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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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甜甜的想法, 叶抒文觉得这也是个办法。

    可是,由谁来出面呢?

    张家老二是认得他的,估计也吓不住他。

    革委会那边都是刚刚上台的少壮派们,正是春风得意, 对局里的这些老人也不

    大买账。像廖书记他们都靠边站了, 怕也不上话来。

    这么一来, 那封举报信都难见到, 更别去销毁了。

    一筹莫展之际, 他想到了一个人。

    可这个人, 他却不想轻易接触。

    因为这个人就是林美华。

    听蒋奕凡, 她与陈同志离婚之后,就和学校的一位教师谈起了对象。

    俩人年岁相当,性情相投, 很快就登记结了婚。

    运动一起, 她爱人表现得十分积极,就被火速提拔上来。

    这人能会道, 整起材料来很有一手。

    不久, 就被推举为校革委会副主任。

    由于笔杆子硬, 还经常在报纸上发表长篇大论, 就被省革委会抽调上去搞宣传。

    与市里的头头脑脑也多有来往。

    女婿发达了,林教授也跟着沾了光。

    他从干校回来了。

    虽然不再担课了, 可总比劳动改造要强吧?

    两个月前, 林美华生了个闺女,很是扬眉吐气。如果找到她, 没准能通过他爱

    人跟局里声招呼吧?

    可开这个口,却很难。

    况且,他也不想惹甜甜不快。

    正在犹豫间,就听到爹道:“翠翠,上次听你爹讲,你二哥在市武装部工

    作,不知道能不能上话来?”

    “……嗯,爹,我去找找我二哥,看看他那边有没有办法?” 徐甜甜赶紧应道。

    可她心里却觉得把握不大。

    像启安这样的当权派正被人盯着呢,怕是不敢轻举妄动。况且,那边真安排人

    去做,搞不好又落下了把柄。

    这事还是由自己人动手比较好。

    这时,她忽然想到了冬娃。

    于是,向婆婆细细听起了张老二的情况。

    婆婆,他叫张庆发,三十出头了尚未成亲,和爹娘住在一起。

    陈姐在这边照顾老爷子和老太太时,那孩子经常过来坐坐。

    她发现他喜欢听收音机,一到评书、相声节目就拔不动脚,非得听完了才走。

    二老相继过世后,她就把那台收音机给了陈姐。陈姐还特别高兴,他家二子就

    喜欢这个。

    听到这些,徐甜甜心里一动。

    就把陈姨家的地址记了下来,还细细询问了张老二的身高体貌。

    默默地想着法子。

    四个人又商议了一会儿,就准备分头行事。

    叶茂才叮嘱抒文和翠翠,一定要心谨慎。

    *

    二人从家里出来后。

    徐甜甜跟抒文耳语了几句。

    抒文一听,眉头微展。

    甜甜冬娃是军校学员,张家老二又不认得他,出面吓唬一下没准能取得很好

    的效果。

    具体咋吓唬?

    那剧本她已经编好了,让冬娃照着“演戏”就成。

    事不宜迟。

    叶抒文匆匆赶到通信总站,找到了冬娃。

    冬娃正在宿舍里,和同学下棋。

    见爹来了,就闪身出了屋子。

    俩人来到了僻静处,听爹一,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不过得找个帮手才更加逼真。于是,就悄悄拉上了赵大

    勇同学。这是他的铁哥们,家是外省的,与春城这边也没啥联系。

    今天正好是星期天,他和赵大勇向领队请了假,就出了驻地。

    二人搭车赶回了市区。

    按照地址,找到了陈姨家所在的街道。

    这时已是正午时分,正是吃饭时间,空气中飘着一股子饭菜的香味。

    冬娃和赵大勇进了一栋筒子楼,找到了陈姨的家。

    他站在门前,核对了一下门牌号码。

    又整了整军帽,就敲响了房门。

    “谁呀?”门里传来了一位男子的声音,还隐隐夹杂着收音机的播报声。

    “请问张庆发在家吗?”冬娃朗声问道。

    “……唔,您稍等……”里面的声音嘎然而止。

    接着“吱扭”一声,房门开了。

    一位三十出头的男子站在门里,疑惑地看着外面。楼道里光线很昏,可他一眼

    就认出了门外是两位军人。

    他神色微变,不由得挡住了房门。

    “你就是张庆发?”

    “……唔,你们是哪里的?……找我有啥事?”

    “呃……我们是检测无线电的……请进屋话!”赵大勇掏出了学员证,冲着张庆发

    晃了一下。

    “……哎,我家没有无线电……”张庆发想拦着。

    可冬娃不由分,便跨进门来。

    他迅速量了一下。

    只见当门的方桌上摆着饭菜,陈姨和一位大爷正围着桌子吃着。

    见了他们,神色有些紧张。

    而靠着山墙的五斗橱上,正摆着一台收音机。

    他三步并做两步走到近前,伸手摸了一下,热乎乎的。于是,就从口袋里掏出

    了一只黑匣子,对着收音机扫了两圈。

    “哼,果然如此!”

