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天子乘驾屈南行，玉黛红妆别样新。

    山河破碎倾皇梦，龙台君去空圣灵！

    白祈年同林妍磬乘坐黄龙华盖宝车，领着一众文武心腹并无数内眷家臣，伴着浩大军阵离了九府中都，一路往南逃去，只留万千百姓孤立无依于那百载皇都，等着桑阳国大军压境。

    “大姐，咱们如今国难当头，可是随军逃命，你还欢喜什么？”

    见妍瑷撩开帘子往外探视，脸上却满满笑意，妍眉不觉心上不悦，厉声问道。

    妍瑷听如斯，却只淡淡一笑，悠悠答道：

    “我是替咱们陛下，替咱们贵妃娘娘惋惜这大势难料，天数难定，也可笑：这千年的皇都留不住，这百年的江山更是留不住！想来，还是我这日子受用！东边空了，有西边，北边没了，往南去，这满天下，正四方的，只要我那金银还在，我那财帛不空，什么皇帝天子，一旦家亡国破，终究不如我这日子安逸长久！”

    “大姐这话，可就岔了！千年的皇都，百年的江山尚且留不住，你那点金银财帛，又岂能长远留得？一旦大厦倾覆，任凭什么，只怕都是瓦砾尘灰罢了！”

    妍瑷听得妍眉如斯冷言冷语，她不禁浅浅一笑，只切切问道：

    “三丫头今日话好不晦气，只怕是想着你那夫君此刻正转战北去，心有不安吧？你也莫要太过忧心，李鸾峰身经百战，断然出不得什么大事！且等着他日后平定北方有功，到时候封王封侯什么的，你还能做个王妃也未可知呢？”

    “谁要做什么王妃？我这会子，也没想着李鸾峰什么事？”

    “呦，三妹妹怎么了？这会子不想着你家夫君，又能想着旁的什么？方才你只问我，在这国难当头之际，我那笑意为何！如今我且问你，你今日只沉着一张脸，心上究竟又想着什么？”

    妍眉听得妍瑷如斯追问，眼眸一转，却并不理睬，忽听着外头宫人一声“陛下有旨，就此驻马歇息！”宣罢，这林三姐方才沉沉道：

    “这车马颠得我难受，这会子我且去外头走走，大姐自便！”

    四

    听得宫人宣令，行进队伍一众立时驻马落车，或就地生火烹食，或远去闲谈歇息。此刻，忽见一宫娥往梅夫人车驾处走去，她道：

    “贵妃娘娘有旨，请夫人过去话！”

    梅氏听如斯，且喜且疑，她问道：

    “不知娘娘这会子召我，所为何事？”

    那宫娥听梅氏发问，不假思索脱口回道：

    “娘娘，当日夫人在宫里尽心助力甚是妥帖，娘娘这会子想着旁的要紧事，还要夫人再出谋划策一番！”

    “果真？娘娘如今这般信我？”

    梅氏听那宫娥言之凿凿，不觉想起什么，立时眉飞眼笑，她连忙欢声答道：

    “我这就去，还有劳姑娘引路！”

    五

    好一阵，那宫娥只将梅夫人导引至一方偏僻密林深处。待远远见到两三女子华彩衣裳，梅氏忙近前致礼道：

    “妾身拜见娘娘，愿娘娘长乐安康！”

    “有你从中捣鬼，我如何长乐安康？”

    不想那华衣女子听得梅氏问安，却只冷言嘲讽，待其回转身来，只见其真身显露，竟非妍磬，而是妍眉！

    “你你怎的是你？你怎敢假传贵妃旨意，骗我来此？”

    “骗你又如何？这会子，我更要取了你的性命！”

    妍眉如斯罢，立时便有两三彪悍仆妇近前将那梅夫人死死勒住，梅氏一时惊恐，忙慌乱问道：

    “我做了什么？你竟要谋害我？我是大将军夫人！我是大将军夫人！可是跟你齐头比肩的朝廷命妇，你安敢杀我！你安能杀我！”

