,眼睛就红了:“都是女儿的错,父亲您不要生气,免得气坏了身体。”李国公夫人心疼的不得了,一边去扶李明蕊,一边对丈夫:“你这是干什么?明心犯了错,明蕊可乖的很,一来就喊喊杀的,再吓坏了她!”
李国公知道自家夫人还蒙在鼓里,看她如此维护李明蕊,言语之间对亲生女儿不乏贬低之语,真是又是气又是无奈:“糊涂!真是糊涂!!!”
这是在妻子,也是在自己。
李明蕊还委委屈屈的跪在那里。
她知道是母亲最心软了,也知道自己什么样子会让母亲分外心疼,进而维护自己。
然而不到两刻钟,李明蕊就再哭不出来了。
李国公直接吩咐人带来了嘉宁郡主送来的那两个人。
看到自己的贴身丫鬟,以及收买过的男人,李明蕊就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败露了。
可是怎么会?!
带来的两人被嘉宁郡主审问过,又被李国公审问过,此时已经如同惊弓之鸟。
那个男的低着头不话,李明蕊的贴身丫鬟却再忍不住,爬过去对李明蕊又是磕头又是流泪,不住的:“大姑娘救我,我都是为了你呀!国公爷要将我发卖到妓院去……”
话听到这里,李国公夫人也觉出了不对。
等从夫君这里了解了事情的真相,惊骇的都不知什么了。
这一夜,国公府灯火通明。
李国公顺藤摸瓜,又查出了李明蕊不少的事情。
譬如买通下人、苛待庶女、克扣仆妇银子。
再比如年前自己亲手绣的,送他的一件外衣,竟是丫鬟从外面成衣店买回来的。
这些事,其实都是些事情。
但事情便聚集起来,也足够膈应人的。
李国公就问妻子想怎么处理。
李明蕊没有了之前的城府心机,一个劲的磕头请罪,又可以向自己亏待过的妹妹们和下人赔罪,只求父亲母亲原谅他,不要不要她。
李国公夫人看着自己疼爱的女儿,心里还是有不舍的。
可更多的是害怕。
养了十四年的女儿,在自己面前那般的温柔和善的一个人,私底下却竟然做了这许多事。
太可怕了。
若是亲生的,她还可以耗费精力扳过来。
可只怕没有血缘关系的束缚,将来再养出个白眼狼。
到最后,她别过眼不去看李明蕊:“你原本也不是我们家的孩子,这十四年来,我自问不曾亏待过你,你明日便回家去吧。”
李国公也正是这个意思,看妻子拎得清,便十分满意,又加了一句:“过去的事我都不计较了,只是明心那里,你需得去赔不是。”
大势已去,李明蕊只得乖乖点头。
心里却十分愤慨,凭什么呢?
如果焦明心不曾出现,她仍旧是国公府的嫡出大姐。
又怎么会这么不择手段的替自己筹谋!
离开也没有关系!
焦明心私会男子的事,消息已经放出去了。
对方将来再难寻得好姻缘。
只能嫁给那个举人,要不就嫁的离京城远远的。
京城之中随便一个砖头砸下去,但凡是个做官的,哪个不是进士出身?
举人算个什么?
她不好过,焦明心也休想顺意!
李明蕊被送回焦家的事,在京城并不是什么秘密。
但是再要听,却一点风声都不漏。
倒是焦明心与男子幽会的事,闹得越来越大。
李国公最后查出是李明蕊做的,只是人已经放回去,倒不好再上门处置。
否则倒叫外人觉得,他是为了亲生女儿的名声。
所以将坏事都推到养女身上。
这事儿倒也并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
焦明心以前不是与郑云川不是定过亲么。
未婚男女见面,算不得幽会。
国公府干脆就大大方方的放出消息,承认了郑云川是未来的姑爷。
郑云川求之不得,并没有负气之前李国公悔婚的事。
大家一听,还真是这么回事。
风向就又变了,觉得李国公还肯认下女儿落难时定的亲,倒是一个性情中人。
这件事被承乾帝得知后,还赞赏了几句。
如此,李国公看郑云川便有那么几分顺眼了。
李国公夫人经过李明蕊的事,倒觉得亲生女儿纯真倔强也是好事。
至少不会心眼子多到让人畏惧。
至于母女间的感情,好好相处,总会有的。
而女儿去焦家她也不再阻拦,感激焦家夫妇将女儿教的好,还提议两家常来常往。
上述的事情,拉拉杂杂闹了一个多月才平息。
徐婉宁当了一回吃瓜群众,看的倒是津津有味。
二月份的时候,天气回暖。
她就开始在街上闲逛。
是闲逛也不恰当。
之前决定开几个铺子,这便着手做寻摸合适的地盘。
这天在街上的时候,徐婉宁被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拦了下来。
等到那女子出声道:“相请不如偶遇,我想请郡主喝杯茶,可以吗?”