    他拧开收音机,随便摆弄了几下。

    就听到电台里传来了一阵靡靡之音,接着就是境外的新闻播报。

    张庆发顿时傻了眼,这都能查出来?

    而陈姨和张大爷也是面面相觑。

    她并未认出冬娃来。

    以前,和冬娃见面就少。这几年冬娃的变化很大,人也长开了,即便是个熟人

    怕也不敢贸然相认,更何况像她这样的“陌生人”?

    趁着三人尚未反应过来,赵大勇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他从挎包里掏出了一个

    笔记本,拧开了钢笔帽,准备做记录。

    “张庆发,你老实交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收听敌台的?”赵大勇沉声问道,

    神色十分严肃。

    “我……”张庆发一下子慌了神。

    陈姨和张大爷也瞪大了眼睛,张着嘴不知啥才好?

    收听敌台,这性质可是十分严重。

    搞不好,还要被劳改判刑呢!

    张庆发也吓坏了。

    这是他娘从叶家带回来的。以前是叶老爷子的,那边见他娘照顾多年很是辛

    苦,就送给了他们表达谢意,可没想到竟然惹来了麻烦?

    他结结巴巴地解释了半天。

    可看着两位调查人员一直唬着脸,心里也愈发紧张起来。

    这境外节目,他的确收听过,可没想到还能检测出来?

    一番盘查之后,张庆发把自己的所作所为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一番。甚至连举报

    叶茂才的事都给倒了出来。

    冬娃一听,都快气炸了。

    可面上却不动声色。

    陈姨在一旁也听见了。

    她上前一把揪住儿子,厉声问道:“老二,叶家是怎么着你了?你去祸害人

    家?人家待咱家咋样?你看不见吗?这吃的用的,还有你爹的工作不都是人家给安

    排的?还有你进饭店的事儿,不也是叶委员给的招呼?你呀,青天白日的,咋净

    编瞎话去举报人家?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娘,啥叫忘恩负义啊?您瞧瞧您住的地儿,再瞧瞧人家叶家住的?凭啥他家

    能住洋楼,咱家就住筒子间?”

    “那……那是人家自个儿挣来的……”

    “挣来的?咋挣来的?还不是靠剥削压迫挣来的?”

    “你……你这个混子,快气死我了!”

    “……”

    陈姨气得直哆嗦。

    她扭着儿子质问道:“老二,解放后叶家早就不雇人了,家产也都捐给了国

    家,你凭啥诬赖人家?”

    “那……那您不是一直在叶家呆着?” 张庆发拗着脖子反问道。

    “老二,娘在那边是帮忙,老爷子和老太太身体不好……那叶委员可没拿咱当外

    人,再,娘是自觉自愿的,就是想去帮点忙……”

    一番训斥之后,陈姨要押着儿子去局里认错。

    还要把那封举报信给要回来,交给叶委员处理。她也可以去局里证明叶委员家

    从未雇过人,无论是洗衣连饭、还是扫卫生都是他们自己做的。

    还让儿子写了一封保证书,以后再也不瞎编乱扯了。

    张庆发被人抓住了把柄。

    也不得不老实下来。

    他耷拉着脑袋,明天就去革委会承认错误。还向二位调查人员保证,以后再

    也不收听境外广播了,请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

    赵大勇轻蔑地看着他,冷冷地问道:“张庆发,有错改正了就好,这笔录我先

    收着,以后若发现你再犯了,可就不客气了……”

    他把笔录检查了一遍,就让张庆发在上面签了字。

    *

    三天后,这事算是解决了。

    商业局革委会那边,本来就不想搞那么多事。局里像叶茂才这样的,一抓一大

    把,在职的老家伙还搞不过来呢,哪有时间去整那退休的?

    再,老叶都退了几年了,也没啥油水。

    他们也调了档案,和老叶的情况基本上吻合。早在公私合营时,老叶同志就

    把商行和工厂都捐给了国家,自己啥都没剩下。

    更何况他儿子还参加过志愿军,得了一枚勋章,现在还是现役军人。

    对军烈属家庭,局里一向优待,革委会自然也不例外。

    起来,那个张庆发真不是个东西。

    他交代自己鬼迷心窍举报人家,是想借着“抄家”从那边搞点东西。他也不睁

    眼看看,叶家除了那栋房子,里外空荡荡的,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还有啥可抄的?

    叶茂才拿到了那封检举信。

    他关起门来,擦着火柴给烧了。

    看着那张信纸,慢慢地变成了一团灰烬,终于长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