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蜜月番章外3.1
【夜雨市流传着一个有关无面人的都市传。
传午夜时分,如果一个人走在街头，就会遇到一个面部血肉模糊的高大男人。
它身着一身皱巴的西装，四肢纤长瘦削,有种诡异的不协调感,会向每一个看见自己的人询问自己脸皮的去向。
如果回答不知道，无面人就会恶狠狠地撕下对方的脸皮,让对方知道它所承受的痛苦；如果回答知道，它就会认为是对方偷走了自己的脸皮,同样会撕下其脸皮作为报复。
而关于这个无面人的来历，同样传播很广。
据这个无面人本来是一个很受欢迎的高中生,在考上国内著名的京都大学后，被一直嫉妒着自己的友人谋杀了。
那友人将尸体藏在公寓的地板下，直到恶臭无法掩盖才掀起地板准备另寻地点埋尸。谁料尸体的**程度超乎想象,地板与尸体的面部接触粘连,一掀开便将尸体的脸皮扯了下来,血肉模糊。
而后友人将尸体抛尸郊外,在回城的路上便失去了踪迹,警察只在几天后发现了友人失去了脸皮，高度**的尸体，而那具无面人的尸体却已经不见踪迹,只在原地留下一个深深的埋葬尸体时的坑洞。
也成了这段都市怪谈的开端。
“这就是这次怪谈的内容，只要能把怪谈里那几个特定物品带到现实世界,咱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一座破败的公寓楼外,几个神情各异的人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语气激动。
他们是违法进入这个已经被封闭的鬼域的，一旦被发现就要面临律法的严惩，甚至可能被枪毙。
但这的代价根本无法阻拦他们这些为了钱财肯豁出性命的亡命徒。
距离当初鬼域大爆发已经过了十几年了,人们也渐渐熟悉了这个变得越来越危险的世界。
从世界范围来看，除了龙国之外的地方几乎都成为了鬼怪们的乐园，即使政府再隐瞒也掩盖不了整个世界的变化。
人们也在惊骇中发觉，那曾红极一时的怪谈游戏居然就是官方稳定国家的一种段。
那些所谓的游戏人物和副本世界，正是让整个世界陷入怪诞恐怖的怪异鬼怪们以及围绕它们所产生的恐怖鬼域。
只要克制住副本里的鬼怪就能阻止鬼怪的侵蚀。
更有研究发现，只要能将游戏副本中的物品带到现实世界，就能够从那些诡异之物上获取非凡之力，超凡入圣。
在这个命如草芥的世界，即使有怪谈游戏的保护，以龙国为代表的部分人类得到了喘息空间，大部分人却依然活的惶惶不可终日。
毕竟见识过一些国家一夕毁灭于鬼怪之的场面之后，没人会认为人类本身的力量能够抵得过这些可怕至极的鬼怪们，所以也就对非凡之力格外渴望。
但是国家早已禁止普通人随意进入鬼域，整个怪谈游戏都不再对外开放，用的理由是经过研究发现，副本游戏极其不稳定，很容易被人们破坏从而导致鬼域扩散，给人类带来灭顶之灾。
但人类的**并不会因为这样可怕的后果就停息
对强大力量的渴望催生了一些地下产业链，他们这些人就是这产业链中的一环，使用违法的设备进入那些被封闭的怪谈副本，将其中那些承载了鬼怪力量的物品带出来，并交给那些想要得到力量的买家，从中得到巨额利润。
人为财死鸟为财亡。
即使因为劣质的缺乏官方防护措施的设备，导致普通人进入这些怪谈副本的危险度非常高，很容易便会灵魂受损变成白痴，甚至被副本里的鬼怪吞噬魂魄死去，也还是有源源不断的亡命徒们想要得到那些巨额赏金。
他们一行五人就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进入副本了，他们已经成功了一次，伤亡惨重，几十个人的队伍死的只剩下寥寥几人。
他们已经计划好了，做完这一次任务就可以安享人生，再也不冒险进入怪谈世界了。
“这次不能再像上次一样毫无规划了，哪怕仗着自己有道具也不行！”
着，领头的胡子男特意瞥了一眼附近略显高冷的黄毛男，顿了下，接着道：“我相信各位都是为了钱才聚集到这里的，但是命也很重要，这次怪谈不算难，我们有很大可能全部存活下来，只要按照我的来”
黄毛男听出了胡子男的意思，嗤了一声，明显不满却也没多什么，妥协了。
其他三个人见状也松了口气，他们也同样不希望结局像上次一样惨烈。
上次的怪谈副本里，那个怪谈主体是个可以将人拉入梦境杀死的可怕鬼怪，慌乱之下，大部分队友都折在了厉鬼防不胜防的梦境中，死状凄惨。
导致死伤惨重的主要原因就是黄毛男的善做主张，破坏了计划，导致厉鬼发现了他们。
要不是这个黄毛男能力强大，对完成任务是个很好的助力，他们早就不想跟这家伙组队了。
胡子男沉声着计划，这次的怪谈世界在之前怪谈游戏还开放的时候就有人做过攻略了，基本只要避开与无面人的正面接触就行。
但他们为了得到能够激发人类超凡之力的道具，不得不去接近无面人，只能去挑选合适的时，好在这个无面人攻击性没有上个世界无差别杀人的噩梦之主强，他们只要心些就没事。
接触无面人最为安全的时候无疑是无面人死前，也就是一会儿副本的开始时间。
但是在无面人死之前，灵异物品上没有附着特殊的怨气，拿到也是没用的，必须要等到合适的剧情节点才可以。
“总共两件物品，第一件是溅上无面人鲜血的血衣，这个好办，根据剧情，那个友人会在杀人后就把血衣扔掉，我们到时候去捡就行了。
第二件是无面人的脸皮，这个很危险，普通人取不了，攻略里提过，在友人抛尸之前随便碰尸体，基本都会死，抛尸之后就找不到了，所以这个就让李成来吧，他的能力可以避免被厉鬼发现。”
李成，也就是一旁的黄毛男，他满脸无所谓地点头应下。
“等到拿到之后我们一起寻找出口，这就需要我们共同努力了，这次的世界不太稳定，政府那边看得也很紧，这次能进入这个被封闭的区域很不容易，所以诸位一定不能放松警惕！”
胡子男很快安排好了一切，而副本的开放时间也到了。
公寓楼外，他们闭上眼，躺在特制的仪器里，在一阵眩晕感后，他们看到原本位于现实世界的破旧公寓楼变了模样。
亮红色的墙面铺满公寓外墙，惨白的内墙恢复了往昔的整洁。
他们进来了，真正进入了这个重叠于现实世界的里世界怪谈副本。
那么下一步就是等待合适的时了。
*
而此时的公寓楼内，
啪嗒——
水池滴落水珠，在阴暗的公寓房间里显得格外瘆人。
名为尧烨的青年躺在床上，正在上翻看着页。
页上显示着一个问题，如何处理房间内一具身长一米六的动物尸体。
屏幕上闪烁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令人眼花缭乱。
看了一会儿，尧烨坐起身，目光沉沉地看向了不远处的地板，嘴唇动了动，喃喃道：“不止一米六又该怎么办呢？”
那家伙，至少一米八，不知道吃什么长得这么快，明明之前还是一样矮的。
“明明直到高中之前，都和我一样是班级里最不起眼的家伙啊。”
尧烨喃喃自语。
地板上，一具高挑的躯体正安静地平躺着，瞳孔放大，还带着错愕的情绪。
泛着死气的肤色让人瞬间意识到这是一具死尸，但那张俊俏的脸蛋依然让人移不开眼睛，即使已经死去也带着一种特殊的美感。
这个躯体的主人显然有着平常人羡慕至极也无法拥有的容貌和身材，纵然死亡也无法将他拥有的一切剥夺，依然在提醒着他人，备受老天爷宠爱的人始终与那些孤僻的怪胎不一样。
尧烨想到这里，原本木然的脸庞突然变得有些扭曲，他憎恶地走到尸体旁边，看着这个昔日友人后脑处缓慢溢出的鲜血。
他杀死了自己的好朋友，那个一直在自己面前炫耀的恶人终于死掉了。
死得好。
尧烨知道自己这么想不好，但他就是忍不住。
看着地板上的鲜血，尧烨恍惚地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高考失利的他原本还在痛苦地思考自己的未来，甚至起了轻生的念头。
那个所谓的好朋友希泽却在此时聒噪地敲响了房门。
希泽用那张虚伪的脸孔向尧烨炫耀：“烨！我通过了！我被录取了！”
“烨，我太开心了！我我终于实现了当初的约定！”
“你还记得那个约定吗？”
希泽眼睛闪着光，突兀地问着，他期待地看着尧烨，期待着某个约定好的回复，或者梦想中的亲吻。
但尧烨并不记得什么约定。
他烦躁极了，只记得希泽这几年来对他的伤害。
希泽什么都没察觉出来，他兴奋地闯入尧烨的公寓房间，一如既往没有丝毫分寸感。
阻拦失败的尧烨只好压抑心头的忌恨坐在一旁沙发上，任由身旁的大个子男人将自己环抱住，像是抱一个微不足道的玩偶。
希泽在他的头顶轻蹭了蹭下巴，似乎爱极了这样极具侮辱性的姿势，不知收敛地继续着一大堆不着边际的废话。
尧烨深恨希泽这种冒犯的举止，但他的力气太，根本无法挣扎，只能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强忍下去。
他真的不明白，希泽这种人生赢家为什么要一直抓着自己一个人欺负。
希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不仅出身本市豪门，本人也长得俊美高挑，性格更是温和，对谁都一副笑脸，连学校里最挑剔的教导主任都对希泽赞不绝口。
而尧烨作为希泽的同桌，在班级里一直是个阴郁不受欢迎的透明人，在希泽的衬托下显得愈发瘦弱矮，毫无闪光点。
在外人看来，尧烨能跟希泽坐同桌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毕竟希泽为人温和，出大方，人好的没话。
只有尧烨自己知道希泽这个人有多恶劣，他每天跟希泽面对面，日复一日地度过了学业最紧张的高三，现在已经濒临发疯的边缘。
希泽每天都会在尧烨面前炫耀又有多少女孩向他告白，每次考试也名列前茅，简直是学校里的万人迷。
尧烨甚至觉得希泽之所以还在跟自己坐同桌就是为了能有个可以炫耀的人，他这种卑微的家伙最合适不过。
尧烨想要告诉别人希泽虚伪的真面目，但没人会相信他。
希泽很喜欢在众人面前装样子，让他这个阴郁孤僻，在学校中很不受欢迎的家伙显得格外不识好歹。
尧烨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听到其他同学在暗地里讽刺他的故作姿态，觉得他跟希泽相比简直天壤之别，居然整天摆张臭脸，害得希泽每天热脸贴冷屁股。
在这种学习环境下，尧烨变得越来越阴沉，在班级里愈发不讨喜，到了最后，整个班级竟是没有一个人肯主动搭理尧烨了。
尧烨已经受够了这一切。
沙发上，被希泽抱在怀里的尧烨恨得眼角泛红，听着希泽用炫耀的语气着自己高考的好成绩，还提起了尧烨曾有过些好感的女孩。
希泽，那个女孩向他告白，但是他拒绝了。
