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烨闻言一愣,忙问道：“那该怎么让它消失呢？”

    胡子男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顿了顿，吊足了尧烨胃口后才缓缓解释道：“友还不明白吗？他如今爱而不得,执念颇深,你让他得到,满足执念，那执念不就自然消失了吗？”

    胡子男话的语气极具服力，仿佛真有这么一种对付厉鬼的方法，唬的尧烨这个门外汉一愣一愣的。

    “您、您的意思是,答应他的告白？这”

    尧烨本就是六神无主的时候,为了摆脱希泽无所不用其极,现在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根本无法去怀疑这个方法的真实性,下意识认定这便是唯一的解脱之法。

    可这方法于他而言太过艰难了,事已至此,两人早已水火不容,他怎么能对那个混蛋低头

    “这就是唯一的办法,做不做随你，我已无可奉告，就此告辞了。”

    端着架子完，胡子男站起身就快步离开了佛堂，身后的队友头都不敢抬,屁滚尿流地跟在他身后。

    直到走出佛堂，离开那凝固的空气,他俩才泪流满面地抱在一起，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成功了，他们成功了！胡子男喜极而泣,他果然猜得没错，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至于佛堂内的一切，他们是不敢去打听了，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这座被厉鬼盘踞的寺庙。

    过了一会儿，尧烨也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寺庙，回到了租住的公寓楼下。

    犹豫地看了看三楼自己公寓的方向，尧烨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忍辱负重地走进了公寓楼。

    他想好了，为今之计只有按照大师所，满足希泽的执念了。

    只要能摆脱希泽，他做什么都行，不就是同意告白嘛，他忍了！

    一路上他都在给自己做心理工作，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能达到目的，其他都不算什么。

    他也知道希泽现在应该就在他身边待着，但还是想先回家再，莫名难为情。

    明明只是准备假装爱上希泽罢了，尧烨却觉得心生汗，心跳加速，脸颊也发热，让他愈发迷茫。

    很快到了三楼，尧烨打开公寓房间门的门，看着熟悉的房间门，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还来不及呼唤出希泽的名字，下一秒就被拥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是希泽。

    希泽显露出身形，这次他终于想起将自己变回生前的模样，干净而清澈的眸子紧张地盯着尧烨，再次告白道：“我爱你，烨，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厉鬼有些紧张，因为它知道自己是在欺骗自己的爱人，可是，爱人回应自己的爱这件事实在太过诱人了，它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

    哪怕只是欺骗也好，它想要靠近烨，哪怕是怀着消灭自己的目的也好，毕竟自己这种罪孽深重的混蛋原本就不值得。

    厉鬼不想去思考以后谎言被揭穿怎么办，只想达成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和心爱的烨结为伴侣，永远生活在一起。

    “你！”尧烨面对厉鬼这番猝不及防的告白，足无措。

    他愣愣地看着希泽那双看过了无数次的眸子，明明以前如此厌恶，如今却有些挪不开视线。

    他张了张嘴，想要如之前预想的那样答应，喉咙却似乎被堵住了，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尧烨的脸颊不知何时已经通红，他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是缓兵之计，心跳却依然快的惊人，响彻自己耳边。

    就好像在这个孤单的世界，他已经等待这个拥抱很久很久了。

    希泽还在等着尧烨的回答，他希冀地等待着，尧烨依然无法出话来，他垂下眸子，头一次伸出臂回应了希泽的拥抱。

    “！！！”从未得到过如此回应的厉鬼浑身僵直，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慌张而羞涩。

