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凡事留一线
棠海月莲步微移,施施然走到了凌珠珠面前。
她双环抱在胸前,在凌珠珠面前站定,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终是摇摇头,冷笑了一声,幽幽:“我当是这姐生得多美艳动人才好意思去嘲笑旁人呢,原来啊,这嘲笑人也是不需要资本的。”
其实凌珠珠生得并不差,只是这面无二两肉,颧骨又太高,怎么瞧都是一副尖酸刻薄相。
“哪里来的来的野丫头,竟敢跟我家姐这样话!”
凌珠珠的丫头怜儿听得棠海月这番话,脸涨得通红,冲上前便指着棠海月的鼻子大骂。
棠海月摇摇头笑道:“我也不晓得你是哪家的野丫头呢。”
“放肆!”凌珠珠双眼喷出火来,一把便推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怜儿,冲着棠海月便猛地扬起来,“我今日便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野丫头!”
“诶,打不着。”
棠海月侧身一躲,便躲过了凌珠珠的巴掌。
开玩笑,这一路走来有多少人都想打她来着?又有谁得了?
棠海月素拂面,偷偷一笑,轻声问:“姑娘是要动打人吗?可你们人似乎不够呢。”
凌珠珠心头猛地一惊,忽地意识到棠海月身后那犹如城墙般的人。
而她们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凌珠珠与怜儿二人。
“你”凌珠珠眼眸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凌珠珠咬牙瞪向棠海月,眼眶微红:“你仗势欺人!”
棠海月哈地一声笑了,微微挑眉:“今个儿我便仗势欺人了怎么了?”
凌珠珠不出话来。
怜儿心拉了拉凌珠珠的衣袖,示意她莫吃眼前亏。
自然了,凌珠珠也不是个傻子。可正当她要离开之际,忽地余光一瞥,竟见着这不远处来了一个熟人!
“江哥哥!”
凌珠珠惊喜大叫。
江哥哥?
棠海月跟着凌珠珠这视线望过去——好嘛,不是冤家不聚头,这“江哥哥”便是江海平了。
江海平听得凌珠珠呼喊,皱着眉头走了过来。
凌珠珠急忙跑上前,哭诉道:“江哥哥,她欺负我!她骂我丑!骂我胖!还骂我是野丫头!”
凌珠珠扁起了嘴巴,泫然欲泣。
凌珠珠话这空当,江海平已然皱着两道剑眉朝着这浩浩荡荡的队伍望了过去了。
目光一触到棠海月,他这两道剑眉拧得都快从眉骨上掉下来了。
“棠海月?又是你!”
棠海月笑得眉眼弯弯,朝着江海平便大方地挥了一挥:“江少爷,你好。”
“我不好!”
这话江少爷得都破音了。
江海平将凌珠珠猛地往后一带,让她退后到自己身后去。
他双眉倒竖,眼珠子鼓得老圆,深吸一口气,指着棠海月便沉声喝道:“我跟你这女人有仇是吧?闯进我百戏团中大闹一番不止,眼下还来欺负我妹妹!我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当真不晓得自己姓什么了!”
着话,江少爷气得直扬起了,照着棠海月这一张灿烂的脸打去。
只听得“啪”的一声,棠海月竟伸出来,同江海平击了一掌。
棠海月嘻嘻笑道:“海月记得。海月姓棠。”
一旁看热闹的云妨伸长了脑袋望了几眼,打了个哈欠,便面不改色地叫道:“诶!江少爷打女人了喂!”
好事者听得这声儿,都忍不住伸了伸脑袋过来看。原本就热闹的一块场地,此时更是沸腾了起来。
“你!”江海平也是个容易上火的人,此番被棠海月三言两语便激得面红脖子粗了,更何况,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江海平也不能真动将她怎么了。
江海平到底也是个要脸的人。
“哼!”江少爷只得又呼出了一口重气,猛地一挥袖子,便转过身去,“算你狠!”
棠海月憋着笑意,低头摸了一摸鼻子,心道,这愣头青怎么老是来自寻烦恼?
蓦地想起一事来,忙含笑:“江少爷留步。”
“又有什么事!”江海平头也不回地道。
“海月无事,是江少爷忘了一事。”
棠海月悠悠:“江少爷可还记得你在大牢中同海月过什么。”
江海平驻足,一张俊脸瞬间煞白。
他自个儿过的话此时在他耳边回响起来:“你若能平安出狱,我便跪下来叫你姑奶奶!呵!”
他那时料定棠海月必定被处以死刑,这才一时口快了这么一句话,他又怎么会想到她能够毫发无伤地从大牢中出来?