尧烨听到这里，恨得咬住了自己的指。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希泽这个卑劣的混蛋，他明明知道自己对那个女孩颇有好感，甚至幻想过自己能跟那个温柔美丽的女孩在一起，成为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摆脱压抑的现状，也摆脱掉希泽的压制。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他的未来，已经一塌糊涂了。
全都怪希泽！
这个虚伪的家伙到底还要装到什么时候！还要欺压他到什么时候！
整天在校园里招蜂引蝶，明明已经有了那么多爱慕他的女孩，却还是不断地将自己身边好不容易出现的异性抢走！
抢走就算了，还不把那些人当回事，
希泽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就这么喜欢抢走他的东西吗！
尧烨彻底醒悟，身边这个从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真的变了，变成了一个心肝都黑透了的无耻之徒。
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时候救了被同学霸凌的希泽！
他就该让希泽被当时的同学推下楼，无论怎样，都比现在好！
要是没有希泽就好了！
没有希泽他的人生会变得更加美好！
“烨，不要咬指，很疼的”
希泽温热的大握住了尧烨被咬得鲜血淋漓的指，强硬地将尧烨唯一的慰藉从口中抽走。
“不用你多管闲事！”
怒火冲昏了头脑，尧烨和希泽大吵起来，他恶狠狠地推开了希泽，只想要立刻与这个黑心肠的混蛋划清界限。
他将这些年来所以的怨怼都宣泄了出来，言辞恶毒怨恨，仿佛眼前的童年好友与自己有血海深仇。
争吵间，尧烨恼怒地与希泽厮打起来，下毫不留情。
而等他回过神来，地板上已经只剩下一片血迹。
希泽安静地躺在地板上，在刚才的争吵中，一味避让的他倒在了地上，后脑撞击地面溢出殷红近乎黑色的血液。
希泽的皮肤变得苍白，表情还带着错愕，似乎不明白尧烨这个多年的好友为何突然间向自己发难。
他也没有会去弄明白了，瞳孔扩散，已然没了生息。
从愤怒中回过神来，尧烨惊恐地看着地板上的尸体，好半晌才确认，希泽真的死了。
虽然不是他杀死的，却是死于两人间的推搡，后脑撞击地面而死。
尧烨也没想到，希泽明明个头高大，却如此轻易就被他推开，还莫名其妙地站不稳，碰瓷一样自己踉跄着倒地。
他明明没用力，他只是想要大吵一架决裂，根本没想杀人！他也没有杀人！
尧烨情绪激动。
可事已至此，他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如果不想办法的话，他就会为了希泽的死付出沉痛代价，别提什么复读高考了，他只怕要坐上几十年的牢，甚至要为之偿命。
毕竟一切都太巧合了。
环顾四周，阴暗的公寓房间，满地鲜血，以及两人刚才的争吵打斗的痕迹，简直就是一个凶案谋杀现场，任谁看来都是一出因嫉妒好友考上好大学而产生的谋杀案。
可他明明不是故意的。
这只是意外！
他什么都没做，是希泽他自己没有站稳摔倒的！
虽然事实如此，但尧烨知道自己的运气一向不好，一旦希泽的尸体被人发现，他肯定会被当成杀人凶给抓起来。
希泽家境比他好许多，他家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尧烨越想越苦闷，神经质地咬住自己吓得冰凉的指骨节，直到指血肉模糊。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收回思绪，尧烨看着希泽的尸体，眼中闪过冷光。
总之，必须尽快处理掉尸体才行。
就按照上的，他决定先分尸！
尧烨拿来厨房里的切菜刀，举起刀刃，看着刀下希泽高大的身躯，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放下了刀。
并不是舍不得，他恨不得将这个混蛋削成跟自己一样高，但是行不通，这把刀太了，他力气也不行，真要是分尸，只怕几天也分不完。
只怪希泽这个混蛋长这么高的个子！
吃饲料的猪都没他长得快！
尧烨直到现在都记得希泽短短一个暑假就窜高十几公分的光辉事迹，把他气得每天喝一升牛奶犯了胃病，却只长了一公分。
也是从那时候起，两人间就有了隔阂，希泽变得越来越受欢迎，他却变得越来越丑陋难堪。
想到往昔的时光，尧烨愈发烦躁。
他来回踱步，踩得木地板吱呀作响，这才想起这个公寓的地板下是中空的，房东特意留作储物空间。
当初租房的时候觉得奇葩，现在却似乎刚好可以放下一具接近一米九的尸体。
想到就做，尧烨掀开地板，将其中杂物挪开，露出了一个阴暗潮湿的空隙。
“别怪我，都是你不好，都是你的错！”
尧烨打量了一下地板空间的尺寸，回头对着旁边的尸体冷冷道。
将尸体拖到地板下，尧烨在合上地板之前看了一眼希泽惨白的面孔，顿了顿，轻轻伸合上了那双死不瞑目的眸子。
不知为什么，看着希泽这双失去了光泽，死寂暗淡的眼眸，竟会让他心中隐隐抽痛，有些空洞之感。
想必是错觉，毕竟希泽对他做了那么多混账事，他已经不会再对他有任何同情心了。
吱嘎——地板被重重合上。
尧烨按紧因为被塞满而微微翘起的地板，又看了看地上因为拖行尸体而产生的血痕，眼神恹恹。
“希泽死了也不让人消停的混蛋。”
尧烨阴郁地瞪了一眼地板，不得已又拿起拖把开始拖地，直到傍晚，才将整个屋子还原到了之前的样子。
他绝对不能让别人发现这里的秘密，所以处理得很心，确保自己不留下一丝指纹和血迹。
在处理的过程中，希泽尸体上的鲜血染了他一身，将他一身白衬衣都染得鲜红。
将衣服脱了下来，尧烨累的气喘吁吁，他累得没力气处理衣服了，随便洗了洗就躺到床上，连被子都没有盖上，就这么沉沉睡去。
过失致人死亡的紧张感让他大脑高度紧绷，此刻稍一停息便立刻陷入深度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在床边不远处，那掩藏了尸体的地板微微颤动，鲜血渗了出来，将原本打扫干净的地面又变得泥泞不堪，血腥味弥漫四周。
地板边缘同时微微翘起，从地板之下发出咯哒咯哒的声音，仿佛有谁在用指甲一下下抓挠地板，透过地板的缝隙悄悄窥伺。
而此时的公寓楼外，原本正等着剧情人物扔垃圾，好捡拾任务道具的三个队员抽着烟，一直等到天亮也没见到那个叫做尧烨的友人出来扔血衣。
特么的，这傻子友人难不成准备大白天的去扔罪证吗！
熬得满眼血丝的几个队员骂骂咧咧。
一直等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他们都没有等到那个叫做尧烨的剧情人物来扔垃圾。
作为队长的胡子男见此状况，不得不重新修改了计划，打算再等一会儿，实在不行就派黄毛男去公寓房间里把血衣和面皮一起拿过来。
不过这样的话，黄毛男不一定会同意，他可不是一个会吃亏的人，只怕到时候赏金分成的时候又要狠狠咬掉一大部分。
一想到这里，几个人面露苦涩。
但谁让他们能力不如黄毛男呢，也只能当个打下的，能分点钱就不错了。
安排好计划，几人就只留下一个盯梢的队员，胡子男和另一队友去找黄毛男商量对策，黄毛男可懒得跟他们一样在这里苦等，他早就去酒店休息了。
而此时，公寓楼里的尧烨依然在沉睡，他似乎做了一个不太美好的梦，梦里光怪陆离，最后归于一片苍茫的白色。
在那浩渺无际的白色之中，有两个声音在对话。
你又把自己切了很多片
你这次太过分了是想把自己切碎吗！
对不起
我不会再相信你
其中比较温和的声音显露怒意，另一个声音似乎在沮丧地道歉，却莫名让人觉得并没有真的在后悔。
尧烨从梦里醒来，睁开眼怔忪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不记得梦里的内容，只有心中还残留着些许恼怒。
这份恼怒从何而来却不得而知。
尧烨只当自己睡蒙了，晃了晃昏沉的脑袋，起身洗漱一番后才算清醒过来，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了。
床边的地板静静紧闭，看不出昨晚的血迹，一切仿佛都跟以前一样。
只有尧烨自己知道地板下藏着什么。
他盯着地板看了一会儿，心中那股恼怒突然消散不见，只有一片怅然若失的感觉。
尧烨觉得自己很矛盾，一方面，一直欺压自己的恶霸终于没了，他心里很高兴，另一方面，心中却有些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或许这就是大仇得报的感觉吧。
尧烨叹了口气，为了庆祝自己长久以来的怨恨得到报偿，他决定今天去下馆子吃饭，就当是给希泽那个混蛋的送别酒了，只希望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下辈子能变得善良一点，别再像这辈子一样了。
于是，尧烨难得换了件新衣服，打扮的光鲜亮丽地走出房门，看着头顶明媚的日光，只觉未来一片璀璨。
头顶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碧空如洗。
原来在希泽消失之后，记忆里似乎一直阴沉沉的天空都能变得这么好看。
尧烨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抬头看天了，毕竟整天都活在希泽的阴影之下，连活着呼吸都变得勉强，好心情更是很久未有了。
他轻轻哼着歌，锁上了房门，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了公寓楼，丝毫未察觉在公寓楼外，正有一群人暗暗窥伺着他的行踪。
“出来了！出来了！”
“确定就是他吗？”
“整栋楼就住了他一个，你呢！”
“咳，也是”
这个怪谈故事本就不太合理，感觉就是为了恐怖而恐怖的怪诞故事，不可细究逻辑，哪怕变成了副本世界也是这么脱离现实。
他在现实世界生活久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也属正常。
这群人正是闯入怪谈副本的五个亡命徒。
一头黄毛的李成站在这群乌合之众身旁，皱着眉看着怪谈里的npc友人走远，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公寓楼，心中暗骂废物。
这帮猪队友，连一点事情都做不到，取个毫无危险的血衣都得他亲自来，要不是留着他们的性命还有用，他早就杀了他们献祭了。
李成心中闪过杀意，面上却依然冷淡，听着队长胡子男低声下气地跟自己解释：“事情就是这样，他们也确实没办法，现在那个房间已经有厉鬼徘徊，虽然还没出来，但普通人进去就是个死，他们也没什么特殊的保命能力，只能靠你了！”
“放心，最后分成的时候我会扣除掉他们这一部分的，只算个保底的赏金。”
