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出海
经过彻夜抢救,盘金凤总算从阎王手中抢回了一条命, 却是元气大伤。顾桓望着她苍白的睡颜, 即使是睡梦中,那双剑眉都紧紧蹇着, 仿佛忍受着剧痛。她是肆意的、骄傲的,热情得如一朵灿烂的玫瑰, 如今却是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他的双手也紧紧握着,心中默默道,粤海将军府、邬家,此仇不报, 他就不是个男人!
盘金凤只能留在广州府养伤,顾桓等人却不能延迟行程, 且留在广州唯恐夜长梦多,在镇南侯府的安排下即日启程了。
一艘艘巨大的海船从广州府宽阔整洁的码头起航了,海船上高高的白帆像一排雪白的羽毛似的,在这水天一色金光闪闪的海面上,轻悠悠地漂动着, 漂动着。
顾桓站在高高的甲板上, 回身望去, 只见广州港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海船翻起层层白浪, 在珠江里留下一条长长的波纹。
广州, 我顾桓还会再回来的!
海船轰鸣着,一望无际的蔚蓝色大海上, 夏风吹起了绝细绝细的千万个粼粼的皱纹,在阳光的映照下,像片片金色的鱼鳞铺在水面上。
陈易第一次出海,此时正是新鲜。从船舱走到甲板上,只见巨大的海船迎风破浪,震荡着海水,把船头的水推得哗哗作响,惊起了群群海鸟,它们张开双翅,成群结队地掠过水面,翱翔着向远处飞去,像一片片白色的浮云,扶摇而上。
此情此情,即使满头愁绪的陈易,也不由得心情疏朗,兴致勃勃地道:“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茫茫大海,倒让人把烦心愁绪都抛诸脑后。”
顾桓闻言,回过神来,脸上也带上了一丝笑容,感叹道:“宽容就是大海的胸襟,就是大海的灵魂。它接纳了世间许多的风风雨雨,荡涤了一切尘埃污垢,臣此时只想就此出海,抛去旧日种种,宛如新生。”
“以你的身手,天下哪里去不得!”陈易真挚地着,看到顾桓露出笑颜,他心中也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顾桓从来不对盘金凤假以辞色,但很明显的,盘金凤的伤给了他沉重的一击。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陈易看来,顾桓对盘金凤,未必像他自以为的那样无情。只是这到底是顾桓的私事,他也不便拆穿。
顾桓听了陈易的话,抑郁之气去了几分,神色有了些跃跃欲试,笑道:“将来总要去闯一闯的!”看着陈易,眼珠一转,道:“殿下,我为你些西洋的趣事吧。”
眼前的人是谁?是大周朝的皇子,甚至可能是未来的皇帝。作为大周朝的皇帝,最需要的是什么?是进取心!如果让眼前这个人的目光看得更宽更远,那么也和镇南侯府的目的不谋而合了!
“如今西洋诸国,西班牙、葡萄牙都开始了大航海,抢占殖民地、瓜分世界,那荷兰国更是入侵台湾,试探到我朝来,幸而被杨泽和郑延平将军赶跑了。但西洋诸国野心勃勃,由此可见一斑,将来与我朝必有一战!”顾桓沉声道,“我就与殿下西班牙吧。”
既是趣事,顾桓先了西班牙斗牛这项运动。顾桓对这项运动所知有限,是以重点都是讲那些失手的斗牛士被大公牛追得满场乱跑,被摔下牛背、顶出赛场的笑话。顾桓口才本来就好,此时又故意多加喧染,直如书一般,把陈易听得津津有味,笑道:“这样斗兽虽然野蛮,但却有血性!西洋人果然秉性凶狠。”
见陈易听得认真,顾桓又接着讲西班牙海盗的故事。红发的海盗女王、独眼的海盗船长……在顾桓有意识的组合下,他把不同的故事融合在一起,把目前正在发生的欧洲列强争夺海上霸权的故事讲得妙趣横生。
引人入胜的海盗故事让向来内敛自持、没有太多娱乐活动的陈易听得着迷不已。顾桓讲到欧洲各国为了争夺海上霸权,表面宣布与海盗势不两立,背地里却培植海盗攻击他国商船时,陈易摩拳擦掌、哈哈大笑道:“原来还可以这样!不错!倒让我想起爪哇国入侵倭国之事!倭国使臣痛哭流涕,彼国内库被一抢而空,我倒觉得痛快!这样的海盗,连我也想做了!”