    “我可以亲吻你吗？”厉鬼声地着，良久，得到了怀中人轻轻的点头。

    一瞬间门，厉鬼的整个世界都仿佛绽放了灿烂的烟花，璀璨夺目，让它目眩神迷。

    真希望时间门就此停滞，那样，他们就能永远停在这幸福的一刻了。

    厉鬼颤抖地吻上爱人的嘴唇，身周的黑色雾气变得前所未有的温和，当最偏执的执念得到满足，它便仿佛拥有了一切，消散了死后的所有怨气。

    “可以更亲密一点吗？”厉鬼心翼翼地得寸进尺。

    “你特么”尧烨差点口吐芬芳。

    最终，似乎有谁忍辱负重地继续点了点头。

    啪嗒——公寓门被风吹过，轻轻关紧，掩住了屋内越发激烈的声音，只留下秋风萧瑟，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了平静的气氛中，从未有过的安逸宁静。

    直至夜深人静，动静渐消，略显凌乱的床铺上，厉鬼与黑发青年相拥而眠。

    它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怀中的爱人，不舍得移开片刻视线。

    从未有过的幸福滋味让它如在梦中，脸上挂着傻乎乎的表情，不像个视人命为无物的厉鬼，更像一个坠入爱河的羞涩少女。

    尧烨被厉鬼缓缓收紧在怀中，不留丝毫缝隙。

    如果可以拿针线将两个人紧紧缝合就好了，厉鬼甜蜜地想道，恨不得与心爱的烨每一寸皮肤都紧紧相连，再剖开内脏，连心脏都依偎在一起。

    但它也知道，烨是绝对不会同意这样的主意的，所以厉鬼只是温柔地轻吻尧烨汗湿的额头，将这些疯狂的念头藏起来。

    能够这样与尧烨待在一起，不再有隔阂和仇恨，就已经是它最大的妄想成真了，不敢奢求太多。

    甚至，明知道这一切只是尧烨为了摆脱自己而撒的一个谎，厉鬼也已经心满意足。

    它像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突然得到了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藏，惶恐不安，患得患失，却又幸福得不知所措。

    此后的每一天，厉鬼都不曾合眼，他生怕一闭眼，眼前的一切就会消失。

    或许人心总是贪婪的，它一日日与尧烨更加亲密，本该满足，却想要得到更多，它想要听到爱人对自己的爱意。

    可虽然每天都亲密地依偎在一起，厉鬼仍然能感觉到爱人若有若无的抗拒。

    它一遍遍地在爱人耳侧倾诉自己的爱意，尧烨却置若罔闻，只是眼神复杂地避开厉鬼满怀期待的目光，似乎还是对希泽生前对他所做的一切耿耿于怀。

    厉鬼渐渐明了，神情黯然，不敢再奢望更多，只能抓住当下，就这样幸福下去也好。

    然后，等到真相揭开的那一天，无论尧烨想要离开他也好，第二次杀掉他也罢，他都甘之如饴。

    一个月后，夜雨市的街头，

    胡子男和队友呆滞地坐在街头长椅，宛如两只失去梦想的咸鱼。

    “结界还没开吗？”队友冻得哆嗦的声音带着绝望。

    “没。”胡子男萎靡地答道。

    两人于是继续坐在椅子上发呆，心中对于自己是否能活着走出这副本的事情已经不抱希望了。

    这剧情已经不知道跑偏到哪里了，他们这种闯进来找死的炮灰，被困死在这里似乎也很合理。

    只是不甘心一辈子就这么结束了，死里逃生那么多次，最后一次出任务却栽得如此凄惨。

    胡子男想起自己风韵犹存的老妻和还在上学的儿子，顿时泪如雨下。

    而就在两人陷入绝望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胡子男下意识抬头，呆若木鸡。

    只见不远处的公园里，黑发黑眼的青年自言自语地朝自己身侧空无一人处着话。

    “你很烦，我不想。”

    “没有理由，我就是不想。”

