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东厂的邪佞厂花
夜深, 月光倾洒在琉璃瓦之上,桥下流水潺潺低吟,本是一个清雅之地, 却在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
书房内, 秦铭手握着长刀,半跪在地上, 衣物已被鲜红的血液浸染。
另一边, 清秀宛如女子的褐衣少年驻足, 莹白手指落在剑鞘上, 却始终没有拔出剑来。
“你、你究竟……是什么怪物?为何我伤你的刀痕, 皆落在了我自己身上?”
秦铭一脸惊恐,看着对面的人,心翼翼地往后挪了挪身子。
苏芷手指反复摩挲着剑鞘,眼瞳带着纠结,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这一世,她是林婳,身为武林盟主的师父抚养了她九年,她也学了不少武艺, 虽然如此, 平时过招, 只是点到为止, 从未真正动过杀念。
然而,此时此刻的她,却要用利刃了断一个生命。
从踏入这个书房开始, 苏芷就静默着,犹豫着,对方却提高警惕,甚至,杀气渐生。
所以,秦铭才会因反弹术的作用,左胸骤生伤口,殷红的血溢出,染红了衣物。
他惊惧地看着她,手捂着胸口,仿若看着一个怪物。
鲜血,惊惧的眼神。
除了完成任务,对于她而言,这也是一场人性的考验。
“你尽快离开,东厂不会放过你的。”
她开门,缓慢地转了身,背朝着他,声音低低的,很快被吹散在月光淡薄的庭院。
是了,如今,自己还是下不去杀招。
不管怎样,似乎都不应该为了完成任务,而杀害与自己无冤无仇的人。
她穿越了一个又一个的世界,也曾为了任务而绞尽脑汁,却从没有从routi上伤害过谁。
她心里再三挣扎之后,终是决定,不能用沾满鲜血和生命的杀戮,当交换哥哥消息的条件。
除了当杀人的刽子手,总还有其他法子的。
然而残酷的是,身为东厂督主的季凉羽并不理解。
翌日,别苑。
绝色督主已经得知秦铭逃走的消息,他眯了眯眼,冷冷看着褐衣少年,嘴角含笑:“林华,你对人善良,可他们未必待你如此。这个世道,本就是这样。你,你傻不傻?”
“我……只是不愿强迫自己做杀人嗜血之事。”
没有人在东厂如此辩驳过。
一旁的疾风终是忍不住,挥剑相向:“林华你这个废物,既然不能为东厂所用,那就去死好了!”罢,跃身向苏芷刺来。
绝色督主兀自笑的优雅,悠悠抚摸着怀中的猫儿。
危机之间,苏芷身形一晃,闪躲至一边。
疾风招招直逼要害,她左右躲避着,担心反弹术会害死对方。
但疾风见她频频闪躲,眼眸里已是满满的不耐烦:“你以为你躲得过我所有招式?找死!”
银光一闪,剑锋狠狠划过她的脚踝。
可下一秒,她的伤口竟然迅速愈合,而疾风软绵绵倒地,他的脚踝处鲜血喷涌,面目扭曲,显然十分痛苦。
面对如此怪异的现象,一旁的侍卫脸色皆变。
这个时候,绝色督主抚摸猫儿的动作滞余了一瞬,连带着眸光也停在苏芷的身上片刻。
他挑眉,放开了怀中的猫儿,眼神变得饶有兴致:“倒是个罕见之人。”
“杀了可惜,不如,先幽禁起来吧。”
一阵笑声从他的鼻腔散出,好听,悦耳,却让人不寒而栗。
苏芷下意识转了身,逃往别苑的另一方深林。
季凉羽微微一笑,悠悠然腾身而起,长袖一挥,周遭的树木纷纷砸落在她的两旁。
苏芷步履不停,急速奔跑着,向着密林深处逃去,树木的阴影笼罩着她。
眼看她已经被逼到了隐藏着地牢的巨石附近,季凉羽唇角一弯,待到他手再度一挥,强大的气流涌来,那百年的大树已连根而起。
“哗——”
将苏芷面前的道路严严实实地堵住,在这之后,周遭没了树木的遮掩,清的光晕,也终于落在她的身上。
她慌张停住脚,粗粗喘着气。
急促的喘息声,无章的心跳声,窒息又无力逃脱的恐惧感,拉扯着她的神经。
此刻,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身处地牢的边缘。
这诡异的场面,令她心脏紧张得快要爆炸——这个东厂督主的武功,真的是深不可测。放眼整个江湖,恐怕就连武林盟主的师父,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她警觉地提起十二分精神,决定和季凉羽拼力一战。
苏芷为了自保,拔剑而出,可她的佩剑只是被他轻轻一扫,便断掉,落在了地面。
而他的手,瞬间擒住了她的脖颈,没有发力使她窒息,而是犹如逗弄玩物一般,晃晃悠悠高举着她。
他的武功造诣极高,她根本就是插翅难逃……
苏芷闭上眼,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等待着判决。
下一秒,身后响起巨石转动的声响,她来不及看清楚,脖颈间的力道一松,便失去平衡,直直落入无限的黑暗之中。
*
地牢中万籁俱寂,除了上空偶尔的风声,没有任何声响。
那之后,苏芷在静谧的密牢里,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一年,两年,或者……仅仅十天?
