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里刀3

A+A-

    南栖对一个人的厌恶与喜爱从来都没有特定的标准,比如此时面对姬如浣的关心,她就忘记了先前在温泉池的呵唳,对凌锋门的世仇,和对粘上凌锋二字所有人的憎恶。

    “那你还不快回屋里待着去,整天到处跑什么呀?”南栖的语气虽然依旧不善,但是却透着一丝丝浅薄的关怀。

    姬如浣被这一句无端的呵斥,本就对诸事都心翼翼的她,表现的更加怯懦了,她垂着头唯唯诺诺的不敢话,怕越越错,惹来对方更加浓深的厌恶。

    南栖见她如此,顿时有些后悔,遂软下声线道:“好啦!我这不是觉得你不好好顾惜自己的身体吗?对不起嘛!是我先前的态度不对,我向你道歉。”

    “没事!”姬如浣嗓音低低的,似乎是想要哭的样子,她:“我知道南栖姑娘是因为关心我,才这样的。只是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是受人白眼的,除了我夫君,还没有人关心过我。”

    南栖:“”

    姬如浣忍了忍鼻腔的酸涩,抬起头来,双眸潋滟着楚楚的泽波,哽咽道:“我是真的觉得姑娘是个好人,所以,想多看看你。”

    南栖闻言,缓缓瞪大了眼睛,面容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仙女姐姐想要跟自己做朋友吗?还是,她有什么别的意图?

    南栖虽然人不大,但脑子里却鬼马行空的整天不想好事。她就是因这种事事皆迫害的臆症,才总在作死的边缘屡次求死。大概是因为山中的岁月平静而祥和,整日里没有发生过天塌地陷的大事,所以南栖就特别喜欢胡思乱想,在加上闲暇之时看些坊间情情爱爱的杂书,就更加觉得外面的人都是期期艾艾,六欲繁杂。

    她娘又时常教导她,外面的人跟山庄里的人是不一样的,出门在外要多个心眼。可是这多出来的心眼应该是什么样的,又没有个确切的答案,以至于南栖的心眼就越长越歪,总是能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出一些让人不能所以的话来。

    在揽月山庄,弟子门也就是顾念她是庄主的亲生闺女,否则早就将她的细软打包丢出庄外去了,整日里胡思乱想,疯疯癫癫的没个界限。

    但有的时候,越是像南栖这种头脑简单的人,才最是好相处的。她的好与坏,癫与痴都是需要去耐心发掘的,姬如浣就是瞅准了她的这般性情,才鼓起勇气想要与她相交的。

    “长这么大,除了我爹娘,还没有几个人会我好的。”南栖有些受宠若惊,不好意思的笑道:“同门都觉得我这个性子就像疯子,若不是碍于我是庄主独女,他们早就受不了我了。你还是第一个,不嫌我闹,想要多看看我的人。”

    姬如浣没想到这看似风光的名门大姐,竟然也会有这样的失意之态,于是她大着胆子伸出,攥住南栖的指尖,眸光熠熠的道:“那,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可以呀!”南栖笑道:“要不是碍于你是凌锋门的人,那天夜里我就想这样了。”

    姬如浣笑了,她寒凉的指牢牢的攥紧了南栖温热的,狠狠的点着头,高兴道:“那我以后,可以时常去找你吗?”

    “当然可以啦!”南栖道:“我住在未央院,负责照顾重伤的听雨阁阁主,他整日里昏迷着,我也闲来无事,正好我们可以作伴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

    “嗯!那就这么定了。”

    姬如浣撑着南栖的臂膀,将她扶了起来。南栖作势拍了拍衣摆上沾染的灰,两个人便在窸窣的淡雪里结伴向着厨房走去,一路上笑笑的,显的很是热络。

    行过了洞门,进入了厨房的院子,里面忙着端药拿饭的修士众多,进进出出的络绎不绝。姬如浣见灯火通明的屋子里挤了那么多的人,顿时惧怕的躲在了南栖的身后,细长的指紧紧的扒着她的肩膀,垂着头不敢向人群里看。

    南栖不明所以,遂偏着头问道:“怎么了?”

    姬如浣结结巴巴的回答:“我,我,我不敢,不敢进去。”

    南栖:“”

    顿了一会儿,姬如浣才声的继续道:“他们都不喜欢鲛人,也不喜欢我。”

    听明白了原由,南栖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心疼,柔声的宽慰她道:“放心吧神仙姐姐,有我在,谁也不敢伤你的。”

    姬如浣湿润了眼眶摇着头,后怕道:“我不敢,我不敢进去。”

    南栖抬拍了拍她搭在自己肩上的,道:“真的不用怕,有我在,他们不敢放肆的。”

    姬如浣还是摇头,凄楚的眼睛里慢慢的渡上了一抹潮红。

    这些年的殴打,咒骂,,早已让她对人族惧如蛇蝎,尤其是这些衣冠楚楚的仙门修士,在他们的眼里,鲛人只是货物,是畜生,是可以随意践踏的玩物。

    哪怕她已经成为了凌锋门的少主夫人,在旁人的眼里,还是异类,还是低等的下贱东西。

    南栖听着她将要哭泣的颤音,实在不忍心逼迫她,于是满腔疼惜的哀叹了一声,道:“那神仙姐姐就到花园里等我吧!待我拿了药跟饭,就去找你去,好吗?”

