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那晚那档深夜节目,因为沈遥光的一席话上了热搜, 他笑着谈起了有关于她的一切, 无论略微暴躁的脾气,还是从就是个混世魔头的事实,他喜欢的, 恰好就是在陪伴成长中那些难能可贵的真实和善良:
我看着她长大, 所以我要和你们澄清, 她就是滋滋必报的性格, 惹了她的人,就该反击回去。
弱者但凡有点理由,又怎么会拿修剪过的录音愚弄大众。
谁知道他起何姗时那一脸的袒护和宠溺,激起了多少姑娘的少女心,现在无关录音真假,沈遥光想要告诉全世界,他喜欢的人有多优秀,这就足够了。
后来, 何姗认真想了想, 这个人至今为止还从未当着她的面过夸奖过她的话,以前不是冷着脸训斥, 就是犯了错帮她收拾烂摊子一脸的不耐烦。她以为自己在她心里的闯祸精形象是一辈子的,只是不曾想过,有一天那样低调的一个人,会高调的谈论起有关于她的一切。
如果这都不算喜欢的话,这个世界怕再也没有喜欢了。
何姗想到这些的时候, 偷偷在被窝里给那个总是在这段时间发信息安慰自己的梅花姐姐发了个一条私信微博:
【姐姐,这段时间以来,感谢你对我的开导和安慰,我想我遇到了那个我想要全身心去爱的人,以前总是摇摆不定的那颗心,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段时间越来越坚定,越来越清晰,我现在好像什么也不畏惧,什么也不忧虑了,我得到了想要和他一起走下去的决心。】
沈遥光值得她去爱,她也并不差劲。
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何姗躺在被窝里,最后看了一遍那段话,点击了发送。
与此同时,电话那端的沈遥光看着屏幕上的信息,终于松了口气,他和那离婚老男人之间悄无声息的战争,终于结束了。他终于是赢家,亦不再是曾经那个眼睁睁看着她和周沉星离开的沈遥光。
谁能想到,隔日一早,总是习惯性去视察何姗的段景文一大早就在公司吆喝了起来:
“哎呀,要死要死,沈老师,我竟然在隔壁看到周沉星了那只公鸡了。”
沈遥光找了送早餐的理由进去时,没在一楼见到何姗,只是秦应枫心知肚明的提醒了一句:
“周先生在楼上,这次来也不晓得干什么,神神秘秘的。”
这只烦人的苍蝇,可不是什么好话的主。
沈遥光暗自觉得头疼,还真是,刚送走个伞的,又来了个披蓑衣的。
——
这次周沉星是专程请假过来给何姗安装直播设备的,以前何姗找他修视频时,给她介绍过一套齐全的视频直播设备,他四处搜罗才找全,马上就抽了时间给何姗送来。
他蹲在地上给她安装视频,开玩笑似的问了一句:
“你该不会真的要和沈遥光结婚吧?就那种人你也能原谅他?”
“以前的事情,现在提也没意思了呀。”
周沉星作为陪伴了何姗一整个青春期的人,他站在自己的角度看这段感情,从未见沈遥光什么时候袒护过何姗,昨天第一次瞧见他为何姗做了那么多,不出来心里那股子嫉妒来自哪里,只是内心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大概这就是何姗还会选择沈遥光的原因。
“呵呵。”周沉星轻笑了一声,“从你你隔壁住着沈遥光开始,老子就知道你要旧情复燃,就为他昨天那段话,你做梦也能笑醒吧,你真是太容易满足了,太不争气了吧!”
