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一章
两日后。
有快马悄然入京, 一路向着沐王爷的院子而去, 进门便跪了下去。“驿站有歹人埋伏, 属下办事不力, 未能将嬷嬷带回来。”
“嬷嬷死了?”罗盈道。
侍卫伏了下去,“他们人多势众, 属下也是侥幸才得以逃脱,自知百死难赎,请王爷责罚。”
“如今怎么办?”罗盈担忧地道。
“眼下他们已经察觉了,只怕耽搁下去, 流萤也会有危险。”
“你是, 进宫禀明一切?”
……
李暮烟被传召进宫面圣的时候,她并没有察觉到不对。
但是当她踏入上清殿,望到地上跪着的一个侍卫扮的男子, 以及圣上身侧钟贵妃投来的眼神之时, 她的心, 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上清殿内,圣上端坐上方,左侧是皇后, 往下些是钟贵妃。萧况和罗盈坐在下首,面上并无多余的表情。
她稳定心神,“沐阳给圣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请安。”
圣上摆了摆手,而是直接冲着地上的人道,“你把方才的话再对着郡主上一遍。”
“是。”地上的侍卫磕了头便道, “王爷疑心郡主身份,命我去宿州寻当初亲王妃身边的郑嬷嬷,嬷嬷告知了一些关于郡主的身份之事,谁知回京途中,我们便遭遇了埋伏。”
李暮烟死死压住心底的惊惶,“与我有关,嬷嬷了什么?”
罗盈却是突然开了口,直接冲着李暮烟就道,“方才圣上与皇后娘娘的第一反应便是询问,嬷嬷可还活着,为何你却是问嬷嬷了什么,莫非,嬷嬷的死与你脱不了干系?”
李暮烟一怔,却是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嬷嬷死了?”
今日本来就是来揭穿坏人的面目的,罗盈话也没了顾忌,“你别装了,嬷嬷的死,只有你有动机下手。”
“嫂嫂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连你与哥哥疑心我都不知晓,这几日又都待在府中没出门,又怎么能去杀害嬷嬷呢?”
“你不用动手,你那未成亲的夫婿自然会帮你动手。”接着话锋一转,冷厉地看向李暮烟,“这些不急,现下还是嬷嬷了什么吧?”
地上的侍卫道,“嬷嬷她,当初是她替郡主接的生,郡主右腰上有一块褐色的胎记。”
“你胡,我腰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胎记!”接着迅速不可置信地道,嫂嫂,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你也不能就……就疑心我的身份啊?”
罗盈迅速被噎了回去,没等她想好辞。
钟贵妃突然悠悠地道,“沐阳当初拿出了那玉坠子,可是圣上亲眼所见。”
对,圣上突然怀疑地看向地上的侍卫,那所谓的郑嬷嬷已经死了,一切,确实都是这侍卫的一面之词。
萧况突然拉了罗盈坐下,“怀疑你不是沐阳的是我,虽然你拿出了玉坠子,但你,并不是沐阳。”
“萧况,那你可有寻到真正的沐阳?”皇后问。
那倒霉蛋早就已经入土为安了,李暮烟心道。
然后,萧况下一瞬却在她心底丢下了一道雷,“寻到了,她现在在周家,名唤流萤。”
李暮烟蓦然睁大双眼,流萤?流萤不是死了吗?又怎么会……怎么会……
圣上很快派了人去传召那唤流萤的女子。
在等待的时间里,萧况就立于殿上,将流萤的玉坠子如何辗转到了李暮烟的手上,按照他的推测,了个一清二楚。
对此,李暮烟却是哭红了一双眼睛,“哥哥,
从那坠子就在我身上,你怎么能听信旁人所言呢。”哭到最后,竟是要去触柱以自证清白。
却被殿中的公公一把拦住,“郡主你别着急,流萤姑娘很快就来了,孰真孰假,圣上自有定论。”
殿外,流萤却是怯怯地拽住了周南竹的袖子不肯迈步子。
周南竹反握住她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别怕,按照我教你的,有坏人抢了你的东西,抢了你的身份,咱们得抢回来。别怕,我会在殿外等着你。”
流萤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男子,感受着他掌心的温热,脸上也浮上一抹坚定,对,她得抢回来。
她垂着头,一步步进了殿内,而后,跪下,磕了头,行了大礼。
她听见了上头响起了一道威严的声音,那声音道,“你便是流萤,抬起头来。”
她抬了头,看见上首的威严天子和他身旁的女子突然变了神色。
皇后突然看向身侧的圣上,“她与灵均长的很像。”话至此,已然是信了几分。
李暮烟的脸腾地煞白,迅速跪了下去,“不可能,那玉坠子是我的,我才是郡主。”
萧况面无表情地断了她,“圣上,流萤身上有嬷嬷所的胎记,并且她有法子证明那玉坠子是她的。”
……
两日前。
萧况和罗盈回了府,周南竹却是带着流萤去寻了赵谨。
关上门,开口便是,“我可能找到证据证明那玉坠子是流萤的了。”
他,当然,事情还得从萧况和罗盈走后起。
当时,他和流萤回自个儿的院子。
路上,他免不了好奇,就开始问流萤,萧况同她了什么。
“他迷路了,我带他去前厅找你,他问了我爹娘还有姐姐。”而后像是突然想起,“对了,他还让我摸了摸他的白玉坠子。”
周南竹顺口道,“就和你的一模一样的那个?”