徐婉宁就听出来这声音很耳熟。
竟然是李明蕊,或者现在应该改口叫焦明蕊。
实话,徐婉宁并不想和李明蕊有过多的接触。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想将时间花在值得的人身上,和相看两厌的人有什么好喝茶的。
只是等要走,却见李明蕊掀起帷幔,憔悴又可怜的请求:“请郡主容我这一次吧。”
徐婉宁想了想,跟着她去了一旁的茶楼。
她不知道焦明蕊要做什么。
但身边带着拂冬和郁真,倒是不怕对方起什么坏心。
等到了楼上的包间,郁真守在门口。
拂冬跟着徐婉宁进了屋子。
徐婉宁才一落座,焦明蕊就跪了下来。
她不禁讶异的道:“你这是做什么?”
又吩咐拂冬将人扶起来。
焦明蕊本身也不是真心要跪。
马上就起来了。
徐婉宁等到李明蕊了几句话,便知道她是要做什么了。
这人是来向她赔罪的。
大约意思就是以前多有得罪,请徐婉宁不要记恨。
以后大家还是好姐妹。
徐婉宁心,她和焦明蕊才不是什么好姐妹。
这话要搁在以前,她就直接了。
但是焦明蕊现在也算落魄之人,没必要赶尽杀绝。
只道:“有仇本郡主当场就报回去了,并不记得你曾得罪于我。”
焦明蕊原本想着自己如此做伏低,徐婉宁要么盛气凌人,要么和煦的安慰几句。
不管怎么样,她都有应对的方式。
反正就是要让徐婉宁满意。
她满意了,自己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焦明蕊回到焦家之后,外面不知怎么的传言起来,她得罪了嘉宁郡主。
她如今的身份已大不如前。
再听到这个消息,不论是世家女还是商家女都不与她来往。
焦明蕊整个人就宛如一叶孤舟一样,上街都戴着帷帽,生怕旁人对自己指指点点。
不然,焦明蕊哪里肯来致歉。
她哪里知道,这些流言是昔日被她欺负了十几年的庶妹李明嫣让人散布出去的。
只心里还猜测着,大概是徐婉宁郡主逼她低头,所以才委委屈屈的来了。
可是没想到被人一句话堵在了那里。
梗了片刻后,焦明蕊勉强笑了笑:“郡主好雅量,那我就祝您心想事成,有情人终成眷属。”
徐婉宁一听就愣了。
心想事成,这是个烂大街的祝福语。
但“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什么鬼?
就问:“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一问,焦明蕊觉得徐婉宁大概是想听好话。
反正此处也没有外人,她心中泛着酸意,却还是奉承道:“太子殿下那般天潢贵胄英明神武,却唯独倾心于郡主一人,将来不准,郡主还会母仪天下,这难道不是该恭喜的是吗?”
徐婉宁:“......!”
反射性的便呵斥道:“你胡八道什么?!”
等到一句话出口,她却发觉自己的心突突的跳。
竟然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徐婉宁不禁心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紧张?
心理学上来讲,被戳穿心事的人才会恼羞成怒。
难道她对太子表兄早已经……
怎么会?!
徐婉宁呵斥焦明蕊的一声声音不。
守在门外的郁真还以为里面出了什么事,立即推门进来。
徐婉宁勉强稳着思绪,让郁真重新退出去。
她冷着脸盯视着焦明蕊:“胡言乱语!这些话你从哪里听来的?妄议一国之储君,你就不怕掉脑袋?”