对于她来,如同一只被困住的鸟雀,在这昏暗的幽静环境下,时间异常缓慢难熬。
细碎的光,极少落入地牢内。
因为苔藓植物的叶片很,光合作用不强,而且对水的储存并不好,适合生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
在黑暗中,她的肌肤因为幽禁,整日见不到光,而变得更加白皙。
听觉也异常灵敏,偶尔外面下雨,随风进入密牢的雨滴声,清晰可闻。
只不过,饭食并不是每日都会按时送来,偶尔仆人想起,才会开闭合的机关巨石,自上而下扔下一些馊了的馒头。
苏芷食不果腹,很多时候,肠胃被饿得阵阵疼痛。为了生存,她注意力放在密牢墙壁上的苔藓植物。
她近来都会胸闷气短,仿佛得了什么病一样,看着自己纤瘦的胳膊,感受着越来越虚弱的身体,心里绝望渐生。
有一日,忽然间,上方石门转动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难道是地牢的门被开了吗?
苏芷惊喜地抬头。
她的眼睛因为长期处于昏暗,此刻猛然见光,什么都看不清。就只看见刺眼的光亮,而后眼睛传来刺痛感,下意识地她闭眼抬手,遮住光线。
“去死吧!季凉羽,去死吧!”
灌入耳中的话,十分清晰。
苏芷对这个声音并不陌生,那是——疾风的。
地牢的巨石旁,疾风站在那里,嘴角带着胜利的笑,笑得阴险,而又骄傲:“等太后知晓了,是我将你囚禁在地牢之中,一定会将东厂督主的位子,授予我的。哈哈哈。”
季凉羽体内的药物已经发挥作用,他身子虚软,用不上力道。
原来,他以为最忠诚的左右手,也会背叛自己。
真是令人意外呢。
在坠落的那一瞬间,浑身虚软的季凉羽用尽力气,将怀中的猫儿抛掷到了青石台,并没有选择与它同归地牢。
而猫儿似乎是受了惊吓,发出“喵呜”一声,蹿进深林,消失其中。
*
苏芷本以为是重获新生,没想到,却是迎来了另一个被入地牢的人。
同命相怜的人。
而那个人,却是曾经高高在上的东厂督主,季凉羽。
如今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自己,丢入密牢,于他而言,又是多大的屈辱呢?
黑暗中,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忍不住轻声发问:“你……还好吗?”
季凉羽微微睁开眼,看向地牢的这个人,险些被他遗忘的人。
因为武功造诣的高超,他的视力在黑暗中,也异于常人,可以隐约辨清事物。
只见,她长发早已散在双肩,那秀美的轮廓,女子的神态,他微微皱眉。
苏芷静待回答,久久都没有听到,正准备再次发问时,下一瞬,耳边响起季凉羽没有温度的声音:“林华……你是女人?”
她一愣,随后觉得两人同处地牢,也不必隐瞒了:“是。”
他的声音带着遮掩不住的疲惫无力感,应该是被人下了药,十分没有精神:“真是没想到……我将你关在地牢,你……恨不恨我?”
“……不恨。”
“呵,不恨?”条件反射一般,他嗤笑一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重复着她的话。
“每个人的执念不一样,我想,你之前的人生经历定然非比寻常,所以才无情无义,坐得稳东厂督主的位子。”苏芷在幽暗的空间里看着季凉羽,双手把手帕里一块发馊的馒头递到他面前,眉眼弯弯,尽显纯净善良。
瞥了一眼那馒头,他偏头凝视着她,双眸微眯,闪过一丝疑惑与动容。
而后,他勾了勾唇角,声音里带着浓浓渴望与命令之意,缓缓道:“等我们出去后,你留在我身边,做忠于我的新宠吧。”
苏芷听到这话,抓住的第一个关键词便是出去,她仿若眼前一亮,看到希望:“可以出去,真的吗?”
“出去之后,你……便是只能忠于我的存在。”
仅有一丝丝光线的地牢很暗,看不清彼此的神情,可他的身形和轮廓即便隐没在昏暗中,还是散发着王者般摄人的气场,在他面前,她下意识地臣服,而后隐隐不解。
“可、可是,为什么选我……”
他伸手,费力地抚上她臣服的脑袋,眼睛里的神彩带了些许的无助,如同街上乞讨的孩子一样,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为什么呢?是因为自己看似最狼狈的时候,被她温柔以待了吗?
他也不是太清楚。
只是忽然有了那么一种感觉,她相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要可靠和真挚。
原本,他那一颗支离破碎讽刺世俗的心,忽然被温暖包围,感觉到了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