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歪理绕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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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谦言很吃惊,他以为柔缈公主既然乔装带着两位质子出门,是不敢公开亮出身份的,毕竟她现在处在风口浪尖上,稍有不慎就要被全元京唾骂。

    他以为公主为了息事宁人,一定会应下他的劝导,来日再将这事悄悄传开,任谁见了他,都要赞一句敢直言劝谏凶残的柔缈公主,不失为一桩美谈。

    他万万没想到,公主竟然毫不在意,连两位质子殿下也不在意,一脸无所谓又嫌他多管闲事地望着他。

    李谦言脸红起来,恼羞成怒,道:“堂堂皇家公主,做出这等败坏女子德行之事还不知悔改,实在是不可理喻!”

    玉烟染道:“你也知本宫是皇家公主?那你还敢这么不客气,你哪来的胆子?就因为你是芒山书院的学生?你爹是御史台御史?”

    “你德行败坏,自然人人能得!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公主也别太嚣张了!”

    玉烟染哈哈一笑,道:“那请李公子道道,本宫犯了何罪?本宫记得,我靖国律法中,没有公主不能收面首这一条?反倒是有平民不得冒犯皇室宗亲这一条,违者下狱。李公子只是一介书生,连官位都没有,冒犯本宫可是死罪呢!”

    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大家都觉得李谦言太倒霉了,惹怒公主,大概是没有活路了。

    李谦言有一丝气弱,但他毫不退缩,他父亲就是言官,一向教导他,为劝谏主上而死是荣耀,能光耀门楣。

    所以,他不仅毫不退让,反而上前半步,斩钉截铁道:“纵然赴死,在下也不能对公主荒唐的言行视而不见。若有会面见皇上,生定向皇上谏言,请皇上对公主的行径做出圣裁!”

    他得浩然正气,热血,直将身后一众书生都感染了,纷纷附和起他。

    看热闹的人将目光转向玉烟染,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猜测她会这么办。

    玉烟染微笑着听,忽然问:“你所的圣裁是什么呢?在你们这群只会读书的人眼中,合你们心意的旨意便是圣裁、不合心意的,便是庸裁?”

    李谦言肃然道:“才不是,岂是合我们心意?那是合圣人之言——”

    玉烟染打断他,犀利地冷声道:“圣人又如何?圣人并非天子,天子要下决断,还得什么人同意不成?”

    李谦言大怒,高声道:“若天子一意孤行,岂非成了昏君?昏君当道,做臣子的还有何指望?百姓还有何指望!”

    茶楼中静了一瞬,百姓们一脸懵然地看着李谦言。

    这个书生胆子真大啊,竟敢跟凶残的柔缈公主吼,还皇上是个昏君。

    玉烟染看着冲动不已的他,嘴角慢慢露出一个带着怜悯的笑意,笑得李谦言隐隐感到不妙。

    “照你的意思,尧舜贤明,就能称为君主,反之,桀纣残暴,就不配为君,不配受百姓跪拜呗?”

    李谦言很想点头应是,但又觉得,君王天子乃是上天所选,无论贤明残暴都是做了皇帝后才显现出来的,这么显得因果倒置了,于是犹疑起来。

    玉烟染绕着他转,边走边道:“你今日种种,无非是想,本宫言行无状,皇上应该立刻下旨惩处本宫。皇上若是听了你们的话,那皇上就是明君,你们拥护他。相反,如果皇上包庇我,那他就是个昏君,不值得你们这些文人臣子追随效力,是不是这样?”

    李谦言懵了,他什么时候这么了?公主怎么能把好好的话断章取义成这般?

    玉烟染的白话通俗易懂,周围百姓虽然没听懂他们之前的,但他们听懂了这段解释,有人就不服气了:“皇上包庇公主怎么就不是明君了?皇上就是个好皇上,跟公主有什么关系,你这书生也太会讲歪理了?”

    “就是!你们这些书生啊,多大点事都要得跟天要塌了一样,整天不是抨击这个就是议论那个,官府怎么做都不对。明明就会认几个字,肩不能挑不能扛的,还成日里看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鼻孔都要翘到天上了!”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是个什么德行,圣人让他们读书明理,呸!理都学狗肚子里去了,见了公主连礼也不知行,这种人还好意思称自己是读圣贤书的,圣人听了都要替你们害臊!”有个挑扁担的大汉粗着嗓门道。

    人群内圈有几个妇人身后站着几个四五岁大的子,听了这话立刻对李谦言等人扮起鬼脸,嚷嚷着:“不知羞!不知羞!”

    李谦言大怒,想上去堵住他们的嘴,但他们前头的妇人瞪眼挽袖子拦着,他一面自恃身份,一面害怕挨打,到底没敢动作,只能涨红了一张脸,别过眼不看他们。

    围观众人顿感痛快,哈哈大笑。

    他们都是普通百姓,最烦的就是这种张口礼教闭口大义的穷酸书生,因为读书人总是自命清高,看不起他们,可实际上,他们也瞧不上这些书生。

    李谦言转向玉烟染,气急败坏道:“你故意的,你故意歪曲我的意思!”