徐婉宁前世被当作继承人培养,今生又常去宫中。
养气移体之下,不怒时已经贵气逼人,冷下脸来的气场简直压的人喘不过气。
焦明蕊哪里经过这个,差点没跪下去。
她压着心头的惊慌道:“这些......这些都是臣女的猜测,虽然他们都太子殿下是将郡主当作妹妹看,可是依我看,殿下九位嫡亲公主的妹妹,宗室中也有好几位郡主县主建筑,几乎都是殿下的妹妹,可是殿下唯独对郡主十分关切,一个男子如此关切一个女子,应当......应当是出于出于男女之情…………”
李明蕊为了让徐婉宁息怒,几乎使出了自己的全部心神来解释这件事。
而她长篇累牍的一番话,已经完全让徐婉宁惊呆了。
原来......原来太子表兄对自己,竟然是这样的不同吗?
心中非常的震动,但是徐婉宁却并不愿意让焦明蕊看出来。
徐婉宁只原谅了焦明蕊,让她不要再如此胡言乱语。
之后就将人放走了。
等到焦明蕊离开后,徐婉宁在包间中坐了许久。
焦明蕊的一番话,就像是破了什么壁垒一样,让徐婉宁不禁回忆过往。
越回忆越心惊。
徐婉宁也不确定自己对萧彧到底是什么情感。
喜欢?
大概是有的吧。
晚上回去后,徐婉宁几乎一夜没睡。
等到天将明才憩了一会儿。
又忽然想起,今天竟然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她早前和萧彧约好,今天去外面走走。
萧彧上午处理了公文。
中午的时候,如约来接表妹。
他最近时常出宫来见表妹,用的理由则是太后吩咐他多照看徐婉宁。
等见到的人,却发现少女蔫蔫的。
徐婉宁皮肤白,一宿没有睡好,黑眼圈就出来了。
本来已经被脂粉盖住了。
但是萧彧自来敏锐,便发现了。
问她是不是没有休息好,可是身体不适,要不今日便在府中休息。
徐婉宁以前身在局中,不也罢。
昨日被焦明蕊一番话惊醒,就觉出了许多十分不寻常之处。
她印象中的萧彧寡言高冷,除了公事之外便是去军营。
他似乎生来就是为执掌大魏,其他事一概淡漠视之。
然而眼前的萧彧,从进门开始对自己笑了两次,了好多句话,还关心她的身体状况。
而且还…………还靠得这么近。
原来这些日子变的不仅仅是她,还有萧彧。
那么他对自己的特殊,究竟是哪一种?
徐婉宁心中很不安。
但是也没有要回去休息。
她昨天晚上已经做了决定。
即使对萧彧有喜欢,又是男女之情的喜欢,也要扼杀在萌芽当中。
萧彧将来是皇帝,三宫六院必然不能少。
比起不确定是否有外人插足的夫妻,徐婉宁更愿意和他做一辈子的兄妹。
如今这份深厚的情谊,太珍贵了。
将来两人之间夹杂着无数的女人,若反目成仇,又该多么的可惜和可怕。
徐婉宁既要出去走走,萧彧自是依她。
只是他直觉,表妹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天气渐热,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徐婉宁左看右看,最终选定了一个长相俊秀的青年指给萧彧看。
“表兄,我觉得那个人不错。”
“什么?”萧彧不明所以。
“你问问那个人有没有兴趣做我的面首,我可以给他很多钱。”徐婉宁压低了声音道,兴致勃勃。
她用最轻松的语气着话,但其实心怦怦直跳,仔细观察着萧彧的反应。
然后徐婉宁就看到对方看着自己的目光,黑沉沉不似以往。
然而这只是一瞬,宛如幻觉。
下一刻,对方已经拍了拍她的脑袋:“你还,将来这些事,交给表兄我去办就好。”
徐婉宁并不是个傻白甜,她只是渐渐的习惯了对萧彧不设防。
如今刻意观察,电光火石的一瞬,分明在萧彧的眼神中看到了某些压抑而危险的东西。
想知道的事情徐婉宁已经知道了。
这之后,她的兴致就不大高了。
萧彧兴致也不高。
两人便早早的就回府了。
拂冬想起焦明蕊对徐婉宁的话,回程的路上不禁问他:“姑娘,奴婢觉得太子殿下与您……”
话还没有完,她就见自家姑娘面色很不好:“昨天的事,一个字都不准提!”