胡子男也是无奈，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简单的副本会出这样的意外，本来还以为很快就能完成任务，但按照这样的进度，只怕要耽误不少时间。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时间拖得长了引起外界的注意，要是官方的稽查队发现他们闯入禁区就糟糕了。
官方那群能力强的跟怪物一样的超凡者们可不好对付。
李成也明白这个道理，最后还是妥协了，他做好准备就踏入了公寓楼，进入电梯按下了三楼的按键。
很快来到了无面人死亡的公寓房间附近，李成谨慎地拿出了藏在心的逆十字架，确定自己的能力已经发挥作用后才心翼翼地继续靠近。
他的能力全都是这块逆十字架赋予的，凭借着这个从副本里得到的强大物品，他顺利通过了之前的噩梦副本，虽然连累的队友差不多全军覆没，只剩下现在这几个，但是只要自己能活着就好，他可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
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的，而他则是注定要站在顶端的人。
队友们在乎的那些赏金对他来根本不值一提，他真正在意的是这副本里无面人的灵异物品。
因为逆十字架的能力偏向于防守，在面对副本鬼怪时很强势，面对其他能力者时就显得有些弱势。
所以他格外需要有攻击力较强的灵异物品补足短处，这个副本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物品的获取难度不高，收益远大于付出。
为此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比如他其实上个副本完全可以把这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队友全都搞死，只是由于逆十字架使用时需要献祭人命才留下了他们。
咔哒——
李成站在公寓门前，按动门把，被锁紧的门把发出清脆的声音，他用铁丝将门捅开，未曾发觉昏暗的屋内，正有着异样的动静。
就在尧烨埋尸的地板下，不知何时起传出“咯哒咯哒”的声音，有人在抓挠着地板，似乎在纠结要不要爬出来，使得地板裂开了缝隙。
而在外面的动静传来后，抓挠的声音便倏然停止，静的诡异。
李成艺高人胆大，并未发现什么异状，他打开房门，阴暗的公寓房间便映入眼帘。
他眯了眯眼睛，发动能力后眼睛散发出淡淡的白光，逆十字架降低了他的存在感，在厉鬼眼中他就跟一草一木没什么区别。
他四处看了看，果然看到房间内的地板下有一处散发着骇人黑雾的所在。
那应该就是无面人的尸体了。
现在无面人还没起尸，只要不主动打开地板，就不会有事情。
李成此次来的目的是为了血衣，并不是为了无面人的脸皮，毕竟如果他打开地板撕掉了无面人的脸皮，那他就会成为无面人的头号仇恨对象，逆十字架都够呛能救自己。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李成准备等到那个友人抛尸的时候再将遗落在房间里的脸皮拿到，而不是现在。
房间似乎已经被打扫过，没有凶案现场的痕迹，李成于是打开公寓房间里的灯，避开了地板，开始在屋里搜寻目标。
昨天才行凶的友人根本没有外出过，肯定不会处理得多干净，只要仔细找，一定能找到那件沾染了无面人鲜血的衣物。
不过这不大的一居室杂物颇多，一时半会儿还真翻不到。
他皱着眉，不耐烦地找了起来，而他身后，原本安静下来的地板之下，似乎有一道黑影悄悄窥伺着一切。
良久，似乎终于发现来者并不是自己预想中的人，黑影的情绪变得躁动，漆黑的影子滚动着浓浓雾气。
而此时，李成终于在厕所隔间的壁橱里找到了一件被清洗过的衬衫，上面的鲜血淡了许多，但依然鲜红刺目。
李成真是服了这个npc友人了。
你他蠢吧，还知道不能随便把行凶时候穿的血衣往外扔，他聪明吧，又只是将衣服随便洗了洗就塞到柜子里了，还滴着水。
这个操作是真的让人无语，让人感觉这凶脑子必定不怎么好使。
要是李成自己来，铁定是要把这染了血的衣服给烧掉，不过算了，他只是为了血衣来的，能找到就好。
这样想着，李成从柜子前站起来，转身就要走出卫生间，谁知眼角余光透过未关紧的厕所门扉，他看到原本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正有一道黑影从地板下缓缓爬起来。
正是那逐渐躁动起来的黑影！
它直挺挺地站在房间里，四肢纤长，浑身都由翻滚的雾气组成，仿佛昭示着内心的痛苦和怨恨。
为什么？？？
呜呜——为什么？
厉鬼发出似乎是悲泣，又似乎是疑问的声音，分不清男女，只有一种诡异幽冷的感觉，让人一听就知道这绝不是人类所能够发出的声音。
李成被厉鬼的哀嚎摄住心神，连灵魂都为之战栗，一种触及生死的危险感知让他脸色煞白，认出了这个黑影的真面目。
是无面人！！！
李成心头惊骇，来不及去思考为何无面人会提前苏醒，立刻握紧逆十字架，再次发动能力的同时快速冲出了厕所，跑向一旁的大门。
然而，为时已晚。
他屡试不爽的逆十字架在此刻竟有些卡顿之感，似乎被无面人的能力给限制住了，疯狂转动着的门把也纹丝不动。
显然他的隐身已经被厉鬼破解，此时俨然成了瓮中之鳖。
可这怎么可能，明明只是一个低级的怪谈副本而已，他更危险的副本都闯过的！这个隐身能力更是从未被破！
李成不得其解，来不及多想，只听到身后逐渐靠近的黑影发出了低沉可怖的怨憎声音：“为什么他要杀了我？？？”
李成心跳加速，立刻意识到这是厉鬼在苏醒的前期还沉浸在过往的怨恨中，并不在乎生人的回答，只是杀人前的预兆而已。
如果等到剧情发展到结束，无面人杀了自己的仇人后就会变成原剧情里的不停地询问自己脸皮的去向了，反正杀人前总要会儿话，跟话痨似的，算是这个厉鬼boss的杀人条件。
或许这对其他人而言是阎王的催命符，对他来却是一个逃命的好时，因为他有逆十字架！
想到这里，李成转而发动了自己的底牌，逆十字架的第二个能力——恩怨了结！
这个能力需要他献祭一条人命才能使用，虽然可以使用他人的性命，但也需要耗费自己的不少精血，所以李成轻易是不会使用的。
但此时性命攸关，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身后，散发着极冷气息的黑影逐渐靠近，似乎并非无面人的本体，而是一道怨念深重的影子。
李成的能力已然发动，中立刻出现了一个圆滚滚的物事，滚烫的鲜血洒了自己一身。
赫然是自己其中一个队友的人头，表情还带着惊异和痛苦，死的极其突然。
生死就在这一刻，他额头冒出冷汗，高举着中人头，高喊道：“停下！你的仇我帮你报了！恩怨已了！”
这就是恩怨了结的能力，可以用被献祭的人的性命来构成一件逆十字架认为可以吸引厉鬼全部仇恨的物品。
在上个噩梦副本是厉鬼仇人的臂，现在则是厉鬼仇人的人头。
虽然在李成看来这只是他队友的头颅，但在厉鬼的视角看来，这就是仇人的脑袋，再加上逆十字架的放大吸引力的效果加成，没有厉鬼能无视这个能力。
李成已经依靠这个死里逃生了无数次，他相信这次也绝对不会例外。
就算这个厉鬼很强大，也绝对会被吸引。
哪怕只是短暂的几秒钟，也足够他逃出这个房间了。
结果不出所料，在看到李成中之物的那一刹那，黑影呆住了，停住了脚步。
明明只是雾气构成的虚幻影子，却莫名能让人感觉到呆滞。
成功了！
李成见状，心中一喜，将人头扔向黑影，自己打开门就要往外跑。
谁知下一秒，耳边传来比刚才还要凄厉的鬼哭声，尖锐到连公寓墙面都被震落了漆面，大地为之震颤，守在公寓外的队友们更是目瞪口呆，吓得屁滚尿流地往外跑。
“桀——！！！”
“呜呜呜——！！！”
厉鬼哀嚎着，原本还充满冰冷杀意的声音一下子就变得痛苦至极。
李成被震得七窍流血，脑袋一片空白，这才发现自己以前听过的队友们的鬼哭狼嚎都不算什么，这才叫真正的鬼哭，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快碎了。
“什么情况！李成还在里面！”
“管不了那么多了，快跑！这么大动静，比上次的boss还厉害，不能继续靠近了！”
李成的队友们一会儿就跑的没了踪影，个个吓得亡魂皆冒，毫不犹豫地将李成留在公寓楼里，连其中一个队友被李成献祭了都没留意。
而此时，留在公寓楼里的李成是真的肠子都悔青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副本世界会这么危险，他连底牌都用出来了，结果这个厉鬼反而变得越来越可怖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成浑身的骨头都被震碎了一半，凭借着超人的生命力咬着牙爬出了大门，想着能跑多远跑多远。
可身后的鬼哭声却越来越大了，他奄奄一息地往后一瞥。
只见到那个黑影捧着他丢掉的人头，哭得凄厉极了，毫无身为厉鬼的自觉，反而像是一个失去了一切的孩子，黑色雾气满屋子乱窜，竟显得有些无措茫然。
房间里的地板也不断传出猛烈抨击的声音，似乎是无面人的尸体要起来了。
这还没起尸就这么厉害了，要等它起尸了还了得！
李成爬得更快了，可无面人似乎也从悲恸中回过神来，脸部的黑雾形成了骷髅一样的黑洞，像是眼睛一样的黑洞里流出了殷红的鲜血，怨毒地看向了李成，仿佛有血海深仇。
还回来——把他还回来！！！
撕碎撕碎撕毁撕碎你——！！！
厉鬼完全失去了理智的声音疯狂而充满暴虐。
下一瞬，李成的脑袋便被击碎，他痛的连尖叫都来不及，趁着还有意识发动了逆十字架一个月只能使用一次的替命能力，让队友的灵魂代替他被撕碎，他则一睁眼苏醒在了离公寓楼一公里远的街边。
这队友跑的够远的！
李成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冷汗将他整个衣服都打湿了，活像刚从河里出来的落汤鸡。
他还是搞不清楚到底哪个步骤出了差错，怎么会导致如此可怕的后果。
那厉鬼跟他以前遇到的似乎都不一样，不但可以无视逆十字架的隐身效果，就连恩怨了结的逆天能力都失效了，他过往依赖的能力全都没了用处，这让他变得极没有安全感，感觉在这个副本里随时可能死去。
可是，这怎么行！
他这么强大的人，注定要名垂青史，怎么能就这么折在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副本里！
李成冷静下来，开始思考怎么出去。
这厉鬼的物品是不想了，现在只要能活着出去就是胜利了。
目前献祭了两个队友，还剩下两个，必须要省着用了，不然可能真的出不去了。
李成想到这里，不禁后悔在上个副本使劲儿浪，弄死了太多队友了，要是现在有十几二十个队友，他绝不至于落到现在这副田地。