“可是我能看到他的变化啊。”她看到了所有他对她的爱意和付出,何姗也蹲在地上,和周沉星道:
“我这次,一定不会再和他分开了。”
想当初,周沉星知道何姗喜欢沈遥光的时候,他倒是出了不少的主意,结果次次都惹的沈遥光大动肝火,一事无成,节节败退,何姗倒是一脸蒙圈,为什么大众追人路线行不通。
但作为局外人的秦应枫却看得很清楚,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可不就是因为不敢承认自己的喜欢,沈遥光才会因为那种纯真又直白的喜欢而退缩吗。
周沉星看她的如此坚决,隐约又想起曾经和何姗一起度过的校园时光。
那时,长得一股子痞帅味,家里有钱的周沉星,是老师们眼睛里的花花公子,祸害差生也不能祸害好学生,成绩奇差却总是能和男生成一片的何姗也是个异类,好在这两个人属于互相祸害型,老师们从来不管,学生之间也就更加心照不宣了。
他第一次从何姗口中听到喜欢沈遥光这个消息,还是那年,十五岁的何姗逃课和他台球,在连输两局之后,何姗便直接放弃,拿了果汁坐在台球桌上,霸占着桌子不让他,抬着下巴问了他一句:
“喂,星星,你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周沉星以为自己对爱情理解的很透彻:“反正一定是一眼看上去就和别人不一样那种感觉。”
何姗表示了赞同,告诉了他那个秘密:“沈遥光在我心里就是那样的感觉呢。”
周沉星擦着台球杆的动作突然一愣,他抬起头去看她,头顶上白炽灯的光芒简直要刺瞎他的眼睛,但是在那之间,盘腿坐在台球桌上的女生却微红了脸颊,她抬起手理了理自己耳边的头发,满是失落的了一句:
“可是,我觉得他好像不喜欢我。”
“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他什么地方,明明脾气又臭,还不爱话!”
那是第一次瞧见她脸上还会有属于女孩子才有的羞涩和害羞,他那时就想,她和同龄的哪些姑娘又有什么不同呢?
直到后来,他和同校的一个女孩子交往,何姗在知道是他把人甩了之后,一身正气的揍了他一顿:
“为什么不喜欢还要和人家在一起啊,这不是要用一辈子去认真对待的问题吗?”
那时候他忽然又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他觉得她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了。
周沉星委屈的要死,摸着被肿的半边脸:
“她竟然找我要钱给前男友送礼物,我他妈又不是脑子有屎。”
那段荒诞的感情,就连至今周沉星提起来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因为女生劈腿而分手,他的第一任女朋友是个恋爱高手,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一个图钱,一个图感情,周沉星自以为什么都懂,却也在明白之后果断的选择了放手:
“你看,我第一段感情就谈的一塌糊涂,我要是怀着你这种一辈子一段情的思想,我现在已经死透了。”
回过神来的周沉星看了她一眼,显然是不怎么赞同她和沈遥光复合这件事情:
“以前你告诉我,喜欢一个人要用一辈子去对待,你到底考虑清楚没有啊!”
何姗鸡啄米似的点头,就像着魔一样:
“考虑清楚了,我这辈子就认他了,啊,你干嘛,很疼啊……”
何姗摸着被周沉星弹疼的额头,一脸的委屈,却见这人哈哈一笑:
“看来我没做梦啊,你真的还是要和沈遥光在一起。”
何姗一脸无语的摸着额头,却突然间听到周沉星了一句对不起:
“我以前总觉得沈遥光总是替你做错误的决定,我曾经,或许也替你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何姗听的一头雾水,看他把手上的活计都停下来,问道:
“你替我做过什么决定?”
周沉星一直未曾把这件事情告诉何姗,这时候却不知为何,突然想要把这件事告诉她:
“我以前,自作主张把在门外等了你两天的沈遥光扫地出门了。”
“他什么时候等的我?”
可周沉星却只是把这个话题浅浅的一带而过,继续低着头安装器材,她抬起头去看他,却只看到他低着头认真安装设备的半张侧脸,这人身上的那股子痞气似乎从未随着年龄而消减,但那一刻的何姗,却觉得他微笑的这个动作带了十万分的苦涩:
“好汉不提当年勇,但是,我告诉你何姗,就凭我和你这把矫情,要是以后他敢和你分手,老子一定断他的另一条腿!”