“江少爷未必已经忘了?”棠海月双环抱在胸前,微微歪着头,俨然一副看好戏的形容,“那要不要海月提醒你一二?”
江海平僵硬着转过头来,眼珠子恨不能飞出眼眶砸到棠海月这脸上去。
这女人难不成当真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跪下来叫她一声姑奶奶?
他堂堂七尺男儿,若真是这般跪了女人,传出去还有脸做人吗?他爹也得被自己给气死!
凌珠珠不明所以,蹙着眉头,拉了拉江海平的衣袖,娇声问:“江哥哥,你答应这女人什么”
“别了!”
江海平侧目喝了过去,直喝得凌珠珠周身一抖。
棠海月莞尔一笑,“江少爷,您究竟是兑现呢?还是准备耍赖呢?”
江海平深吸了一口气,抬眼扫向了棠海月,牙关气得直发抖。
好!好!不就是一跪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今日江海平跪了她,将来定要她偿命!
思及此,江海平俊脸上露出一副慷慨就义的形容,猛地一撩袍子,便要屈膝跪下去。
谁知他这膝盖还没来得及弯下去,一双细软的却拉住了他的腕。
江海平心中一荡。这双虽软,却很有气力,往上一抬,将他这身子拉正了。
江海平一抬眼,却见棠海月正笑脸盈盈地瞧着自己。
这双也自然是她的了。
江海平眉头急忙蹙拢,仿佛棠海月是什么瘟疫一般的,忙甩开了她的,往后退了一步。抬起眼来,心审视着棠海月。
这女人,将才逼着他跪?怎的这当口又来拦着他?
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其实棠海月哪有什么阴谋阳谋的。
她也不是个傻子,若真叫江海平这个直男癌晚期患者给她跪上一跪,那江海平可不得羞愤而死?
要么是江海平压下这口气,买个十七八个的杀,定要了棠海月的命。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棠海月便忙堆起了笑脸,温言:“江少爷,赌约而已,不必要这般刻板地兑现。您大可将这赌约买回去。”
江海平一怔,“什么意思?”
棠海月不答,一扭头,往自己身后这一堆气球望了一望,幽幽:“海月也不坑您。您将这赌约买回去,海月这儿也附送少爷一些玩意儿——自此以后,咱们银货两讫,海月绝不多嘴多舌地再什么。”
罢,棠海月一脸真诚地看向了江海平——这笑容江海平太熟悉了,是标准的生意人的笑容。
“江哥哥,你别理这个疯婆娘!你”
“住嘴!”
钱么,于江海平而言,是最不缺的东西了。
这场交易,于他,不是买回了一个赌约,而是买回了自己的尊严。而于棠海月而言,却仅仅只是一场生意。
是以,今个儿这一天,棠海月可谓是赚得盆满钵满。
李来本起意让棠海月请他们大餐一顿,棠海月同意了,可这去的路上,他突然发现一事——李青泥呢?
“三哥,诶,三哥呢?”
云妨淡淡:“他嫌你们吵,先回去了。”
“哦,那可惜了,他今日吃不了大餐咯!”
“不可惜。”棠海月脸拉了下来,“不吃了。”
棠海月招了个牛车,便回家去了。
李来一头雾水,但也只得跟着回去了。
一回家,果真见得李青泥坐在这院子里。
他倒也没什么事做,只抱着一卷书静静地读着。此时已是黄昏时候,余晖洒在他身上,衬得他整个人温柔而平静。
棠海月站定在他面前,不语。
她不开口,李青泥便视而不见,仍定定地望着书卷。
棠海月轻呼出一口气,问他:“你嫌吵?”
“没有。”李青泥抬起头,淡淡一笑,笑容有些疏离,“我只是想回来看看,我们的花环还在不在。”
他这么一,棠海月便明白了。
他是在埋怨棠海月谎骗她们今日只做了一百只的花环。或许还有别的,也就是她靠着拍卖提高价格。
棠海月问他:“你在生我气?你觉得我不应该如此?”
李青泥仍是带着疏离的笑容,只是错开了视线,不再看她了。
“你有你的做事方法。”
“可你不认同。”
“我只是不适应。”
沉默。
棠海月沉默,李青泥沉默,就连李来也不敢开口。
李旺从里屋走出来,一感受到这尴尬的气氛,一愣,“这是”
他方吐出了两个字,李来便赶忙上前捂住了他的嘴,拉着他回房去了。
微风卷起地上落叶。
棠海月平静地望着李青泥,缓声问:“李青泥,你觉得,我应当如何?”