不行，得想办法！
李成思考着自己接下来的方案。
浑身都充斥着的阴冷感让他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已经被厉鬼标记了，队友的灵魂根本糊弄不过去，只怕再过一会儿，厉鬼就要追上来了。
为今之计只能是快速消除厉鬼的仇恨，然后苟到剧情结束，趁副本结界松动时候出去。
但现在该如何消除厉鬼仇恨呢？
李成以前的做法都是把厉鬼的仇恨之人杀掉，从而转移仇恨，但现在这无面人的反应有点不对劲儿。
见到仇人的人头这么大反应，排除掉它深爱仇人这个可笑的可能性，就只剩下无面人的执念尤其深重了。
构成这个无面人的执念或许全部都是要杀掉那个npc友人，不是它亲杀的都不行，所以在看到那颗头颅时才会反应那么大。
它成为厉鬼的执念就是要报仇，亲复仇！
所以在看到仇人如此轻易地死去后才会陷入精神混乱，从原本的有规律杀人，变成无差别屠杀，完全打断了原本的剧情线。
李成思来想去，只有这个可能性最具有逻辑性，他当即决定去寻找那个npc友人，提前让他与厉鬼对上。
这样他的仇恨值就会被吸引走，全部落到那个杀人凶友人身上，剧情也会回归原来的样子。
在杀了仇人之后，无面人怨气消弭，就会变回原来的杀人条件，徘徊在街头不断寻找自己的脸皮了。
然后他就可以躲在暗处，安然躲到剧情结束。
李成拿定主意，向队长胡子男问清了友人的去向后就立刻动身前往那个友人的所在，性命攸关，由不得他懈怠。
而此时，在公寓楼内，厉鬼还在捧着怀里的头颅哀嚎。
凄楚悲惨的尖锐声音携带着厉鬼的威压将整栋公寓楼都震得裂开无数条缝隙，顷刻间成为一栋危房，哪怕下一刻倒塌都不意外。
“呜呜呜——”
厉鬼哭声不绝，它在将那闯入房间的陌生人撕碎后并未停息怒火，反而变得愈发哀痛了，捧着怀里的头颅哭得肝肠寸断。
地板下的尸体也终于突破了禁锢，从地板下爬起来。
黑影散去，变成这具刚刚爬出地板的苍白尸体。
这身形高大的尸体腐烂的速度超乎常人，几乎不像是昨天才死去的尸体，它起身时撕开身上覆盖的地板，任由地板的木刺刺破腐烂的血肉，刮破血肉模糊的脸皮。
为什么为什么死掉了烨
厉鬼呆呆地捧着心的头颅，心脏明明已经不再跳动，却依然能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楚。
死前心中的不解和死于非命的怨念，连同没有出口的爱意在这颗属于爱人的头颅面前全都消散。
厉鬼只觉整个世界都没有了存在的意义，身上血肉腐烂的速度加快，顷刻间就变成了一副腐尸的模样，仿佛已经失去了继续存在的执念。
轰隆隆——！！！
而随着厉鬼身上的变化，整个夜雨市都笼罩在一片突然出现的阴云之下，雷声不绝，电光在云层间闪动，仿佛将要降下一场淹没城市的末日之灾。
厉鬼依然在啼哭，哭声混杂在雷声中令整个城市的人都面露惊异之色，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莫名胆寒。
尧烨阴着脸躲在路边屋檐下，心中暗骂这该死的天气。
好不容易有一个好天气，他想下馆子吃一顿，结果连个预告都没有就下起了暴雨，他浑身都淋湿了。
算了，今天心情好，就不跟这鬼天气较真了。
尧烨想着，心情愉悦地进入路边的超市，扫码买了一份热乎乎的烤肠还有一把雨伞，撑着伞继续走向自己预约好的饭店。
而在整个市区风暴的最中心，公寓楼的房间内，
厉鬼哭着哭着突然觉得有些异样，它抬起头，原本满是血泪的绝望面庞突然变得狰狞起来。
它嗅着屋内那个被撕碎的灵魂的味道，声音嘶哑得像是玻璃渣与铁片在喉咙里摩擦，泛着血腥味：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不是这个——不是不是——错了错了！
杀的人，错了。
灵魂的味道对不上。
意识到杀害爱人的凶从自己中逃脱的厉鬼缓缓低头，看到怀中如珍似宝捧着的头颅，那张熟悉的精致面容上带着惊恐和痛苦，心头的怨毒愈加深了。
它心爱的烨死了，杀人凶居然毫发无伤地逃走了，意识到这一点的厉鬼顿时恨意滔天。
怒火让它的理智彻底消弭，疯癫地发出尖锐嘶鸣，大片黑色雾气瞬间膨胀至天际，覆盖了半个城市，并且在不断蔓延。
在人们被黑雾吞噬的尖叫声中，厉鬼血红的眼珠寻觅着自己的仇人，誓要将其撕碎。
而此时，尧烨坐在饭店包间里，正在点菜。
这是一家私房菜馆，在市内很有名气，客人每天络绎不绝，他今天能订到位子就已经很幸运了。
这饭馆以物美价廉闻名，但尧烨气惯了，看着动辄大几十的菜还是有些举棋不定，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狠心点了几个硬菜。
服务员问他要不要加米饭，他下意识想把米饭换成面食，反应过来的时候恍惚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一份米饭，谢谢。”尧烨生硬地答道，他想起了希泽。
希泽不喜欢吃米饭，跟他一起吃饭时总要让他换成面食，害得这都快成为他的习惯了，都怪可恶的希泽。
等待上菜的时间里，尧烨发起了呆，想起了以前的日子。
以前每次放长假，他都会很辛苦地在外面打工挣生活费，希泽看到后都会陪着他一起工作，这在尧烨看来简直就是在嘲讽他。
毕竟他一个大少爷，根本无法理解他这种自幼离异的家庭出来的穷孩子，每一个举止都与他格格不入，显得行为粗鄙的他更加卑贱渺。
唯一的好处是，希泽会在打工结束后请客吃饭。
这让穷的连房租都很难每月照付的他忍着羞耻和可悲只能同意。
在他枯燥无味的学习生涯中，为数不多的几次在外吃饭都是希泽请客，因为他自己是不可能有闲钱的。
光是每天打工养活自己就耗尽全部力气了。
跟希泽在一起吃饭的次数久了，也就成了习惯，以至于他现在一个人坐在这里竟然有些寂寥空荡的感觉。
明明很讨厌希泽的联合学校里的人对自己冷暴力，所有人都不用正眼看自己，在学校里只能跟希泽走在一起，因为其他人会朝他投来厌恶的目光。
父母早已弃他而去，嫌弃他到了看到就烦的地步，同学们也这么对待他，就连老师都对他冷漠孤立，没人会喜欢他这种家伙。
希泽他一定也只是怀着恶意的心理让他跟在身边的。
毕竟看着一个可悲的家伙跟在身边才更能衬托出他的光鲜亮丽，才会吸引更多人去崇拜拥有高尚品格的他。
想着想着，尧烨脸上滚落了泪珠，他疑惑地擦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可能是他突然想起了希泽这些还算可取的地方吧。
但是，对于希泽那个家境极好的家伙来，这不就是施舍嘛他是不会因此感到内疚的！
尧烨在心底如此着，面上却带着几分仓皇。
过了一晚上，希泽死去的真实感才终于找上了他，让他心中迷惘。
他的脑子乱成一团，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是在快意希泽的死亡，还是懊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让自己失去了那个一直陪在身边的家伙。
他已经分不清了。
饭菜很快上来，尧烨麻木地吃着菜，食不知味，与原来预想中的美味完全不一样。
吃着吃着，他突然笑出了声，笑声沙哑。
他在笑自己，笑自己真是蠢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事已至此，他居然开始去想希泽对自己的好了。
居然会觉得希泽对待自己是有真心的，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怪了希泽他才没有错！
希泽是罪有应得！
回顾初中和高中的这几年，除了希泽长高之前的那段时间他们是要好的同伴，其他时间，他都只是希泽的跟班而已，不知有多少人明里暗里笑话他是为了希泽的钱当跟屁虫的。
希泽却装的像是没事人一样，举止轻浮地对他，时常当着许多人的面拥抱他，营造出一副亲密的模样，却对他在学校里的现状视而不见，还四处宣扬他陪着自己去打工的事情，显示自己的平易近人，导致那些欺负自己的人愈发变本加厉，冷嘲热讽。
明明他只要几句话，他就不会被那样对待的。
在学校里，只要是他有好感的对象就一定会喜欢上希泽，并对他嗤之以鼻，希泽却总是一副困扰又炫耀的模样，话里话外炫耀着自己良好的人际关系，优秀的成绩和家世。
有着光明未来的上等人希泽与他这种底层人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看着他一天天被孤立，变得越来越阴郁，希泽他一定很开心。
因为他在变得越来越像时候的希泽，现在想来，如今的他们完全倒置了关系。
时候，在父母还没离婚的时候，他还是个很幸福的孩子，不愁吃穿。
不像现在居无定所，离开学校就没有固定住处，只能租住在破旧的公寓里。
那时候希泽才是现在的他，脏兮兮的像只流浪猫，被班里的同学欺负也不敢吱声，只在角落里低声哭泣。
班里同学的霸凌愈演愈烈，最后到了推希泽下楼梯的地步。
他那时天真得可笑，一心觉得自己要保护希泽，救下了希泽，却害的自己浑身青紫骨折，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
要不是他，希泽当时一定会后脑勺着地死掉的！
咔擦——尧烨习惯性咬着自己的指，在皮开肉绽的苍白骨节上又留下了一道深深咬痕。
他恨极了时候的自己。
要是那时候没有救希泽就好了，那样的话，他就不会跟希泽这个伪君子做朋友，不会沦落为如今杀人凶的地步。
都怪希泽！全都是他的错！
他这个始作俑者从始至终都一派无辜的样子才是最让尧烨恶心的地方。
无数次，他唯唯诺诺地告诉希泽自己在班级里处境不好，没人理会自己，希泽却总是无视，一副对现状很满意的样子。
这世上怎么会有希泽这种恶心的东西存在！
“该死该死该死——”
越想越憋屈的尧烨恨得咬牙切齿，再没有了刚才的迷茫，咬着自己指骨节的力度加深，血液染红了衣袖，自己却丝毫未觉。
他真恨不得将希泽碎尸万段。
尧烨气的连饭都吃不下了，但气的他又不舍得自己付出的饭钱，只好坐在包间里一边诅咒希泽，一边继续往嘴巴里硬塞，噎的难受了就喝水咽下去，化恨意为食欲。
“本台播放突发消息，本市部分区域突然异常天象，请各位市民安心待在室内不要惊慌”
包间内的电视传出新闻主播的声音，尧烨恹恹地看了过去，看到城市上空大片大片的乌云和黑雾，他没当回事，只以为是一种奇特天象，继续胡吃海塞。
“哎？你是谁啊，怎么乱抓人？”
“啊——！”
“救命！救命！”
“保安！保安！”
包间外突然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尧烨被吓到，噎了一下，忙喝水缓过来后，好奇心也起来了。