周沉星话音刚落,忽的被门口传来的声音断:
“我这人挺怂的,为了保住我仅剩的一条腿,我一定会和她百年好合。”
何姗转过身去,也不晓得这人在门外偷听了多少,但看他脸上的表情显然是听到了她袒护他的那些话,倒是周沉星脸色大变,站起来冷嘲热讽的了一句:
“那多好,请沈老师你一直那么怂下去。”
何姗看这两个人一见面就开怼,赶紧把周沉星留在楼上,先拉着沈遥光往楼下走,生怕他再有什么误会,道:
“他过来给我安装直播设备,晚上就走。”
刚刚何姗的那些话,全被沈遥光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哪里有什么怒气,只是看到周沉星用如此憋屈的表情了祝福的话,也算灭了不少当年他一言不发拐走何姗的仇恨,他牵着何姗的手往屋外走,认真坚定的和她谈论起未来的生活:
“我知道你长那么大,只有他一个好朋友,只要他不在做拐走你的事情,婚礼上我还是能做到,和他客气客气,敬一杯酒的。”
起这件事情,何姗才把她刚刚和周沉星谈论的话题联想到了一起,她忽然停下来:
“你什么时候等过我?”
于何姗而言,她独身一人来到沈宅,除了师母尹翠婷,学生时代便只有周沉星算得上她的交心好友,很多事情周沉星可以知道,沈遥光却不能知道,他喜不喜欢她,他究竟把她当成什么身份,这些问题她从不会去问沈遥光,唯一能倾诉的便是周沉星。
当年她被沈遥光锁在屋子里,他要逼着她去考大学,她宁死不从,固执要从他哪里得到一个喜欢的结果,是周沉星在窗口叫住了她:
“何姗,跳下来,我接住你。”
周沉星一直以为,沈遥光一直把何姗当做自己的所有物,所以才会在那时出现插了一脚,趁此机会鼓动何姗逃跑。
“你还听他的话做什么呢,喜欢你的人为什么要逼你去做不喜欢的事情。”
“你还不明白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吗,你至始至终都只是个保姆。”
就是那句话让她恍然大悟,自己在沈遥光心里究竟是个什么身份,那时候的何姗,又怎么会知道他的良苦用心,她根本没有多想,直接从阳台上跳了下去,结果自然可想而知,何姗摔断了腿躺在医院躺了两天,他没来找她,只等来一通对不起的电话:
“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了。”
那时候的何姗又怎么知道,沈遥光一直以为她那时还在周沉星的外婆家。
以前和师父闹了矛盾,除了他的房间,她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周沉星的外婆家,那时他在门外等了她两天,他没能等到她,周沉星从那屋子里出来时,满是嘲讽的看了他一眼:
“她他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
“要是真的为她好,那你有没有认真听过她的人生诉求?”
“我听老爷子让她毕业就和你结婚,你们沈家真是恶心,她才十八岁而已。”
十八岁的人生,绝不是周沉星幻想中的那样,嫁为人妻,连这个世界长什么模样都没看过。
周沉星从未告诉过她这些,他自以为站在好朋友的角度,这就是最好的帮助和解脱。他自作主张,去医院时也未曾告诉她只言片语关于沈遥光的任何话题,以至于何姗心灰意冷,等来了那一通诀别电话。
他曾经讨厌沈遥光事事都要插手何姗的人生,只是后来他才发现,曾几何时,他自己也成为了那样的人。
所有自以为是的关心,不过都是那时候着个为你好的旗号。
他们都以为是为她好,可谁也没有问过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可我那时等你,却也还是希望你能继续念书。”
提起这些陈年旧事,沈遥光却是微笑的,哪怕是这样一个的误会,沈遥光也觉得是值得的,并不是什么不愿意提起来的伤痛,而是在经历过这一些事情后,陪伴在她身侧的人始终还是她。
他和她的爱情或许会晚来一些,但并不会缺席,在不远的将来,这些事情哪怕提起来也不过是微微一笑的释然。
何姗和他的目光对视,垫着脚吻了他:
“沈遥光,我不知道那条路是对的还是错的,但现在你还陪在我身边,所以我没有遗憾。”
也许她就该经历这些,也许就该在这样的年纪和他在一起,命运的事情,谁又的清楚,若那时候就知道未来的答案,又怎么会有人感叹缘分的妙不可言。
沈遥光又把话题绕回周沉星身上:
“即便如此,我并不会轻敌。”
到底,这人刻意在这个关头跑回来一趟,要没有目的,他自然不相信。
何姗却因为他认真的态度扑哧一笑,这一笑倒是惹的沈遥光频频皱眉,逮住她往唇上印了一个吻:
“笑什么?又想被咬?”