    青年表情变得很不耐烦，恶狠狠地做了一个甩开什么的动作，随后就头也不回地走开。

    这在路人看来只是一个青年在发疯，在胡子男看来却是这世界上最可怖的一幕。

    因为只有他看到，在那青年的身侧，一个面容狰狞的高大厉鬼正亦步亦趋，那双总是充满猩红暴虐的眸子在面对青年时竟有种少女般的柔情。

    “”胡子男打了个冷战，为自己这个可怕的比喻感到胃中翻滚。

    但这一幕就是如此真切地发生在了他眼前，看着青年不屑地甩开厉鬼放在肩头的臂，胡子男只觉自己的心脏都要紧张得跳出来了。

    这可是厉鬼啊，求求了，轻拿轻放好不好呜呜呜！随时会炸的！

    “离我远一点，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每天寸步不离你还没厌吗？”

    青年语气恶劣，俨然一副渣男嘴脸，胡子男见状顿时心肌梗塞地捂住胸口，只觉吾命休矣。

    都被这么训斥了，这厉鬼就是再爱都会发脾气的吧！

    完了完了，这厉鬼杀了人只怕会凶性大发，他们在场的所有人，连同这个依托副本产生的城市都要完蛋了。

    胡子男满眼绝望。

    然而，超乎他意料的是，厉鬼居然没有发怒，反而像个受了委屈的媳妇一样收回了臂，乖巧得不像话。

    胡子男恍惚地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嘛哈哈哈，这世上哪有不会杀人，还乖的不行的厉鬼呢？之前佛堂里可是杀气满满呢，现在这一定是在做梦！

    胡子男为了维持住自己岌岌可危的三观，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

    然而下一秒，只听青年更加厌恶地出声：“再一遍，别跟着我了，别逼我讨厌你。”

    这种幼稚的像是学生一样的威胁，应该没有谁会害怕吧。

    啪嗒——厉鬼似乎被吓住了，满脸沮丧，血糊糊的脸庞流出鲜红的眼泪，委屈地缩在原地不再跟随青年。

    胡子男大脑空白地停止了思考。

    虽然一个月前已经认识到这个副本世界boss的诡异之处，但现在这一幕才让他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三观崩塌。

    在面对他和队友时无比凶残的厉鬼竟然有如此温顺的一面，这已经超出了胡子男的心理承受极限。

    如果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前有人告诉他，厉鬼是有感情的，还会深爱活人到毫无底线的地步。

    他一定会让那人有多远滚多远，别拿他当孩儿糊弄，连三岁孩都不会被这种可笑的玩笑话愚弄。

    然而，这令人不敢置信的一切却真实发生在了眼前，胡子男震撼到下巴都快脱落。

    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

    只见成功摆脱了厉鬼的黑发青年一脸阴郁地在公园里走动，朝着胡子男所在的方向走来，猝不及防之下，被震惊到来不及躲避的胡子男就这么进入了黑发青年的视线。

    “大师？”

    尧烨惊讶地看着坐在长椅上的胡子男，表情有些奇怪，不知道身为和尚的胡子男怎么会颓废地坐在路边。

    胡子男和队友麻木地看着这个敢跟厉鬼吵架的青年走近，想逃，又不知道该逃到哪里去。

    厉鬼就在不远处，他们能逃走才怪！

    “好久不见，大师！”

    黑发的少年人朝着胡子男打招呼，不知是不是和厉鬼待在一起久了，眉梢眼角也染上了恶鬼特有的粘稠郁色，眸光森森，宛如厉鬼附体，看得胡子男一哆嗦，双腿发软，恨不得当场跪下求饶。

    尧烨原本心头正满是愁绪，遇到这个曾经给了自己一根救命稻草的大师，立刻有了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想要开口些什么，却不知为何又停下了，还自以为不太明显地瞥了一眼远处蹲着的厉鬼。

    这纠结再三的模样让胡子男看得心脏病都要犯了。

    他冷汗浸湿后背，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一月前撒的那个谎言，害怕这年轻已经发现了那执念一的荒谬，又要来问自己送命题，登时精神崩溃，再也承受不住压力，哭得不能自已：“呜呜！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不该骗你的！都是我的错呜呜！执念之确实是骗您的，我是真不知道怎么消灭厉鬼啊！”

    “我想问，有没有让厉鬼的执念永远不消失的方法”

