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东厂的邪佞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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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凉羽太过固执, 简直有些丧心病狂。

    他不死心。

    他似乎永远都不肯死心。

    那将意味着,他的囚禁也是无休无止的。

    意识到这个事实,她心中一寒。不可以, 她要逃脱这里, 她要回归自己的世界——

    对于季凉羽,用尽真心受过他的一次折磨就够了……

    她再也不会卸下防备。

    浑身湿透的回到花满堂, 这一路夜风吹拂, 浑身冰冷, 她触摸着脖间的紫玉吊坠, 缩在软榻上取暖。

    该要怎么与徐相见呢, 她得告诉他,她知道他是林穆清,而她是林婳,是他的妹妹,林婳。

    太监从屏风后走来,这个人,是花满堂里她唯一才仆从,为人还算老实。东厂里的仆从, 大多都是年纪不大的太监, 没有名字, 只自称奴才。

    他轻手轻脚到了床边, 把泡好的热茶端到她面前。

    “竹漪姑娘,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眼下虽然快入春了,但还是寒意料峭的。”

    思绪被断, 苏芷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杯子传到指尖,安抚着发抖的身子。

    顿了顿,她苦涩一笑,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有点不识好歹?明明顺从督主就好,却偏偏生了根逆骨,自找苦吃。”

    太监不话,只是转身又拿来一条毯子往上盖了盖,这才俯身在床边垂首敛眸,轻道:“竹漪姑娘与督主的情爱之事,奴才不懂,奴才只明白,现在姑娘你想要的,是和督主互不干涉,还有自由。”

    她想要的,连旁人都看得清楚,而他,却偏是固执的不肯给她自由。

    -

    芙蓉阁。

    竹漪又惹怒督主,沐浴到一半便浑身湿透回了花满堂。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李如月耳朵里。

    她觉得东厂里的恩爱情仇匪夷所思,明明竹漪对督主的态度冷若冰霜,可杀人如麻的督主,却仍耐着性子容忍之。

    “真是莫名其妙,也不知那个竹漪给督主灌了什么迷魂汤,她冷冷冰冰,不识好歹,督主也没杀她。”她看似漫不经心着此话,却已经恨得暗咬牙。

    “奴才也不知道,只隐约听,前一阵子,督主因为这个竹漪姑娘,和锦衣卫的人纠缠了一番。”

    李如月颇感兴趣地“哦”了一声。

    奴仆又详细了几句,直到将自己知晓的内容全部出后,李如月这才笑着点了点头。

    此刻,看表情她微笑浅浅,纯良无害。

    实际上,得到这个有用的消息,她焉有不好好利用的道理?

    美目滴溜溜一转,计上心头。

    定主意后,李如月对奴仆吩咐道:“去准备几套新的女子裙衫,然后,再弄一套太监的衣服来。我有用处。”

    奴仆垂首:“是。”

    “还有。”

    李如月忽然开口,补充了一句:“这件事要保密,姑且无论有没有人注意你,都不能透露半个字,记住了?”

    奴仆回道:“奴才记住了。”

    李如月点点头,“去准备吧,明日一早,我要用这些衣物。”

    奴仆闻言,马上行了个礼,退下前去准备。

    李如月坐在铜镜前,一边自赏光彩照人的自己,一边轻轻地笑,眼里流光溢彩。

    竹漪想要什么,满足给其就好了。

    她就知道,自己总会逮到机会,拔去眼中钉。

    *

    翌日,清。

    天色阴郁,空中有一层薄薄的乌云遮掩。

    李如月缓步来到花满堂,身后跟着随行的奴仆,奴仆手中端着一个长方形托盘,上面整齐的叠着几套衣物,彩色各异,层层叠叠,苏芷看得有些狐疑,不知道对方这是何意。

    盛有衣物的托盘放在桌上。

    李如月摆了摆手,屏退房内的奴仆:“我有悄悄话要跟竹漪姐姐,你们先退下吧。”

    房内的两位太监不敢有异议,行礼退了出去。

    苏芷微微皱眉,看着梳妆台上的衣物,问她:“这是做什么?”

    李如月轻轻地笑,手翻开上面的几件女式衣物,一身太监的服装露了出来,特意折叠了些,就那么严严实实盖在其他衣物中。

    苏芷看到了,忍不住一怔。

    “竹漪姐姐,皇上将我赏给季督主,我便生是督主的人死是督主的鬼,只盼望着有朝一日,他会如疼姐姐一般疼我。”

    李如月缓缓着,拿起太监的衣服,轻轻靠近,来到她身旁,笑道:“我听了一些关于姐姐与督主的事情,虽是不多,却也明白了姐姐想离开东厂的意图,若是如此,或许,我可以尽绵薄之力。”

    她略有迟疑,问道:“你为何要帮我?”

    李如月唇边扬着苦涩的娇俏笑容,柔弱又无害,看似真心实意地叹息一声,幽幽道:“这是帮你,也是帮我自己。毕竟,竹漪姐姐若是离开,东厂里便仅有我李美人,日后许是能够多得些督主的关心与宠爱。如此推心置腹地出来,姐姐你应该信我了吧?”