顾桓微微一笑,成大事者不拘节,陈易能够这样开明,而不是固守伪君子那一套,讲究什么礼仪之邦,倒令他喜出望外。
提到倭国,顾桓正色道:“倭国是个岛国,又有许多冰川火山之类的地方,可耕种的土地少,物产自然也少。偏他们能生孩子,动不动就是什么十郎八郎的。人一多,东西自然就不够吃了。从前,人口多了他们便内战,死过半甚至更多人口,东西又够吃了。后来有了好船可以渡海,他们便来我朝劫掠,就成了倭寇。”
顾桓沉声道:“科技不断发展,未来的船必定比现在好得多,可以载上千战士渡海,火器也可以一炮轰塌城门。他们就用不着自己跟自己了!他们可以一船船的将人运到我朝来。妄图如西洋人杀尽美洲人一般杀尽我朝百姓,占据我朝国土。”
接着,他又讲了玛雅国的灭顶之灾。一个有悠久文明、历史的古国,如何衰败、饱受欺凌,乃至国家灭亡、民族消失的过程。
“殿下,世界大势,落后就要挨,乃是恒古不变的道理。西方诸国文艺复兴、科技发展,天文、物理、化学的进步一曰千里,已磨刀霍霍意欲染指我朝了!”顾桓慨然感叹,幸运的是,在这个时空,有穿越的圣祖,有镇南侯杨贺、杨泽这样目光长远之辈!
陈易听完,久久不语。他想到了镇南侯杨贺所的话,当今之世,很可能是唯一一次全世界纯武力时代,连虚伪的官面文章都不用做,完全不用讲任何仁义道德。也不靠什么菩萨、佛祖、玉皇大帝,只管抢地盘,谁抢到了是谁的!若是什么都不做,那么天下之大,就全都归西洋人得去了。后世子孙就得缩在本朝这么点大的地方,别本朝地大物博,将来人口会越来越多,生存空间会越来越……
过了这个村,真的就没这个店了!
想到此,陈易也叹道:“以我朝的实力,就是与西洋诸国一战,也未尝不可。只可惜如今朝中上下安于现状、故步自封,都没有了进取的野心。我朝海军,泉州海军在大哥手上,大哥只顾着夺嫡,如今只怕也是暗中进京了。南海海军,镇南侯和粤海将军不睦,互相牵制,白白错过了时机!”
“殿下能如此想,已是难得了。朝中上下,也没有几人有殿下这样清醒的认识。”顾桓赞道。海军相互牵制的局面,到底还不是陛下的锅?因他疑心猜忌,对谁都不信任,才会令臣子相互牵制。
“再等等吧,等一切尘埃落定,就是我朝崛起之时!”顾桓望了波澜壮阔的大海,语气坚定地。
陈易望着神情慨然的顾桓,轻轻一笑。
船队经过泉州码头补给,顾桓和越王都没有下船。只见泉州港军旗猎猎、军容森森,如往常一般,看不出半点不同。
陈易拿着望远镜眺望了一翻,感叹道:“大哥治军真有一手,我不如也!”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殿下不必在意。”顾桓轻声安慰。福王这个人,若是眼光放宽大一点,不要局限于那个皇位,愿意出海拼搏一翻,只怕局势又完全不一样了。
但福王自幼受人忽视,这样的人往往心中隐藏了一股郁气,迫切想要证明给世人看,那么他暗中奉承皇帝,想要夺嫡,也得过去。
如今正值七月,海上瞬息万变。上一刻风和日丽,下一刻乌云万里。狰狞的台风咆哮着,如地狱中出来的魔鬼,放肆地撕扯着整个世界。
风在桅杆上、支索上着呼哨。暴风像瀑布似的倾泻下来,风把雨和水搅拌在一起,像密集的子弹般噼噼啪啪射来,将船舱得霹雳作响。在这样的天地之威下,陈易和顾桓都只能躲在船舱中。船舱剧烈地摇晃,陈易终于撑不住吐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地等待着风浪的过去。
暴雨无情地下了一天一夜,总算渐渐收去,猛烈的太阳重新挂在了天空上。陈易脸色青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看着顾桓道:“原来大海还有这样的一面!倒叫我有些犹豫不定了。”
“哦?”顾桓诧异地望着陈易。
只见陈易叹了一口气,皱眉道:“我本想着此行若是不顺,就让你带我出海。冼氏经营南洋百来年,咱们就投奔冼氏去,借着冼氏的势,也去开拓一片天地。”
顾桓闻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陈易,大笑道:“殿下不必犹豫!海上风浪,习惯了就好!咱们就约定好了,将来我为殿下做先锋,天下去!”
虽然不知道陈易的眼光和思想为什么会变化得这样快,但这是大好事啊!此时他还不知道,经过和镇南侯的彻夜长谈,陈易已经被不知不觉地洗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