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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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的海,少了夏日的烦躁和喧嚣, 更多了一份安详和静谧。

    今年的最后一批商船正从金陵返回广州, 顾桓和越王府的属官薛主簿也在其中一艘大船上,因要赶在春节前回韶州, 走海路倒快一些。

    午后的阳光带给海的是暖暖的感觉,消除了寒冷带来的冰凉。顾桓站在高高的甲板上, 吹着凉凉的海风,手持望远镜远眺,只见遥远的海面蔚蓝一片,没有地平线, 没有浪,没有船, 甚至没有海的味道,只是静静的,茫茫的一片,这样的静谧,就好像一个人拥有了一片海一般, 心也开阔起来。

    薛主薄青白着脸, 端着一杯热茶, 皱着眉慢慢喝着,胃部一阵痉挛, 看着顾桓精神奕奕的样子, 羡慕道:“我坐江船也不晕,谁知坐海船浑身难受, 阿桓你精神倒好!”

    顾桓放下望远镜,坐在薛主簿对面,歉意地:“都怪我耽误了老薛你的行程,不然也不用走海路了。”

    薛主簿不以为意地道:“你难得回家一趟,自然是依依不舍的……我也是对海船好奇,正好借机出海一次。”

    顾桓笑着抬了抬手,敬了薛主簿一杯。其实他前世也是乘过游轮出海的,对海上波浪早有心理准备,况且又有内力在身,自然不会晕船了。

    若是晕船,将来还怎么海战?

    早上观海上日出,晚上听波涛翻滚,一路顺风顺水,在泉州府码头停靠,补充了一翻,泉州府的码头和广州府比起来,简陋、逊色得多,没有水泥,码头自然不能像广州府的一样平整开阔,此时靠岸的船队不多,码头上岗哨林立,军容肃穆,可见福王治军极严。

    顾桓此时也是归心似箭,没有在泉州多待,不几日就到了广州。

    顾桓带着定国公府给镇南侯府的节礼、杨氏和父亲、大哥给顾林的书信等前往镇南侯府,只见顾林和杨潞迎了出来,相互见礼之后,先去给太夫人和侯爷请安。

    顾林轻笑着:“你来的正是时候,今日大表嫂也在,你可以见到她。”

    一旁的杨潞皱了皱眉,倒也没有什么。冼夫人巾帼不让须眉,自不可当寻常女流一般看待,就是在广州府,仰慕其英姿的人也不知凡几。

    顾桓听了果然双眸一亮,笑着:“大表嫂回来了?那我可一定要给她问安!”

    几人走到老夫人的荣英堂,早有穿着绫罗的一等仆妇站在院门等候,见众人来了,连忙迎了进去。

    荣英堂中,仍然是乌鸦鸦地坐满了人。顾桓目不斜视地与顾林一起行了礼,才抬头望去,只见太夫人下首坐着一个青年女子,只一眼,顾桓就知道她一定就是冼氏,只见她穿着一身玄色深衣,因常年在海上奔波,皮肤被阳光晒得成略深的麦色,泛着蜜色光泽。凌厉的剑眉下,是一双偏狭长的凤眼,棕色的眼珠冷冷的像琉璃珠子,透露着肃杀之气,仿佛可以看透一切。

    和丰神俊朗的杨泽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果然,只听太夫人介绍:“这是你大表哥的夫人冼氏。”

    顾桓立即向冼氏行了一礼。

    冼氏回了一礼,朗声笑道:“好一个俊秀的少年郎,倒让我仿佛见到你大表哥当年的样子!”着,轻轻点了点头,身后的侍女立即上前,送上见面礼。

    顾桓低头一看,是一把精巧的火器,心中大喜,笑着道:“大表嫂比泽表哥大方多了,这火器的样式我还不曾见过呢!”

    冼氏失笑:“你倒识货!这是新出的样式,统共没有多少。”

    顾桓心中一动,新出的样式?难道杨泽还有兵工厂不成?想想,这也是正常的事,毕竟就连越王,都暗中兵器了呢,何况已是一国之主的杨泽?而且,没有精良的火器加持,恐怕杨泽也没有那么容易攻占倭国……

    顾林也有些眼热,眼巴巴地道:“大表嫂偏心,我天天住在这里,也不见你送一把给我!”

    冼氏摇头:“你当这是好玩的?一不心擦枪走火,连命都没了!”

    太夫人一听,连忙拉着顾林:“这样危险!林儿不许玩!其他你要什么,我让你大表嫂寻来给你,她可是大财主!”

    “祖母得是,我是大财主!给弟弟妹妹们都备着新年礼呢!”冼氏豪爽地笑着,如今她占着倭国的银山,谁还能阔得过她?