    她睫毛颤动了两下,想到乔装成太假离开东厂似乎是个不错的法子,于是接过了那套衣物。

    “但愿你能得到他的宠爱,谢谢你。”

    她抬眼,给了对方一个真挚的笑容。

    李如月回复她软软的笑容,提点了下等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再出逃,然后就准备离开。

    临走前,李如月回头望了一眼梳妆台上,那支静静躺在首饰盒中的玉石珍珠步摇,若有所思地道了一句:“姐姐的步摇,当真别致好看。”

    她看得出李如月所言,确实是真心实意,想想自己出逃之后就会离开这个平行世界,留着也无用,便借花献佛:“你喜欢,便拿去好了。”

    “啊……”没料到会得到心仪之物,李如月发出一声感慨。

    顿了顿,还是走过去,接过了那支步摇,柔柔美美地笑了笑:“多谢竹漪姐姐。”

    她嗯了一声,淡淡笑着,没再多言。

    李如月转过身子,背对着她,迈步而行,眼底流光溢彩,隐隐可见一丝阴凉。

    -

    天色转黑,月明星稀。

    趁着太监用木勺给花浇水,背对着她之时,苏芷放轻脚步暗自靠近,用功一掌敲昏了他,便麻利地换上那套崭新的太监服。

    她佯装咳嗽,用袖子捂住脸,心里满是紧张和对完成任务的渴望,在门口几个侍卫的目光下,顺利从花满堂中走出。

    然而,没走几步,便被一个携带着奴仆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她被迫站住脚,用袖子捂着脸,抬眼略略瞧了瞧,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曼妙的女子,那女子身上一袭华贵绸缎,发间的步摇精致玲珑,分外眼熟。

    竟然……是李如月。

    见此,她微微皱眉,心中也随之忐忑起来。

    面前的李如月挑眉,冷着一张娇俏的脸,刁难道:“我瞧着你这个太监怎么奇奇怪怪的。一边低着脑袋走,一边还半遮脸,难不成,你偷了东西?”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苏芷已然恍然。

    原来身为季凉羽的第一个女人,已经被李如月仇视,她对自己,又怎么会善良大方,唯一存在的,就是尔虞我诈阴谋。是自己想简单,想美好了。

    既然迟早都要暴露身份,她豁出去,索性不再理会李如月,脚尖点地,使用起轻功,想要快速离开。

    “这太监定然是偷了东西,给我抓住他!”身后传来李如月高昂的喊声。

    听到喊声的几个侍卫飞身而出,挡住她逃往的前路,将她困在中间。

    苏芷眯了眯眼,停在屋顶。

    在看清楚她的面容之后,众侍卫一愣,这穿着太监服的人竟然是督主的女人,竹漪?

    如此的话,更不能放她走了。

    一直处于震惊状态的众侍卫终于回过神儿,神经也随之紧绷起来。

    苏芷赤手空拳与几个侍卫斗在一处。

    她的原身林婳,师承武林盟主,武功不算一等一的高手,也并不太差,对付这几个侍卫并不算困难。

    然,她心中慌张,急切想要速战速决——现今是在东厂,怕就是怕动静大了会惊动蒋涑,甚至季凉羽,她深深知道,自己的武功远不及那两人。

    必须要速战速决。

    可距离摆脱这里还差一个未被昏的侍卫时,蒋涑出现了,她许久未练武,身体素质远不如以往,此时,已经微微喘着气,有些体力不支。

    蒋涑,他是季凉羽左膀右臂一样的存在,也是东厂顶尖的高手。

    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没多久,她便被蒋涑擒着双手,身形一晃,继而从房顶降落回到地面。

    李如月莲步轻移,走到她面前,伸手轻抚上衣领处:“姐姐,你这么乔装,妹妹都快认不出你了,不过,妹妹很好奇,你为何整日想着从东厂离开?离开也就罢了,就怕身上带了东厂的机密。”

    罢,李如月眼中精光一闪,手猛然探向太监服内侧的夹层。

    从她身上搜出一张信纸,似乎早知晓那里有私藏之物,信纸展开之后,上面有着几行情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落款是徐。

    苏芷微怔,而后彻底恍然大悟。

    原来是栽赃陷害。

    从头到尾,做的一应俱全。

    “这可是首缠绵情诗呢,姐姐偷偷摸摸溜出去,想要将它送给何人?妹妹猜想,他必是姐姐很在乎的人。”李如月着,言语之中,隐约有暗喻她红杏出墙之意。

    “这东西算是证物,得交给督主过目,妹妹我爱莫能助了。”

    李如月的眼里划过一丝讥诮,转手将信纸交到蒋涑手中,回过头,冲着她盈盈一笑。

    灰蒙蒙的天空,安静得仿佛没有一点生命气息。

    “竹漪姑娘,请回房。”蒋涑道。

    “你很有心机啊,你以为你排挤掉我,他就会爱你?”

    她淡淡看一眼李如月,嗤笑:“不会的,他只是一个城府很深的疯子,跟你我都不一样。你妒恨我,我理解,至少,我和他有过一段美好的过往,尽管不知道它是真是假。”

    李如月一笑,妩媚的眼波流转,轻附到她耳边:“姐姐你得不错,你和督主的过往,就是我嫉妒的。”

    “真讽刺,我现在最想抛却的,偏偏就是那段过往。”一字一句,她漠然出言。

    仿若看透一切,蓦然起身,风吹起她的裙衫,在昏寂的院子里晃出虚幻不真实的弧度。

    权力欲望的世界,浑浊不堪。

    妄想他放下执念,认识什么是情?

    什么又是爱?

    到头来,不过是痴人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