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八角

A+A-

    八角抹着额头上的汗跑进来,“少爷,我听出来了。原来西南这处内部也不太平,这段时间常有械斗,那个被炸死的人就是运气不好,刚好碰上了,白白丢了一条命。”

    八角拿起桌上的茶壶,嘴对着茶壶嘴就是一顿猛灌。

    杨凤霖心想,内斗?西南这块向来是梁羡颐一人独揽大权,从来没听过内部有不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也来不及深想,杨凤霖理了理身上轻便的短装,“不早了,我们走。”

    八角用袖子擦着湿润的嘴角,“少爷,就算我们进去了,西南这么大我们去哪里找七殿下?”

    杨凤霖将匕首收好,“不进去我们连一点希望都没有,总要试试。”

    八角扎紧了头上的布巾,“我明白了,少爷。”

    两个人穿着西南人的服饰跟着运送货物的车进了西南。钱到哪里都是好东西,杨凤霖给了这批货的主人两条黄金成功的混进来了车队里。老板也不是个多话的,只是提醒他们西南境内不安全,一定要跟着车队走,不然出了危险他可不负责。

    杨凤霖问,西南近期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刚开始老板不愿意,杨凤霖将手上的手表脱下来递给老板,老板狐疑的看着他,没接。

    “您这年纪轻轻,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这个时候您进西南定有自己的理由,我们就是普通生意人,爱钱可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杨凤霖笑笑,“大哥多虑了,我一个妹妹嫁来西南,听在夫家过得不好,想来看看,我就这一个妹妹,唯一的亲人。这不刚来就听西南戒严了,进出不容易这才麻烦大哥。”

    那老板盯着他看了一会,也不信了杨凤霖的话,只是将手表接了过来,盯着里头那一圈亮闪闪的宝石。

    “前头日子来了一群外来人,听是皇城来的。梁先生受了重伤,这才戒严。”

    八角紧张的看了自家少爷一眼,杨凤霖脸色不变,“梁先生受了伤?是那群外来人干的?出了这种大事,看来这群人也活不了了。”

    那老板将手表收进怀里,“可不是,听全都死了。”

    八角忍不住啊了一声,赶紧捂住嘴。那老板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先生的妹妹住在何处?”

    杨凤霖报了个地名,那老板道,“还好,离梁先生的住地远。现在那里都有人看着,外围的几条街都封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杨凤霖忍着喉咙口的腥甜,“既然人都已经找到也处理了,为何还要如此。”

    那老板压低了声音,歪着头凑近杨凤霖,“听还有一个人没找到。”

    车队行进一半,停下来做修整。八角拿出怀里的干粮递给杨凤霖,杨凤霖吃了一口,回头看了看嘈杂的人群,“我们得找机会脱离车队。”

    八角嘴里含着馒头,“我们不跟着一起进城?”

    杨凤霖摇头,“进了城,我们想单独从车队里头脱离出来就难了。只能半路走。”

    八角擦着嘴角的馒头屑,“可我听车队的队长,这一代常有人劫,梁羡颐出事以后,西南内部为了争地盘三天两头的火拼,我们单独两人出去不安全。”

    杨凤霖凝神想了想,的确现在离开不是稳妥的办法。

    突然,不远处传来几声枪声。

    车队里的人顿时慌乱起来,队长在前头喊了一句,“大家快走!”

    八角护在杨凤霖身前,杨凤霖见着车队队长朝他的方向跑过来,边跑便喊,“快走!快走!”

    枪声起,原本前方奔跑的人脑袋射出一条血线,在杨凤霖跟前倒了下来,八角浑身发抖,可两手还是大大撑开紧紧拦在杨凤霖的身前。杨凤霖伸出手盖住八角的眼睛,“别看。”

    来不及等到八角话,身后越来越密集的枪声让杨凤霖身体僵硬,车队越来越多的人朝他的方向跑来,杨凤霖咬着牙,“跟着他们走。”

    八角慌忙点着头,“少爷,你走前面我后面跟着。”

    杨凤霖犹豫了一下,八角把他往前头一拉,自己走到他身后,“快走!”

    杨凤霖来不及思考,跟着人往前跑,后头有枪声也有人倒下的惨叫,迎着风他能闻到火药夹着血腥的味道。

    他被身后的八角推着跑,嘴里嘶啦嘶啦的往里灌着风,嘴里满满的铁锈味,不知道跑了多远,身后的枪声逐渐远去,杨凤霖停下来,回头一看八角竟然不见了。

    杨凤霖想都没想就调头往后头跑,被他前头的人一把抓住,“你不要命了,不能回去。落到那些人手里不会有好下场,他们抢了货不会追过来,但你不能跑回去找死。”

    杨凤霖眼底泛着血丝,他挣脱着,“我的侍……我弟弟还在后面我要回去找他。”

    那人看着他癫狂的模样有些同情,“这会没跟上来的人大多找不回来了,你可别犯傻跑回去。唉,我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啊!”