    姬如浣幅度的点了点头,随后不声不响的隐没在了背后的藤萝间,缓缓的游曳了出去。

    南栖独自一人伫立在原地,先是整了整衣冠,然后抹了把被霜夜浸凉的脸,若无其事的走了进去。

    登瀛城的厨房一共有五处,三座大厨房在别院的外面,是专供城中兵将用餐的。而别院里则设有两座厨房,是供城主极其家眷仆从所用的。眼下城中蜗居了一百来号的仙门修士与几十名王朝兵将,所有的弊衣疏食都在别院里,所以的厨房整日里烟火缭绕,人进人出,没有一刻闲暇的时候。

    南栖因为负责照料沈阁主,是以最好的药先是可着她来,而那些旁系杂修就寒碜的多,汤药或是饭食明显就要差一点,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眼下兵困马乏,粮草欲尽,能有口喝的已是不易了。

    听雨阁虽然在仙门之中风评一项很好,但是出了湛屿这档子事,想要不叫人背后膈应嚼舌根子,那就真的是反常了。

    南栖本来就走的不快,可是屋子里的闲言碎语还是清晰的飘进了耳朵里。

    “要我,这听雨阁原地散派算了。表面上正直仁义,背地里竟养出湛屿那么个祸害,放着好好的阳关道不走,偏偏去那阴沟里掀浪,这可倒好,刚把江予辰捅出来的裂隙补上了,这他妈的两界又被湛屿那孙子给打通了。”

    话那人显然极是气愤,又唯恐旁人听了出去乱传,是以嗓音虽然低了几分,但是吃人的火气还是很烈,恨不得将对方拆骨食肉。

    “这就是那些名门正派背后里的腌臜,表面上仙门之首,背地里为了权势无所不用其极,你看看七年前被灭的云莱跟无极,不就是为了在朝堂上争那弹丸之地的荣宠而互相厮杀吗?其结果就是被江予辰跟何语城两个叛门弟子联诛灭。要我,这听雨阁也真是狂妄到看不得前车之鉴,想那湛屿与江予辰私交甚好,能是个清清白白的人吗?”

    完,一声半是揶揄半是惋惜的叹息吐了出来,口中便一直“啧啧”个不停。

    南栖穿过几个步履匆匆的修士身畔,感觉自己迈步的腿脚越来越是沉重,她本就不是听雨阁的门人,但是听到旁人私下里这般议论听雨阁的事,多少还是感觉到愤愤不平。

    湛屿叛变,最伤心的莫过于沈阁主。听闻那曾是他一带大的孩子,十年如一日的谆谆教导,夜夜不眠的细心呵护,忍受了多少同门子弟的埋怨,才使其长成了名满皇城的俊秀之材。

    当初付出了多少心血,如今就承受了多少心殇,他们怎么能如此的不顾念沈阁主的伤痛,躲在这里肆无忌惮的污蔑人家的名声与赤忱。

    南栖在疾言恶语里忍不住握紧了双拳,挺立在厨房的门口,脸色很是难看。

    然而里面的热络,却有增无减,变本加厉的仿佛要掀翻了厨房的屋顶。

    “名门大派总是瞧不上我们这些野路子,结果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还不是我们这些杂派堵在最前头,八大门派,七年前一下子折了两门,剩下的不过是徒有其表的空壳子,冥火宫跟扶心堂的掌门到现在都不知所踪,我看呐!就是临阵脱逃了,现在还不知道窝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抱臂瑟缩呢!”

    “哈哈哈哈!仙友这话我赞同。先前魔化鲛妖围攻官邸,只有沈傲,童雨棠,花茗三个人跑了出去,一夜之间就只剩下沈傲了,那两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就连个消息都没有啦!这也太巧合了吧!还有那沈傲,跟江予辰在外私斗了那么久,怎么看怎么是下留情了。我觉得湛屿叛变,他也脱不了干系。”

    “就是就是!”有一女修嗓音脆甜的掺和了进来,颇不忿的道:“哪有徒弟谋逆,师傅不知道的。”

    “唉!你还真别,当初玄鹤真的爱徒,江予辰在他眼皮子底下修习禁术,他也是不知道的,结果等他知道的时候,这不就被杀了吗?我看这沈傲应该也是惧怕落得个被灭口的下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纵湛屿罢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沉默的再也坐不住了,纷纷窃窃的表露着多日来积攒下来的不满。

    “这都什么人呀!为了自己的安危,就不顾全天下的死活了吗?真是伪君子!”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还以为听雨阁是干净的,想不到水最深的竟是他们啊!”