流萤却是拉了拉他的袖子,“不一样,我方才看了,他的是完好的,我的透过阳光看,中心处有一道很细的裂痕。”边还边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微微比划了下,“就这么长。”
两根手指挨的很近,裂痕也很。
……
“所以我就来找你了。”周南竹一口气完,这才端了桌上的茶盏咕噜咕噜地猛灌了一大口。
“透过阳光看才能看见?”赵谨问道。
“对!”周南竹重重地点了点头,“流萤很肯定,我还顺便问了她别人知道这事吗?”
赵谨等了片刻没见他话,正诧异着。
周南竹咕噜咕噜再次灌了一大口水,补上,“她她不知道。”
赵谨:……
一道细的裂痕,而且须得透过阳光才能看得清楚,李暮烟定然不知晓,别人也几乎没有机会知晓,他就不该听这人罗里吧嗦地卖关子。
伴随着手指轻轻叩着桌面的细声响,赵谨道,“你不能去郡主府,萧策连着去你家里也太过引人注意。这样,我让人给萧况送封信,明日你再带着流萤来我这,将此事与他再上一遍。”
“行。”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流萤却是不肯走了。
苏妙先是让流夏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还上了各种各样的点心,然后就是天色晚了,不如让流萤在府上住上一晚上吧。
那丫头还没良心地点了点头,对,你自己回去,让我在这住一晚上吧。
周南竹:……
他暗暗地看向赵谨,管管你媳妇儿
。
然后赵谨完全忽视了他,淡定地坐下,含情脉脉地给苏妙倒了杯茶。
逼得他当即不管不顾地坐了下来,冲着等着他的厮就是一句,“你回去吧,赵公子留我在这住一宿。”
……
第二日,萧况和罗盈如约而至。
房内,周南竹一个字儿不改地将昨日与赵谨的话重新上了一遍。
萧况决定,为保稳妥,还是等嬷嬷抵达京城,再进宫明一切。
但是,他想今日就告知流萤她的身份了。
与此同时,三个女子在院子里聊着天。
罗盈是个爽利性子,想到什么就什么,话题一个接一个,莫名其妙地就拐到了苏妙身上。
当时罗盈是这么问的。
“苏妙,你生个孩子出来玩吧。”
苏妙差点没一口糕点噎死,而后脑门上缓缓地出三个问号,刚刚不还在西北的事情么,怎么突然就让她生宝宝了?
而且孩子是生出来玩的吗?
当然她没直接,人家到底是个王妃,她斟酌了一下用词,“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来京前,我表姐刚生了孩子,粉粉嫩嫩的一团,可好玩了。”
流萤也突然开口帮腔,“对哇,少夫人你生吧。”
苏妙:……
这是想生就生的吗……
而后门陡然被推开。
苏妙寻了借口拉着罗盈进了屋。临到门口,萧况顿住了步子,“你跟着我干什么?”
“王爷,我怕你——”
“吓着她”三个字尚未出,苏妙就快速地捂住了周南竹的嘴,“人家兄妹相认,你跟着掺和什么?”