    众人又都高兴起来,几个少年也都问起冼氏海上逸事……

    冼氏和杨泽一样,仿佛自带光芒一般,在哪里都是焦点。

    过了一会儿,镇南侯也到了,顾桓又上前请安,代京中众人问候了一翻。

    镇南侯点了点头,也问候了一翻定国公府众人,又叹道:“我与你父亲也是几十年不见了,岁月匆匆,如今都是老头子了!”

    “舅舅不老!舅舅这是正值壮年呢!”一旁的顾林连忙道。

    镇南侯看着顾林,难得地开了个玩笑:“这么,你父亲也正值壮年,正好给你添几个弟弟妹妹呢!”

    顾林一脸认同地:“那再好不过了!”

    有顾林插科诨,屋内的气氛又活跃了起来。

    不一会儿,掌灯了,开始入席。

    饭后,顾桓终于有了和顾林独处的机会,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道:“我可得好好歇着,在海上晃得骨头都要散了,一来还要起精神应对冼夫人,你不知道,我和她话,虽然她明明是笑着,却让人一点也不敢放松,就好像被一头猎豹盯着一般,简直和面圣一般。”

    顾林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道:“何止你呢,我初次见她背后都是冷汗,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着,一边拆着手中的家书,一边问道:“我听你乡试落榜了?”

    “不错。”顾桓懊恼地道,在其他人面前,对于落榜,他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但是二哥面前,倒也毫不掩饰的懊恼。

    顾林叹道:“我都知道了,那一位如今乾纲独断……这就是我为什么这几年不考科举的原因,何苦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

    “还是二哥你明白!”顾桓真心真意地觉得,顾林有他自己的生存智慧。

    顾林认真地看着家书,顾桓也不扰他,一时间屋内一片宁静。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顾桓抬起头,眼角闪烁着泪光,哽咽地道:“母亲让我回家过年。我可想她了!”

    着,掏出帕子,轻轻揩着眼泪。

    “母亲也想你呢!若是可以,就回去看看吧,我看京中如今倒还平静。”顾桓劝慰道,京中如今,就如暴风雨前的平静,一时半会儿,恐怕还不会出什么事。

    却听顾林摇头叹道:“若是要回,早就该启程了!我过完年,就和大表嫂一起出海!”

    平地一声惊雷!顾桓猛地抬起头,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顾林点头苦笑:“如今广州也不太平……邬家动作频繁,因平郡王府之事,倒迁怒起我们来,唯恐他们狗急跳墙,舅舅让我出去避一避他们。”

    “恐怕是他们查到了什么!”顾桓皱了皱眉,面色有些凝重。

    顾林倒是不甚在意:“在广州,他们还能拿镇南侯府的外甥怎么样?况且我过了年就走了。正好大表哥那里百业待兴,我虽然没有什么本事,到底识文断字,做个文书也好。”

    顾桓立即站起来,装模作样地作揖:“外臣见过爪哇国丞相!”

    顾林撑不住笑了起来,骂道:“我还当你伤心,想要安慰你,你倒取笑起我来!”

    “我不需要人安慰,我心里都知道!”顾桓重新坐下,笑着将自己的算一一道来。

    顾林认真地听着,也没有对顾桓改行考武举有什么质疑,在他看来,自己的三弟想做什么就尽管做去,自己要做的,就是给他做后盾!

    待顾桓完,他才道:“武举要考马步弓箭和策试。马步弓箭,你是不用担心的,其中考试关窍,你可以向你们越王府的黄亭豪统领请教,他们黄家在广州也是有名的武举世家,最有经验的。策试要考兵法、天文、地理,却是要正经请个先生,不如就拜托舅舅,镇南侯麾下精通兵法谋略的人想来不少。”

    顾桓心中感激,知道顾林是真心为他算,过去抱了抱顾林,感动地:“二哥真好!”

    顾林无奈地笑道:“谁叫我是你的哥哥呢!”

    顾桓抬起头,定睛看着顾林。十七岁的顾林已经是个长身玉立的少年郎,和顾楚有八分相似。从前他只觉得顾林是个只懂风花雪月、不懂人间疾苦的纨绔子弟,嘴里不,其实心里隐隐有些看不起他的。

    但是几年不见,顾桓成长了,顾林也不再是当年无忧无虑的国公府二公子。不过这样的顾林,即使出海,也不用人太担心了。

    他心中自有丘壑,眼前自有广阔的天地!

    兄弟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陈昭。在顾林,是不想提起顾桓的伤心事,况且作为哥哥,他自然是偏心自己弟弟的,可怜弟弟一番深情付之流水。因想着,凭顾桓的人品才干,就算陈昭不懂欣赏,自有佳人赏识!

    而顾桓,则是在事未成之前,不想对任何人了。

    他回到卧房,心翼翼地开一副画,只见上头画的正是北江风光,山花烂漫,青山倒映,一叶扁舟一少年,正在悠然煮茶,画中人纤毫毕现,栩栩如生,想来在作画的人心中已经描摹已久……

    顾桓看着,轻轻笑了起来。只要你也有心,那我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