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出长江之后一日间就进入东海，此时已看不到陆地，放眼望去碧海蓝天连成一片，不知尽头在哪里。

    出海至今已有三日，这三日中庄文彬仿佛将过去二十几年吃下去的东西一口气全吐了出来，最后连胆汁胃液也吐得一干二净，整个人都虚脱了，脚一沾到船板浑身就天晕地旋起来。

    徐昌虽然此前也并未出过海，但到了这海船之上竟然比在陆地上还平稳，仿佛天生就为出海而生。整支船队或许就只有徐昌和庄文彬是第一次出海，其余人皆已出海谋生，这些中有财副一人，乃是船主的副。总管五人，每人掌管一条船上的大事务。直库若干，负责战斗用器。阿班数人，负责上樯桅瞭望观察，另外还有负责海船椗泊的头椗、二椗，负责掌舵的舵工，负责掌管罗经的火长，以及人数最多的水。

    财副、总管皆是徐昌从江南一带重金聘请有经验的人来担当，其余的根据工种不同支付佣金，像最低的水出一次海需支付三两纹银。除此之外如果出海途中不幸遇难，船主还需另外支付一笔抚恤金，以保证遇难者家人今后的生活。

    “庄兄，刚才廖先生过来看天气今晚将会有暴风雨！”徐昌推开门走进船舱对躺在床上的庄文彬道。

    庄文彬苦笑一声，虚弱的回道：“徐兄，我现在真后悔跟着你一起出海！原本想体验一下大海上的生活，差点连命都要搭进去！”

    “我听下面的人起他们第一次出海也是如庄兄这般，时间长了自然就适应了！”

    “但愿如此吧，徐兄，我们的船体量太不知能不能挺过今晚的暴风雨！”

    “放心吧，这些人都是熟，天生吃这碗饭的，肯定会平安无事的！”徐昌望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海浪道。

    “徐兄可不是将那种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上的人！”

    “在海上每个人的命运都由不得自己！”

    太阳渐渐的落到海平面之下，乌云越来越暗，越来越低，向海面直压下来，海浪翻滚着冲向高空，打在船身上，冲进船舱里。

    是夜，狂风暴雨如期而至，雷声轰鸣，倾盆大雨夹杂着海浪将船只淹没。船只如落叶一般任由狂风海浪将其卷起数丈高，又随之落下。

    船上的每一人都如林大敌，拼命的抓住身边的任何可以固定的东西。几个舵工死死的把住船舵，避免船只倾覆。就连庄文彬也拖着虚弱的身体加入到这场与大海的战斗去。

    这场战斗直到后半夜才渐渐消停下来，风雨过后，海浪也慢慢平复下来，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劫后余生的笑容，终于挺过去了。

    所有人都累的瘫倒在船板上昏睡过去。翌日太阳升起，海面风平浪静，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除了撕破的船帆与断裂的桅杆。

    庄文彬立在船头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心生感慨，朗声吟道：“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转身对一旁的徐昌道：“徐兄，我直到今日才感觉到人类在大海面前是多么的渺！”

    徐昌经过昨晚的暴风雨对大海心生敬畏，心有余悸的回道：“是啊，往日多听出海能赚大钱，今日才知这都是拿命换来的，怪不得这些人生活奢侈。换做是我拿命换来的钱也要及时享受！”

    庄文彬目光灼灼的盯着徐昌，见他闭着眼睛迎着海风仿佛在想象今后荣华富贵的生活。

    起来这是庄文彬与徐昌第三次见面，第一次见面还是在黄梅县城，徐昌化名刘昶前来打探黄玉林的底细，那时的徐昌谈笑风生、活脱脱一个精明市侩的商人。

    第二次是在阳逻镇，当时他与徐昌一起在赵光霁军中，为攻下黄玉林的老巢谋划，那时徐昌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心思缜密，侃侃而谈，深夜突袭的作战计划完全是根据徐昌的建议执行的。

    出海前是第三次见面，庄文彬比徐昌早三天抵达扬州，在那里又听到了许多关于徐昌的传。听纪王殿下十分信任他，将王府的生意全部交给他，徐昌不仅可以全权做主，甚至可以在不损害纪王府利益的情况下不用请示直接下令。

    甚至他还听徐昌下掌握着一个神秘的组织，没人知道组织中究竟有多少人。听黄玉林谋反前的情报全都是徐昌下这些密探提供的，连官府事先都不知情。

    “他掌管这个神秘组织究竟是为了什么？”庄文彬心中一凛，不敢在深思下去。

    徐昌见庄文彬盯着自己出神，问道：“庄兄在想什么？”

    庄文彬连忙收回目光，轻咳一声道：“哦，没什么。徐兄可知我们脚下的这片天地乃是一个圆球？”

    “圆球？这怎么可能！”徐昌不可思议的问道。

    “我原本也不相信。此前在澳门时听葡国有人花费三年的时间围绕着这个圆球航行了一周。”

    “既然是圆球为何我们不会掉下去？”徐昌兀自不相信，问道。

    “我也不知为何，听在大海上航行时向远处看去，如果有船只驶来会先看到船桅，然后才能看到船身。如此可证明我们生活在一个圆球上。”

    “是吗？待会看有没有船只驶过来，看看是否真如庄兄所。”

    此后数日他们并未见到任何船只，直到快抵达长崎时才见到有数条大船从长崎港出海返航。

    “徐兄，快看，是郑家的船！”庄文彬指着不远处的船只，船头上迎风飘舞的火红旗帜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郑”字，这是郑家特有的标志。

    “我听郑家占了日本对外贸易近七成的份额。”徐昌盯着郑家远比他们大出不少的船皱着眉头道。

    “我在澳门时也听了，郑家不止垄断了对日本的贸易，所有经过郑家控制海域的船只皆要缴纳一笔不菲的费用。福建俨然成了郑家的王国！”庄文彬对郑家垄断海路显然很不满，愤懑的啐了一声之后又忧心忡忡的道：“郑家经营日本这么多年，无论官商都与他交情甚好，不知我们到了之后能不能顺利卖出去。”

    “放心吧，我来之前都已打听过了。我大明的货物在日本十分受欢迎，只要有货船抵达港口就会有商人抢着要，况且我们此次所运的货物都是日本紧缺的，不怕没有商购买。”

    徐昌看着不远处的长崎港胸有成竹的道：“而且我这次还带了一个重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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