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救灾

A+A-

    越王的脸色也一下子冷凝下来,望向众人的目光便带了些恼意。他暗呼了一口气, 语气尽量沉稳, 直接点名:“萧老先生有何指教?”

    王爷自然不会没准备的仗。韶州府四大家族,以萧家为首, 在浈江两岸有众多田产,同时还有不少族中子弟在朝为官。

    可以, 他是最不会得罪王府的。

    萧老族长见躲不过,走上前,道:“王爷体恤民生,老儿钦佩不已, “指教”二字万万不敢当,王爷若是不嫌老儿聒噪, 老儿便啰嗦几句。”

    越王脸色稍霁道:“老先生请讲?”

    萧老族长道:“韶州之地,不仅仅是王府藩地,更是我等家族安身立命之所。韶州安,我等安;韶州不稳,我等日子也不好过。因此为了韶州一地安稳, 我等自然愿意跟在王爷之后, 共襄盛举。”

    这是萧家的表态, 不仅仅是对越王,更多的是在告诫其他人, 谁也别想着置身事外。

    陈易笑了笑, 吩咐赐座。

    两个太监应声下去,不一时抬了一把黄梨木方椅过来, 放在萧老族长身前。

    萧老族长叩谢后,才挨着椅子边坐下。

    陈易又道:“本王愿出十万两用于赈灾,不知诸位何意?诸位大义,孤定当上报朝廷。”

    有了越王十万两银子的“抛砖引玉”,接下来萧老族长首先认捐五万两,其余几大家族也纷纷表态,剩余的家族也只能跟着点头,最终总共认捐银三十五万两。

    越王笑得越发和煦。

    在场的各位乡绅却笑得勉强,这两场暴雨,各家的庄子也都有灾情报上来。不别的,早稻就损失惨重,再这样下几场雨,绝收都不准。今年田庄的收益本就没谱,眼下又要割肉。

    离开越王府时,乡绅们都是步履沉重,如今世道,十亩银子就能买一亩上田,五十两银子就能添个美婢,这一认捐,相当于几千亩良田、数百个美婢一下子被水冲走了……

    即便能换得些名声,轻飘飘的,又顶什么用。

    众人看向萧老先生的目光都凉飕飕的。

    萧老先生却似浑然不觉,对众人:“老夫这就去筹措银子,先行一步了。”

    萧家能在韶州城屹立不倒,就在于始终会审时度势。

    越王再,也是皇帝的亲儿子,当朝亲王,尊严不可冒犯!

    王府和士绅都慷慨解囊,韶州府的官员们也迅速跟上,这些官员自诩廉洁,只是认捐半年俸禄到一年俸禄不等。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官员收入本不在俸禄上,半年俸禄、一年俸禄算下来也没多少银子。

    可赈济百姓也好,筑坝防洪也罢,做出政绩来还是添他们的资历。花旁人的银子,得自己的好,因此官员们都很满意,对新来的越王也更满意了。

    赈灾的事并不简单,首先食物是一定要供应的,再老实的百姓,没有吃的,也能被逼成暴民;可是也不能太饱,否则饱食终日,容易生事端。

    其次疫病是要防的,可不是单单熬上几锅药汤子,给百姓灌下去就能防得住。除此之外,污水、家禽家畜甚至人的尸体都是疫病的源头,要及时清理,才能从根源上防住。

    这次城里赈济的总负责人,越王点了韶州知府,修堤坝、筑新坝之事则委了叶琛。

    尽管如此,陈易还是不放心,对王府众人道:“孤明日起去南城,亲自协助衙门赈济百姓。”

    左长史傅大人皱了皱眉,劝阻道:“王爷千金之躯,不可冒险。”

    但是陈易非常坚持。在来之前,他就曾听三皇兄过,千里做官只为财,但凡涉及银钱之事,官府之人都是不可靠的。

    虽然陈纶和叶琛看起来都像是好官,但他还是宁愿多个心眼。

    陈易带着几个亲卫和左右长史、江淮出府,目标是房屋坍塌最严重的南城。大家都没有骑马,而是乘车前往,到了附近就下车步行。

    暴雨已经停歇了两日,城南的积水却依旧是一片连着一片,坑坑洼洼的道路,令大家的衣袍都被溅污了。

    一路行来,不少人家门口糊着白灯笼,哭声哀哀切切。

    有些院子房屋坍塌、无家可归的人,就聚在南城一片一片的空地里,神情木然。还有的人哭天抢地,嘴里不停叫骂着,仔细一听,是被人浑水摸鱼偷了东西。

    坍塌的屋舍、浸水的院子,空气中除了水腥味,还有扑鼻而来的腐臭味,不远处有两个两个衙役,从旁边一个浸水的院子出来,手中抬着……

    除了顾桓和亲卫统领面色如常外,其他人脸色发白,不由加快了脚步。

    众人来到灾民安置点,已有衙役在巡逻,防止有人作乱。

    越王带着属官巡视了一遍后,回府迅速定下了赈灾方略。亲卫统领领兵协助清理家禽牲畜的尸体,左长史负责安置点物资分配,右长史负责盯着几处粥棚药棚,排水的工程大,需要出动大量衙役与府卫,便由越王亲自负责。

