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跑反的时代
李青泥低眼,淡淡一笑,合上了书卷。
“我没有觉得你应当要如何做。事事并无一个绝对的标准。只是”李青泥缓缓望向了棠海月,“只是若是我,我不会如此。”
棠海月就知道。
若真是李青泥来做生意,定然仁义为先。
他是不会想出她这般复杂的段的,也定然不会像她下午那般与凌珠珠、江海平争斗。
可是——
“李青泥,你知道有个词叫‘跑反’吗?”
棠海月呼出一口气,苦笑了一声:“也就是,有一天打仗,敌军打到这里来,大家就开始跑,等敌军走了,再回来。至于跑到哪里去,八仙过海嘛,各显神通。有本事的人活下来,没本事的只有等死。
“在这个时候,谁也顾不了谁。你只有管好你自己。你大可去咒骂那些所谓的自私自利的人,他们没有团队意识,他们没有家国情怀没有用,活下来的是他们。”
理论上,人应该舍身取义,仁义为先,可是,这个理又该去找谁来论?
李青泥也苦笑了,反问:“这样的活有意义吗?”
“可是怎样的活才叫有意义呢?”
棠海月只觉得那些条条框框的太累人了。便像如今这般,有钱便赚,有人欺负便打回去,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她觉得也是另一种意义。
她不想为了什么高风亮节而活。
她只想为自己活。
李青泥沉默下来。
棠海月也不话。
晚风刮过他们的脸庞。
良久,棠海月终于问:“就像是如果今日有人要你牺牲自我,你愿意吗?”
李青泥微笑:“那要为着看什么事。”
“为着心中所爱。”
“我愿意。”
棠海月也笑了,“可我不愿意。”
罢,她不再多言什么,转身回了房。
她本想倒头就睡,可想着方才的对话,心头总是发闷。起身,走到窗前往外瞧,却见李青泥仍站在院外。
他没有再看书了,只是一味的出神。
翌日,阳光暖洋洋的漫上屋顶。
棠海月推开窗,感受到暖风拂过自己的脸庞,只觉又是一个艳阳天来到。
她与李来、云妨又赶着牛车上市集去了。
李来同她,李青泥一大早便起来将他们要售卖的花环气球细细收拾好了,连早饭也没吃一口便走了,没去哪儿。
棠海月只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今日来的人比昨日还要多。
一部分是昨个儿没买到花环的人,一部分是来领那免费气球的,还有一部分嘛,是听了这事,特来凑个热闹的。
棠海月一下牛车,面上便又浮现出了那亲切而又疏离的职业笑容。
今日,她不仅要推销她的花环,还有气球。
可她不知道,其实另有一批人也恭候她多时了。
烈日下,巷中,一拨人靠墙站着,眼见得棠海月缓缓走来,有人问:“竹竿,动吗?”
带头的竹竿点头,挥:“走!”
他带着一大队人,气势汹汹地向棠海月杀了过去。
棠海月这里虽是人多,可终究只是些女流之辈,一见得这么多男人冲上前来,忙退后三尺,给他们让了一条道儿来。
领头的竹竿鼓着一双鱼眼,抡起袖子,指着棠海月喝道:“你便是棠海月?”
棠海月眼眸微沉,扫了一眼竹竿身后的这群人,心头暗想,这群人只怕也是有备而来了。
她淡淡一笑,:“正是,不知阁下是?”
“你别管老子是谁!告诉你,不准在这条街上做生意!”
“那个”李来站出来,声,“我早前来找过这边管事的,付了租金,他”
“他的不作数!老子就是不让你们在这里做生意!”
竹竿人虽精瘦,但这嗓门可是不,这一顿吼,唾沫星子横飞,只吓得李来连连后退,赔笑着直:“是是是”
棠海月面上的微笑并未消散,凤眼微眯,问:“你是来收场地费的?”
“老子是来教训你的!”竹竿瞪向棠海月,“昨个儿你不是很神气吗?连江少爷都敢欺辱?跪?就凭你这个东西也敢叫江少爷跪?”
竹竿翻了一个老大的白眼,“少爷当时不过是可怜你这个将死之人同你个玩笑话罢了,你竟敢当真?!”
棠海月仍笑着:“哦,阁下是江少爷的人。”
竹竿那双鱼眼险些从眼眶中滚落出来了,心中大叫不好,江海平这还专门嘱咐过他,切莫出自己身份来,怎么他又一时心直口快地自爆身份了?!
“我不是!我没有!别胡!”
罢,竹竿做贼心虚地转头过去,恶声恶气地:“给我把这些破花环都砸了!快!”