    听得梅氏如斯张狂呼喊，妍眉不禁脸色一沉，只切切问道：

    “当日，是谁偷听到了我与碧影在华妍宫里商谈之事，而后去贵妃面前言语挑唆？又是谁，在鸾峰跟前闲言碎语，只是我私心作祟，有意将前线战事传进宫里，气倒了陛下！你且，是谁！”

    “我我没有！我没有！姐姐你你是听谁胡言乱语，是谁是谁有心挑唆咱们姐妹！”

    “谁跟你是咱们？谁又跟你是姐妹？你这刁毒女人如何内里奸滑，外头却装得娇柔慈爱，只当我头一遭见闻？且别再在我跟前如此假模假式，我见了，只觉着万分恶心！”

    妍眉如斯斥责罢了，而后眼色示意众人将那梅氏死死绑在身后树干之上，少顷，她再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枚墨绿瓶，待其启开布头，又见这大将军夫人一面往那梅氏身上弹落阵阵香粉，一面冷眼含笑，悠悠道：

    “当日我心软，没能早早在你身上用了这东西，已致有今日这诸多祸事！不过，这会子下，也不晚！来人，且堵住她的嘴，只等着那蛇虫鼠蚁过来，慢慢送她上路罢！”

    “不要，不要！我不要！救命啊，来人救我！”

    众仆妇听得妍眉发令，也不顾那梅夫人如何哭号，只管拿着布头生生往她嘴里赛去，不想那梅氏情急之下倒颇有一股蛮劲，她只狠狠咬住一婆子双，待那婆子疼痛难忍，松退去，这梅夫人终究凶神必露，开口骂道：

    “林妍眉你个贱妇！你个贱妇！即便你今日弄死了我又如何！你只当我死了，鸾峰心上就果真只有你一人？做你娘的梦吧！做你娘的梦吧！他李鸾峰就是个猪狗养的畜生，他卧榻之侧睡的是你林妍眉，他心里想的，却是你那贵妃二姐林妍磬！真真是冤孽！真真是冤孽啊！”

    “你你胡什么？你胡什么！”

    妍眉猛听得梅氏如斯言语，不觉颅内一哄，心上一绞，她近前几步，先是连两个耳光上去，而后又厉声质问道：

    “你个贱妇你胆敢胆敢诋毁当朝贵妃，你哪来的胆子？我我这就杀了你！”

    “杀呀！杀呀！你倒是杀呀！只要此刻见着你心痛滴血，见着你气恼欲绝！我即便立时死了！我，也是欢喜的！”

    不想那梅夫人此刻挨了妍眉打骂，竟反倒愈发得意起来，她只冷冷笑道：

    “林妍眉啊林妍眉，你可知道，当日听闻你那二姐姐做不得皇后，咱们夫君，咱们那持国大将军，可是心疼得在梦里也喊着她的名字啊！妍磬，妍磬！他就这样声声唤着，唤得那叫一个亲热，那叫一个不忍心！再有再有那一桩，你只当李鸾峰他冤枉你气病了皇上，只不过是为臣子的忠君护主，果真是心疼当今天子龙体？不是！不是！他是心疼皇上一旦病倒了，他那心尖上的贵妃娘娘便要在一旁流泪伤心！”

    “疯妇！疯妇！你们还不动还不了结了她！还不快了结了她！”

    妍眉听那梅夫人如斯疯言疯语，听得愈发心内不安，听得愈发心头忐忑！她一时想着什么，只觉当中确有蛛丝马迹可寻，忽而转念一想，又觉着这梅氏所谓纯属污秽妄言，乃有心气恼于她！好一阵，这林三姐终不忍多想，亦不敢多想，此刻，她只慌忙命人抻起长绳，而后往那梅夫人脖颈之上一绕，而后尖声恨道：

    “勒死她！这就给我勒死她！”

    不想那梅夫人于此时此境临终受死之刻，倒没了半分先前哭天喊地之惊恐神色，她只狰狞着脸孔喘声嚷道：

    “我就在天上看看着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