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贵客上门

A+A-

    还有一条是大家都不怎么敢的,那便是有无冤狱。相传在太祖黄帝一统中华剑斩蚩尤后,天下连着三年没有下过一场雪,黄帝起坛敬天询神问鬼,被相告此乃冤狱祸事所在,遂大赦天下拨乱反正,于是当年寒冬便下起了一场令所有人都喜笑颜开安心过年的瑞雪。

    只不过这些异志录里的神鬼怪谈也就坊间百姓们津津乐道而已,出去并无什么真凭实据予以佐证,因此大家最后的希望还是落到了实实在在的天老爷头上,至少那自九霄而下的雷霆天恩做不得假吧?

    这之后几天开封府治下的各村乡县都一日往日般安逸,似乎几天前聊城某个帮派造反的事是谣言,否则怎的开封卫戍所兵营中的老爷们都没动?很快这些坊间碎言便再无人提及,因为一场瑞雪罩住了中原九府。

    高如总督林镇邑这种不信鬼神之辈,都特意吩咐府里的人起了个祭坛敬天拜神叩谢天恩,而家家户户的农夫更是喜上眉梢,虔诚大方一点的甚至拿出了大半年货拜天,只将一旁还淌着鼻涕的黄口儿馋的直擦口水,就等拜完神后长辈金口一开便能饱餐一顿。

    自家院子内的罗生也在脖子上挂上那串精致的木牌,将里把玩的香囊重新放入怀中去,才顺着满城的喜意推开窗户,他伸出去看着落在掌心迟迟不肯融化的雪花发了会呆,便披上衣服在楚南枫欢呼声中随他外出赏雪去了。

    “你没见过雪?”

    “见过啊,武当山每年都下,可是外头的雪还是第一次见呐!”

    “有什么不同?”

    “呃”楚南枫咬着嘴唇皱起眉毛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话:“雪花更多?”

    “狗屁不通!”

    “那山下的人没那么凶,不会吃人?”

    “本就不会吃人好吧你这蠢道士!罢了,我去牢里看看,你自个儿玩去吧。”

    “噢师弟”楚南枫突然拉住罗生的衣摆,在他疑惑的眼神中脸一红伸出,细若蚊吟的道,“给我点碎银子吧”

    罗生被他这幅扭捏的样子逗笑了,随掏出一把碎银哗啦啦的放满了他一双,“我道是什么,前些天抄了鱼龙帮发大财时给你分金子你不要,偏偏这时又惦记起我里这点碎银,别扭不别扭?”

    “不别扭,银子雪白,干净吗!”

    “那我给你换点铜板,保准更干净。”

    “不用不用,师弟你太客气了”楚南枫赶紧把缩回去,好像怕罗生将银子抢走似得。

    “没事!咱两谁跟谁啊,客气作甚?来,我给你换几块铜板多好!”

    楚南枫运起轻功踩着雪花就一溜烟跑的不见人影,只听远处传来悠扬的童音,“师弟早点回来晚上我给你买红薯咱们一起烤着吃”

    “德行”罗生被楚南枫逗的一乐,被大雪破坏的心情也明朗了起来,慢悠悠的走去聊城县牢去了。

    “见过罗副谍大人,恭贺大人高升!”

    “你这么快便上任了?原来的县丞呢?”

    “嘿嘿,这都托大人洪福!那王忠被查出与鱼龙帮有染后,多亏新来的县太爷海瑞海老爷仁厚,罚没了他一些银钱后便将他打法回老家了,此时只怕是在去江南的路上了吧”

    聊城造反事件虽然是罗生题大做借发挥之举,但是却间接地将藏于地下的极乐散以及似铸兵甲之事掀到了台面上,虽然开封府内经过一番博弈,加之长安城内高官出将此事压下并未过度牵连,但是该杀该贬的一个都没少,毕竟总得有人填上这个窟窿,否则上面也不好交代。

    原聊城县令胡思仇作为林镇邑的老乡幸免于难,得以体面的上书一封交吏部批文告老还乡,从这泥潭中全身而退;县丞王忠比较惨,因被查出与鱼龙帮有染本要被当成替罪羔羊拖到午门顶账去,但朝廷新派下来的县令海瑞似乎有些通天段,在聊城待了几天了解了一些民意后竟然替他免了罪,只是抄没了大半家财而已。