    那人看着杨凤霖跑远的背影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杨凤霖按着原路跑回去,路上有不少尸体,他认得是同一个运输队的人。杨凤霖身体越来越凉,八角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身下脚步不停,杨凤霖整个身体都是僵的。

    回程的路跑了一半,听到细细索索不少脚步声,杨凤霖捂着嘴躲进草丛边,不多会枪声再次响起,抢劫的和这队后来的不是一批人。杨凤霖额角的汗流进眼睛里,刺得他眯了眼。脑门上全是子弹擦过头顶的野草飞过去的声音,他趴**体紧紧贴着泥泞的地面,他这是多差的运气,躲哪里不好,偏偏躲在两队人火拼的中间。

    杨凤霖贴在地面心爬着,不管如何他都要找到八角。嘴边全是淤泥,没爬几步,耳边传来一声爆炸声,紧接着随风飘来一阵火药味,杨凤霖一顿,不好。

    刚想加快速度,突然身上一重,紧接着爆炸声在耳边响起。

    杨凤霖根本来不及反应,耳朵被震得有一会听不到声音,本来湿冷的身体突然变得温暖,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渗进了他的衣服里。

    杨凤霖艰难的挣扎了一**体,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少爷。”

    杨凤霖大喜,爬出来,声叫了一声,“八……”

    这声八角却在看清他的时候再也不出来了。

    杨凤霖紧紧咬着嘴唇,颤抖的手抹着他嘴边不断流出来的血液,另一只手捂着他腰间的大血窟窿,血连绵不断的从八角瘦削的身体里流出来。

    杨凤霖嘴里全是血腥味,嘴唇被咬得血肉模糊,他抬起手咬着自己的手背,嘴巴僵硬不出一句话。

    八角奄奄一息,看着杨凤霖,那原本清秀的脸上满是血迹,一开口血就从嘴里涌出来,杨凤霖颤着手捂着他的嘴。

    “乖,别话。养着力气我背你出去。”

    八角吃力的摇着头,沾着血污的手指着胸口。

    杨凤霖懂了,在他怀里找到已经被血浸湿的布袋子,从里头拿出几颗带血的瓜子,放到八角的嘴边。

    八角的眼里涌出泪水,“少……爷……我不疼,咬着……这个就不疼……了。”

    杨凤霖的脸和八角的脸近得不到一指的距离,他能感觉到呼在自己脸上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少,他只觉得自己的眼里涌出许多温热的液体。耳边已经恢复了平静,再听不到枪声。

    八角嘴里含着瓜子,可他再也咬不动了,杨凤霖从他嘴边拿过瓜子,放进嘴里,咬了几回都咬不开,终于咬开,杨凤霖将裹着淤泥和血迹的瓜子仁凑近八角的嘴边。

    八角眼睛张着,嘴角带着笑意,已经没了呼吸。

    杨凤霖慢慢爬起来,跪在八角的身边,手里的瓜子仁早就不知道落在哪里,已经找不到了。

    他将头埋在八角还有淡淡余温的颈边,身体剧烈的**着,却忍着不让自己哭出一点声音。

    杨凤霖走出这片荒地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十个手指头全破了,浑身都是淤泥,如同一个泥人,他把八角埋了,他亲自刨的坑。他不能把八角一个人留在这里,可现在他不能带着他一起走,他还会回来,带他回家。

    半夜时分,他终于走到镇里,旅店的老板见他这样不敢收他,杨凤霖解下脖子上的一块平安扣压在柜台上。

    老板也是个识货的,连忙给他安排了房间,准备了干净的换洗衣裳。

    杨凤霖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盯着桌上的面条是一点胃口都没有。直到面条不再冒着热气,杨凤霖才拿起筷子,受伤的双手已经简单的处理绑上了绷带。

    他得吃饭,不吃饭怎么有力气去找厉染。怎么对得起为了他没了性命的八角。

    空了太久的胃,猛然下去一碗面有些不舒服。杨凤霖去了洗漱室,里头有一盆凉水,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脸埋进水里。扑面而来冰冷的窒息感瞬间抵消了胃部的不适。

    瞬间冷静的头脑里,闪过八角浑身鲜血的样子,杨凤霖陡然张开眼从水盆里出来,喘着粗气。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杨凤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迹,开了门。门口是旅店的老板,待会巡防队的人过来检查,不用紧张在屋里待着就行。

    这里的巡防队是西南由民众组成的。

    杨凤霖道,“他们这样不会影响你们做生意?”

    旅店老板笑笑,话语间也有些不满意,“有什么办法?过段时间是梁先生的生日,梁先生身体不大好,这次生日怕是要办得隆重,给他袪袪病气,这段时间查得都严。”

    “生日?”

    老板道,“就在后天。看您就是外乡人。梁先生办生日可是您在别处看不到的隆重,您早些休息,我就不扰了。”

    关上门,杨凤霖靠在门上,既然是生日,那梁羡颐必然会出来,如果厉染没死,这是对他下手最好的时机。

    这一路上,都梁羡颐病得不轻,他这次公开要大办生日是不是也是一步棋,想将厉染引出来。

    在他心里,他一刻都没承认过厉染会有死的可能。

    他上了床,盖上被子,强迫自己休息。

    摸着有些隐隐发热迹象的额头,杨凤霖,这个时候你可千万不能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