“我以前也寻思着,这人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也不敢和他走的很近。”沈遥光察觉到的事情,何姗又怎么察觉不到,只是她察觉到的和他察觉到的并不是同一件事情:
“若不是高三那年我看到他和我们学校出了名的同志躺在一个被窝里,我真的会以为他喜欢我。”
何姗只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沈遥光,但关于他那些嫌少提起的成长经历,她一句话也没提,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大概自己也很迷茫,究竟自己到底喜欢怎样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她希望,在这个世界上,那个和自己一样,不知道什么叫爱的人,能在某一天遇到那个教会他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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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这段时间关于何姗在网络上的言论不太好,但抹茶珍珠还是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和何姗签订了工作合同,这天又恰好遇到公司装修完工,何姗连跑了两场饭局,晚上她和秦应枫醉意熏熏回来时,还没走到门口,秦应枫便先倒在了路边,后来还是齐米和她一前一后把人挪到了楼上,她已经连续两天没在隔壁看到沈遥光,今晚看到对面的一楼还在亮着灯,何姗想念他,带着浑身的酒味敲开了隔壁的门。
段景文正在扫卫生,看她大晚上醉意熏熏的过来找人,马上喊沈遥光下了楼,一同下楼的,自然还有已经恢复了健康,下楼便往何姗身上扑的扑的狗子,可惜在闻到何姗身上酒味时,狗子马上嫌弃的撤走爪子,只趴在他的身边摇着尾巴。
沈遥光趣的了一句:
“你看,下次再喝酒,狗子也不欢迎你了。”
他完便直接进了厨房给她煮醒酒茶,何姗随着他的背影进去,就靠在他门口看着他,她头脑清醒,撒娇的嗯了一声:
“都怪秦应枫那家伙,酒量不行,我不挡几杯,他得醉死在哪里。”何姗已经有两天没有见到沈遥光了,完这话,她便安静的靠着门框,语气柔软又黏人:
“你两天都没回来了,有没有想我?”
何姗看到沈遥光的嘴角扬起一个微的弧度:“我什么时候不想你?”
最近沈遥光好像格外繁忙,但好像都不是音乐方面的事情,她不过是好奇,多嘴问了一句:
“你这两天都去干什么,怎么都见不到人的?”
“录音,准备今年的单曲。”
“就是这样?”
何姗第一次瞧见他敷衍回答他某一件事情的样子,有些不敢相信,总觉得最近他有些心事重重,可是细问之下,却又只能看到他的笑意和眼睛里的问询,何姗干脆踱步出去,量着他屋子里的那些画框,她这才注意到,墙上的皮影好像少了许多,那些被裱装好的皮影好像和以往的位置不太一样,全都换了位置。
沈遥光看她一直盯着看 ,端着手里的醒酒茶吹了许久,舀了一勺到她的嘴里:
“你看看喜欢哪副,拿回去挂你的公司里。”
何姗没喝醉,但话时舌头还是有些迟缓: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我正想这么,但我不要你送我,我要做明天第一个帮你开张的人。”
段景文听她起“开张”这个词,不晓得想到了哪里,不过是多嘴了一句:
“沈老师,你还是多拿几副把,以后没准不会有了,沈老师……”
他的话并未完,便被沈遥光落过来的一个目光断,他赶紧拿了狗子的牵引绳,跑的比兔子还快:
“沈老师,我去遛狗,你们慢慢聊。”
何姗看段景文去的匆忙,不留神又被沈遥光往嘴里为了一勺醒酒茶,她就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拖着腮帮看着沈遥光:
“刚刚段先生的是什么意思啊,你不买了?”
“我不知道。”沈遥光只是敷衍的了一句,做到她身侧的那个椅子上,刚刚把勺子凑过去,就被何姗连碗一起抢过去喝了个干净,她把碗倒扣给他看,砸了砸嘴巴,这么这几日沈遥光一定都在为这件事情犯愁:
“是生意不好做,还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我可以帮你啊。”
“你能做什么呢?”
