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案上放着一份邸报。募兵处设立开始，民生保即从大同购买邸报。朝廷的邸报来自于“科抄”，所谓“科抄”就是朝臣的奏本被皇帝、内阁批示下发后，六科给事中即刻抄录下发到“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这六个部予以执行，同时抄录成邸报传达全国。邸报是送达全国的，没有丝毫的保密，这充分体现了朱家皇帝与普天之下的士大夫共同治理天下的决心，也是接受天下所有民众监督的体现。当然朱家皇帝的臣子和他的敌人都可以得到这些邸报。

    这份邸报与众不同，她被从众多的邸报中拿出来，放在王俭的案头已经有几天了。

    起初王俭有些犹豫，今日他决定将这份邸报公布出去。

    募兵处第二进院子的正屋，这里现在被称之为议事厅。破败的窗棂已被修缮，装上了新的窗纸，几盏明亮的油灯照亮了房间。

    大声的将邸报读完，稍作停顿，看着几个人一脸的震惊，王俭轻轻的道：“邸报的没错，沈阳失陷了。辽阳也失陷了。”

    目光从众人脸上掠过，见众人还是一脸震惊，似乎还没有清醒过来，于是他接着了下去。

    “全军覆没，石柱的白杆军，还有最后的一支浙军。戚将军最后的一点心血也没有了。”

    完，屋里一片死寂。

    在油灯的映照之下，刘大勇的脸涨的通红，他用来回搓着大腿，嗡嗡的道：“怎么又是全军覆没？白杆军、戚家军都完蛋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裴俊用挠了挠头，不解的问道：“怎么是一个一个的送上去，为什么不合兵？为什么不等友军？”

    没有人站出来回答这些问题。

    裴俊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大人，我们大同的兵呢？邸报上没有提。”

    王俭苦笑了一下。

    “麻总兵奉命增援沈阳，走在白杆军的后面，听到沈阳失陷的消息，转身跑回广宁了。一根头发也没有掉。”

    刘大勇用拳头猛地砸了下自己的大腿，大声的骂道：“真他妈的丢人！”声音很大，震的几盏油灯的火苗连续跳跃，差点熄灭。这痛快的骂声立即引发了房间里众人的同感，于是咒骂之声叽叽喳喳响个不停。

    让他们宣泄吧，紧张、愤怒、也许还有恐惧，这些情感都需要宣泄出来。王俭暗暗的想。

    好一阵子，几个人骂累了，屋子里慢慢静了下来。

    就在大家逐渐安静下来之时，刘大勇猛一下去，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大声喊道：“师弟，我们尽快去辽东吧。”完，他做了一个凶猛的刺杀动作。

    “让我们去把他们扎成肉串，再把他们剁成肉泥。”

    他做完刺杀动作之后，随即又做了一个挥刀的动作。

    “对，把他们扎成肉串，再把他们剁成肉泥。”

    一向到打仗就左顾右看的谢富贵，此时竟然也跳了出来，跟在刘大勇的身后，连续做了几个挥刀的动作。

    杨家兄弟、郑献敏也跳了出来，跟在后面大声呼喊着。于是议事厅变成了武术表演厅，刘大勇、谢富贵、郑献敏还有杨家兄弟几个人跳跃腾挪，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等众人散去，王俭叫住了一直若有所思的裴俊和张世辉。

    月亮从云里透了出来，有微风拂过。几盏油灯随风飘摇。王俭笑着：“没有影响大家的士气，反倒激发了大家斗志。”

    张世辉和裴俊似乎没有被王俭的乐观感染。两个人都保持着沉默。

    王俭继续呵呵的笑着，继续道：“我知道你们不想影响士气。现在吧，出你们的担心。”

    张世辉和裴俊相互望了望。裴俊率先道：“精锐尽失，九边募兵增援辽东，尽是些没有上过战阵的新兵。此次援辽，吉凶难测。”

    “的好，确实如此，吉凶难料！”王俭完便望向了猎户出身的张世辉，“世辉兄，你怎么看？”

    张世辉黝黑的脸上倒看不出担忧，他右稍微抬起，握了握拳。“我们这次募兵，看起来要超过五百人，已经很多了。只是这些人放到辽东去，可以是九牛一毛。”

    看到王俭听的很认真，而且面露鼓励之色，张世辉继续下去。

    “如果我们去的都是骑兵，会好一些。上了战阵，移动的速度会快一些，这样无论是进攻还是协助友军防守，都会进退自如。但是，如果我们是步骑混编，那么进退就没有那么自如了。”

    张世辉完，嗓子的喉头上下蠕动，似乎有些不安。

    “我听懂了你的想法，我们确实是一支很的力量。但是”王俭话了一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大门前。

    门是开着的，月光洒在王俭的身上，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中，门前的卫士连忙上前，王俭摆了摆，卫士退下。

    俄而，王俭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我们的力量很，但是我真的想试一试，也许我们能改变什么。”

    改变什么呢？裴俊低下头想了半天，他想不出任何理由来，一直的没有上过战阵的部队能改变什么？西北的边军、辽东的边军都是经历过和蒙古、倭寇作战的军队，还有西南的土司、浙江的戚家军也都是上过战场的精锐之师。

    他摇了摇头，然后抬起头望向王俭。在油灯的映照下，王俭的眼睛是明亮的，明亮的如同屋外的月亮。忽然间，裴俊有了一些信心。几个月前，他还在铁匠铺里帮工，而如今，坐在五屯堡里讨论辽东的战局，这本身不就是个奇迹吗？

    于是，他的眼睛也明亮起来。

    两双明亮的眼睛碰在了一起。王俭的心中升起一丝的欣悦。这次赶赴辽东，确实凶多吉少，但是王俭真的很想试一试，因为他知道一些事情在广宁即将发生，既然提前知道，那么就会有办法去阻止。也许就真的可以扭转过来。

    “傅先生很喜欢看朝廷的邸报，而且有自己的看法。以后你们俩个和我一起去见见傅先生，让傅先生给我们讲讲时局。走吧，现在就去。”

    王俭完，便向屋外走去。

    “稍等，那些马匹需要更多人的照看，要增加人。”张世辉突然想起他受命照看马匹的事情。裴俊也嘟囔了一句。“现在满大街都是马粪，害的我踩的满脚都是。”

    王俭扭过了头。

    “那些马匹啊！很快就会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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