萧况迈了出去。
几乎是门合上的一瞬间,赵谨就飞快地揭开了苏妙的手,取了一旁的帕子嫌弃地擦着,更是没好气地道,“他要找骂你就让他去,没事捂他嘴做什么,瞎操心。”
周南竹被赵谨的动作与语气刺激了个十成十,气咻咻地讥讽这个没良心的道,“要不盆水来洗洗吧。”
赵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得对!”
周南竹:恩断义绝,必须恩断义绝!
……
院子内,石桌旁。
萧况轻轻坐下。
流萤欲起身行礼,却被男子阻止了。
萧况将那枚坠子轻轻地放在流萤的面前,直接问道,“我们有一模一样的玉坠子,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流萤疑惑地看向他。
“因为这两枚玉坠原本是一对,是圣上赏赐给我们父亲的,你一枚,我一枚。”
流萤蓦然睁大眼睛,声音微微颤抖,“你……什么?”
“我们的父亲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沐亲王萧禹,母亲是宿州梅家的大姐梅灵均,十四年前,你三岁,我七岁,回京途中,突遭山匪,父亲和母亲惨死,你我被人掳走,自此分散。你我身上就各自带着这一对一模一样的玉坠。后来,你辗转到了一对农户夫妻家里,他们家有个女儿,名唤沁雪,你那坠子便是给了她吧?”
男子一字一句地揭开一个久远的故事,桌上的白玉坠子悠悠地泛着冷光,流转间,像是承载了那些悲欢离合。
娘不是我娘,姐姐也不是我的姐姐?
“不可能。”流萤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姐姐待她那么好,怎么可能不是她的姐姐呢。
萧况闭了闭眼,当下也顾不得了,“你右腰上有一块褐色的胎记。
”
他怎么知道?
流萤顿时失了言语,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
“真的有胎记啊?”
听完罗盈的胎记一事,苏妙好奇地随口问道。
罗盈刚准备撺掇苏妙找个机会瞅瞅。
周南竹却是快人快语地抢先一步,“有的,约莫就在这儿。”着,手顺带还指着自己右腰上的第二根肋骨处。
一完,顿时便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抬头,三双眼睛齐齐地盯着他。
从左到右,从苏妙到赵谨到罗盈,依次是好奇、幸灾乐祸以及愤怒。
尤其是以,罗盈的愤怒最甚,怒火缭绕得,几乎要燎了他的一身皮。
他下意识地蹿开了距离。“这是误会,当初流萤受了伤,荒郊野外要上药,我不心才看到的。”而后着急地道,“我发誓,就上药,我什么都没做。”
罗盈这才气鼓鼓地将拳头收了回来,冷哼了一声,“你等着萧况来找你吧。”
周南竹顿时哭丧了一张脸,凑近,想要垂死挣扎一下,“嫂嫂,我什么都没干呐。”
殊不知,没挣扎成功,反倒是将自己送上了门。
“你喊我什么?!”
……
有公公取下了李暮烟腰上的玉坠子,呈到了圣上的面前。
流萤看了萧况一眼,笑了笑,而后轻轻地道,“你这坠子是你的,那你知晓它中心处有一道裂痕吗?”
呵,李暮烟鄙夷地看向流萤,这个蠢货,想要套她的话?
自她封了郡主后,这枚坠子她没少握着手里把玩,哪里有什么裂痕……
“我自带着这枚坠子,中心处并无裂痕,皇伯伯,此女是骗子,请您替沐阳主持公道。”
流萤却是扭过头,轻飘飘地问道,“你确定吗?”
女子语气虽然轻,眼神却是十分严肃与认真,难道,真的有裂痕?
李暮烟下意识地瞥向上首,台上的钟贵妃冲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确定,我的玉坠完好无损,没有裂痕。”
“哦。”流萤道。
而后她道,“你错了,我的玉坠子中间有一道细的裂痕。”
没有啊,上首的圣上听着她的话,眯着眼睛翻来覆去地瞅了三遍。
“在阳光下才能看得见。”
圣上依言,靠近窗口,端详着那块白玉,阳光斜斜地洒了下来,他眯眼,平安扣中心处那一道长如指甲盖,细若发丝的裂痕赫然映入眼帘。
钟贵妃也好奇地过去看了一眼,顿时就指向李暮烟,“好啊你,竟敢欺君罔上,冒认郡主。”
孰是孰非,真相大白。
李暮烟一阵乏力,心如死灰地伏了下去。
一切都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