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夜皱着眉道：“如果公主这般考虑，那您岂不是没法儿嫁人了？”

    玉烟染道：“也不一定，虽然是我的婚事，但此事我了不算，还要看朝中风向如何。”

    朝中风向如何呢？

    朝中以及元京果然因为此事暗流涌动，一方面，人人都知道柔缈公主性情不好，难以接近，若娶回来做了媳妇，一家子都得心伺候着，因此，各家勋贵夫人太太们，都恨不得给自己儿子立马定了亲事，生怕被招去做驸马。

    而另一方面，在朝为官的老爷们却有与内宅妇人完全不同的想法，他们知道，柔缈公主上握着军符的分量，他们也见识了皇上对公主态度的变化，这让他们眼热起来。

    如果能将公主哄得好，甚至哄她交出军符，无论是把它献给皇上，还是握在自己中，对自己对家族都是有利无害的。

    于是，元京许多家就此问题展开了十分激烈的争论，柔缈公主在他们看来就像是一只珍禽，他们惧怕它的利喙和尖爪，又忍不住渴望能将其占为己有，拔下它珍贵的羽毛。

    玉烟染没想到有人行动这样快，皇后、贤妃、甚至淑妃都接到了相熟人家的项，请她们对皇上表示愿意求娶柔缈公主。

    于是，一部分文臣看不下去了，认为公主选驸马一事被有心人无端放大，闹得元京人心惶惶，谣言四起，为了安抚人心，请皇上立刻做决断，最好尽快下旨赐婚，免得影响京中各家正常婚配嫁娶。

    折子递到宫中，却始终没有动静，公主府也十分安静，只有其他不明所以和毫无关系的人群躁动异常。

    就在这时，从前帮着皇后将玉烟染赶出宫的太史令又一次求见皇上，玉兮捷单独见了他，而他给出的天象旨意是：柔缈公主不宜久居元京，应派其立刻远嫁，甚至和亲。

    和亲这个话题一出，又是一阵杂七杂八的探讨，有西罗使者还未走，想必西罗也有此意，不如顺势将公主嫁回去，借此与西罗交换其他利益。

    也有人，柔缈公主作为嫡公主，在与中原各国邦交中有更大的价值，应当将她嫁到对靖国更亲密或者更有威胁的国家去。

    朝臣们对此事商讨不定，玉烟染也没了清净。

    城西驿馆中来自各个国家的使者听了这个消息，都觉得是天上掉了馅饼，如果真能为国主或者皇子迎娶这样一位身份高贵又有兵权在的公主回去，升官发财简直指日可待啊！

    于是他们对柔缈公主格外关注起来，当发现这位公主独居元京、且有一定权威、在皇上面前能得上话时，他们便行动起来，真可谓各显神通。

    有风俗粗狂开放的国家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使者大方递了帖子，或者直接上门来的，希望见公主一面，面谈和亲事宜；也有拜托其他人上门游的，甚至有夜闯公主府重金利诱或者恐吓威胁的。

    最出格的，就是直接打听玉烟染喜爱什么样的男子，要带人来给她相看

    公主府门前，从未有过地热闹起来。

    最后，连御史都被惊动了，御史台联名上书，痛斥驿馆使者上门叨扰公主十分无礼且轻浮，请皇上下旨申斥禁止。

    情况开始往混乱的方向发展，玉烟染觉得，有人想浑水摸鱼，很明显，有人想用流言将自己逼出元京甚至逼出靖国？真有意思。

    现如今该出现的情况也发生差不多了，是时候把这场闹剧止一止了。

    于是，她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早，换上宫装，慢悠悠进宫给玉兮捷请安。

    这一次，许怀升亲自来宫门口接她，一路将她迎入三省殿，并且带走了所有太监宫女。

    “臣妹给皇兄请安。”玉烟染拜道。

    “你好些日子没进宫了，徐美人在朕身边念叨了你好几次。”玉兮捷脸色平静，抬头打量她。

    “臣妹因着自己的事这阵子没能对徐美人的胎儿多加照看，是臣妹的过失。”

    “行了，”玉兮捷大袖一挥，沉声道：“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坐。”

    “是，谢皇兄。”

    “柔章在牢中自绝前，听你去见过她？”玉兮捷没提和亲和婚事，而是忽然起这个。

    “是，臣妹心想姐妹一场，她去之前，总要送一送的。”玉烟染看着九五之尊，淡淡道。

    兄妹两人猜完一轮哑谜，心中都有了数。

    玉兮捷一直都知道是她逼死了柔章，所以他不下令彻查，只让礼部将柔章早早下葬，这相当于捏住了玉烟染一个把柄。

    而他在此时提起这个话题，就是逼迫玉烟染来还他这个人情了。

    “朕最近为你们三人的婚事颇为烦心。”玉兮捷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

    玉烟染起身跪地，“累皇兄操劳，是臣妹们的不是。”

    “柔芙和柔霞还好，朕可以询问她们母妃的意见，务必替她们相看一个满意的驸马，只是你”

    玉烟染想了想，试探道：“臣妹之事自然由皇兄做主，皇兄不发话，任何人想再多也是无用。”

    玉兮捷冷笑一声，“你倒乖巧。”