    玉烟染清浅一笑,曼声道:“别以为你读了两本书就把天下道理都学尽了,本宫读过的书未必比你少。再者,你就是再满腹经纶、再才高八斗,也得一门心思效忠皇室,忠于皇上才行,你可知你今日这番话,任谁听了都是要造反?李公子,你好大的胆子啊!你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李谦言快哭了,心中哀哀道,我哪句话是要造反了?还不都是公主你的!

    正在此时,一队人马朝这边而来,为首的衙役一边跑进茶楼一边吆喝:“京兆府尹大人到,无关人等立即避让!”

    人群被劈出一条路,京兆府尹下轿后,扶着官帽匆匆上前,跟来的东丘又不动声色站到人群后。

    “下官京兆府尹给公主请安,下官来晚了,竟让无知之人扰了公主与两位殿下的雅兴,还请公主见谅。”

    京兆府尹暗自叫苦,柔缈公主也太张扬了,刚收了面首,皇上还没发话怎么处置,她就敢优哉游哉出来闲逛,这让他如何是好?

    他脑中快速思索,已经有了决断。

    只要她还是公主一日,自己见了她就得供着她,因为,因为根本惹不起啊!

    他抬起头,看见李谦言和他身后的几位书生,一阵无力,自古都道:唯女子与人难养也,跟女人是讲不通道理的,这群蠢货真是读书读傻了,不仅妄图跟女人讲道理,还妄图跟柔缈公主讲道理,他们不吃亏谁吃亏?

    府尹大人心中替他们惋惜,面上却不敢表露,严厉道:“你们几个书生真是放肆!还不赶紧向公主道歉,求公主原谅!非要本官将你们扔进大牢抽上几鞭子,你们才能老实是不是!”

    玉烟染瞅了瞅他,知道他这几句话是装模作样给她听的,让她别真把他们扔进大牢,她勾了勾嘴角,道:“劳烦大人过来,本宫已经心有所愧了,不敢再叨扰大人。”

    “况且,他们几人误会本宫没什么打紧。不过李公子方才了两句曲解皇上的话,却让本宫有些生气呢。”

    京兆府尹眼皮一跳,赔笑道:“请公主息怒,书生们不会讲话冒犯了公主,许是公主误会了”

    “误会?”玉烟染抬起脸,扬眉,撇嘴,脆声道:“他们在这聚众闹事,逼迫皇兄惩处本宫,若不惩处就皇兄是昏君!这也是误会?”

    一番情态娇俏可爱,活脱脱像是受了委屈的娇娇女,正向大人告状,这样的情境下,任谁也不忍心指责她,只会帮着她数落那些个欺负她的人。

    京兆府尹一面心惊,一面安抚她,脸色不由有些难看。要是真如她所,传到皇上耳朵里,不仅这群书生要倒霉,他没能及时发觉,纵容这些人在茶馆中制造言论,也难逃罪责。

    唉,当务之急,还是先将公主哄好,不管这些书生如何,千万别牵连到他就好。

    玉烟染一眼就看穿了他在想什么,趁热打铁道:“府尹大人,他们这般欺辱本宫,本宫可不能这么容易就放了他们呢。”

    京兆府尹连连点头,“是是,那按公主的意思?”

    玉烟染道:“本宫要把他们带去见皇兄!他们不是有一肚子指摘皇兄的话吗?本宫带他们进宫,叫他们跪在皇兄面前!”

    “公主!”不光京兆府尹惊了,连李谦言等人也惊了。

    “大人不必担忧,本宫有分寸。”玉烟染背对众人,给了京兆府尹一个意味深长的警告眼神,吓得他再不敢话了。

    柔缈公主显然有备而来啊,大约叫自己过来就是配合她演戏的。

    京兆府尹瞄了瞄玉烟染那张清秀纯真的面孔,心中暗想,这公主鬼精鬼精的,自己幸好没招惹她,不然惹祸上身都不自知。

    “公主,那下官派人押送他们进宫?”

    玉烟染摇头道:“多谢大人好意,只是本宫现下吵架吵累了,此刻还不想进宫。左右本宫带了人来,让我的人扣着他们就好,待本宫歇一歇,再进宫拜见皇兄。”

    李谦言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全身流遍恶寒之意。

    公主的意思是,要带他们回公主府吗?

    他们读书人,名声气节最为重要,若名声毁了,来年都没资格下场考试。

    若他们真被公主带回府了,别管有没有与公主有肌肤之亲,总免不了被人戳着脊梁骨三道四啊!往后他们还如何在别人面前抬得起头来?还如何入朝为官?

    李谦言等人欲哭无泪。

    天呐,他真是领教了!柔缈公主当真凶残张扬,不仅毁自己名声那般干脆,毁旁人名声也是一眼不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