他起身打开包间门，看到大厅里闯入了一个衣着带血，胡子拉碴的男人在四处揪着人的领子查看着什么，有不配合的人直接被一刀捅死，惹得整个大厅里尖叫声四起，混乱无比。
这个男人正是转换了身体的李成，他疯狂地寻找着npc友人的身影。
但无奈，他之前根本没怎么在意那个npc，只在之前见过那人的背影，知道那人的服饰。
不知道具体长相的他只能挨个饭馆的找，越找越心急。
因为他能察觉到自己身上的阴冷感愈发重了，这明厉鬼已经发现了自己的把戏，要来追杀他了。
再不快点找到那个npc，他就要完蛋了！
逆十字架替换性命的能力一个月只能用一次，他已经没办法再换命了，这次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一想到自己要死在那个恐怖的厉鬼下，李成就害怕得浑身颤抖，对于死亡的恐惧让他眼睛充满了血丝，眼神冰凉凶狠，像极了一个在逃杀人犯，骇得饭店里的人们四处逃窜。
对于不配合他找人的副本土著，他急得一刀一个，在搜完大厅之后，他将目光转向了包厢，正好对上了尧烨望来的目光。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李成认出了尧烨身上的衣服，尧烨也浑身发冷地意识到大厅里的杀人犯盯上了自己。
来不及思考更多，他拔腿就跑，迅速跑出了私房菜馆的后门。
李成欣喜若狂地追在后面，凭借着超人的身体素质，他越追越近。
“呼！呼！”
尧烨跑的呼哧响，眼角余光却看到后面那人追的越来越紧，他大脑空白，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盯上的，下一刻就被李成抓着脖子按在了地上，刀子贴在脖颈，威胁他不许乱动。
尧烨恨恨地停下挣扎，只能任由自己被身后的陌生人用绳子绑得结结实实。
“哈哈哈哈哈！”
看着自己绑住的黑发青年，李成喜极而泣，边笑边哭地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道具，就要把自己身上的仇恨值转移。
他已经快被厉鬼强大的压迫感给逼疯了，哪怕它现在还没找到自己，但那暴虐怨毒的气息却已经缠绕在他的魂魄上。
这是李成以前从未体会过的恐惧，有种无论如何都无法逃出生天的感觉。
“放过我放过我”
李成神神叨叨地念着，拿出一条串就要套在尧烨腕上，下一刻，他却突然顿住了，像是看到了这世间最恐怖的事物，发出一声惨叫。
“不——不！！！”
轰——浓重的黑雾袭来，被压在地面的尧烨只觉眼前一黑，滚烫的鲜血掺杂碎肉溅落一身。
只听到李成尖叫，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他慌张又吃力地翻过身，呆滞地看了看附近的断肢碎屑，瞳孔放大又收缩，表情空白。
啪嗒——只剩下一半的脑壳掉落在尧烨不远处，脑壳的主人还在念念有词地求饶，眼珠晃动着，对上了尧烨的目光。
是刚才的神经病杀人犯。
哪怕只剩下半个脑袋，嘴巴居然还在动。
尧烨被眼前的一切惊住，失神地看着，身子不自主地发着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作为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高中生，眼前的一切确实有点超出他的心理承受范围了。
不过可能是人类面对危险时的应对制起效了，心中压抑着惊恐的尧烨竟然强行保持了镇定。
没有尖叫，他尽量冷静下来，坐起身环顾四周，想要观察情况。
全是黑色雾气，能见度不足一米，根本看不到黑雾里究竟有什么东西能将一个大活人给瞬间分尸。
尧烨知道，为了不沦为那个神经病的下场，他目前最好的选择就是按兵不动，在这伸不见五指的地方乱窜只怕会死的更快。
就在尧烨努力思考着自己该怎么才能活下来时，附近的黑色雾气却发生了异动，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存在，黑雾剧烈滚动着。
原本萦绕在雾气中，让所有人类感到恐惧至极，会瞬间失去理智的暴虐和愤怒情绪瞬间消失，竟是变得像是普通的雾气一样温顺起来。
对黑雾的变化丝毫未察觉的尧烨只觉身上的绳子一松，还来不及惊诧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却什么都没有，再回头时，却感觉冰凉的指尖在触碰他的脸颊。
有人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他。
尧烨浑身一僵，他慢慢地抬起眼睫，惊魂未定的黑色眼珠看向自己脸侧的指。
指来自于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沿着惨白无血色的臂向上看，是一张近在咫尺，鼻尖贴着鼻尖的恐怖鬼脸。
没有脸皮只有筋肉的脸庞，血肉模糊，死气沉沉的眼珠直勾勾盯着尧烨，熟悉的轮廓让他一眼就认出了这张脸庞的主人。
是希泽。
他活过来复仇了。
烨烨
鬼脸的主人用幽幽的声音呼唤着被尧烨厌恶至骨髓里的称呼，一双极度冰冷的大心地捧着尧烨的头颅，露出一丝失而复得的甜蜜微笑。
“啊啊啊——！！！”
面对这张血腥狰狞的面孔，尧烨终于无法再保持冷静，他失控地尖叫着，想要逃离，挣扎，却怎么也无法挣脱厉鬼那像是钢铁浇筑一样的臂，只能任由厉鬼越靠越近。
啪嗒——厉鬼怀中原本珍藏的头颅在尧烨剧烈的动作中掉落在地，尧烨呆呆地朝下看，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那张脸上满是狰狞的痛苦，让人能够想象到他死前遭受的苦难。
而下一颗头颅，或许就是他了。
尧烨呼吸一窒，在极度的惊恐中，大脑失去了全部意识，晕死过去。
而一旁，仅剩下半个脑袋的李成还在怔怔地求饶着，他一会儿乱七八糟地道歉，一会儿又在着自己的野望，自己不可能死在这里，自己注定要功成名就。
“去杀了仇人啊我不是别杀我”
李成看到厉鬼离尧烨越来越近，几乎紧贴在一起，似乎看到了希望，希冀于厉鬼沉迷于杀死仇人的快意中，饶恕自己的灵魂，那样的话，自己不定还能回到现实世界。
但下一秒，眼前的一幕让李成呆滞了。
他看到厉鬼亲吻上了尧烨的嘴唇，动作轻柔得仿佛一个羞涩的少女，一点都没有要杀人的意思。
可是，这怎么可能，这两个人不是仇人吗！剧情里根本没有提到这些！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李成不理解，却一下子想通了一切，明白为何自己的计划会接二连三地失败了。
他搞错了，大错特错！一切都搞错了！什么仇人，什么杀人凶！全都错了！
无面人居然是爱着友人的！
李成被这个真相刺激得神志不清起来。
要早知道这个厉鬼是个受虐狂，居然爱着杀害自己的人，他是怎么也不会打这个npc的主意的，早就离得越远越好了！
只能是命运捉弄，一向自诩精明的他被自己的自作聪明导入地狱。
想到这里，李成也明白自己之前那些行为真是蠢到家了，简直是活腻了找死。
他痛苦得恸哭，懊悔得几要死掉，恨不得时光逆转，他一刀捅死那个敢拿着npc头颅扔给厉鬼的自己。
居然敢做出这种活腻了的行为，当时的他真该倒一倒脑子里的水！
而原本沉迷在爱人还活着的喜悦中的厉鬼也终于发现了一旁的窥伺者，它珍惜地怀抱着不省人事的爱人，将满是暴虐情绪的眸子转向李成的头颅。
愤怒于他的偷窥，周围的黑雾一扑而上，将李成仅剩的灵魂撕成碎片，这次下更加狠毒，似乎是为了报复之前被欺骗，以及伤害了爱人的仇。
李成的惨叫声直到灵魂被撕成粉碎都还回荡在雾气之中，连同他所有不自量力的野心全都被吞噬。
躲在暗处的仅剩的两个队友通过队伍频道感知到李成的死亡，更是吓得如同鹌鹑一般，瑟瑟发抖再也不敢乱动，只想躲着直到结界松动了。
呼——
秋季的夜雨市在经历了狂风暴雨之后更显得寂寥，黑色的雾气曾一度笼罩整个城市，引来无数混乱。
而如今雾气散去后，街道上人流稀少，都被市内突发的杀人狂当街杀人案吓得不轻，根本没人注意到一个名为尧烨的年轻人在这场混乱中失去踪影。
偏僻的公寓楼，尧烨租住的公寓内一如既往的阴暗无光。
床上，黑发黑眼，身形瘦弱的青年睁开眼睛，长年累月的郁结于心让他眼下发黑，却衬得他皮肤更加白皙，像是化了烟熏妆一般夺人眼球，天然有着一种孩童般的懵懂感。
他的眼神中还透露着惊吓过度后的茫然，更显得脆弱无辜。
尧烨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头顶熟悉的天花板，他坐起身，怀疑自己做了一场可怕的噩梦，居然梦到希泽那个混蛋回来报仇了。
呵呵，怎么可能，这世上根本没有鬼！
尧烨抿起苍白的嘴唇笑了笑，安慰自己一切都是梦而已，不需要害怕。
但紧接着，他的目光突然定住了，发现了自己房间的异样。
原本整洁的屋子变得有些凌乱，尽管有后期弥补的痕迹，依然能看出这里一定经历了一场声势不的混乱。
有人闯进了房间吗？
尧烨坐直了身子，目光颤了颤，下意识看向地板的方向。
那里是他藏匿希泽尸体的地方，原本覆盖着地板，现在却只剩下破碎的地板碎片，碎裂的痕迹怎么看都像是尸体从内部自己打开了地板。
“”
尧烨的呼吸变得很急促，眼前闪过昏迷前的一幕幕，定格在那张恐怖至极的面孔，一下子脸色煞白，毫无血色。
而随着尧烨的目光看向地板，地板附近的碎肉和血迹也映入了眼帘，仿佛是尸体爬出来时留下的痕迹，蜿蜒前行，直至床边才消失。
空荡昏暗的房间内，尧烨死死盯着消失在床边的血迹，耳边只剩下自己愈发剧烈的心跳声。
他突然想起了和希泽的过去。
以前，他也曾偶尔压抑不住对希泽的愤恨爆发过，但都被希泽当做是闹脾气的孩子，丝毫没当回事。
那时候，自尊心极强的尧烨便会气的七窍生烟的跟希泽冷战，想要以此摆脱这个毁了自己整个人生的家伙。
但希泽却把这当做某种好玩的事情，不停地逗他开心，不分场合地点，就像在逗一只狗。
直到尧烨再也忍受不了他人异样的目光，忍受不了他所谓讨好的恶作剧而重新跟他话为止。
其中最让尧烨无法忍受的就是希泽会悄悄躲在他床下，等到他躺在床上时冒出来吓他一跳，吓得他面无人色后再来装可怜，让他原谅。
有时候真的会让尧烨觉得，或许希泽才是那个从来没有长大的人，将复杂的人际关系想象成单纯的孩子玩闹，以为像时候一样玩闹就可以抹去一切矛盾。
可笑至极。
尧烨扯了扯嘴角，以前是很可笑，但现在，如果真的有一个面目狰狞的厉鬼躲在自己床下，等他冒头，那他还真的会被吓死。
应该不会吧。
尧烨颤抖的死死抓住床单，咬着自己不知被谁绑上了绷带的指，在安静到诡异的房间里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在精神的极度紧绷中承受不住了。