萧彧这里,四喜也察觉到自家殿下兴致不高。
他们这些下人,已经习惯了殿下和郡主在一起的时候,远远的跟着。
因为距离不近,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四喜就非常的疑惑。
两个人看起来也没有发生争执的样子,
以往殿下见过嘉宁郡主之后,虽然仍旧不苟言笑,但眼角眉梢总是放松的。
今天这是怎么了?
心里揣度这,四喜也没敢问。
直觉不问安全些。
萧彧回去后,屏退左右在大殿内静坐了一个时辰。
他不停的告诉自己,要有足够的耐心。
可是表妹兴冲冲的看着别的男人的时候,他险些就控制不住的告诉她,她只能属于自己。难道是自己错了吗?
萧彧不仅陷入怀疑当中。
再过一个月就是表妹的生辰。
生辰之后她就满十四岁了。
普通人家的姑娘,这个年纪已经开始议亲。
是不是他唯有向她表明心意,甚至强行将人定下来,表妹才不会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被别人吸引和觊觎。
这天之后,徐婉宁就又宅了。
她顺带拒绝了萧彧的两次邀请,即使去看望太后,也都趁着上朝时萧彧无法脱身的时候。
徐婉宁这里过得胆战心惊。
本以为向徐婉宁道歉之后,就能够重新回归闺秀圈子的焦明蕊,发现一切都变了。
她现在只是个商人家的女儿。
以前在国公府的时候,又因为给灾民捐银子的事将世家女都得罪光了,就还是没有人搭理她。
至于商户家闺秀的圈子,焦明蕊接触了两次就不愿意去了。
那种异样的量目光,甚至有向她听国公府什么样,宫里又是什么样的。
一群眼皮子浅的粗俗之人,她一天都不想与之交往。
焦明蕊觉得自己已经过的够辛苦。
想不到焦父焦母商议她的亲事的时候,准备给她定下的人选居然是个秀才。
秀才算个什么东西?
当初侍郎家的公子向她示好,她都没有看上呢!
焦明蕊气的和父母大吵一架。
然而这一次,父母并没有像以前一样顺着她。
尤其是看上去精明利落的兄长,竟然还责骂她嫌贫爱富。
甚至还,依她的心性能够找到一个秀才做夫君,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焦明蕊这才知道,原来全家人都已经知道他陷害焦明心的事。
一时间又羞又气,哭着跑开了。
焦明蕊在房中大哭一场,也不知道怎么的睡了过去。
睡过去了,做了一个非常好的梦。
梦里面,她一辈子都是国公府的嫡出大姑娘。
即使身世的问题暴露了,也有爱慕她的谢庭轩一力支撑。
后来她和谢庭轩还成了亲。
到最后,她荣耀显赫一生,子孙满堂。
而现实里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徐婉宁,先是在顾家受尽委屈,之后又嫁了一个不好的人家,早早郁郁而终。
压根就没有被封郡主,也没有得到宫中的诸多宠幸。
甚至于她看不顺眼的那几个人,包括焦明心、步安歌等等,通通都过得穷困潦倒。
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
焦明蕊醒过来之后,唇角还带着笑意。
直觉告诉她,梦里的才本来应该是她的人生。
可是一切都变了。
她细细的思索,就发觉一切的变故都出在徐婉宁身上。
徐婉宁原本是那样的愚蠢暴烈,大病一场之后就变的聪慧过人讨人喜欢。
甚至于本该属于她的谢庭轩,如今也追随着徐婉宁的目光。
凭什么?
所有的荣华富贵众星拱月,难道不都该是自己的吗?!
现在国公府不要自己,焦府也嫌弃自己。
她的一生还有什么指望?
难道自己要像梦里那几个贱人一样,一生不得志。
而徐婉宁却能够安稳顺遂一生?
绝对不可以!
焦明蕊心中恨恨的想,既然要下地狱,那就一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