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广宁会战 第三节 善与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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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宋各庄里的火铳声、喊叫声逐渐稀落下来。

    一名参谋组的士官骑马上了高地,“禀告两位大人,战斗结束,敌军溃败,我军重伤一人,轻伤十一人。敌军死四十二人,重伤三十五人,俘获大概三百人,具体数字尚待统计。”

    听完汇报,裴俊问道:“我军重伤一人是什么伤?”

    “是箭伤,大人,射在眼睛上,对方射来羽箭,他抬头向上看,被箭矢射中了眼睛。”

    参谋士官汇报的很详细,裴俊气的差点没有从马背上掉下来。

    “这明我们的战术条例规定的还不够细致,裴大人。”

    王俭看了一眼裴俊。裴俊面色涨红,大声回应。

    “队官大人,遵命。战后,参谋组将深刻反思,重新整理战术条例。”

    宋各庄北入口,几个参谋组的士官们在不停忙碌着,测量交战的距离,翻看死去溃兵的伤口。

    裴俊翻身下马,拔出一支插进土地里的羽箭,用拎了拎。

    “重量好轻啊!师父家那张满弓用的箭比这重了许多。”

    完,他将这支羽箭交给了王俭。

    “这种轻箭射的远,但是杀伤力,建州的箭射的近,但是力道大。不用担心,杀伤力再大也大不过我们的鲁密铳。”

    在银枪班的护卫下,王俭进入宋各庄,看望在战斗中受伤的士兵。

    按照右卫队的规定,重伤的士兵将返回五屯堡,对于无法继续服役的士兵,民生保将安置其适合的工作,终其一生都将获得伤残补贴。

    那名激动的重伤士兵强烈要求随军赶赴辽东,在王俭的劝慰下,其情绪逐渐平静下来,交由随军医师处理伤情。

    一名银枪班迎向走来的王俭。

    “那个堂屋里是这个庄子的宋老太爷和他的女眷。”

    一个满头白发的低矮胖老头见到王俭的到来,一个趔趄跪倒在地,大声着各种感谢的话语。

    堂屋里几个衣衫不整的女眷哇哇的相互抱头痛哭。

    在宽慰了那个低矮的胖老头后,王俭大步走进了宋宅的正屋。

    “李云璐,李云璐在哪里?”

    “回大人,李旗官亲自带队去掩埋尸首去了。”

    “活人一大堆,怎么急着去处理死人?快把他给我叫回来。”

    那些哭闹声让王俭心焦不止之时,李云璐跑了进来。

    “李云璐,那些溃兵都在这里干了什么?”

    “还能干什么,杀人、侮辱女眷。”

    “抄到了什么?”

    “这些溃兵发现了宋家的银窖,费了十几天的力气,弄出了大概二万多两银子,还有一堆金银细软,一个也没有跑掉,都被我们截下了。”

    有钱的财主为了防盗,会在家中挖一个地窖,将银两融化后灌入地窖,这种地窖称之为银窖。几千、上万两的一个大银坨子,一般的窃贼根本拿不走,就是一群强盗来抢,也要花费时日,才能将银子起走。王俭听过这样的传闻,但也是第一次亲身见到。

    “那些溃兵打算怎么处理?”

    “准备开始甄别,登记造册,杀人和侮辱女眷的留下,其他的全部放掉。”

    “好,放掉的每人发五两银子,这样他们就可以回延绥了。五两银子能让他们回到家吗?”

    “能,能回去。”

    宋宅前院,被俘的溃兵一个一个的从宋家女眷和男人面前经过,凡是被指认的均被带走关押,没有得到指认的在别院里报上姓名,登记造册,然后领银子离开。

    院子里叫骂声、吵闹声乱做一团。

    王俭和裴俊听得心烦意乱,出了前院到了别院,每一个领到银子的溃兵看到他们两个像是高级军官,都跑过来千恩万谢,然后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无意之间,一个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陕西延安府,高迎祥。”

    王俭一愣,感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听到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他转过身来,一个身材高大,皮肤白皙、五官分明的汉子捧着银子迎面走了过来。

    那汉子见到王俭和裴俊,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跪地谢恩,而是一低头,便从身边掠过,向别院的大门走去。

    “站住。”

    王俭大喝一声,那汉子一愣,转过身来。

    “你你叫什么名字?”

    “陕西延安府人氏,高迎祥。”

    那汉子没有丝毫的犹豫,大声回应王俭的问话。

    王俭脸色大变,向后退了半步,紧紧的盯着这个高大的汉子。

    就是这个人吧!六年之后,这个人带着拿不到饷银的边军和饥肠辘辘的农民揭竿而起,帝国的北方从此陷入兵荒马乱之中,数百万的人在这场灾难中死去。不行,我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

    面色苍白的王俭大喝一声:“来人,拿下此人。”

    话音未落,一个银枪班的卫士跃步上前,中银枪一个横扫,击中那汉子的腿部,那汉子身子一趔,随即又有一杆银枪扫了过来。那汉子一头栽倒在地上。

    裴俊傻愣愣的看着银枪班的卫士将这个陕西的汉子捆绑起来。他张着嘴巴,问道:“大人,有没有搞错?”