曾经,她有兴趣要学雕刻皮影,第一晚把大拇指磨出了泡,第二天就喊疼,胡乱的刻了些画画草草,这要是他平日里刻的牛皮,非把这丫头的皮给扒了。
沈遥光摸着她的手,如今这双手依然纤细修长,灵巧漂亮,但这双手是化妆师的手,是这个时代新女性的手,无论是女人的手,还是男人的手,他们的手没有一双再愿意接触皮影。
沈遥光并未细,只是忽然来了兴致,问了她一句:
“我明天要启程去一趟四合园村,你要不要一起去?”
四合园村,他怎么会突然想要去四合园村?
何姗百思不得其解,虽心有迷惘,但是在看到他的目光时,却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那一瞬间,他分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犹豫和纠结。何姗识趣的没有过多追问,而是欣喜的点了点头:
“去啊。”她早就想找个什么机会和他话。
她想起曾经也和这人一起去过向华县表演皮影,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你是不是准备带我去追忆曾经?”
沈遥光自然知道他的是哪一件事情,毕竟那是他人生里第一次和一个女孩子睡在一起。
明天的事情比这事更加重要,他的语气并不轻松,眉头紧锁的提醒了他一句:
“但明天主要还是去参加葬礼,你记住要穿黑色。”
葬礼?
谁的葬礼,竟然会让沈遥光那么沉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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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何姗连夜把需要发布的微博内容编辑出来交给了秦应枫去发布,自己则是收走了一套还能日常穿的衣服,随着沈遥光一起上了车,一大早就要出发前往四合园村。
三个人似是心有灵犀,全部穿了统一的黑色,连袜子都是同色系的,段景文给何姗递了一瓶矿泉水,趁着沈遥光还没上车时了一句:
“何姐,路上你多喝点水,少点话啊。沈老师最近脾气有点怪。”
他是担心何姗会因为沈遥光的脾气受牵连,听闻后备箱关上的声音马上闭了嘴,带了墨镜,一脸严肃的模样。段景文这话,何姗记在了心上,去四合园村的路途遥远颠簸,何姗昨晚只睡了几个时,索性把帽子往脸上一盖,靠在沈遥光的腿上起了瞌睡。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半年以前,她也是在前往四合园的路上重逢了沈遥光,她抬着头看着他,不由感叹,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后来迷迷糊糊不晓得睡了多久,他被沈遥光和段景文谈话声断,她听到段景文了一句:
“虽然吧,我总开玩笑我们公司就像个皮包公司,但至少也不会亏本不是。”
“我心意已决,不想坚持下去了。”
沈遥光的语气全然不同往日他和她话那般,带着满满的倦意和失落,他想起了老爷子的去世,转过头看了一眼身侧的风景:
“你知道我爷爷一走,沈家的皮影便也散了个七七八八。”
以前,在沈家大宅最繁忙的当属老爷子,逢年过节,他便十分愿意带着他年轻时组建的皮影戏班来四合院村走一趟,九零年代,农村没有城市发展快,这的五人皮影班就是这农村里唯一的乐趣,逢年过节都能乐上许久。
何姗第一次瞧见正宗的向华县皮影戏,就是在师父沈思崇那个儿子的生日宴会上,那是一场传统又隆重的生日会,亦是她见过最繁琐最隆重的孩生日会。
不同于正常人家的生日会,请了“皮影”为孩子祈福,保佑他平安成长的仪式,叫做“过关仪式”。
那晚侄子的外婆烧了一个多时的黄纸,这纸张上的火光,是给天上的神仙照路,亦是未来给孩子照亮人生之路,万万不能熄灭。
那个三岁的屁孩一进沈家大宅就开始哭,几次把头上扎着的红丝带和五元钱抓下来,十分不配合,过关仪式原本是准备让老爷子抱着重孙往长桌子地下钻,但那孩子啼哭不止,连亲妈也哄不乖,最后竟然是尹翠婷哄乖,抱着他在桌子底下钻了三圈,何姗负责蹲在前面牵引那只象征辟邪的公鸡,直到那孩子跟在公鸡身后钻了三圈,她这才听到老爷子声音洪亮的了一句:
“一生平安,长命百岁。”
那晚,何姗坐在院子里看老爷子的戏班子表演了一个多时的皮影戏,作为生向华县皮影圈子里赫赫有名的前声,那场仪式吸引了不少附近的孩子,周沉星那时候自然也在,但那家伙完全不感兴趣,看到一半就坐在椅子上歪七倒八,嘀嘀咕咕的了一句:
“现在都有电视了,谁还看皮影戏啊。”
是啊,正是这样一句现实的话,定下了皮影戏的结局。
皮影随着时代退出了历史舞台,从此再无沈家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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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沈遥光要去参加的葬礼,便是以前沈老爷子皮影戏班里的【签手】,那时健在时,何姗还得恭恭敬敬叫他一声四姥爷,去年这人患了病,做完手术回乡疗养,却依然没有熬过今年。
沈思崇远在外地出差,嘱托尹翠婷抽空来哀悼过,送了不少礼品,沈遥光并未和大嫂一天,刻意选在今日下葬前来:
“四姥爷怎么也是爷爷的好兄弟,我得送他最后一程。”
何姗闭着眼睛,听着沈遥光的嗓音满是倦意,眯着眼睛瞧了一眼,果然看到头顶上空的那个人满脸的愁容,他忧虑的,似乎并不仅仅只是因为这一件事情,也许还有其它的原因,但也正如段景文的那般,他心意已决。
沈遥光一低头便看到她靠在自己腿上半眯着眼睛的机灵模样,抬起手便往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声音极轻,却满是宠溺:
“醒了,还不赶紧起来,马上就到了。”
何姗马上应了一声,吐了吐舌头,好像自己在他的眼里还是个孩子,连这种嘱托的语气都格外严厉。何姗佯装没听到刚才的对话,又问了他一遍:
“这次来,是谁的葬礼啊?”
“是四姥爷,向华县的第一签手。”
只有面对这些老一辈的艺术家,沈遥光才会满是敬佩的加上一句“第一”的名号,可是那样满腔热血的夸赞,在何姗听来却又满是遗憾和惋惜,她挽住他的手,靠着他的肩膀了一句:
“四姥爷一定会在那一天挥着他的皮影,和爷爷一起搭戏。”
她向来神经大条,安慰人的话的直接,自然也勾起些沈遥光不愿意去回想的往事,沈遥光握住她的手,想着下一次一定要带她去看看沈家宅邸,老爷子走的可是满脸遗憾她没有和沈遥光结婚。
刚刚把车子驶进村子里,何姗便听到了由远及近的唢呐声,前次沈遥光和剧组拍戏剧组的那个大院子还在,他们在半路上下了车,先把车开去停在哪里。村子里下了雨,路途泥泞,沈遥光却走的格外坚定,带着何姗一起爬到了位于半山腰四姥爷的屋子里,前来参加葬礼的人不多,大部分是本村的亲戚,他们算是远方来的贵客,连吃饭时也安排在了最重要的那一桌。
大家并不陌生沈遥光,有几个妇女甚至还和沈遥光格外熟络,知道他是代表沈家来参加,大多统一了口径,闭口不提沈老爷子过世的事情。在世时,老爷子和四姥爷是铁哥们,现在先后离开,难免让人唏嘘。
这是何姗第三次来四合园村,村里的路她大多摸得清楚一些,吃过晚饭雨势渐大,山路泥泞,四姥爷的大儿媳热情好客,把他们一行三人全部留了下来,何姗没吃饱,随着大家围在火炉边谈话时,肚子便已经起了鼓,好在还有手机能分散注意力,后来,许是四姥爷的大儿媳看出来何姗的囧态,刻意煮了一晚鸡蛋面,喊她去堂屋里吃。
何姗随手把手包往沈遥光手里一放,跑的比兔子还快:
“谢谢嫂子,有醋吗,给我加点醋。”
这样活泼的嗓音,好像把谈话的内容的悲伤冲淡了不少,四姥爷的媳妇突然笑起来:
“这就是当年那个签手了吧,真是可爱的姑娘,遥光你的福分可不薄。”
沈遥光笑了笑,忽然被何姗手包里的震动声断,他拉开拿出手机,一下子就被那个【往事随风】的微信名吸引了注意力:
这个家伙,竟然加了何姗的私人微信。
沈遥光脸上忽然冷下去的态度,让坐在身边的段景文了个寒颤,下一刻,他便直接起身去屋内找何姗,屋子里漫着一股子老醋味,也不晓得这丫头加了多少醋,沈遥光沉着脸把那个微信语音拿给何姗:
“有人找。”
何姗还在吃面,抬着眼睛看了一眼,嗯了接听键,直接开了扩音,一边喝汤,一边问那边的人:
“师父,你老人家可终于想起我来了?”