    而刘大宝则是人死债消,锦衣卫派下来的调查使随便敷衍一番便结了案,将其定性为私铸兵甲的罪,改变了案件性质的同时也顺带将镇抚司衙门的委任令丢给了罗生,用这种隐晦的方式敲打了一下罗生,希望他别做的太过分。

    最倒霉的就是鱼龙帮其他帮众了,大半人都死在了近十来天的酷刑逼供中,若不是新来的县令海瑞出面,这些人一个都不应该活下来。

    “行了,回你的衙门办差去吧,你一个县丞跑到县大牢门口恭迎锦衣卫的谍子,传出去了对你我都不好。”

    “大人的对!那我先走啦”县丞给旁边的差役使了个眼色,后者便赶紧将一个沉重的食盒交到他中,县丞吃力的提着食盒:“不过大人,这是的亲做的糕点,心意还希望大人赏脸。”

    罗生接过食盒微微一掂量,顿时喜笑颜开,“既然钱县丞如此上道,那我就收下了。”完,罗生将食盒交给身后锦衣卫的谍子,后者一个不心差点摔倒,看了一眼点头哈腰恭送罗生的县丞后才反应过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提着盒子费力的跟了上去。

    虽罗生卖了新来的海知县一个面子,没让锦衣卫的行刑人继续折磨鱼龙帮的残余,但是该问的话该录的供还是少不得的,这点海瑞心里也清楚得很,毕竟似铸兵器一案还是需要查清楚后入档,给州府一个交代的。

    罗生在一众谍子和面前将食盒打开,拿出一锭铸银微微一掂量,“年关将近咱们聊城这个点闹出这么大事,上峰有意敲打我门就扣下了本该发给各位的赏银禄米,这算什么?猫抓到了耗子不赏便罢了,为甚还罚我等?”他将一锭银子抛给先前替他跑腿拿东西的谍子,“你有眼力劲这是额外赏你的,提着这些东西给司里的兄弟姐妹们每人一金(十两纹银)全都发下去。”

    原本一脸羡慕之色的谍子们顿时愣住了,他们这些外事谍子也有份?

    “给我做事的,就算是端茶倒水挑粪打杂的都不会亏待,与我作对的,就算贵如那血杀门的外门弟子亦照杀不误。”罗生一指大牢深处断断续续哀嚎痛呼的鱼龙帮残党,“他们算走了狗屎运才能活到现在。”

    罗生一指其中一个骨瘦如柴皮肤黝黑的谍子,“吕三顺,你家里老母亲一直身体不好,又有一个妹妹要养活,拿着这钱别乱花,去给老母亲抓点药,给妹妹买些好吃的,莫要亏待了家人。”

    “胡富贵,你父母早亡自己带着两个弟弟讨生活,缘巧合加入了锦衣卫成了一个最低贱的外事谍子,但是既然你跟了我便不会亏待你,罗某人再次作保,若是你有三长两短,你那两个弟弟我会当成自己弟弟替你养大,保他们出人头地娶妻生子。”

    “还有那天死的范伟,曾昊,吴林这些人的家眷罗某都会让人代为照看,生既是罗某的人,死当为罗某的鬼,家人自然也是罗某的家人!”

    真金白银入肚,肺腑之言占心,一番作为让这些平日里受够了窝囊气的外事谍子感激涕零,或许不足以让他们立刻纳头就拜肝脑涂地,但是踏踏实实为罗生卖命还是能做的到的。

    众人散去后漠鵖陪在罗生身边,将铸银塞到他里,“怎么不拿,嫌少?”