    仿佛没有听见裴俊的问话,王俭面色苍白,胸膛起伏,扭身离开了别院。

    傍晚的时候,得到消息的三河县令急匆匆的赶到了宋各庄。

    县令夫人一头扎进了女眷的堂屋,哭喊了一个下午的女眷们再次发出哭天抢地般的哭泣声。

    王俭很客气的接待了这位四十开外,身材中等的县令。在谦逊的接受这位县令的道谢之后,站在一傍的裴俊很些不悦的问道:“县令大人,援辽的军队路过贵县,为何贵县没有设立场地和粮草?”

    三河县令叹了口气。

    “这也不是本官的原意,沿途的府县供给粮草不足,从九边援辽的客军走到本县,大都早已粮草断绝、饥肠辘辘。朝廷又没有给本县拨付那么多的钱粮,本官是一县之父母,担心那些客军扰民,为保全县子民的安危,不得不关闭城门,催促离开。谁成想,闹到如此田地。”

    完,那县令抬用袖子擦拭了一下眼角。

    王俭冲裴俊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再追问下去。

    两万两银子除去发给溃兵的遣散费用之后,都被李云璐装上了右卫队的骡车之中。金银细软之类的物品,当着县令的面,归还给了宋老太爷。

    捡了一条性命的宋老太爷也没有多问,继续千恩万谢,然后不住的摇头叹气。

    第二日清晨,李云璐来见王俭。

    “大人,那个高迎祥,卑职连夜审讯,确实没有查到他杀人和侮辱女眷的证据,只是这个人箭术高超,属下已取得他射伤我部官兵的证据。您看如何发落?”

    看到王俭默不作声,李云璐眯着眼睛继续问道:“大人,卑职可以做出证据,证明此人杀人放火,也可以现在就杀掉,其拒捕伤人。”

    见到裴俊走了过来,王俭没有回应李云璐,而是转身问裴俊:“裴俊,如果三河县令提供了粮草,这些人会是怎样?”

    裴俊一愣,随口道:“这些溃兵就不是溃兵了,和我们一样,他们会去辽东杀敌立功。”

    听了裴俊的话,王俭的脸色更加苍白。是的,如果他们在行军的路上吃得饱、穿的暖,也和我们一样赶到辽东,那个时候,他们就是我们的战友,而不是我们的敌人。

    只是,他的心中还有一个思虑,无法放下。于是他又问裴俊。

    “这些人攻下了宋各庄,为何有些人杀人放火、侮辱女眷,而有些人安分守己?”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裴俊想了一会,道:“也许是每个人的境遇都不一样吧!”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王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那个身材高大、皮肤白净的陕西汉子被带了过来。王俭显得有些心烦意乱,问话也是十分简单。

    “你叫什么名字?”

    “高迎祥。”

    “哪里人氏?”

    “陕西延安府。”

    “为何投军?”

    “讨口饭吃。”

    “为何加入叛军?”

    “讨口饭吃。”

    啪的一声,王俭用掌猛击大腿,腾的站了起来,几乎是怒吼的问道:“你可以去打短工、你可以去讨饭,为什么要加入叛军?为什么要杀人?”

    裴俊惊奇的张大嘴巴,李云璐使劲的眨巴眼睛,想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名陕西的汉子抬起头来,不急不慢的道:“将军哪里知道我们这些草民的不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请将军不要再羞辱我等草民。”

    杀气腾腾的王俭俯下身子,狠狠的盯着对方。四目相对,近在咫尺,他努力的想在对方的眼睛里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那些东西是是什么?凶恶、残酷、暴虐、狡猾,他需要证据,哪怕是一点点的证据,只要有那么一点,王俭就可以服自己杀掉眼前这个汉子。

    看了很久,王俭失望了。从那不变的神情里,他只看到了坚毅。

    带走了那个陕西汉子,王俭问李云璐。

    “山海关有船吗?”

    “有。”

    “可以到哪里?”

    李云璐想了想,回答道:“最远可以到南直隶。”

    “到了山海关,把那个人送上到南直隶的船,再给他二十两银子。”

    ”大人,有些事情不需要有确凿的理由,污的事情大人尽可以交给属下去办。“

    ”不用了,照我的去做吧。“

    ”属下遵命。“

    完,王俭感觉很累很累,坐到椅子上,门外又传来宋家女眷的哭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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