他恐惧得几乎无法呼吸，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息，想要下床逃出这间可能藏着厉鬼的房间，却没有下床的勇气。
因为床下，可能正有一个满怀仇恨的鬼魂等待着他自投罗。
不知过了多久，尧烨仍然缩在床上一动不动，神情脆弱无助。
他脑子里一团乱麻，不断回想起希泽死去的样子，还有昏迷之前看到的那张血肉模糊的面孔，他一遍遍想象着自己可能有的死法，精神逐渐崩溃。
有时候最可怕的并不是死亡的那一刻，而是知道自己将要死去时的那段时间。
没人想要死去，等待注定的死亡往往最让人煎熬。
尧烨猜，这或许就是希泽之前没有杀死他的原因。
它要在无时无刻的恐惧中将他彻底击溃，让他懊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在折磨到疯掉时再杀掉解恨。
尧烨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他在这样的煎熬中彻底崩溃了，泪水滑落。
他难堪地捂住脸，只露出满是恐惧的眼睛。
他不想死，但在仇人面前露出这样懦弱的丑态更让他难堪至极。
他嘴唇颤抖着，想斥责希泽这个罪有应得的家伙居然有脸来报仇，但还是没有勇气去激怒本就满怀仇恨的希泽。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这种普通人跟虫豸毫无区别。
老天爷太不公平了，生前是人生赢家的希泽就连死后也是强大可怖的厉鬼，只有他，一直沉沦在地狱里，从未解脱。
“为什么呜呜”尧烨低声抽泣，又是恐惧又是不甘。
他的一生难道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只摆脱了希泽一天而已好不甘心
或许是仅存的自尊心让尧烨勇敢起来，他不想死前还被希泽那个家伙玩弄于掌心，不想再这样等待自己的死亡，目光闪过恨意。
如果希泽真的躲在床底要杀了他，那就来吧，这样猫抓老鼠一样的玩弄到此为止吧。
下定决心后，尧烨呼吸颤抖着，俯身低头，视野倒转变成了低矮的床底。
床底空荡荡，空无一物，没有厉鬼。
尧烨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不在这里，那会在哪里？
还是，一切都是他想多了？
原本做好决一生死准备的身体蓦然放松下来，尧烨如释重负地扯了扯嘴角，笑的比哭还难看。
刚想坐起来回到床上，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了什么，他侧过脸，看到床边竟然蹲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刚好是血迹消失之处。
原来并不是血迹消失在床底，而是停在床边。
尧烨瞳孔放大，看到高大鬼影身上，昔日干净的校服被血浆染红，腐烂的肢体诡异而不协调，一张血肉模糊的鬼脸与他倒垂下来的脸凑得极近，如果它还有呼吸，那么此刻的他们必定呼吸相闻。
但此时，尧烨只能嗅到肉、体逐渐腐烂的味道。
“！！！”
尧烨曾在书上看到，有些动物恐惧到极点时会害怕到僵直假死，一动也不动，现在他才知道，或许，人类也是这样的。
尧烨恐惧到了极点的瞳孔中映出希泽的面容，想要逃跑，身体却僵直到无法动弹，连呼吸都停住了。
烨。
希泽低声念着尧烨的名字，眼中温柔似水，笑着歪头，似乎在庆祝自己又一个成功的恶作剧。
经过之前的事情，厉鬼已经不在乎爱人杀了自己这件事了，只要是烨给予的，它全都甘之如饴，只要它们可以和好，永远在一起
现在，他们可以和好了吗？
希泽的眼睛在这么询问着，仿佛现在的他们不是人鬼两隔，不是仇深似海，而是像往常一样闹了个矛盾，和好后依然能继续亲密无间。
尧烨莫名读懂了希泽的意思，他被吓到空白的大脑良久才反应过来，然后就愣愣地看着希泽，突然泪如雨下，一边尖叫一边逃也似的离开了床铺。
“啊啊啊！！！滚啊——滚啊！！！”
尧烨疯了一样惨叫着，蜷缩在墙角，绝望地大哭起来。
看出希泽行为含义的尧烨简直想疯掉。
他已经受够希泽了。
这两天来的遭遇让尧烨本就不算稳定的精神彻底失控，他对再和希泽相处这件事恐惧到无以复加。
他根本没法理解希泽这些行为的逻辑，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希泽到底是哪来的脑回路以为他们还会回到以前的相处模式？
摆出这副无辜的样子，就好像是他做错了事情，而希泽大人有大量的原谅了他一样，让尧烨恶心到快要吐了。
难道他死前的那场争吵还不够打醒这个自大狂吗？
真的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要喜欢他吗？
尧烨不理解，他宁愿死也不想再跟希泽在一起了。
希泽这个家伙，疯了，已经疯了！
他到底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当成了什么？
难道是想要以此来继续折磨他吗？
在希泽生前，只有希泽死去他才能够摆脱他，现在他已经死了，他是不是永远都不能摆脱希泽了？
尧烨只要想到这一点就痛苦得要死。
人的精神被惊吓到极点之后或许就变得大彻大悟，尧烨现在也是彻底想明白了。
他受够了，不管是继续跟希泽在一起还是继续活在这个不公平的世界，他都受够了，要杀就杀吧，他不想活了。
崩溃中的尧烨疯狂地尖叫着，凄厉而痛苦的声音让本来一直期待着什么的厉鬼有些茫然。
它心疼地看着尧烨，以为是之前的事情吓到了心爱的友人，于是便用高大可怖的身体一步步走到尧烨身边，想要伸抱住尧烨，告诉他不用怕了，坏人已经被自己消灭了。
但尧烨极其抗拒的挣扎让厉鬼意识到，自己可能才是尧烨害怕的对象。
厉鬼快要腐烂的舌头动了动，想要出挽留的话，却嘴笨到无法措辞，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啊啊”声，收回了想要抱住爱人的臂，落寞的样子竟有几分可怜。
而原本还在尖叫的尧烨看着厉鬼这副无辜的做派，突然声音嘶哑地停了下来，眼神恨得快要滴出血来。
“一直都是这样”
“装的这么无辜的样子，到底想要给谁看！希泽！！！别再折磨我了！”
“我的还不够清楚吗？放过我啊！”
以前碍于自尊，他都没有将自己的怨恨一字一句揉开了讲给希泽听。
再加上希泽根本听不懂人话，一有吵架的苗头就一副自诩宠溺的“你都对”的表情，尧烨从来没有如此口齿清晰地咒骂过希泽。
但既然已经到了如今这般地步，他非要将这笔账一笔笔算清楚不可，不然他死都不能瞑目。
“希泽，我受够了当你跟屁虫的日子了，但你一定很开心吧，看着我们的地位倒转！”
“时候是你跟在我身后，而现在，是我不得不依附于你，看着我卑微到尘土里，你一定开心得不了吧！”
原本还散发着阴沉气息，思考要不要换张人皮取悦爱人的厉鬼睁大眼睛，明明连皮肤都破碎，却还是能让人读懂他脸上的困惑和震惊。
看着面前这张恐怖鬼脸上的表情，尧烨再一次愤怒到失去理智。
这混蛋，脸皮都快没了还能熟练地露出这种无辜表情，简直天生恶种：“还在装傻，还在装傻！你难不成以为我们以前关系很好吗！一直被你压榨的我快要疯了！”
“你难道不知道班级里有多少人在嘲讽我吗？每一次，你开心地跟其他人一起玩的时候，其他人都会在一旁讥讽我！也就你以为我跟他们关系很好！”
“你知道他们我不知羞耻，为了钱不择段吗！把我假期出去打工维持生活的事情出去让你很有优越感吧！看我穷到这种地步，被所有人绕着走，你很开心吧！”
厉鬼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尧烨，不知所措地蹲在原地，像一只遭到主人训斥的大型犬。
它从来不知道尧烨是这么想的，它一直以为，他们曾经过的很幸福，并且会一直幸福下去。
它只是想要其他人知道他们有多亲密，任何人都不能介入他们之中。
从时候第一次见到尧烨时，他就已经这样梦想了，这是他活着的全部意义。
厉鬼受伤地看着尧烨，它本以为，烨也是这样想的
尧烨宣泄着心中的愤怒，不想到了死前还满腹憋屈，哪怕会激怒面前这个厉鬼他也要继续往下。
“还有！你每天都在我面前炫耀你有多优秀，连有几个女生跟你告白都的那么清楚，我有好感的对象也不放过，却从来不接受她们的告白，吊着她们向我炫耀你很自豪吗！”
厉鬼沉默下来，它不知道该怎么诉自己的心情，当时的他只是想要让心爱的友人知道自己很受欢迎，希望友人能够受刺激跟自己告白而已。
书上明明，多向喜欢的对象展示自己就会被喜欢上的，却没有告诉他，这么做会带给爱人如此深重的伤害。
尤其，尧烨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不受欢迎，因为尧烨长相俊美，即使神情阴郁也还是有不少女生喜欢他。
而那些对烨有好感的对象都成功被希泽拦在外面，这原本是很让他有成就感的事情，从没想过会对尧烨造成这么大的阴影，给他一种自己没人喜欢的假象。
“不断地抢走我喜欢的东西，到最后，学校里的所有人都拿我当做笑柄，这些你都看在眼里，可你视而不见！明明只要你一句话，他们就会正常对待我，可你却总是一副我活该没人喜欢的样子，我越是没人理，你越是开心！”
“你难道想让我感谢因为你的威慑力让他们多少不敢真的上打我吗？可我过得这么悲惨，全都是因为你！”
“希泽，我恨你，此生我最恨的人就是你！别再装作无辜的样子了，被你欺骗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不会再上当了！”
尧烨怒气冲冲地完，浑身都气得发抖，对面的厉鬼却还没有发怒杀人的迹象，这让原本做好了赴死准备的尧烨顿时有些惊疑不定。
下一刻，他听到厉鬼用那根快要腐烂的舌头，生硬地道歉：“对不起，烨，我从来、不知道”
“你以前从没告诉我”
厉鬼又是心疼尧烨受过的委屈，又是懊悔，悔恨到狠狠抓挠着身上的血肉，似乎只有将自己的皮肉撕扯下来的痛苦才能让它稍微好受一点。
“以前？了你也不会信的，我都那么明显地暗示过你那么多次了！”
尧烨是有自尊心的，他曾明里暗里地过自己不喜欢自己现在这样的处境，虽没有明自己被霸凌，但只要有脑子就能知道他的意思的，希泽这个众人皆知的聪明人却一直装傻。
尧烨不信希泽真的这么傻，可实际上，希泽确实将一切都想得太过理想化了。
“我以为你也喜欢跟我在一起，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我不知道他们会这么你”
厉鬼着，眼底闪过猩红的暴虐，它恨不得将那些让尧烨受了委屈的人给碎尸万段，可是，似乎它才是那个让尧烨受了最多委屈的人。
最该死的，是它。
可是他不想离开心爱的烨，怎么惩罚他都好，不要离开他就好。