    “只是你的事如今闹得沸沸扬扬，那些老臣虽然古板固执招人厌，朕却不能太驳了他们的颜面。”

    知道知道，你想做仁君贤主嘛，不能强硬地对待你的朝臣们，所以想把这没头绪的乱摊子丢过来让我自己解决呗。玉烟染腹议。

    “臣妹明白，大人们都是为了皇兄和靖国着想，但是皇兄，”玉烟染抬起头，一瞬间泪眼汪汪地看着玉兮捷，十分可怜道：“臣妹不想离开元京，不想离开皇兄啊！臣妹二岁时母后就去世了，四岁时父皇也去世了，臣妹一直依附皇兄长大，将皇兄视作最依赖的亲人，臣妹从未想过有一天有可能离开这片故土，去一个不能时时见到皇兄的地方啊！”

    玉兮捷叹了口气，声音似乎轻柔了些，道：“朕也不舍得你，你是天之骄女，越长大越聪明懂事，朕有心为你寻一位如意郎君，可总觉得，哪家儿郎都配不上你，偏偏你是个姑娘家，身边总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那些大臣们又催得紧”

    玉烟染觉得浑身颤了颤，皇兄还头一次这么温柔地跟她话，还了这么多，她有点不适应

    不过她也懂皇兄的意思了，就是现在不想让她嫁出去，不想给她选驸马。

    玉烟染觉得自己是个善解人意的人，于是她体贴道：“皇兄，臣妹已经受您庇护多年，这一次，因为臣妹的事闹得元京各家人心惶惶，臣妹心中实在有愧，怎敢再麻烦皇兄为我担上不听臣子谏言，一意孤行的恶名。”

    她再拜，郑重道：“请皇兄准臣妹自行解决此事，让朝臣们不再用驸马及和亲之事逼迫皇兄，臣妹愿替皇兄分忧。”

    玉兮捷道：“其实此事办起来也容易，只是你的态度最为关键，你是朕在意的妹妹，朕不想为了统治强行歪曲你的意思，你可明白？”

    玉烟染充满感激道：“臣妹知道皇兄的疼惜和为难，必将尽力替皇兄安抚此事。可是臣妹毕竟人微言轻，若用常规办法，未必奏效”

    玉兮捷不在意道：“只要能淡化此事，方法随你，朕已经不想再听那些老家伙的废话了。”

    玉烟染得了权限，便不想再和玉兮捷上演兄妹情深的戏码了，跪地谢恩后，利索地退出大殿，直接出宫去了。

    许怀升端了茶走进殿中，恭敬地站在玉兮捷身边。

    “公主走了？”

    “回皇上，直接出宫了。”他犹豫片刻，终是低声问：“皇上，您真打算将此事交给公主处理吗？公主还年幼得很啊，万一她没分寸，将事情闹得更大”

    玉兮捷喝了茶，瞥他一眼，冷冷道：“你以为朕真解决不了此事，需要她个丫头自己来？”

    “的不敢”许怀升呵呵笑，赶忙跪下。

    “朕不过是给她个会，看看她的觉悟如何，她就算将事情闹大，朕后头摆平了就是，能有什么严重的，”玉兮捷嗤笑一声。

    “但朕需要她的态度。”

    “是是，皇上圣明。”许怀升默默替玉烟染捏了把汗。玉兮捷是个大气宽容的君王不假，但如果触怒他，他也不会有半点留情，单看柔章长公主的下场就知道了。

    ——

    且玉烟染回了公主府，退了在皇兄面前可怜兮兮的模样，却唉声叹气起来。

    烛夜和弦月见了都问她皇上怎么。

    玉烟染无精打采道：“皇兄他不管此事，让我自己想办法把驸马还有和亲的事推掉，堵住那些朝臣，还有来求赐婚之人的嘴。”

    “那公主有什么好办法了吗？”

    “半个办法也没有。”玉烟染面无表情直言。

    “那”烛夜想了想，道：“公主不如装病，您若是病了，他们总不会还要求您成亲？”

    玉烟染意味深长道：“现在打我主意的人可多着，万一有人看我病得厉害，想让我病着病着就病没了呢？”

    弦月赶忙拦她，不让她再了。

    “如果贵族女子执意不嫁，那便只有阪依佛门，长伴青灯古佛能得通了。”烛夜看着玉烟染，满脸心痛。

    “公主这使不得啊！您可不能生出这样的念头！”弦月差点要给她跪下。

    玉烟染撇嘴，冷笑道：“我才不出家呢，我自己的婚事，他们指画脚也就罢了，还想逼我出家，做梦！凭什么他们使唤使唤嘴，本宫后半生就得遭罪？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公主得在理，看来此事，还要想别的办法”

    “这事再议，”玉烟染挥挥，问：“今日驿馆也有人上门吗？”

    “是，来了好几位大人，羊大人也来了。”

    玉烟染忍不住笑道：“他们是把我公主府当驿馆了，有事没事就往这跑”

    她话没完，自己停了话头，发起了愣。

    “公主，您怎么了？”

    半晌，玉烟染才回神，“没事，我歇歇，你们下去。”

    她简单打发了两人，勾唇一笑，因为，她忽然间想到了一个解决这个僵局的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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