    尧烨与胡子男的声音重合在一起，话音刚落，两人同时呆住。

    看着尧烨突然难看起来的脸色，胡子男意识到自己似乎泄露了真相，脸色煞白。

    好了，这下不用求饶了，因为死定了。

    胡子男面如死灰，与之相对的是远处蹲着的厉鬼那瞪大的双眼。

    原本还阴森森地望着胆敢凑近爱人的胡子男他们，表情森然，现在听到尧烨脱口而出的话后就全变成了错愕。

    它的思绪蓦然僵住，愣愣地看着呆站在胡子男面前满脸无措的爱人，压抑在心底极端的爱意突然如火山喷发一般，在眼前炸开，绚烂如烟花。

    它回想起过去一个月，心爱的烨似乎总是拒绝回答那句简单的“我爱你”，它原本理所当然地以为是烨并没有真的爱上它，而是虚与委蛇，所以连出一句敷衍的爱语都觉得难堪。

    直到现在，听到尧烨询问的问题，厉鬼不太灵活的脑子终于想通了一切。

    原来，尧烨并不是恨它恨到不肯出一句骗人的情话，只是怕真的满足了它所有执念之后，身为厉鬼的希泽会就此消失

    原来，尧烨也在害怕失去它。

    这种理由是厉鬼连做梦都不敢去梦到的。

    毕竟，无论想象多少次他们两个的结局，厉鬼都只能想到尧烨毫不留情地离开自己。

    它太害怕这样的结果了，所以只能加倍地惩罚自己，讨好爱人，以此来获取那么一点点幸福的可能。

    他所幻想过的最美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在尧烨发现真相之后对它漠然而待，不再怨恨它过去的所作所为罢了。

    而现在，真的不是在做梦吗？应该不是因为它根本不敢奢望至此。

    那么就是烨是真的深爱着它，他们彼此相爱着，会永远永远地生活在一起。

    厉鬼的神情带着不敢置信的震惊，却又忍不住去靠近，试探着这个比它最美的美梦还要完美的结局。

    “烨”

    厉鬼出现在爱人身侧，想要去验证刚才并不是自己听错了。

    可低头却只看得到尧烨通红的耳朵，因为尧烨难堪地将头埋在了臂弯。

    “可恶可恶可恶！什么狗屁大师！全都是骗子！”

    着，尧烨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他窒息的空气和尴尬的氛围，转头就跑开了，厉鬼则紧紧跟在身后，只留下原地吓傻了的两个外来者。

    一人一鬼的声音远远飘来，直至消散。

    “可以一下那个吗？”有谁羞涩地幽幽祈求。

    “可恶！不要！”

    “别哭了回家再可恶！”

    胡子男和队友痴痴傻傻地待在原地，直到确认公园里已经没有了尧烨和厉鬼，才敢颤巍巍地互相搀扶着起身，拔腿就跑，发誓再也不出门了，随便找个出租屋猫着也比遭遇这些事情好上一万倍。

    两人都不知道后来那厉鬼和它的爱人怎么样了，只知道他们又足足熬了三个月才迎来了结界的松动，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可怕的副本世界，虽然出去就被官方纠察队给逮进了局子，但也是万分庆幸了。

    他们就此发誓，再也不进那些可怕的副本世界了。

    而官方纠察队在经过紧张地排查后，发现这怪谈副本没有崩塌扩散的迹象才松了口气。

    *

    而地底深处，无人察觉的地核之中，闪动的光球和深黑的污浊也静静依偎在一起，重归于好。

    “这次就原谅你了，没有下次了。”有谁出声叹息。

    “好！”浓黑的污浊讨好地闪动着，期待着下次蜜月的样子看不出丝毫悔意。

    唉——光球无奈，却还是闭上了眼睛，前往下一次的蜜月。

    毕竟灵魂碎片总放在外面也不好。

    至于这趟旅途还要持续多久，祂已经看开了，随便吧，直到时间门尽头也没关系，祂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门要度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