成为厉鬼后的希泽情绪极端了许多，生前和死后的执念混杂在一起，全部都是要和尧烨永远在一起，一旦违背了这个执念，就会让希泽难以接受。
现在听到了真相之后，极端的爱意和对自己的恨意相互纠缠，巨大的负罪感让它不稳定的精神立时快要崩溃，想要将自己碎尸万段，连灵魂都撕碎，又不想离开深爱的友人。
只能在痛苦中双抱头，指扎进骨头，陷入脑髓，用痛苦麻痹自己，不敢面对尧烨灼灼的目光。
“别再狡辩了，如果是真正的朋友，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好友被孤立！有什么理由！只能是你——”不怀好意，就是想将他贬入尘埃。
“我喜欢你！不、不，我爱你，烨。”
厉鬼痛苦而歉疚的声音如一块重石砸下，砸的屋内瞬间安静。
尧烨死死瞪着面前状似痛苦的厉鬼，目光沉沉，嘴巴张了张，竟不出一句话来。
厉鬼依然低着头，眼眶流出血泪，却不敢面对尧烨：“你以前曾经过，我考上了京都大学就可以和你结婚的。”所以他昨天才会那么高兴地来找烨。
“我太爱你了，所以才犯下那么多错事，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接收了太多信息的尧烨表情空白。
“”
半晌，他干巴巴地讽刺道：“我没过。”
他根本不记得有这件事。
“在我们七岁的时候约定好的。”
厉鬼回忆起往昔，总算从痛苦中获得片刻喘息，它露出甜蜜的笑容，虽然在外人看来无比狰狞。
“我想要让你知道我很优秀，可以成为你托付终身的对象，所以才会每天在你面前展示自己”
“我嫉妒其他喜欢你的人，所以才会想要你身边只有我我只是，只是想要独占你。”
厉鬼知道在此刻出这些卑劣的**很不合时宜，但它就是忍不住心中难以自已的爱意。
“滚。”
尧烨恶心得要吐了，但也确实隐约回忆起了童年。
那时候，他跟希泽很要好地玩着新娘游戏，他做新娘，希泽做新郎，稀里糊涂地定了一个考上京都大学就结婚的约定，早就被他忘到了脑后。
可谁知，竟被希泽牢牢记在心底，十几年都没有忘。
“在对我做了这么多之后，你以为我会轻易原谅你吗！”
尧烨恼怒地着，脸颊却泛上红意，不知是气红的，还是其他原因。
厉鬼瑟缩了下，也知道自己的过错无法被这轻飘飘的告白弥补，它只能继续萎靡地低垂着头，一遍遍憎恶着原来愚蠢的自己。
它不断流出代表苦痛的血泪，在地板上留下道道血痕，原本可以将人类活生生撕碎的掌现在却深深扣入自己的头颅，溢出黑红色血浆，似乎在以此折磨自己。
让人看着就感觉很痛。
尧烨看着似乎陷入深深自责的厉鬼，原本厌恶的神情有些动摇，最后还是颓唐地依靠在墙壁上，什么话都没有。
希泽已经死了，现在让他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他们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他也不想回去。
但如果希泽真的爱着他，那他就是这世上唯一会爱着他的人。
不可否认，尧烨被希泽这番真情告白打动了。
或许是太缺爱了，在这个没有人在意他的世界上，一旦有人对他表达爱意，尧烨就会不自觉感到受宠若惊。
即使是他憎恨的希泽也一样。
尧烨分不清自己跳动的心脏里是不是也含着对希泽未名的情愫，只知道自己的脸颊发烫，头脑晕眩。
不管希泽这番话是临死前的戏弄还是真心，尧烨都不想去分辨了。
他蜷缩起来，缩头乌龟一样将头埋在臂弯里，闷闷地：“别了，要杀我就现在杀”他累了。
“我不会杀烨，我爱你。”厉鬼嗫喏地着，神情黯然。
尧烨藏在臂弯的眼睫颤了颤：“我现在不想看到你，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希泽心情低落地看着呈现出抗拒姿态的尧烨，犹豫了一下，还是散去了身影，只是身周那些肉眼不可见的黑雾还在房间里飘动，纯粹是在欺负尧烨察觉不到。
它悄悄依偎在尧烨身侧，只敢肩头相贴，贪恋着这一点点的温暖。
但旋即它又开始憎恨起了自己，为自己欺骗爱人的做法而感到无比烦躁，飘动在屋内的黑雾也变得像是冰原上刺刀般的寒风，将厉鬼身上的血肉刮去，片刻又生长出新的肉芽，周而复始。
只有在这被活剐的痛苦中，厉鬼才能从几乎压垮自己的负罪感中获得片刻安宁，它虚弱地抬起头，用温柔的目光看着身旁的尧烨，仿佛可以这样看到世界末日。
尧烨感觉房间安静下来，才这抬起头看了看。
发现房间里真的没有希泽的身影后，他终于放松下来，疲惫地躺回床铺，睁着眼睛想了很久。
良久，他偏激的思想还是在思考厉鬼刚才那番话的真实性。
常言道，鬼话不可信，身为一个间接造成了希泽死亡的凶，尧烨越想越觉得刚才那些所谓告白都是厉鬼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而编造的谎言。
对，一定是希泽想要夺了我的阳寿，附身于我！
如果真的信了，那他才是这天下最大的傻子！
尧烨阴暗地想着。
因为他根本不相信希泽这种心里坏到底的家伙会有真心，如果真心爱着一个人，又怎么会让他变成现在这样。
要知道，他以前可是一个比希泽还要开朗阳光的人，是在父母离婚之后，日益敏感的他在希泽的压迫下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总之，希泽他根本不可能真话，他一定别有目的！
没准现在就隐身躲在房间的角落里，窃喜地看着他为它辗转反侧，等到他真的落入陷阱就会戳穿泡沫，看着他绝望而死了。
这个希泽，真是恶毒至极。
尧烨越想越心惊，原本还鹿乱跳的心脏总算平静下来。
他面上不动声色，被子下的指却死死抓紧，震惊于希泽这番恶毒心思，居然洞悉了他缺少他人关爱的缺点，特意编造出这样的谎言来让他放松警惕。
就好像古代志异中那样，鬼魂巧舌如簧地欺骗活人，为的就是夺取活人的躯壳。
要判断这个想法的真假也很简单，只要验证一下希泽是不是还躲在房间里就行。
尧烨眸光森森，想到就做，跑到厨房拿起了一把尖刀，刀尖对准了自己。
如果希泽的目的是这副躯壳，那他就绝对会阻止他自残，因为希泽这种自大狂一定不想要得到一具残缺的身体。
相反，如果他真的刺伤了，那就明希泽真的听话地离开了房间，他对他，或许是真心的。
刺啦——尧烨朝着臂狠狠割下，刀尖停在离皮肤几厘米的地方，一只血肉模糊的大握住了他握刀的。
尧烨呼吸一滞，扭头，果然看到身侧多了一道若隐若现的鬼影，是希泽。
尧烨眸中仅存的光芒也暗淡下来。
果然，他就，这世上怎么会有人爱上他这种废物。
“你果然在骗我！”
尧烨咬牙切齿地松开了中的刀刃，看着面前还在装傻的厉鬼嘲讽一笑：“我不会上当的。”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傻子了。
被尧烨劈头盖脸一顿训的希泽迷茫而心虚地松开了，他不知道尧烨心中所想，只以为是他在生气自己没有离开房间。
他只是太担心烨了，所以才没有离开，也幸好他没有离开，才没有让烨受伤。
“什么爱我，都是假的！你杀掉我吧！继续折磨我根本没有意义！你这个混蛋！哪怕死了也是个混蛋！”
尧烨气出了眼泪，撕心裂肺的尖叫声让希泽心疼极了，可它不知道怎么安抚，只能抱住了尧烨，紧紧拥在怀中，像是抱着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一样心翼翼。
“放开我！滚！”
“”
厉鬼无声拒绝，被刚才一幕吓到了的它根本不敢再让心爱的烨独处，生怕他再生出自杀的念头。
它宁愿自己死掉也不想心爱的烨受伤，可它并没有开口的勇气，因为它知道，烨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全都是自己的错。
它想要如尧烨所愿离开，却又不舍得。
这样矛盾的情绪在厉鬼本就缺乏理智的灵魂中激烈纠缠，几乎要将它分裂，让它的精神极度痛苦。
一人一鬼就这么互相僵持到了天黑，直到尧烨精疲力尽才消停下来。
晚饭时间，身为厉鬼的希泽像个受气的媳妇一样做好了一顿饭菜，默默放到床头柜，却只收获了尧烨漠然的眼神。
这眼神比任何利器都能刺伤厉鬼脆弱的灵魂，它黯然地退下，在尧烨看不到的地方，继续一遍又一遍地撕扯自己身上仅存的血肉，直至白骨森森，再将血肉长回来，重复撕掉。
这是它对自己的惩罚，惩罚不能满足烨愿望的自己。
他从来不知道，以前的那些日子会让自己心爱的友人如此受伤，他明明记得从到大，烨都是最怕疼的人，连被针扎了都会疼得掉眼泪，现在却为了摆脱掉他恨不得自杀。
刚才拦下尧烨的那一刀时，厉鬼能感觉到那一刀的力道绝不是虚假，尧烨是真的心存死志。
如果它再晚上几秒钟，那把锋利的刀刃就会刺穿尧烨的臂了，可见尧烨心中的恨意之深，宁愿自残也不想跟厉鬼待在一起。
这让厉鬼无比后怕的同时，也深深陷入了懊悔和负罪感之中，恨不得将自己撕扯成碎片，以此来偿还伤害所爱之人的罪孽。
尧烨警惕地盯着希泽，饭是不敢吃的，谁知道这惨死的厉鬼送上的东西会是什么做的，没准现在看着还是美味的食物，下一刻就露出满是蛆虫和腐肉的真容了。
就这样，尧烨绝食了。
只要希泽还在房间里呆着，他就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等死，把希泽急的团团转。
一连两天，希泽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接近暴走的灵魂了。
成为厉鬼后就变得情绪极端的它不知道如何才能排解爱人排斥自己的痛苦，但它总归是不想尧烨受伤的，最终，它选择了妥协。
厉鬼假装离开了房间，忍着心中偏执的占有欲想要放尧烨离开。
果然，在希泽消失的下一秒，尧烨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四处寻找尖锐物品，想要试试希泽是不是真的离开了。
可无奈房间里的尖锐物品都被希泽收走了，生怕尧烨再起了自残的念头，尧烨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只好狠了狠心，将臂对准床头柜的台灯，狠狠砸了下去。
砰——
一声闷响之后，台灯碎片溅落，尧烨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臂，房间里依然没有厉鬼的身影，但他能感觉到，刚才是厉鬼替他挡下了台灯。
果然还在旁边。
没忍住出的厉鬼黯然地站在一旁，用目光描摹尧烨精致的面容，渴望去触碰，却又收回了。
它想要假装不在的，但是，它还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烨受伤，那会让它现在不算稳定的灵魂彻底发狂的。
只要不伤害自己，烨想做什么都可以。