    “看来这沈傲真的是脱不了关系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呀!他可是起义军的首领。”

    “什么首领!我呸!道貌岸然的狗东西。他应该给全天下的人叩头赔罪”

    “够了!”

    南栖实在是忍受不了这帮腌臜的龊词,一张冰白的脸愤怒的几欲崩裂。

    那帮聚在一起戚戚的人,被一声呵唳骇的纷纷转头,在见到是揽月山庄的南栖大姐时,纷纷不安的转动着眼珠子,麻利的闭上了口沫横飞的嘴。

    南栖仿佛校场阅兵的女战将,的身躯透着不可亵玩的威仪,她就这样大步的跨进了厨房,戾怒道:“你们一个个是不是饭吃的太饱,伤受的太轻,所以才闲的聚在这里胡八道!”

    一屋子的人都在南栖的喝问之下缄默,就连专心煎煮着汤药的医者,也停下了中的动作,冷冷的望着她。

    南栖第一次在这么多的人面前表露自己的情绪,以往她哪里敢这样目无章法的对这些前辈高言,但是此刻她真的受不住了,她不想在当个缩头乌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若不为那个缠绵在病榻上的宗主挽回点什么,她实在是良心受谴,过意不去。

    “湛屿为何会叛变,我们暂且不论。难道沈阁主这七年里为天下,为百姓,为你们和我们做的还不够多吗?他身为起义军的首领,每天都冲锋在最前面,那个时候你们的正义又在哪呢?是不是都抱着同门窝在后方取暖呐!”

    南栖目光如炬,逡巡着这些垂眸不语的前辈身上,仿佛要将那些掩藏骨相之下的丑陋都揭发出来。

    “一个人做了一百件好事那是应该的,是做人的本分。可如果他做错了一件事,哪怕那件事根本就不是他做的,你们也要无情的抹煞他的功绩,他的心血,他刚正不阿的尊严。试问在场的各位,你们就是干净的吗?既然自己都不干净,自己都没有沈阁主做的多,凭什么恬不知耻的去给他定罪。”

    “就凭你们长了张铄金销骨的嘴!”

    被一个晚辈这样严厉的呵斥,有的人显然已经听不下去了,遂开口辩解道:“我们也只是猜测,又没有大张旗鼓的逼迫沈傲散派,怎么就成了你口中落井下石的人了?再者了,你虽然是揽月山庄的大姐,但我们也是年长你两询的长辈,跟长辈话,可以这般没大没吗?”

    “长辈?”南栖嗤鼻一笑,“既然你们是长辈,那长辈也该有长辈的样子,这般背后戚戚议论,哪里有一点身为前辈的表率。”

    既然有人出言反驳,那就像一群嗡嗡乱叫的苍蝇找到了心悦的腐烂之物,先前那些缄默的人都开始了跃跃欲试的统一指责,指责她目无尊卑,指责她多管闲事,更有甚者开始上升到揽月山庄,他们这一派趋炎附势,是想借此会攀附听雨阁的大腿。

    “姑娘,大人们的事,你还是少掺和为好。有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排位靠前的三座大派接连出了弟子叛变勾结北冥的事,就算一个人的行为不能上升整个门派,但是拔出萝卜带出泥,根基都腐蚀了,那掩埋在土里的蛀虫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对呀!现在这是多事之秋,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能放过一个呀!”

    南栖面对着众人推诿的丑恶嘴脸,扬起潮红的眼睫,厉声道:“怎么个错杀法?难道你们想把沈阁主拖出来,接受众人审判吗?”

    “我们可没,是你自己的!”一个杂派的散修满不在乎的剜了南栖一眼。

    “可我听你们话里的意思,就是想将沈阁主就此诛办!”

    “唉!你这姑娘好不讲道理,我们啥了你不要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哦!”

    “我一直以为揽月山庄虽然排名在末,但是礼仪修养还是有的,却不想一门宗主竟养了这么个嚣张跋扈的女儿,真是有辱门风。”

    “诸位都消消气吧!一个半大的孩子,正是是非不分的时候,以为见过几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就觉得这种人才是最完美无缺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酣潮起此彼伏,口诛笔伐,头头是道。如果先前被这姑娘抓住了话头,还会有所顾忌心下憟然。但是只要抓住了一丝能扭转乾坤的苗头,那这些施暴者转眼就会变成受害者,他们善于伪装善于咬字眼,善于用正道里谦卑的那一套来粉饰自己的丑恶。

    于是恶言的旋涡就这样毫不留情的刮在了南栖的身上,现在成了她孤立无援,有口难辨。

    此刻,什么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南栖真是彻彻底底的领教了。

    由于身体不佳,暂时是隔一天一更,等我康复了恢复日更!

    对不住了伙伴们!!!

    虽然没几个伙伴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