沈遥光听到这个称谓,又听到那端的男人用宠溺的声音喊了她一句乖徒弟,一下子便明白过来,难道那天在酒店里和她喝酒的哈皮狗先生,就是何姗的化妆师父?
何姗这边信号不好,话总是断断续续的,何姗索性挂了语音电话,直接发了文字过去,她看沈遥光一直在屋子里,抬着眼问了一句:
“你想吃面吗?”
沈遥光摇了摇头,他接过她的手机往包里一放,并未多什么,只是有些尴尬的问了一句:
“这位,是你师父?”
“是啊,我和师姐是他的关门弟子,他刚刚问我什么时候开业,给我包个大红包。”
沈遥光不在过问,掀开门帘直接走了出去,倒是惹的何姗一头雾水,不晓得她是生气了,还是因为葬礼的事情黯然神伤。
何姗在众人吃惊的目光里吃了两碗鸡蛋面,等到酒足饭饱出去时,屋外早已见不到沈遥光的人,四姥爷的大儿媳给她了洗脚水:
“何姗,趁热把脚洗了,一会儿我带你去住处。”
四姥爷的家不大,都是一间挨着一间的土房子,何姗以为她要带自己去别家寄宿,没想到绕过了前面那一排土屋,后面还有一间新修的水泥房,她把何姗带过去,交给她一个手电筒,了一句:
“屋子里灯光太黑,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何姗什么环境没有住过,这屋子看来已经是他们家最好的房子了,何姗并不嫌弃,礼貌的在屋外的地毯上擦干净鞋子上的泥巴,这才开门进去,屋子里仅有的一盏电灯泡烧坏了钨丝,只发着微弱的橘色光芒。
何姗拧开手电筒把门锁好,摸到了那张红木雕刻的大床上,谁料刚刚掀开帘子,她就被躺在床上翻看手机的沈遥光吓了个半死,这人不晓得是什么时候躺进了来的,这会儿虽然穿着衣服,却也霸占了大床最外面的那一半。
她刚刚没见到人,以为他被主家安排到了别处,谁想是把他们两口安排到了一起,还只有一张大床,她红着脸脱口而出:
“你,你怎么就躺上了?”
沈遥光似是故意逗她,马上大方让出那床的一半:
“我给你暖床。”
夏天的暴雨并不觉得有多凉爽,倒是闷热更多一些,谁要他的好心暖床。
何姗想起自己和他在酒店同床的事,那时自己醉酒,胆子自然大,现在已经记不清楚细节了,现在当真要很清醒的和这个人同睡一床,何姗却失去了勇气,看沈遥光一直在低着头回信息,好像还有公事要处理,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躺上去,只是坐到了外面的那个圆凳上,踌躇的思考了许久。
后来,许是看沈遥光一直在量着自己,何姗有些不好意思,欲盖弥彰的解释了一句:
“我,我和我师姐话,我等我师姐的信息。”
这个丫头,明明那晚那么大胆,平日里衣服流氓做派这下倒是知道怂了,他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解释了一句:
“我现在身上穿着衣服的,你也穿上睡,不要想太多。”
他的倒是轻松,一转身又看起了手机上的资料,好像全然不感兴趣一张大床的问题。
何姗的心里却和他截然相反,脑子里控制不住的乱想了一通之后,她选择先在心理服自己,她知道沈遥光今日心情不好,或许也没有那种想法,看那床那么宽,两个人两床被子也是绰绰有余。何姗坐在椅子上翻着手机上的消息,不晓得那时候脑子里是哪根筋抽了,她竟然给那位知心大姐梅花姐姐发了条微博私信:
【姐姐,我现在好紧张啊,其实,男女朋友同睡一床应该很正常的吧?】
微博那边的私信马上就显示了已读信息,直接秒回:
【不要怂,请务必遵从你自己的本心!】
作者有话要: 沈遥光:你看这床,它又大又圆,我们两人完全够睡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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