下听令,一窝蜂地涌上前去。
“你们敢!”
棠海月眼眸骤然阴冷下来,目光好似一把把飞刀,穿过了那群喽喽削瘦的身子骨。
下们纷纷停了下来,望望棠海月,望望竹竿,不知所错。
棠海月的嘴角微微一抽,有备而来啊,看来他们今日不将她这摊子砸了是不会罢休的了。
好啊,既然阻止不了了,那么便打吧!
她倒要看看,今日是她的摊子先倒下,还是这群虾米先倒下。
棠海月活动了下腕。
“愣着做什么啊?砸啊!”
竹竿一声令下,这群虾米又往前冲了。
冲在最前头的虾米首当其冲,遭棠海月一脚踹在了胸口,站在他后面的兄弟也不能幸免于难。
原本是来采购的姑娘们眼见得这架势,早已退避三尺。或早已逃之夭夭,或存了心瞧热闹的,退得远远地观战。
至于冲上前帮把,那自然是没有。
李来原本是想上前帮忙的,但见得对方人这样多,哪里敢上前?
是以,他只是扯着嗓子开始劝架:“别打了!喂!穿褐色短衣的那个,我叫你别打了!”
云妨个,退到一边,暗暗发射毒针。
她的毒针又准见效又快,不一会,便有不少的人中了毒针昏倒过去。
烈日将这场争斗照得清清楚楚。
而同一时间里,江府却很是安宁。
江老爷子江津年一如既往的气息奄奄的缠绵病榻,此时日晒三竿,人虽清醒了,身子却仍是乏力。
李青泥蹲在江津年身旁,中端着一碗汤药。
“先将药喝了吧。”
江津年摆摆,低低咳了一声,缓缓问:“你可还怨我?”
李青泥低眼,汤药中倒映着他的面容。他苦笑一声:“您帮我将海月救出大牢,我听您话回到江府,礼尚往来,无所谓怨怪。”
江津年呵呵笑了起来。他知道,李青泥心头还放不下那个丫头。他也知道,他很自私。
他此前对李青泥不管不顾,到得这时候,却又逼着李青泥回府。可他也没有法子,他如今被这邪病拖着,只怕不久于人世,而江海平又不成器。他怕,江海平能将他江家的基业都败光了。
江家需要一个人来主持大局,而江海平也需要成长。
江津年又咳了一声,只道:“你做这些牺牲,可有告诉过她?”
李青泥淡淡一笑,道:“我做这些,只是想她好,而不是想向她邀功。我现今既知道她安好,便已是足够。”
他摇动着碗中汤药,轻轻吹了吹热气。
棠海月做人做事,利益当先。
可是他想,总有一些事是不以回报为目的的。
比方真心。
棠海月这边的纷争还未平息。
原本声势浩大的地盘上,此时不过十余人在争斗了。其余的人不是躲得远远的看戏,便是早已被打趴了下去。
地上散落着一堆花环气球早已被踩扁。
云妨毒针耗尽,又找出树枝涂抹好毒粉发射出去。
李来仍在坚持不懈地劝架,虽则他这嗓子早已喊哑了:“蓝色短衣那个,叫你别打了,唉,你怎么非是不听呢”
而那竹竿——
棠海月踩着这阶梯,飞身一跃,踩过一虾米的脑袋瓜子,直落到了竹竿面前。还不等竹竿开跑,她这玉已然掐在了竹竿脖子上。
她一双凤眼中满是杀意。
竹竿忙吞一口唾沫,周身发颤。
棠海月却并不要他的性命,而是扬声喝道:“江海平,你派这些喽喽出来送死,自己却躲在龟壳里做缩头乌龟吗!”
竹竿连忙低声求道:“姑奶奶,您别了”
棠海月冷笑,果然,江海平躲在一旁看好戏呢。
“缩头乌龟,你再不出现,我便将你这喽喽给掐死!将你这缩头乌龟的名头做实!”
“别、别”
“你敢!”
千呼万唤始出来。
江大少爷总算现了身了。
只是他这身后还跟着一群人。他们这衣服皆是一水的水蓝色短衣,看上去像是他们府中的家丁。
江海平怒目而视,脖子上青筋暴跳,喝道:“棠海月你这泼妇!你今日打伤我江家这么多好汉,我要跟你好好算一算这账!”
“呵!好啊!”
棠海月冷笑,收回了自己掐住竹竿脖子上的,将竹竿向江海平推了过去。
“我今日也想好好同你算算你们毁坏我这些物什的账!”
“嘭!”
竹竿早已吓得腿软,遭棠海月这么一推,一个趔趄,跪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