    “嗯,想跟着大人拿更多。”

    “哈好,这些身外之物罗某从来不看在眼里。”罗生掂量着上这块沉甸甸的铸银,“最困难的时候我和家姐靠着往观音土里掺红薯充的饥,后来姐姐快被饿死的时候我去偷了一个红薯给她吃,后来被她知道时打了个半死,拖到老伯那里跪着请罪,也是老伯人好,见我们姐两可怜又赏了两个红薯,那是罗某这辈子吃的最好的东西。”罗生将这锭铸银塞回漠鵖里,“自那以后我便再也不敢偷东西,否则姬静薇真敢把我打死这银子既然给了你便是你的东西,别人的东西我从来不碰。”

    “大人,我”漠鵖欲言又止。

    “不用,等哪时候你真的想的时候再坐下沏一壶好茶,咱们慢慢谈。”罗生挥挥,掏出一张金票,“这是上次抄鱼龙帮驻地我私藏下来没入官账的,你去票号换掉买成年货,给谍子们家家户户都送一点白米猪肉;若有盈余就汇给那些藏起来的姑娘们,让她们对自己也好一些,藏得好也要过得好,我最见不得自己人活的像是一只地沟里的老鼠那般低贱。”

    “那大人你?”

    “我去再核实下这些余孽的口供,然后去会会新来的父母官”罗生身影渐渐被地牢内的黑暗遮蔽,只剩幽幽的声音砸在墙壁上回荡开来,“以后少问我去哪儿,对你没好处。”

    漠鵖福了一身便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县大牢。

    后街的巷内,一群五六岁的孩童吃过午饭后呼和着满巷子乱跑,其中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一个不留神撞到了巷拐处出来的少年,定眼看去出来的人正是罗生;他伸将摔的七晕八素找不到北的男孩拉起,看清他长相后从衣兜里掏出朱纸包着的一块糖果,“朋友,知道海大人府上是哪一间吗?”

    男孩家教极好,不但没去接罗生里的糖,反而颇为警惕的拉开两步距离,“你是谁啊,找我爹爹干什么?”

    这时远处盯着男孩的母亲才一路跑过来,训斥男孩冲撞到他人后便代替孩子道了歉,罗生微微一笑抱拳到:“早闻海大人清正廉明,今日一见贵公子更是家教有方,来日必成大器啊!”

    “公子是?”罗生虽谈不上俊朗风流但也算生的眉清目秀,加上礼仪周到又夸赞了自己夫君和孩子一番,让素未谋面的海夫人好感大升的同时,也不禁疑惑起这年轻人的来路,自己相公还未正式上任,所以知道他来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这年轻人又是什么来路?

    “是在下冒昧了,鄙人姓罗名生属镇抚司麾下,具体官职有些不便与夫人透露,今日来此也是受到海大人之邀,还烦请夫人告知一下海大人。”

    “吓!”海夫人听到罗生是锦衣卫的人时下意识的拉着孩子退后一步,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太过失礼,急中生智道:,“罗大人莫要见怪,方才是民女忘了家里灶上还煮着东西这会儿怕是要糊了!还请大人随我来!”完,便抱着男孩在前面跑着引路。

    孩子并不知道锦衣卫到底是个什么官,只是好奇的看着这个亮出身份就将娘亲吓了一跳的‘大男孩’,心里暗暗决定自己以后也要去当个锦衣卫,这样以后就不怕偷吃东西被娘亲打屁股了因此,为外人所避之而不及的锦衣卫八品副谍罗生,就和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子大眼瞪眼,似是玩着谁先眨眼谁就输的游戏一样。

    海瑞府上普通的很,如果罗生没记错的话原来这个二进的宅子应该是城里一个做米面生意的商人所居,后来为了儿子能上一个好点的私塾便举家迁到开封去了,这宅子也就空了一段时间,直到前些天海瑞来到聊城后才与中间人谈好出租价格。

    屋内的家具似是没有换过,虽然看得出都是用上好的木料打出来的,但过了那么些年头早就变的陈旧不堪,唯一好点的就是正厅那张朱漆圆桌,至于大门院墙这些若不是海夫人刚刚进了门,有人告诉他这里是间灭了香火的破庙,罗生估计都信。

    “贵客上门,有失远迎!!”洪亮的嗓音自内堂传来,入眼的是一位身高六尺有余的黝黑汉子,如此明显的体貌特征自然让罗生一眼就认出此人便是新上任的海瑞,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县令穿的与一般庄家户无甚区别,灰色的麻布短打,头发也是用洗的有些发白的蓝色方巾编起,更让人诧异的是作为一县之尊,他竟然赤着脚走出来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