    顾桓与仪卫司其他人负责带人巡视,整肃治安。每人手下,领王府五十名仪卫。这些平素锦衣华服的仪仗队也要参与到救灾的第一线去。

    这是顾桓头一回接触到民生差事,事情虽,却仍是干劲十足,每天带着人巡逻着,好几日都不曾回家,在夏日烈阳下,不知不觉都晒黑了好些。

    尽管也有地方官府出面,可官府行事拖拖拉拉,哪里比得上王府的雷厉风行。

    王府众人出动后,尽管又陆陆续续下了几场雨,可被淹没浸泡的南城也渐渐恢复清理出来。百姓的生活也开始恢复了秩序。

    此时百姓们直接受到王府的恩惠。尽管水漫家园,心有余悲,可提及越王府,百姓都是由衷的感激。

    经此一事,越王也正式走入了韶州官僚、士绅眼中,因执掌权柄的缘故,身上气势也越来越足。对于顾桓和江淮,越王也不再叙什么同窗之谊,而开始讲究恩威并施。

    顾桓始终毕恭毕敬,江淮却不免有些失落,他八岁起做十二皇子伴读,和王爷相处的时间,比自家兄弟还多,如今却渐渐疏离起来。

    忙碌了大半个月,赈灾之事总算是暂告一段落,王爷赐下赏赐,除了金银之物外,还有一盒点心。

    是一盒点心,可这盒不是寻常的盒子,而是有尺半直径,尺半来高的金丝提梁黄花梨食盒,里面装了三层十二种点心,都是典膳所按照内造点心方子制的,外面不得见。

    顾桓和江淮从前在文华殿是吃过的,此刻再看到这些点心,都不禁有些感慨。

    回到家中,顾林早已迎了上来,上下量着顾桓,揽着他的肩膀笑道:“三弟总算回来的,这些时日,好几次看见你从外面匆匆而过,真是也如大禹治水般,三过家门而不入。”

    顾桓笑道:“二哥又胡了,我是什么身份?能和上古圣贤比?”

    着,让厮把食盒提了过来,道:“殿下赏赐的点心,是京中的做法。”

    顾林双眼一亮,快步走进厅中,开食盒,吩咐人给顾行母子送一份去,才捻起一个糕点道:“二哥这是借你的光了。”

    顾桓知道顾林趣他,也不计较,往椅子上一靠,喘了口气,道:“这几日可累死我了!阿行去哪里了,怎么不见他?”

    “我正要和你呢……”顾林正襟危坐,压低了声音道:“此次洪水泛滥,虽有王府和官府赈灾,两岸仍是有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和我一起来的镇南侯府的管事和阿行一起,带灾民去广州府。”

    顾桓皱了皱眉道:“北江流域受灾人口众多,不仅韶州,还有下游的英州、清远,镇南侯府如何安置那么多人?”

    顾林轻声:“是要让那些灾民下南洋!”

    顾桓闻言坐直了身子,满脸沉肃地道:“百姓故土难移,怎么肯轻易离乡背井、远渡重洋?”

    “如今许多灾民都不得不卖儿鬻女了,大管事,南洋那里地广人稀,这些灾民去了,就能分得田地,岂不比卖身为奴的好。”顾林轻声。

    顾桓望着屋外蔚蓝的天空,沉思了一会儿,道:“二哥,镇南侯府恐怕真的反了。”

    顾林脸色一变,道:“三弟?”声音有些颤抖。

    “你上回,大表哥可能没有死。”顾桓压低声音道,“那么假设他没有死,他肯定是到海外建国了!如此他才会需要大量的人口!啧啧……趁火劫啊!”

    顾林一时瞠目结舌,不出话来,沉默了一会儿,才突然问道:“那阿行和大管事的行踪,被人发觉了怎么办?”

    顾桓想了想,安慰道:“这种事想完全避人耳目是不可能的。但是如今各大家族都收容灾民、购买奴仆,只要他们心行事,想来可以瞒过一时。再广州富庶,灾民本来就会南下逃荒,也很正常。”

    顾林这才叹了口气重新坐好,苦笑道:“我实在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不明白,陛下和镇南侯也不明白。他们少年相识,曾是君相得的典范。当年的镇南侯,又何尝不是简在帝心!”顾桓叹道。

    人生若只如初见……想想镇南侯和天启帝,再想想自己和越王,顾桓不免有些心灰意冷,看着桌上的糕点,却没有了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