厉鬼如此想着，却看到尧烨冷着脸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最后朝着房门走去，似乎是要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厉鬼梦想中属于它和烨的家园厉鬼神经质地颤了颤指，强行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动作。
不可以，不可以再让烨伤心了。
咔擦——房门打开，尧烨回头看了一眼阴暗的房间，眼神憎恶地冲出了房间，直奔公寓天台。
他就不信了，他要摆脱掉希泽，哪怕是死也要把这具躯壳给毁了！不能留全尸！
跑到天台上，尧烨张开臂就要往下跳，却只跳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他抬头，看到希泽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恨恨地咒骂了几句，疯狂挣扎。
厉鬼依然沉默，温顺地将他放了下来，尧烨却余怒未消，一招不成还有一招，他又跑回公寓房间，打开煤气灶放煤气。
煤气很快就被扔出了公寓，尧烨的自杀计策再次失败，他愈发坚信这厉鬼神通广大，完全是想要他这具完好无损的躯壳复活。
尧烨于是停下作死的步伐，仔细思考该怎么应对。
现在想死是死不了了，这厉鬼估计是贴着他走的，他想干什么都会被拦下来。
贴在尧烨身侧的厉鬼担忧地看着尧烨。
尧烨苦思冥想许久才想出了办法，直奔市区外的寺庙教堂。
首先是最负盛名的大理寺，他下了计程车，看着那肃穆庄重的寺庙大门就觉得一阵心安。
厉鬼总敌不过神佛的，进了寺庙他就去找德高望重的高人收了它！
而此时，躲在寺庙里伪装成僧侣的胡子男和仅存的另一个队友正安静地缩在角落里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办。
“那厉鬼就算再怎么强大也一定讨厌寺庙，它不会到这里来的，我们暂时安全了，只要安心躲到剧情结束就好”
话音未落，工作日游客不多的大堂里就闯入了一个冒失的青年，逢人就问谁可以收鬼，惹来众人异样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中二病晚期。
面对这么多陌生人，尧烨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继续寻找高人，他也是病急乱投医了，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丝毫不考虑实际性。
可能真的是被吓得失了智，尧烨心中也知道自己的不理智，但就是忍不住，他太想要逃走了，只要一想到以后要成为希泽那个混蛋复活的道具，他就愤怒到失去自控力。
一旁，原本正在装鹌鹑的胡子男也被问到了，他看了一眼因为绝食而变得憔悴狼狈的尧烨，隐约有点眼熟，又觉得这家伙跟自己现实世界的儿子年纪相仿，顿时有点同情心泛滥。
“伙子，这世上是没有鬼的，别太害怕。”胡子男一副循循善诱的模样，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里只会有无面人一个鬼。
在这个无面人独属的鬼蜮里，它可不会允许其他鬼怪横行霸道，所以这个年轻人多半只是因为做噩梦了想太多导致的。
至于尧烨遇到了无面人的可能性，胡子男直接就排除了。
要是这个副本土著遇到了那个厉鬼，根本就不可能活着走到寺庙里，早就连骨灰都被扬了。
凭借着多年来对鬼怪的了解，胡子男首先排除了正确答案。
他反正闲着无聊，在这等待剧情结束的空档里犯了曾经心理医生的职业病，开始开导尧烨这个看上去不大的娃娃脸青年。
“你应该是遭遇了可怕的事情才来的吧。”做了噩梦。
尧烨一惊，连连点头。
胡子男笑了一下，道：“或许是跟感情有关？”
这个年纪的年轻，没几个不为了感情要死要活的，不过能折腾到庙里来，也是这年轻人太过偏执了。
被猜中了部分情况的尧烨觉得面前这个和尚或许是有真本事的，便急切地想要向他求助，恨不得将这两天的一切全盘托出。
但话到嘴边，他又迟疑了，毕竟希泽是真的死了，要是将此事出去，只怕他就该吃牢饭了。
于是，尧烨纠结了一会儿，将真相模糊了一点，向胡子男解释他有个童年好友，一直欺负自己，后来死了，但这几天它又出现了，还以喜欢自己为理由限制他的人身自由，目的很可能是为了借他的躯壳还魂。
“哈哈哈，友，借尸还魂哪有那么简单？
如果真的是想借尸还魂，那厉鬼必定是想要你赶紧死掉的，不会拦着你伤胳膊断腿。
而且厉鬼一般都是因为执念而存在的，中的巧舌如簧多是虚构，真正的厉鬼往往只会那么一两句话，完全没有理智，只知道杀人的，更别提什么告白了！
要是真的有跟你告白的厉鬼，那没准是它杀人的条件，但是同时保护你不自残，还任由谩骂之类的，绝无可能！”
胡子男一通解释，将自己对于鬼怪这种生物的粗浅理解全都告诉了尧烨，完就笑眯眯地等着面前的年轻人从中二期中醒悟过来，不要再编纂这些不切实际的情节了。
什么厉鬼告白，厉鬼只会杀人，根本不会爱上人类的等等！
胡子男突然琢磨着尧烨刚才的情节，眼皮一跳，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看了眼旁边同样感觉不妙的队友，也是面露疑惑。
这、这剧情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如果忽略旁枝末节，只听前面的情节，童年好友，鬼魂索命，这不就是这个副本的剧情主线吗？
这世上会有如此巧合吗？刚好遇到个类似的？
额头溢出冷汗，敏锐的直觉让胡子男握着佛珠的指抖了起来，像得了帕金森一样，强作镇定地问道：“对了，你确定那厉鬼亲口对你告白吗？”
这剧情有这么怪吗？应该是他搞错了吧，这无面人跟童年友人不该是生死仇敌吗？
胡子男大脑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了，只看到尧烨别扭地点了点头。
下意识的，努力回忆着副本剧情的胡子男脱口而出：“你那童年好友，不会是被埋于地板之下吧？”
嘶——此话一出，整个佛堂都安静了下来。
黑发黑眼的娃娃脸青年瞪大了眼睛，眸光漆黑地盯着他看，一动不动地盯着，冷汗涔涔的样子简直把做贼心虚写在了脸上。
见状，胡子男整个人一抖，脸瞬间比纸还白。
哒哒哒哒哒——旁边的队友敲木鱼的都抖成打鼓的了。
胡子男环顾四周，空荡寂寥的佛堂，杀人埋尸的好地方，无面人只怕也是这么想的。
“”
胡子男眼中压抑着泪水，他就想不明白了，这剧情是怎么崩到现在这样的，藏在佛堂都不安全，这杀人凶都活的好好的，他们一队五个人已经死的只剩下俩了。
眼下这俩也是保不住了。
“大师，您我该怎么办？”
尧烨看了一会儿面前的和尚，心中沉沉。
虽然想不明白这大师是怎么知道他藏尸地点的，但毫无疑问，这人或许就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不过，要是真的如大师所，那希泽他真的没有在玩弄他，而是真的爱着他吗？
尧烨神思恍惚，不知所措，多年来的仇恨与希泽对自己的爱意让他难以取舍，纠结万分。
即使明白希泽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恶毒到要玩弄他的感情，尧烨还是难以接受希泽，难以接受这个毁了他一辈子的混蛋。
我也想问问自己该怎么办胡子男强忍悲愤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时已经稍微冷静了一些。
刚想开口随便找个借口离开这是非之地逃命，就看到原本空无一人的尧烨身后多了一道若隐若现的高大鬼影，四肢纤长，面无表情。
嘶——被那双血丝遍布的猩红眼珠死死盯住的胡子男倒抽一口凉气，端坐着的身子颤了颤，求生欲刺激之下竟然好像福至心灵一般捕捉到了刚才尧烨所的关键词。
以“喜欢”之名限制人身自由！
这是什么奇怪的剧情走向！跟原来完全不一样了！难不成、难不成这友人不再是无面人的仇恨对象，而是——爱人！
身为一个现实世界里失业没多久的心理医生，胡子男对于人类心理的揣摩让他可以直面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但现在，他脑海中这个最不像真相的真相还是将他惊得胡子乱颤，犹如五雷轰顶。
如果真是如此，那一切就得通了！
为什么剧情还没怎么开始，他们几个队友就死了那么多因为他们搞错了剧情啊！
一定是李成那个王八蛋又仗着本事高超，惹了无面人，又以为npc友人是仇恨对象而作死了！
胡子男顿时想通一切脉络，可是此时，面对着近在咫尺的厉鬼他得知了真相又有什么用等等，有用啊！
这厉鬼如果真的爱上了面前这个怪谈副本土著，那如果他将两人撮合在一起，厉鬼不就会放过自己了吗？
胡子男为自己这个惊世骇俗的想法震惊，觉得十分不靠谱，但危急关头来不及去考虑其他，他声线颤抖地继续道：“或许你可以放开偏见，认真地听听那厉鬼对你的真心话，毕竟连死亡都无法让他忘却对你的感情，是真爱啊！”
胡子男抖如筛糠，强作淡定，恨不得将面前这年轻扔到厉鬼怀里，让他们俩继续爱恨情仇，别再折磨他和队友这两个无辜路人。
尧烨身后朦胧的鬼影闻言，缓缓收回了死盯着胡子男的视线，似乎挣扎了一下，不想欺骗心爱的烨，但最终还是败在了胸中难以压抑的爱意之下。
它忐忑地看向尧烨，浓浓的负罪感之下隐含着期待。
“真爱？”尧烨喃喃自语，敏感地察觉到了胡子男的紧张，顺着视线看向自己身后，什么都没有。
那大师为什么那么害怕的样子，希泽那厉鬼应该不敢进寺庙吧。
尧烨狐疑地看着胡子男，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胡子男过于急切的语气还是打草惊蛇，让本就草木皆兵的他疑神疑鬼起来。
该不会这大师也是希泽一伙的吧尧烨知道自己有些被害妄想症，但他就是忍不住这么想。
不知为何，他就是无法去相信希泽，或许还是因为怨恨未消吧。
胡子男看着黑发青年迟疑的样子，又感觉着佛堂内猛地寒冷下来的气息，急的心都要往下滴血了。
他也看出了尧烨的戒备，明白这是尧烨抗拒心理的体现，太过急切的劝阻反而会让他不敢相信。
必须要趁着尧烨对他的信任还在，赶紧想出解决方案。
于是胡子男灵一动，补充道：“我也跟你过，厉鬼是凭借执念而存在的，深爱着你或许就是那厉鬼存在的执念。
而何为执念，便是爱而不得！
越是得不到，执念就越深，若友非常想要摆脱掉那厉鬼，只有让那厉鬼失去执念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